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一点,居然敢如此重击,而七点居然就看了,这全都令人不可思议。

  沈浪赢了第一仗,赢得十分漂亮,这或者就是胜负的关键,染香脸上不禁绽开了微笑。

  郑兰州叹息着掷出第二次骰子,牌再次分出。

  沈浪将牌轻轻一掀,已瞧见了,那是天牌,一对完美无缺的天牌,幸运再次降临在他头上。

  幸运之神,今夜似乎特别照顾于他。

  他不动声色,瞧着快活王。

  快活王也丝毫不动声色,没有丝毫举动。

  他莫非已有些怕了?

  沈浪考虑着,这是难得的机遇,他决不能轻易放过。他既不能出得太多,将对方吓退,可也不能出得太少。

  他要给对方致命的一击。

  死一般静寂中,他终于沉声道:“我加一万五千两。”

  这数目不多也不少,正是出得恰到好处,他要使对方摸不清他的虚实,他要让对方觉得他心里也在害怕。

  快活王考虑了有半盏茶功夫,方自道:“一万五之后,再三万。”

  沈浪心在笑——快活王果然上钩了。

  他指尖轻触着缎子般光滑的牌背,故意沉吟着道:“三万……三万之后,我再加五万。”

  快活王迟疑着,他似乎知道自己走近陷阱的边缘。

  但他终于道:“五万之后,再加五万。”

  他终于跌了进去,沈浪觉得四面的呼吸声都突然变粗了。

  现在,对方已跌入他布好的陷阱,他可以一击致命,但他却不愿将这场牌结束得太早。

  他想,这样已足够了,已足够折去对方的锐气,以后的牌,必将是一面倒的局势,他不必太着急。

  于是他微笑道:“五万两在这里,我看了。”

  快活王道:“很好……很好……”

  沈浪轻轻翻起了牌,道:“天……”

  几乎在同时,他已瞧见了对方的牌。

  那赫然竟是一副至尊宝,无可比敌的至尊宝。

  四下的惊叹声、赞美声,虽然已被极谨慎地抑制着,但汇集在一起时,那声音仍然不小。

  沈浪却几乎没有听到,他要使别人落入陷阱,自己反而落入陷阱,这关键的一仗,他竟败了。

  现在,他辛苦赢来的十余万两,都已输出。

  局面已完全改观,快活王已稳占上风,此后,他务必要处于捱打的局面,那局面必定十分艰苦。

  他若想再胜,必须非常谨慎,非常小心,静等着第二次良机的到来,否则他今夜便要从此一蹶不振而一败涂地。

  但今夜是否还会有第二次良机降临呢?

  良机降临时,他又是否能够把握?

  这一段时间,果然是极为艰苦的。

  他打得非常小心,简直太小心了。快活王是赌中的狼,自然不会放过每一个打击他的机会。

  接连五次,他没有跟进,平白输了二万五千两,他甚至连快活王是什么牌都没有瞧见,他不敢去瞧。

  虽然有一次他明知快活王手上的牌决不会超过五点,而他手中却是八点,但他还是没有跟进。

  因为他的信心已动摇,他完全没有把握,他不敢再打没有把握的仗,他赌本若是输光,便永无翻身的机会。

  幸好,他以后以一副“杂五”和一副“天杠”小胜了两把,赢回三万五千两,他的赌本又小有增加。

  但快活王接连又以一副“一点”骇退了他的“七点”,一副“虎头”对赢了他的“杂九”对。

  他若不是又用一副“天杠”小小捞进一些,赌本便要送去一半了,五万是决不够的,九万还勉强可以。

  骰子在盘子里清脆地转着,银子与牌,在桌面上无声地滑来滑去,长夜,就在这其中悄悄溜走。

  但快活王的眸子更亮,旁观的人也毫无倦容,只有沈浪心里已有些厌倦了,他已捱打捱得太久。

  但他却决不让别人瞧出来,丝毫也不能被别人瞧出来,他知道这时已接近生死存亡的关头。

  他知道剩下的时间已不多,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若还不能把握时间翻身,只怕就永远没有时间翻身了。

  他渴望能拿着好牌。

  他终于拿到!

  第一把,他拿到“娥”对,第二把,是“天九”。

  这两把他赢得并不多,但却发觉快活王那双镇定明锐的目光,已有一些乱了,这正是他反击的时候。

  他确信只要还能再拿着一副好牌,便可将快活王置之死地。快活王显然已有些焦躁,只因这对手明明已快躺下去,却偏偏还能支持着不倒,这种时候,正是胜负的最后关头,沈浪的时机终于来了。

  但这却已是他最后的时机。

  这时机若是错过,便永不再来。

  沈浪只要能再拿着一副好牌……只要一副好牌。

  他全力控制着自己,不使手指颤抖。

  他轻轻拢起了牌,第一张是“梅花”。

  这张牌不错。“梅花”还没有出现过,他还有成对的机会,纵不能成对,只要配上一张八、九,他还是胜算居多!

  他缓缓推开第一张牌,露出第二张。他觉得自己掌心已在出汗,小巧的牙牌,似乎变得重逾千斤。

  第二张牌竟是“地”。

  两点,只有两点,要命的两点。

  那红红的两点,就像是两个无底的洞,等着他跌下去,又像是两只讥讽的眼睛,在空虚地瞪着他。

  他记得有一次也是拿着张“地”牌,也是同样的两个红点,但这两点与那两点,为何竟是如此不同?

  这张两点曾经带给他幸运,此刻为何又要带给他不幸?他今夜以这两点开始,莫非又要以这两点结束?

  强烈的灯光,此刻也像是变得有些昏黄。

  旁观的人,虽然看不出沈浪与快活王神情有丝毫变化,却已感觉出他们之间那种紧张的气氛。

  每个人都也不由得紧张起来,神经都像是琴弦般绷紧,染香更是紧张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只见快活王推出一叠银票,道:“加三万。”

  沈浪微一迟疑,数了数面前的银票,道:“我再加三万。”

  快活王几乎想也未想,道:“再加三万。”

  赌法一下子就由五千跳至九万五千了,众人的心不觉都提了起来,染香的一颗心更几乎到了嗓子外。

  她知道沈浪面前连上次赢来的最多已只剩下六七万两了,这已是他最后的赌本,输了便不能翻身。

  她瞧着沈浪,几乎是在哀求:“你的牌若不太好,便放手吧,留下六七万两,多少还有翻本的机会。”

  沈浪却将最后的一叠全都推了出去,道:“一万之后,再加三万五千。”

  染香几乎叫出声来,但想了想,却又几乎要笑出声来——沈浪手里必定是副好牌,说不定是至尊宝。

  他的牌若不好,又怎敢孤注一掷——没有人敢将自己最后的赌本拿去冒险的,除非他根本不会赌。

  染香忍不住微笑了。

  她若知道沈浪子中只是两点,她只怕立刻就要晕过去。

  快活王凝注着沈浪,像是想瞧入他的心,想瞧瞧他究竟是否在虚张声势,是否在“投机”。

  沈浪就动也不动地让他瞧,快活王突然微微笑道:“你骇不退我的,你最多只有四五点。”

  沈浪笑道:“是么?”

  快活王道:“我算准了。”

  沈浪微笑道;“那么,你为何不再打?莫非你只有一两点?”

  快活王道:“哼!”

  他突然拍了拍手,身后立刻有人递来只小箱子。

  快活王将箱子全都推了出去,道:“我再加你九十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