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叹了口气,暗道:“快活王门下,果然没有一个等闲角色。”

  他面上瞧不出丝毫方才的惩迂之色,走到快活王面前,长揖道:“王爷之胸襟豪气,应变机智,当今天下,当真无人能及,而在下却力不能擒个小小的女子,实在愧对王爷。”

  快活王笑道:“那幽灵鬼女的容颜,竟能令沈浪也为之手软,想必定是天下之绝色,只可惜本王竟无缘一见。”

  沈浪道:“她难道还不是王爷的掌中之物?”

  快活王大笑道:“沈浪呀沈浪,你不但知我,而且还救了我,却教本王如何待你?”

  沈浪苦笑道:“在下若不出手,那女子此刻只怕已是王爷的阶下囚,王爷还要如此说,岂不令沈浪愧煞。”

  快活王道:“若非有你,那杯酒本王已喝下,此刻只怕已是她的阶下囚了。”

  沈浪微微一笑,道:“王爷难道真的不知酒中有毒?”

  快活王道:“本王若知酒中有毒,为何要喝?”

  沈浪道:“王爷已举杯,但却绝未沾唇。王爷那么做,只不过是要试试沈浪的眼力,是否能瞧破她的诡计。”

  快活王拊掌大笑道:“沈浪深得我心……沈浪深得我心……”

  那时刻相随在他身旁,不惜以性命护卫着他的独孤伤,此刻直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他竟连瞧也不瞧一眼。

  他只是拉起了沈浪的手,道:“大战已过,本王理当犒劳于你,且让你见识本王的后宫佳丽。”

  沈浪道:“王爷后宫佳丽,自然俱都是人间绝色,但在下此刻最最想瞧见的,却是个极丑极丑的男人。”

  快活王道:“金无望?”

  沈浪道:“王爷明鉴。”

  快活王道:“本王只当你已忘怀了他。”

  沈浪道:“生平良友,岂能相忘。”

  快活王笑道:“你能与金无望结为知己,当真不易;你敢在本王面前承认你与金无望友情深厚,更是难得。”

  沈浪道:“王爷以诚相待,沈浪怎敢隐瞒。”

  快活王颔首道:“好……好,你此刻便要见他?”

  沈浪道:“在下已等了许久。”

  快活王道:“好,本王这就叫他来。”

  双掌又是一拍。掌声响后,便有个人捧着小小的紫檀木箱,大步走来。只见此人长身玉立,少年英俊,哪里是金无望。

  沈浪心头一寒,面色也不觉有些改变。

  只见那少年将紫檀木箱双手送上,快活王拍着箱子,沉声道:“你要瞧他,就打开箱子吧。”

  沈浪一生中也不知遇到过多少凶险之事,但却从未有如此刻惊惧,刹那之间,他手足都已冰冷。

  金无望莫非已遭了毒手?

  这箱子里装的莫非是金无望的人头?

  沈浪不敢再想下去。

  那是只小小的木箱,长不及四尺,宽不过两尺,镶着紫金的环饰,雕刻得十分精巧雅致。

  沈浪手触及那坚实而光润的木质,竟不禁颤抖起来。

  他力可举千斤之鼎,此刻却似掀不起小小木箱的盖子,快活王冷眼瞧着他,突然发出声长长的叹息。

  箱子终于被打开了——是快活王打开的。

  箱子里哪有什么人头。

  箱子里只有一封信。

  沈浪长长松了口气,只见信上写着:“属下手足已残,虽有再为王爷效死之心,却再无为王爷效忠之力。王爷以国士待属下,属下恨不能以死报知己,从此当流浪天涯,不知所去。然身负如山之恩,似海之仇,亦不敢从此自暴自弃,他日若有机缘,重得报恩复仇之力,当重归麾下,死不求去。”

  沈浪瞧完这封信,但觉血冲头顶。

  快活王拍案道:“恩怨分明,至死不忘,金无望可算是人间奇男子。”

  沈浪黯然叹道:“但望他能如愿,恩仇两不相负。”

  快活王纵声长笑道:“本王属下四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俱已散去,但本王此刻还如此开心发笑,你可知为了什么?”

