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七冷笑道:“我半点儿也没有疯,我头脑清楚得很。他们捉不着贼,自然还是要回屋睡觉的,我为何不可再回去?”

  熊猫儿叹道:“我的好姑娘,你难道就未想到,人家经过这次警觉之后,警戒自要比方才更严密十倍,你再回去,岂非自投罗网。”

  朱七七咬了咬牙,道:“话虽不错,但这样一来,我更断定那里必定就是那魔窟了,不回去瞧个明白,我怎能安心。”

  熊猫儿道:“你怎能断定?”

  朱七七道:“我问你,普通妓院中,又怎会有那么多壮汉巡查守夜?而且……那人既三番两次的来警告咱们,想必已瞧出那院子里危机四伏,那么,我再问你,普通的妓院里,又怎会四伏危机?”

  熊猫儿默然半晌,叹道:“我实在说不过你。”

  朱七七道:“说不过我,就得跟我走。”

  熊猫儿道:“好!我跟你走。”

  朱七七喜道:“真的?”

  熊猫儿道:“自是真的,但却非今夜。今夜咱们先回去,到了明日,你我不妨再从长计议,好歹也得将这妓院的真相查出。”

  朱七七沉吟半晌,道:“你说的话可算数?”

  熊猫儿道:“我说的话,就如钉子钉在墙上一般,一个钉子一个眼。”

  朱七七道:“好,我也依你这一次,且等到明天再说。”

  两人回到欧阳家,宅中人早已安歇,似乎并没有人发觉他两人夜半离去之事,两人招呼一声,便悄然回房。

  冬夜虽长,两人经过这一番折腾,已过去大半夜了,朱七七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儿,睁开眼来,日色已白。

  她睁着眼在床上出神了半晌,想了会儿心思,似乎越想越觉不对,突然推被而起,匆匆穿起衣服,奔向沈浪卧房。

  房门紧闭,她便待拍门,但想了想,又绕到窗口,侧着耳朵去听,只听沈浪鼻息沉沉,竟然睡得极熟。

  忽然身后一人轻唤道:“姑娘,早。”

  朱七七一惊转身,垂首站在她身后的,却是白飞飞。她暗中在男子窗外偷听,岂非亏心之极。

  但此刻被人撞见了,她终是不免有些羞恼,面色一沉,刚要发作,但心念一转,又压下了火气,笑道:“你早!你昨夜睡得好么?”

  这两天她见了白飞飞便觉有气,此刻忽然如此和颜悦色地说话,白飞飞竟似有些受宠若惊,垂首道:“多谢姑娘关心,我……我睡得还好。”

  朱七七道:“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白飞飞“嗯”了一声,抬起头来。

  这时大雪已住,朝日初升,金黄色的阳光,照在白飞飞脸上,照着她鬓边耳角的处女茸毛……

  朱七七叹了口气,道:“当真是天香国色,我见犹怜,难怪那些男人见了你,要发狂了。”

  白飞飞只当她醋劲又要发作,惶然道:“我我……怎比得上姑娘……”

  朱七七笑道:“你也莫要客气,但……但也不该骗我。”

  白飞飞吃惊道:“我怎敢骗姑娘。”

  朱七七道:“你真的未骗我?那么我问你,你昨夜若是好生睡了,此刻两只眼睛,为何红得跟桃子似的?”

  白飞飞苍白的脸,顿时红了,吃吃道:“我……我……”

  她生怕朱七七责骂于她,竟骇得说不出话来。

  哪知朱七七却嫣然一笑,道:“你昨夜既未睡着,那么我再问你,你屋子便在沈相公隔壁,可知道沈相公昨夜是否出去了?”

  白飞飞这才放心,道:“沈相公昨夜回来时,似乎已酩酊大醉,一倒上床,便睡着了,连我在隔壁都可听到他的鼾声。”

  朱七七忖思半晌,皱了皱眉,喃喃道:“如此说来,便不是他了……”

  只听一人接口笑道:“不是谁?”

  不知何时,沈浪已推门而出,正含笑在瞧着她。

  朱七七脸也红了,吃吃道:“没……没有什么。”

  她瞧见沈浪时的模样,正如白飞飞瞧见她时完全一样——红着脸,垂着头,吃吃的说不出话来。

  白飞飞垂着头悄悄溜了。沈浪凝目瞧着朱七七,金黄色的阳光,照在朱七七脸上,又何尝不是天香国色,我见犹怜。

  沈浪忽也叹了口气,道:“当真是颜如春花,艳冠群芳……”

  朱七七道:“你……你说谁?”

