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七笑道:“他们三人只怕不是互相谦让吧……我就不相信江湖中会有这样的好人好事……若说他们三个人互相争夺,只是谁也无法胜得别人,于是只有三个人都不做,也不让别人做……这话我倒相信的。”

  沈浪道:“你倒聪明得很。”

  朱七七道:“我虽不聪明,但这种事……”

  瞧了沈浪一眼,突然改口道:“后来如何,还是你接着说吧。”

  徐若愚道:“就那几日中过得极悠闲,但我却已发觉了件奇异之事。”

  朱七七道:“什么事?”

  徐若愚道:“他三人自从我人帮之日开始,便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而且三人同进同退,纵在方便之时,至少也有两个人跟着我。我原先本还猜不透这其中原因,到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三人竟是谁也不肯让别人单独与我说话。”

  朱七七道:“这倒怪了,你又不是女子,难道他三人还会吃醋么……”

  突然一拍手掌,笑道:“是了,这三人互争帮主之位,谁也无法胜过别人,但其中无论是谁,只要有你相助,便可压倒其他两人,登上帮主宝座,在这种情况下,三人自然互相猜忌,生怕你被人说动,自然也万万不能让别人与你单独说话了。我早就知道这些人为了争名夺利,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沈浪沉吟道:“小弟久闻丐帮三老中,除了单弓性情偏激,有时行事难免任性之外,那欧阳轮虽好饮食,却是侠义正直之人,左公龙更是大仁大义,从不苟且……他三人可说无一不是侠名鼎盛,又怎会……”

  徐若愚长叹截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弟若不是与他三人如此接近,实也梦想不到这三人中竟有个人面兽心的恶魔……若不是小弟在无意间窥破了他的奸谋恶计,丐帮数千弟子,便势必断送在此人手上。”

  沈浪动容道:“有此等事……”

  徐若愚道:“小弟今日前来,一来因是为了此事与沈兄多少有些关系,二来也是为了要请沈兄念在江湖同道份上,挽救丐帮此次危机。”

  沈浪正色道:“小弟早已说过,丐帮乃当今天下最大帮派,丐帮若人奸人之手,整个江湖也势必因此大乱。此事既然如此严重,徐兄无论有何吩咐都请快说,小弟若能尽力,焉有推辞之理。”

  徐若愚道:“此事要从四日之前说起。”

  他深深吸了口气,沉声接道:“四日之前,我与他三人夜宿荒祠,他三人鼻息沉沉,小弟却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朱七七忍不住道:“他三人只怕都在假睡。”

  徐若愚道:“那日风雪严寒,他们在荒祠中生了堆旺火,我四人围火而眠。我脚后睡的是欧阳轮,欧阳轮的头与左公龙睡在一起,左公龙的脚抵着单弓的脚,单弓的头自然便在我的头后面。”

  朱七七失笑道:“你四人如何睡觉,难道也与这秘密有什么关系不成?”

  徐若愚道:“这其中自是大有关系……夜半之时,我眼瞧那火堆火势已渐微弱,正待起来加些柴火,哪知……”

  徐若愚接道:“哪知就在这时,我突觉单弓的手悄悄伸了过来,用手指在我前额之上,缓缓画出了几个字。”

  朱七七笑道:“他果然未曾睡着。”

  沈浪却沉声道:“这几个字必定关系重大得很。”

  徐若愚道:“他画出的那几个字,乃是:‘你我合力,除左’。”

  朱七七道:“这单弓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丐帮三老中,左公龙既是最好的一个人,你可千万不能听单弓的话。”

  徐若愚道:“那时我虽已辨出他画出的字,却故作全无感觉,于是单弓便又画道:‘此人已不可信,动手当在今夜,此刻,否则……’。”

  朱七七道:“下面呢?你快说呀。”

  徐若愚道:“他手指越画越重,显见得已有些紧张起来,哪知他方自又画出这十七个字,那左公龙突然……”

  说到这里,窗外突然响起一阵衣袂带风之声。

  此刻窗门早已被徐若愚紧紧关了起来,但这衣袂带风之声听来仍然十分清晰,显见得这些人来势甚是迅急。

  徐若愚面容突然惨变,嘶声道:“不好……”

  沈浪一掌熄灭了灯火,道:“你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徐若愚道:“左公龙……”

  沈浪奇道:“他为何……”

  突然窗外一人沉声道:“丐帮三老,此来乃是为了清理门户,捉拿门下叛徒徐若愚,但望江湖朋友莫要插足此事之中。”

  语声沉重,中气充足,显见此人内力竟是异常深厚。

  沈浪悄声道:“说话的就是左公龙么?”

