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这十余只金钱镖自他手中发出来,当真是又急,又快,又狠,又准。他骤出不意,便下毒手,若是换了别人,哪里还能闪避。

  但沈浪!沈浪毕竟是沈浪。

  只听满天急风响动,熊猫儿失声大呼道:“你疯了么?”

  呼声中沈浪的身子已急飞而起。暗器虽快逾闪电,他身形的展动却比暗器更快了几分。

  那满天花雨的金钱镖,竟未伤得他一丝衣袂。

  熊猫儿身子一闪,已到了钱公泰背后,出手如电,抓住了钱公泰的双臂,硬生生拧转了过来。

  钱公泰立时又不能动了,但口中却嘶声大骂道:“姓沈的,我本当你是个侠义英雄,哪知你却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你……你简直比畜生还不如。”

  熊猫儿怒喝道:“你才是畜生。沈浪救了你的性命,你却恩将仇报,暗下毒手,你这……还能算是人么?”

  钱公泰大吼道:“沈浪是畜生,你也是畜生!你们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也不怕你们杀人灭口。”

  熊猫儿大怒道:“这人疯了,胡说八道。”

  沈浪沉声道:“钱公泰,我且问你,我们为何要杀人灭口?”

  钱公泰嘶声道:“咱们丐帮当你是朋友,哪知你却在酒中下毒,不但害了这千百位朋友,而且,竟还将他们洗劫一空。”

  熊猫儿脸都气红了,大声道:“放屁,放狗屁!谁说我们下毒手,谁说我们洗劫……”

  钱公泰大喝道:“你和沈浪大摇大摆走过来动的手,我难道没有瞧见么?”

  熊猫儿气得已说不出话,反手一掌掴了过去。

  但他的手却被沈浪拉住。

  沈浪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和颜悦色,道:“你难道不想想,当真是我们下的手,我们怎会又回来这里。”

  钱公泰冷笑道:“你此番回来,正是要看看这里的人是否已死尽死绝,否则若有人将你的恶毒手段传将出来,你怎能在江湖立足。”

  沈浪、熊猫儿对望一眼,心里却不禁冒出股寒意。

  这是王怜花的毒辣手段。

  他自己做了坏事,却要人扮成沈浪与熊猫儿的模样,竟要教别人将这笔债算在沈浪与熊猫儿身上。

  而沈浪与熊猫儿此刻纵有百口,也难以辩白,只因人们若是亲眼瞧见了一件事,就必定深信不疑,无论什么话也休想改变得了。

  沈浪与熊猫儿唯有将钱公泰杀了。但他们若真将钱公泰杀了,岂非更是无利有害,何况,他们也根本下不了这毒手。

  两人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是好。

  钱公泰嘶声道:“我话已说完,你们杀了我吧。”

  熊猫儿恨声道:“你这呆子,我真想将你杀了算了。”

  钱公泰狂笑道:“你为何还不动手?”

  熊猫儿道:“我……我……”猛一跺脚,大骂道:“王怜花,你这恶贼,害得我好苦。”

  沈浪叹道:“王怜花……王怜花,你果然厉害。”

  熊猫儿道:“沈浪,你……难道连你也想不出个法子么?”

  沈浪苦笑道:“此事纵是神仙前来,只怕也……”

  突然马蹄声响,三人三骑,急驰而来。

  这三匹马来得好快,眨眼间便到了棚外,马上跃下三条黑衣大汉,手里却提着三只特大的紫铜茶壶。

  熊猫儿厉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三条大汉瞧了瞧沈浪,又瞧了瞧熊猫儿,面上神情,竟然不变,当先一人,微微一笑道:“我家公子知道此间有人中毒,特地令我等前来解救。”

  熊猫儿失声道:“你家公子,莫非是王怜花?”

  那大汉神色不动,道:“正是。”

  熊猫儿大喝道:“好恶贼,居然敢来。”

  虎吼一声,便待扑过去。。

  但他身子却又被沈浪拉住。

  熊猫儿怒道:“你……你为何还要拉我?”

  沈浪叹道:“你此刻怎能动手。”

  熊猫儿瞧了四下中毒的人们一眼——此刻他若动手,有谁能救他们?他只有咬紧牙关,忍住。

  沈浪目光凝住着那大汉,一字字道:“你家公子怎会知道这里有人中毒?”

  熊猫儿拍掌道:“对了,王怜花怎会知道?莫非是他下的毒?”