  沈浪笑道:“自然是说你,难道还会是别人。”

  朱七七脸更红了,她从未听过沈浪夸赞她的美丽,此刻竟也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垂首道:“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沈浪笑道:“自然是真心话……外面风大,到房里坐坐吧。”

  朱七七不等他再说第二句,便已走进他屋里坐下,只觉沈浪还在瞧她……不停地瞧她……

  只瞧得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连手都不知放在哪里才好,终于忍不住轻轻啐了一口,笑骂道:“你瞧什么?我还不是老样子,早已不知被你瞧过几百次了,再瞧也瞧不出一朵花来。”

  沈浪微笑道:“我正在想,像你这样的女子,头上若是戴上一顶王冠,便真和皇后一模一样,毫无分别了。”

  朱七七暗中吃了一惊,脱口道:“什……什么皇后?”

  沈浪哈哈大笑道:“自然是美女之后,难道还会是别的皇后不成。”

  朱七七忍不住抬起头,向他瞧了过去。

  只见沈浪面带微笑,神色自若,朱七七心里却不禁又惊又疑,直是嘀咕:“难道昨夜真是他?否则他怎会如此疯言疯语,忽然说起什么王冠之事……”

  沈浪道:“天寒地冻,半夜最易着凉,你今夜要是出去,最好还是穿上双棉鞋……”

  朱七七跳了起来,道:“谁说我今夜要出去?”

  沈浪笑道:“我又未曾说你今夜必定要出去,只不过说假如而已……”忽然转过头去,接口笑道:“熊兄为何站在窗外,还不进来?”

  熊猫儿干“咳”一声,逡巡踱了进来,强笑道:“沈兄起得早。”

  沈浪笑道:“你早……其实你我都不早,那些半夜里还要偷偷摸摸跑出去做贼,一夜未睡的人,才是真正起得早哩,熊兄你说可是么?”

  熊猫儿干笑道:“是……是……”

  沈浪笑道:“小弟方才刚说一个人颇像皇后,如今再看熊兄,哈哈,熊兄你龙行虎步,气宇轩昂,再加上顶王冠,便又是帝王之像了。”

  熊猫儿瞪眼瞧着他,目定口呆,作声不得。

  沈浪突然站起,笑道:“两位在此坐坐,我去瞧瞧。”

  朱七七道:“瞧……瞧什么?”

  沈浪笑道:“我瞧瞧昨夜可有什么笨贼进来偷东西,东西未偷到,反而蚀把米,将自己乘来的马车也留在门外了。”

  他面带微笑,飘然而去。

  朱七七与熊猫儿面面相觑,坐在那里,完全呆住了。

  过了半晌,熊猫儿忍不住道:“昨夜是他。”

  朱七七道:“不错,必定是他。”

  熊猫儿叹了口气,道:“果然是行迹飘忽,神出鬼没,咱们的一举一动竟都未瞒过他眼睛,唉……好武功,了不起。”

  朱七七“噗哧”一笑,道:“多谢。”

  熊猫儿奇道:“你谢什么?”

  朱七七嫣然笑道:“你夸赞于他,便等于夸赞我一样,我听了比什么都舒服,自然得谢你。你若骂他,我便要揍你了。”

  熊猫儿怔了半晌,苦笑道:“他昨夜那般戏弄于你,你不生气?”

  朱七七笑道:“谁说他戏弄我,他全是好意呀,这……这不都是你自己说的么?我们该感激他才是,为何要生气?”

  熊猫儿又怔了半晌,道:“我却生气。”

  朱七七道:“你气什么?”

  熊猫儿也不答话,站起来就走。

  朱七七也不拦他,只是大声道:“干生气有什么用?今夜若能设法摆脱他,不让他追着,这才算本事,这样的男人才有女子欢喜。”

  熊猫儿大步走了出去,又大步走了回来,道:“你当我不能摆脱他?”

  朱七七含笑望着他,含笑道:“你能么?”

  熊猫儿大声道:“好,你瞧着。”

  跺了跺足,又自大步转身去了。

  朱七七望着他身影消失,得意地笑道:“你这猫儿不是说从来不中别人的激将计么?如今怎的还是被我激得跳脚?……看来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一个能受得了女子的激将,只……只除了沈浪……他这个冤家……”

  想起沈浪那软硬不吃,又会装聋,又会作哑的脾气,她就不禁要恨得痒痒的,恨不得咬他一口。

  但——只是轻轻咬一口,只因她还是怕咬痛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