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颔首笑道:“不错。”

  朱七七道:“你是否也承认她曾经将我关在这小楼下的地牢中,后来是你放了我的,而我也确是自那棺材铺逃出?”

  王怜花颔首道:“不错。”

  朱七七道:“那么,展英松、方千里等人,也确是被你们一路押到这里来的,也曾被关在这小楼下的地牢里。”

  王怜花笑道:“不错。”

  朱七七声色俱厉,句句紧逼,王怜花竟一切俱都承认了,而且神色不变,面上也始终带着笑容。朱七七忍不住又跳了起来,大怒道:“好呀!这件事你直到此刻才肯承认!那时为何要否认,害得别人还以为我是胡说八道的疯子?”

  王怜花含笑道:“只因那时在下还不知道沈兄究竟是敌是友,自然只得对什么事都暂且否认的,而此刻……”

  朱七七道:“此刻又怎样?此刻沈浪难道已和你站到一条线上不成?”

  王怜花道:“正是,此刻在下已知道,沈兄与在下等,实是同仇敌忾,此刻无论什么事,在下也不会再对沈兄隐瞒的了。”

  朱七七身子一震,又被惊得怔住。

  她眼见王怜花与他“母亲”做出了那许多诡秘之事,每一件都在危害着别人,甚至危害着武林,她实在不能相信沈浪居然也和他们一鼻孔出气,她做梦也不会相信素来侠义的沈浪,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她不禁大呼道:“沈浪,快说,他说的话完全不是真的。”

  沈浪面带微笑,缓缓道:“王兄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朱七七又自一震,嘶声呼道:“我不信……我不信……”

  她一步冲到沈浪面前,泪流满面,嘶声道:“我决不相信你会和他们同流合污,狼狈为奸,我……我决不相信你会参与他们的阴谋诡计。”

  沈浪摇头叹道:“你错了……”

  朱七七“噗”的跌坐了下去,仰面瞧着沈浪,目光中又是惊疑,又是愤怒,又是悲哀,颤声道:“难……难道你真的那么卑鄙?”

  沈浪道:“你更错了。”

  朱七七以手捶地,嘶声大呼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懂……我不懂……我越来越不懂了。”

  沈浪道:“我告诉你,无论任何事,都不能只看表面的,而这件事你却只看到表面,所以你非但不懂,还起了误解。”

  朱七七头发披散,满面泪痕。

  她抬起头,道:“误解……”

  沈浪道:“不错,误解。王公子并非你所想像中的恶魔,王老夫人的所作所为,更不是你想像中的……”

  朱七七截口大呼道:“但那些事明明是我亲眼瞧见的。”

  沈浪叹道:“你所瞧见的并没有错,铁大侠、方大侠、展镖头,这些人的确是被王老夫人自那古墓中救出来的。她老人家早已潜入那古墓中,你我正在与金不换、徐若愚等人纠缠时,她老人家已将展镖头等人救出,再令人送来这里,此举可说是完全出于侠义之心,绝无丝毫恶意。”

  朱七七大声道:“她既无恶意,为何要做得那么神秘,而且……而且还迷了展英松等人的神智,再叫那些牧女赶牛赶马似的将他们赶来?她救人若是真的出自侠义之心,一救出后,就该将他们送走才是。”

  沈浪道:“只因王老夫人深知主使此事的,乃是个狡黠无俦的恶魔,无论 计谋武功,都绝非展镖头等人所能抵敌,她老人家若是在那时就将他们放了,这些人便难保不再落入那恶魔掌中,你说是么?”

  朱七七“哼”了一声,勉强算作同意。

  沈浪接着又道:“她老人家救人要救到底,自然只有暂时将他们送来这里,保护着他们,只因惟有这里才是最最安全的所在。”

  朱七七道:“既是如此,她更不该将他们当作牛马一般赶来……”

  沈浪截口道:“她若是以平常方法,把他们送来,不出百里,便要被人发觉。那恶魔若是令人半路拦截,此举岂非又将功亏一篑?”

  朱七七寻思半晌,又哼了一声,算做回答。

  沈浪接道:“何况那时时机紧迫,王老夫人根本无暇对展镖头等人解释其中的奥妙,纵然解释了,展镖头等人也未必肯听从她老人家的忠告,她老人家为了行程安全,也为了争取时间,只有以非常的方法,先将他们送来此地。只因那时事值非常,所要对付的又是个非常的人物,是以她老人家才会用了这非常的手段……也正因这手段太不寻常,是以你才会发生误解。”

  朱七七道:“但……但……但我跟来这里,她为何又要那般对我?”

  沈浪微笑道:“那时她老人家怎知你是何许人物?又怎知你不是那恶魔手下的党羽?……她老人家那样对你,正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之事。”

  朱七七道:“但……但……”

  但究竟如何,她却再也说不出来。

  她虽然觉得沈浪的解释有些牵强,但却又牵强得极是合理,一时间,她竟寻不出这其中有何漏洞。

  自然她便无法加以辩驳。

  过了半晌,她只有恨声道:“你倒知道得清楚,你……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的?”

