石文彪突然道:“既是如此,就让给他吧。”

  一面说话,一面拉着虎、豹两人,转身而出。

  众人见他兄弟突然变得如此好说话,方觉有些奇怪,哪知这一念还未转完,眼前突然刀光闪动,三柄长刀,齐往西门蛟劈了下去,刀势迅急,刀风虎虎,西门蛟若被砍着,立时便要被剁为肉酱。

  但虎豹兄弟出手虽阴狠,西门蛟却早已提防到这一着,冷笑声中,身形一闪,已避过。

  只听“咔嚓嚓”几声暴响,他坐的一把紫檀木椅已被劈成四块,施荣贵等人不禁放声惊呼。

  石文虎眼睛都红了,嘶声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咱们拼了。”

  长刀挥处,三兄弟便待扑上。

  那一直不动声色的病汉,突然长身而起,闪身一把将西门蛟远远拉开,口中沉声叱道:“三位且慢动手,听我一言。”

  他虽是满面病容,但身手之矫健却是惊人,石文虎刀势一顿,道:“好!咱们且听龙常病有什么话说。”

  龙常病道:“咱们在此动手,一来伤了江湖和气,再来也未免太不给欧阳兄面子,依在下看来,不如……”

  石文虎厉声道:“无论如何,八百匹骏马咱们是要定了。”

  龙常病微微一笑,道:“你也要定了,我也要定了,莫非只有以死相拼?

  但若每人分个四百匹,大家却可不伤和气。”

  石氏兄弟对望一眼,石文豹沉吟道:“龙老大这话也有道理……”

  龙常病道:“既是如此,你我击掌为信。”

  石文虎寻思半晌,终于慨然道:“好!四百匹马也勉强够了。”大步走上前去。

  龙常病含笑迎了上来,两人各各伸出手……

  突然,龙常病左掌之中,飞出两点寒星,右掌一翻,已“砰”的击在石文虎胸膛上,两点寒星也击中了文豹、文彪的咽喉。

  只听兄弟三人,齐声惨呼一声,身子摇晃不定,双睛怒凸,凝注着龙常病,嘶声惨呼道:“你……你……”

  第三个字还未说出,石文虎已张口喷出一股黑血,石文豹、石文彪两人,面上竟已变为漆黑颜色。

  兄弟三人第三个字还未说出,便已一齐翻身跌倒,三条生龙活虎的大汉顷刻间竟已变作三具尸身。

  大厅中人,一个个目定口呆,只见龙常病竟又已坐下,仍是一副久病未愈,无气无力的模样,竟像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似的。

  欧阳喜面上现出怒容,但不知怎的,竟又忍了下去。

  朱七七本也有些怒意,但心念一转,忖道:“别人都不管,我管什么,难道我的麻烦还不够多么?”

  再看苦孩儿,居然也是若无其事,只是淡淡瞧了那三具尸身一眼,冷冷道:“杀了人后买卖还是要银子的。”

  西门蛟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

  自身后解下个包袱,放在桌上,打开包袱金光耀目,竟是一包黄金。

  苦孩儿道:“这是多少?”

  西门蛟笑道:“黄金两千两整,想来已足够了。”

  哪知那文文静静、满脸秀气的王公子竟突然微笑道:“小弟出两千零一两。”

  这句话说将出来,连朱七七心头都不禁为之一震,大厅中人,更是人人耸然变色。

  西门蛟狞笑道:“这位相公想必是说笑话。”

  王公子含笑道:“在这三具尸身面前,也有人会说笑么?”

  西门蛟转过身子,面对着他,一步步走了过去。他每走一步,大厅中杀机便重了一分。

  人人目光都在留意着他,谁也没有发现,龙常病竟已无声无息的掠到那王公子身后,缓缓抬起了手掌!

  王公子更是全未觉察。西门蛟狞笑道:“你避得过我三掌,八百匹马就让给你。”说到最后一字,双掌已闪电般拍出,分击王公子双肩。

  就在这时,龙常病双掌之中,也已暴射出七点寒星。两人前后夹击,眼见非但王公子已将落人石氏三雄同一命运,就连他身后那书僮,也是性命不保,朱七七惊呼一声,竟已长身而起。

  哪知也就在这时,王公子袍袖突然向后一卷,他背后似乎生了眼晴,袖子上也似生了眼睛一般,七点寒星便已落人他袖中,长袖再一抖,七点寒星原封不动,竟都送入他面前西门蛟的胸膛里。

  西门蛟惨呼一声,踉跄后退。龙常病虽也面色惨变,但半分不乱,双掌一缩,两柄匕首便已自袖中跳人手掌,刀光闪动间,已向公子背后刺来。他出手之狠毒迅急,且不去说它,这两柄匕首颜色乌黑,显已染了剧毒,王公子只要被它划破一块肉皮,也休想再说出个字来。

  但王公子竟仍未回头,只是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身子轻轻一抬,那两柄匕首,便已插在那檀木椅的雕花椅背上。这雕花椅背满是花洞,只要偏差一分,匕首便要穿洞而人,他部位计算之准,时间拿捏之准实是准得骇人。

  龙常病大骇之下,再也无出手的勇气,肩头一耸,转身掠出。

  王公子微微笑道:“这个你也得带回去。”