  徐若愚道:“就是他。”

  沈浪口中虽不再说诂,但心中却暗奇忖道;“若以武功而论,丐帮三老,声名决不及武林七大高手之响,怎的这左公龙之内力听来却远在天法大师、断虹子、‘雄狮’乔五等人之上?莫非他一直深藏不露?莫非他近来突然得着什么心法传授?”

  只听窗外人又道:“徐若愚,你还不出来么?我早已知道你在这里,你躲着也无用的……此间前后左右,俱已被围,你也休想逃出。”

  朱七七道:“他们不是一直在拉拢你么?此刻为何又要你……”

  徐若愚长叹截口道:“只因他已知道我窥破了他的秘密,是以必定要杀我灭口。”

  朱七七道:“没关系,你莫怕,有沈浪在这里,谁也杀不了你的。”

  徐若愚道:“我生死无妨,只恨还未说出秘密……”

  突然间,风声“嗖”的一响。

  一道火光,穿窗而入,钉在墙上,竟是枝火箭。

  沈浪举手熄灭了墙上火箭碧绿的火焰,窗外之人已沉声道:“徐若愚,我说完了话,你若还不出来……”

  朱七七大喝道:“出去就出去,谁还怕你不成。”

  飞身而起,一脚踢开了窗户,突觉衣襟被人拉住,“砰”的跌倒床上——沈浪却又飞身到了窗外。

  夜色沉沉,雪光反映下,但见雪地上密压压一片,竟全是人影,少说也有七八十人。

  沈浪一眼瞧过,便知道徐若愚所要说的秘密,必定非同小可,否则这些人必然不致如此劳师动众。

  他身形方自掠出,人群间突然亮起了两根火炬。

  火光照耀下,只见这七八十人,果然俱是蓬头散发,褛衣赤足,身后也都披着破麻袋,显见得都是丐帮中身份较高的弟子。

  两枝火炬间,站着个满面红光,两鬓已斑,年已五十出头的乞丐,颏下—缕花白长髯,不住随风飘拂。

  他身上衣袂,既无丝毫特异之处,身形也不比别人高大,但站在群丐之间,却当真有如鹤立鸡群一般。

  只因他虽然站着不动,但那神情,那气概,已和别人迥然而异,正如鱼目中的一粒珍珠一般。

  沈浪一眼便瞧见了他,一眼便瞧出了他是谁。

  此人一双锐利如箭的目光,也正瞬也不瞬地盯在沈浪面上,森寒的面容,仿佛已将凝出霜雪。

  沈浪道:“阁下左公龙?”

  那人道:“正是。你是徐若愚的什么人?”

  沈浪道:“在下沉浪,与徐兄朋友相交。”

  左公龙浓眉一挑,道:“沈浪?老朽已闻得江湖之中,新近窜起一位少年剑客,一月之间,便已名满天下,不想今日在此得见。”

  这丐帮长老不但说话堂堂正正,从头到脚,再也瞧不出有丝毫邪恶之气。

  而徐若愚昔日为人行事,却大有可被人非议之处,若是换了别人,必定要对徐若愚之言大起怀疑。

  但沈浪微一沉吟,却道:“丐帮三老,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却不知单弓单长老、欧阳长老此刻在哪里?”

  左公龙道:“他两人现在哪里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沈浪微微一笑,道:“在下只是想问问他两位,徐若愚究竟是犯下了什么错处,竟令得丐帮必定要以门规处治。”

  左公龙厉声道:“单凭老夫之言,便已足够,又何必再问别人?”

  沈浪笑道:“那么,在下便要请教……”

  左公龙喝道:“丐帮之事,向来不许别人过问。”

  沈浪目光一转,突然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便涉身此事之中。”

  竟转过了头呼道:“朱姑娘,咱们走吧。”

  他这句话说出来,窗内的徐若愚固是大惊失色,就连朱七七都不免吃了一惊,飞身出窗,诧声道:“走?”

  沈浪笑道:“不错。”

  朱七七道:“但……但徐若愚,咱们怎能抛下他不管。”

  沈浪笑道:“他与我们虽是朋友,但既已犯下门规,便该听凭家法处治,这是武林规矩,咱们怎可胡乱插手?”

  朱七七道:“但……但……”

  沈浪不等她再说话,面向左公龙,抱拳笑道:“在下告辞了。”

  哪知左公龙却厉声道:“你也走不得。”

  沈浪面上故意作出诧异之色,道:“阁下叫我莫要多管丐帮之事,我走岂非正是遵了阁下之命,却不知阁下为何又阻拦于我?”

  左公龙似乎呆了一呆,神情却丝毫未变,冷冷道:“老夫行事,你更过问不得。”

  沈浪道:“但此事既与在下有关,在下为何问不得?”

  左公龙厉声道:“好,我告诉你,只因你在江湖中是个奸狡之徒,徐若愚做的那个不屑之事,想必也与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