  沈浪道:“在下不知。”

  快活王道:“只因本王有了你,以你一人之力,已可抵四使而有余。”大笑声中,拉着沈浪的手,走向内室。

  若要用任何言语来形容快活王内室之精雅,都是多余的,只因那已非任何言语所能描述得出。

  内室中有十多个绝色少女,有的斜卧,有的俏立,有的身披及地轻纱,有的却露出了玉雪般的双腿。

  若要用任何言语形容她们的诱惑与美丽,也是多余的。

  她们瞧见快活王竟带着个少年进来,都不禁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她们瞧着沈浪,就像是沈浪脸上有花似的。

  这密室中居然有男子进来,可真是从来未有之事。

  这少年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连王爷都如此看重他,非但将他带人了这男人的禁地,而且还拉着他的手?

  这少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他的笑容是那么可爱,又那么可恨,教人恨得牙痒痒的,却又要爱人心底?

  快活王大笑道:“我只道男人瞧见美女时,要神魂颠倒,原来女人瞧见美男子时,也会这样子失魂落魄的。”

  少女们一个个飞红了脸,垂下头去,吃吃的笑,却又忍不住要悄悄抬起头,悄悄向沈浪瞟一眼。

  快活王拍着沈浪肩头,笑道:“你瞧她们怎样?”

  沈浪道:“俱都是美如天仙,艳如桃李。这就难怪王爷对方才那些小女子不屑一顾了。”

  快活王道:“你钟意了谁,本王就送给你。”

  沈浪笑道:“在下不敢。”

  快活王大笑道:“古人有割爱赠妾的美事,千古来传为佳话,本王为何不能?何况,你再瞧这些丫头都如此瞧着你,若等她们效红拂之夜奔,本王倒不如索性大方些,无论你钟意了谁,只管说出就是。”

  沈浪微微一笑,再不说话——他瞧着这些绝色佳人,瞧着这一双双修长而匀称的玉腿,就好像瞧着一根根木头似的。

  快活王眼瞪着他,大声道:“此中佳丽,本王敢夸纵是大内深宫中的妃子,也不过如此了,你难道连一个也瞧不上眼?”

  沈浪含笑道:“却嫌脂粉污颜色。”

  快活王捋须,纵声笑道:“沈浪呀沈浪,你好高的眼色。”

  沈浪缓缓道:“只可惜王爷方才未曾瞧见那幽灵鬼女的面目。”

  快活王道:“你只当那鬼女颜色真的已是天下无双?”

  沈浪笑而不语。

  快活王道:“好,本王不妨叫你见识见识真正的人间绝色。”

  沈浪笑道:“佳丽易得,绝色难求……”

  快活王狂笑道:“本王此刻便带你去见一人,你见着她后,若还要说那幽灵鬼女乃是无双之绝色,本王就算输了。”

  他又拉起了沈浪的手,接着笑道:“但你见着她后,千万莫要神魂颠倒。本王之一切,均可割爱相赠于你,只有她……”

  顿住语声,仰天狂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沈浪喃喃道:“但愿她莫要教在下失望……”

  他言语中竟似另有深意,只可惜快活王未曾听出。

  密室之中,竟还有密室。

  沈浪随着快活王穿过了重重帘幕,犹听得那少女们在外面娇嗔、轻啐、跺脚、低骂……

  快活王笑道:“沈浪呀沈浪,你本不该伤她们的心的!你此番不顾而去,可知那些女孩子是多么伤心、失望?”

  沈浪微笑道:“在下本为鲁男子,怎及得王爷之怜香惜玉。”

  快活王大笑道:“好一个鲁男子……”

  突然顿住笑声,道:“嘘——轻声些,脚步也放轻些,她身子柔弱,当不得惊吵。”

  沈浪口中不语,心中暗笑忖道:“不想快活王竟对她如此怜爱,当真可说是三千宠爱集一身,夫差之爱西施,看来也不过如此了。”

  心念一转,又忖道:“但她真会是我想像中那人么?”

  只见帘幕深处,有道小巧的门户。

  沈浪瞧着各式各样的门户,有的是木制,有的是铜铸,有的是砖砌,也有的是黄金所造。

  但这扇门户,却与他所见的任何门户都不相同。

  这扇门竟是以鲜花编成的,千百朵颜色不同的鲜花,巧妙地编结在一起,色彩之鲜艳,炫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