  “这个”两字出口,他袖中已又有一道寒光急射而出,说到“你也得”三个字时,寒光已射入龙常病背脊。

  等到这句话说完,龙常病已惨叫仆倒在地,四肢微微抽动了两下,便再也不能动了。

  王公子非但未回转头去,面上也依然带着微笑,只是口中喟然道:“好毒的暗器,但这暗器却是他自己的。”

  原来他袖中竟还藏着龙常病暗算他的一粒暗器,他甚至连手掌都未伸出,便已将两个雄踞落马湖的悍盗送上西天。

  大厅中人,见了他这一手以衣袖收发暗器的功夫,见了他此等谈笑中杀人的狠毒,更是骇得目定口呆,哪里还有一人答话。

  朱七七心头亦不禁暗凛忖道:“这文质彬彬的少年竞有如此惊人的武功,如此狠毒的心肠,当真令人作梦也想不到……”

  抬头一望,忽然发觉他身后那俊秀的书僮竟仍在含笑望着她,那一双灵活的眼睛中,仿佛有许多话要向她说似的。

  朱七七又惊又奇又怒:“这厮为何如此瞪着我瞧?他莫非认得我?……

  我实也觉得他面熟得很,为何又总是想不到在哪里见过?”

  她坐着发呆苦苦寻思,那少女白飞飞小鸟般的依偎在她身旁,那温柔可爱的笑容,委实叫人见了心动。

  但朱七七无论如何去想,却也想不出一丝与这书僮有关的线索,想来想去,却又不由自主地想到沈浪。

  “沈浪在哪里?他在做什么?他是否也在想我?……”

  突听欧阳喜在身旁笑道:“宵夜酒菜已备好,朱姑娘可愿赏光?”

  两天以来,这是朱七七所听过的最动听的话了,她深深吸了口气,含笑点头,长身而起,才发觉大厅中人,已走了多半,地上的尸身,也已被抬走。她的脸不觉有些发红,暗问自己:“为何我一想到沈浪,就变得如此痴迷?”

  酒菜当然很精致,冷二先生狼吞虎咽,着实吃得也不少。朱七七只觉一生中从未吃过这么好的菜,虽然不好意思吃得太多,却又不愿吃得太少。只有王公子与另两人却极少动箸,仿佛只要瞧着他们吃,便已饱了。

  欧阳喜一直不停地在说话,一面为自己未能及早认出朱府的千金抱歉,一面为朱七七引见桌上的人。

  朱七七也懒得听他说什么,只是不住含笑点头。

  忽听欧阳喜道:“这位王公子,乃是洛阳世家公子,朱姑娘只要瞧见招牌上有“王森记”三个字,便都是王公子的买卖,他不但……”

  “王森记”三个字入耳,朱七七只觉心头宛如被鞭子抽了一记,热血立刻冲上头颅,欧阳喜下面说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抬眼望去,王公子与那俊俏的书僮亦在含笑望着她。

  王公子笑道:“在下姓王,草字怜花……”

  朱七七颤声道:“你……你……棺材铺……”

  王公子微微笑道:“朱姑娘说的是什么?”

  朱七七方自有些红润的面容,又已变得毫无血色,睁了眼睛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惊怖之意。

  “王森记……这王怜花莫非就是那魔鬼般的少年……呀,这书僮原来就是那白衣女子,难怪我如此眼熟。她改扮男装,我竟认不出是她了……”

  欧阳喜见她面色突然惨白,身子突然发抖,不禁大是奇怪,忍不住干“哼”一声,强笑道:“朱姑娘你……”

  朱七七已颤抖着站起身来,“砰”的一声,她坐着的椅子翻倒在地。朱七七踉跄后退,颤声道:“你……你……”

  突然转过身子,飞奔而出。

  只听到几个人在身后呼喝着道:“朱姑娘……留步……朱姑娘……”

  其中还夹杂着白飞飞凄惋的呼声:“朱姑娘,带我一起走……”

  但朱七七哪敢回头,外面不知何时竟已是大雨如注,朱七七却也顾不得了,只是发狂地向前奔跑。

  她既不管方向,也不辨路途。那王怜花魔鬼般的目光,魔鬼般的笑容,仿佛一直跟在她身后。

  真的有人跟在她身后!

  只要她一停下脚步,后面那人影便似要扑上来。

  朱七七直奔得气喘,越来越是急剧,双目也被雨水打得几乎无法睁开。她知道自己若再这样奔逃下去,那是非死不可。

  只见眼前模模糊糊的似有几栋房屋,里面点着火光,门也似开着的。朱七七什么也不管了,一头撞了进去,便跌倒在地。

  等到喘过气来,才发觉这房屋竟是座荒废了的庙宇,屋角积尘,神像败落,神殿中央,却生着一堆旺旺的火,坐在一旁烤火的,竟是个头发已花白的青衣妇人,正吃惊地望着朱七七。

  回头望去,外面大雨如注,哪有什么人跟来。

  朱七七喘了口气,端正身子,赔笑道:“婆婆,借个火烤好么?”

  那青衣妇人神色看来虽甚是慈祥,但对她的神色却是冰冰冷冷,只是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朱七七头发披散,一身衣衫也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当真是曲线毕露。她不禁暗自侥幸:“幸好这是个老婆子,否则真羞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