  沈浪微笑道:“其中秘密,自是王兄相告。”

  朱七七大声道:“他告诉你的?他怎会告诉你?他怎不告诉我?”

  沈浪道:“这……”

  王怜花接口笑道:“这只因到了昨夜,在下已非告诉沈兄不可。”

  朱七七道:“昨夜?昨夜你为何非告诉他不可?”

  王怜花笑道:“这只因有些事在下虽然瞒过了姑娘,却未瞒过沈兄。此事与其说是在下告诉沈兄的,倒不如说是沈兄自己发现的好。”

  朱七七道:“不懂,不懂,我还是不懂。”

  王怜花道:“自从姑娘将沈兄带到棺材铺里,沈兄便已发觉了其中的破绽,只是姑娘却未曾觉察而已。”

  朱七七转向沈浪,道:“你发现了什么破绽,我为何未发现?”

  沈浪微微一笑,道“其实那些都是极为明显易见之事,无论谁只要稍加留意,便可发觉的,只是你那时心浮气躁……”

  朱七七大声道:“究竟是什么,你快说吧,还穷哕嗦什么?”

  沈浪道:“你可瞧见那店铺外悬的店招与对联……”

  朱七七道:“我又不是瞎子,自然瞧见了,那是木头的招牌,刻了字以黑漆涂上,是以经久不褪,上面写着……”

  沈浪笑道:“上面写着什么,不用念了。”

  朱七七道:“念不念都一样,总之我不但瞧得清清楚楚,而且记得清清楚楚,我早已观察过了,那没有什么。”

  沈浪道:“但你是否留意到那店招对联,木质都已十分陈旧,油漆也渐将剥落,至少也是七八年以上之物。”

  朱七七道:“他们是老店,老店自然有老招牌,这又有什么稀奇?”

  沈浪笑道:“稀奇的是,店是老店,招牌是老招牌,甚至连店中桌椅陈设,都是老的,但惟有那柜台,却显见是新近搭起来的,非但油漆还未干透,而且搭建得甚是粗糙,与店中精致的招牌、桌椅都显得极不相衬。”

  朱七七怔了一怔,道:“这……这个我却未曾留意,但……”

  语声微顿,忽又大声嚷道:“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沈浪笑道:“关系便在此处。你那日明明瞧见柜台早已在那里,这柜台为何又会是在匆忙之中,新近搭成的?”

  朱七七又怔了怔,讷讷道:“是呀?……为什么?”

  沈浪道:“还有,无论哪一家棺材店中,都有着一种独有的气味,王森记既是老店,那气味更该浓厚。”

  朱七七道:“不错,棺材店的气味,总是难闻得很,那……那并不完全是木材的气味,而像是阴森森、霉霉的,简直像是死人的气味。”

  沈浪笑道:“这就是了,但那日我在王森记棺材铺里,所闻得的却非那种死人的气味,而是一种香烛的味道。”

  朱七七道:“是呀!……这又为什么。”

  沈浪道:“还有,无论哪一家棺材店中,最最留意的便该是火烛,只因棺材店中全属易燃之物,若被祝融光临,一发便不可收拾。”

  朱七七听得入神,不觉颔首道:“不错。”

  沈浪道:“但我那日在王森记棺材铺里,那制造棺木的后院中,却发现壁面、墙角,多已被烟火熏黑。”

  他微微一笑,接道:“我便趁你们未曾留意时,在墙上轻轻摸了一下,我手指也立刻便被油烟染黑了,由此可见,那里不但已被烟火继续不断的熏了许久,而且最近数日前,还在被烟火熏着……”

  朱七七忍不住接口道:“这句话我有些不懂,你再说清楚些好么?”

  沈浪道:“要知墙壁若要被烟火熏黑,必定要一段极长的时间。”

  朱七七道:“不错,我小时到家里的厨房里去偷菜吃,瞧见厨房的墙壁全是黑的,那厨房可至少已被烟火熏了好几十年了。”

  沈浪笑道:“但我用手一摸,染在我手上的油烟,却是新迹,这自然可见那些地方在最近几年中,一直都在被烟火熏着……”

  朱七七道:“哦,我明白了……”

  突又眨了眨眼睛,苦笑道:“但我还是不明白,这又有什么关系?”

  沈浪笑道:“有两点重要的关系。”

  朱七七道:“死人,你快说呀!”

  沈浪道:“第一点,那制造棺木的地方,本应最避烟火,而如今四面墙壁之上却被烟火熏得乌黑,这岂非怪事。”

  朱七七颔首道:“不错,真奇怪……还有第二点呢。”

  沈浪道:“第二点,我既已断定那地方已被烟火继续不断地熏了许久,却又绝未发现那里有半点火烛,这岂非也是怪事。”

  朱七七又自寻思半晌,道:“是呀,这又是为什么?”

  沈浪一笑道:“在那时我心中已将此事加以猜测,但既未曾证实,也不能断定,直到我走出店门便可完全断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