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五大笑道:“对,还是一大杯一大杯的烧刀子喝着干脆。”

  熊猫儿道:“不想乔兄倒是小弟知己,来,敬你一杯。”

  两人干了三杯,嘴里在喝酒,眼角还是忍不住偷偷往那边去瞧,目光中终是多少有些羡慕之意。

  花四姑抿嘴笑道:“看来你两人对那老头子樽中的酒,还是想喝的。”

  乔五眼睛一瞪,道:“谁说我想喝?”

  花四姑咯咯笑道:“只是喝不着,所以就说不好了。”

  乔五道:“正是,喝不到的酒,永远是酸的。”

  熊猫儿含笑叹道:“沈浪的福气,当真总是比人强。他不但艳福比人强,就连口福,也要比别人强上几分。”

  花四姑微微笑道:“但你却也莫要当他这几杯酒是容易喝的。”

  熊猫儿眨了眨眼睛,道:“此话怎讲?”

  花四姑道:“他喝这几杯酒,当真不知费了多少气力。”

  熊猫儿奇道:“有人将酒倒在他面前的杯子里,他只要一抬手,一仰脖子,酒就到了肚子里,这又要费什么气力?”

  花四姑道:“就因为别人替他倒酒,他才费气力。”

  熊猫儿苦笑道:“越说越不懂了。”

  乔五道:“非但你不懂,我也糊涂得很。”

  花四姑笑道:“你们再仔细瞧瞧。”

  熊猫儿、乔五早已一齐凝目望去,只见沈浪此刻已喝光了第五杯酒,刚举起第六只酒杯。

  花四姑道:“现在沈相公举起了酒杯,是么?”

  熊猫儿揉了揉鼻子,道:“是呀!”

  花四姑道:“现在呢?”

  熊猫儿道:“现在……那老儿举起了酒樽。”

  花四姑道:“嗯……接着往下瞧,瞧仔细些。”

  乔五道:“现在,那老儿将酒樽歪了下去……”

  熊猫儿道:“现在,那老儿瓶口已碰着沈浪酒杯。”

  乔五道:“好,现在他开始倒酒。”

  花四姑道:“你还瞧不出奇怪么?”

  乔五皱眉道:“这……这又有什么奇……”

  熊猫儿突然拍掌道:“对了,这老儿不但动作缓慢,而且倒酒也特别慢,我说了这许多话,他却连半杯酒还未倒完。”

  花四姑道:“这就是了。但他倒酒为何特别慢?这原因你已瞧出?”

  熊猫儿目光截住,道:“他倒酒的那只手,虽然稳得很,但衣袖却不住飘动,像是整条手臂都在发抖似的。”

  乔五道:“不错,他穿的是皮袍子,又厚又重,这衣袖终不是被风吹动的。但他手臂为何发抖?莫非……”

  熊猫儿接口道:“莫非他正拼命用力气?”

  花四姑道:“你倒再瞧沈相公。”

  熊猫儿道:“沈浪还在笑……但他这笑容却死板得很。嗯!他的衣袖,也有些动了……哎呀!你瞧他那酒杯。”

  乔五亦自失声道:“他那酒杯难道缺了个口么?”

  熊猫儿道:“那酒杯方才明明还是好的,但此刻竟被那老儿的酒樽压了个缺口……嘿,你再瞧那酒樽。”

  乔五笑道:“这酒樽的瓶口已弯了……”

  花四姑笑道:“不错,你两人此刻总该已瞧出,他两人表面在客客气气喝酒,其实早已在暗暗较量上了。”

  熊猫儿叹道:“不想这老儿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竟能和沈浪较量个不相上下,这倒是出人意料得很。”

  乔五沉声吟道:“依我看,还是沈相公占了上风。”

  熊猫儿道:“自然是沈浪占上风的。但能让沈浪出这许多气力的人,江湖中又有几个?”

  乔五叹道:“这倒是实话。”

  熊猫儿道:“所以我越想越觉这老儿奇怪。武功如此高,人却是残废;神情如此奇特,你我却想不出他的来历。”

  乔五道:“看来,他与沈相公之间,必定有什么过不去之处,否则又怎么才一见面,便不惜以内力相拼?”