  那大汉微微笑道:“我家公子就怕有些人面兽心的恶徒,会暗下毒手,是故早已命我兄弟到这里来瞧过一遍了。”

  熊猫儿怒吼道:“放屁,你……你……你……”

  那大汉道:“救人之事,刻不容缓,两位故意拖延,莫非当真忍心眼睁睁瞧着这千百豪杰一个个的死么?”

  钱公泰惨呼道:“沈浪、熊猫儿,求求你们,饶了这些人吧,他们都是有妻有子的人,你……你们难道不是父母生的么?”

  熊猫儿已快急疯了。这些人救醒后,必定要将他和沈浪恨之入骨,那时他也无法向这些人解释。

  他明知这又是王怜花要借这些人的嘴,将他和沈浪的恶名传布天下。

  但他又怎能不让这三条大汉动手救人?王怜花如此做法,当真比将这些人全都杀了还要厉害得多。

  只听沈浪道:“好,你们快动手吧。”

  熊猫儿嘶声道:“但我们……”

  沈浪黯然道:“我们……我们只有走。”

  熊猫儿道:“走?”

  沈浪惨然一笑,道:“我们此刻若不走,等大家醒来,麻烦就更多了,到那时,只怕……只怕永远也无法走了。”

  三条大汉满面俱是得意的笑容,将紫铜壶中的水,一一喂给那些中毒的人,而就在这时——沈浪与熊猫儿已黯然走出了竹棚。

  钱公泰恶毒的咒骂,还在他们身后响着。

  熊猫儿惨然道:“你我此刻走了,这恶名岂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你……你……你何苦拦我?我宁可一死,也……”

  沈浪叹道:“你我一死不足惜,但你能让那些人都陪着我们死么?我宁可担上永生都不能洗脱的恶名,宁可被天下人怀恨、痛骂,也只有先救活他们再说。”

  熊猫儿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嘶声道:“王怜花,好个王怜花,他知道丐帮已不能被他收为己用,便又想出了这条毒计。他夺了他们的一切,却还要救活他们的性命,为的是好教他们向你我复仇。无论任何人,只要还有一点可被他利用之处,他便不肯放过。”

  沈浪缓缓道:“若论心肠之毒,手段之辣,此人当真可称是天下无双,看来就算那快活王,也未必能强胜于他。”

  说到这里,他缓缓顿住语声,嘴角却突然露出微笑。

  熊猫儿跺脚道:“老天呀老天,难为你此刻还笑得出!咱们样样事都输给他一着,这筋斗可算栽到家了,你……你究竟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沈浪微笑道:“你我件件事虽都输了他一着,但他却也有件事输了咱们一着,这一着,却是他致命的一着。”

  熊猫儿愕然道:“哪一着?”

  沈浪道:“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咱们抓住他的尾巴。”

  熊猫儿忍不住截口道:“什么尾巴?”

  沈浪道:“那辆马车就是他的尾巴。咱们抓住这尾巴,就能寻着他;咱们寻着他,就能要他的命。他就算赢了咱们一千次,也抵不上输这一次。”

  熊猫儿大声道:“沈浪呀沈浪,你果然是打不服,击不倒的!既是如此,咱们快去找那范汾阳,抓住那条尾巴……”

  沈浪微笑道:“那条尾巴咱们已用不着了。”

  熊猫儿又不禁愕然道:“为什么?”

  沈浪道:“只因王怜花还有条尾巴在这里。”

  熊猫儿道:“在……在哪里?”

  沈浪道:“随我来。”

  他展动身形,在竹棚火光照不着的黑暗中,围着竹棚兜了半个圈子,绕到那三匹马的左边。

  熊猫儿悄声道:“你可是要等这里面三条大汉出来,再尾随着他们?”

  沈浪道:“这三人想必还要耽误许久,若是等他们,便不如去寻范汾阳来得快了,何况,这三人既已见着咱们,也必定要提防咱们尾随,未必会回去。”

  熊猫儿道:“我也正如此想,那么……尾巴在哪里。”

  沈浪截口道:“就在这里,你瞧着!”

  突然手掌一扬,两缕锐风破空飞出。

  他手掌中竟早已扣着两粒小石子,此刻脱手击出,第一粒石子,击断了系着第一匹马的缰绳,第二粒石子,击中马股——他眼睛里竟也像点着两盏灯似的,在如此黑暗中,准头仍不失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