  熊猫儿道:“对了……嗯,不对,他若和沈浪真的有什么仇恨,却为何不肯言明,反要装出一副笑脸?”

  乔五皱眉沉吟道:“嗯,这话也不错……”

  目光触处,只见那酒樽与酒杯终于分了开来。

  沈浪居然还是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居然还是笑道:“好酒。”

  那老人“砰”的放下酒樽,整个瓶口突然中断,落了下来,但老人却也还是若无其事,笑道:“此酒自然是好的……老朽调制的酒,好的总是留在后面。”

  沈浪笑道:“如此说来,这第七杯酒想必更妙了。”

  老人笑道:“妙与不妙,一尝便知。”

  缓缓吸了口气,取起第七只酒樽,缓缓伸了出去。

  沈浪亦自含笑端起第七只酒杯,缓缓迎了过来。

  熊猫儿皱眉道:“这老儿倒也奇怪,明知内力不及沈浪,为何还要……”

  语声未了,突见沈浪手掌一翻,用小指将酒杯扣在掌心,却以食、拇、中三指,捏着瓶口,将老人手中的酒樽,轻轻夺了过来。

  那老人面不改色,仍然笑道:“相公莫非要自己倒酒?”

  沈浪笑而不答,却推开窗子,向下面瞧了瞧,然后伸出酒樽,竟将一樽酒全都倒在窗外。

  老人终于变色,道:“相公这是为什么?”

  沈浪笑道:“老丈这第七杯酒,在下万万不敢拜领。”

  老人怒道:“你既然喝了前面六杯,更该喝下这第七杯。你此刻既要对老夫如此无礼,方才为何又要将那六杯酒喝下去?”

  沈浪微微笑道:“只因那六杯酒喝得,这第七杯酒却是喝不得的。”

  老人怒道:“此话……”

  沈浪突然出手如风,往老人衣袖中一摸。

  那老人猝不及防,失声道:“你……”

  一个字方说出,沈浪手已缩了回去,手中却已多了个小巧玲珑,仿佛以整块翡翠雕成的盒子。

  这时酒楼之上,除了花四姑、乔五、熊猫儿三人之外,也早已有不少双眼睛,在一旁眼睁睁的瞧着这幕好戏。

  沈浪突然施出这一手,众人当真全都吃了一惊。

  那老人更是神情大变,只是勉强控制,冷冷喝道:“老夫好意请你喝酒,你怎敢如此无礼?……还来……”

  沈浪笑道:“自是要奉还的,但……”

  他缓缓打开了那翡翠盒子,用小指挑出了粉红色粉末,弹在酒杯里,凝目瞧了两眼,叹道:“果然是天下无双的毒药。”

  老人双手紧紧抓着桌沿,厉声道:“你说什么?”

  沈浪笑道:“老丈方才若是未曾将这追魂夺命的毒药,悄悄弹在那第七樽酒里,在下自然早已将第七杯酒喝了下去。”

  老人怒道:“放屁,你……”

  沈浪含笑截口道:“老丈方才屡次与在下较量内力,只不过是想藉此引开在下的注意而已。在下若真的一无所知,方才再与老丈较量一番内力,等到老丈不敌缩手,在下难免沾沾自喜,于是又将那第七杯酒喝下去……”

  他仰天一笑,接道:“那么,在下今生只怕也喝不着第八杯酒了!”

  那老人面上已无丝毫血色,犹自冷笑道:“我与你非但无冤无仇,简直素昧乎生……你甚至连我名字都不知道,我为何要害你?”

  沈浪微微笑道:“老丈其实是认得在下的,而在下么……其实也早已认出了老丈。”

  老人动容道:“你认得我?”

  沈浪缓缓道:“来自关外,酒中之使……”

  老人厉叱一声,满头毛发,突然根根耸起。

  那边的对话,熊猫儿等人俱都听得清清楚楚。乔五耸然道:“不想这老儿竟是快活酒使!”

  花四姑道:“不想他行藏虽如此隐秘,却还是被沈相公瞧破了。”

  熊猫儿叹道:“普天之下,又有哪件事,能瞒得过沈浪,唉……沈浪呀沈浪,你难道真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