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道:“我在听着。”

  沈浪道:“你该知道我并不像你这样怕死。”

  王怜花脸色变了,独孤伤却似已热泪盈眶。

  熊猫儿拍手大笑道:“沈浪毕竟是沈浪,我熊猫儿总算没有看错。”

  朱七七纵身投入沈浪怀中娇笑道:“我更没有看错,我……我……我高兴极了。”笑声未歇,但已哭了起来,也不知她究竟是哭是笑?

  快活王冷冷道:“很好,你们都是义气男儿,但本王却要瞧瞧你们这义气能维持到几时。”

  他突然一拍手掌。

  灯光中,只见七八点金星飞了进来,带进一种奇异的、尖锐的“嗡嗡”声,听得人身子发麻。

  沈浪失声道:“不好,金蚕毒蜂。”

  快活王笑道:“你总算还识货。这正是普天之下最毒最毒的金蚕毒蜂,只要被它叮着一口,便要痛苦七日七夜后,方自全身溃烂而死。”

  熊猫儿也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只是那七八点金星已飞了进来,在眼前闪动着令人战栗的金碧光华。

  王怜花轻叱一声,袍袖挥出,两点金星便被他卷在袖中。独孤伤飞身跃起,以鞋底跺死了一只。 

  熊猫儿手无寸铁,既无长袖,又是赤足,空有一身武功,竟不敢出手,只有连连闪避,额上已见汗珠。

  只见沈浪中指轻轻弹了几弹,“哧!哧!”几声尖锐的风声响过,剩下的几只金蚕蜂便立刻笔直跌了下去。

  快活王冷笑道:“好个‘弹指神通’。”

  熊猫儿大笑道:“你如今才知道厉害么?”

  快活王冷冷道:“你如今便得意,还嫌太早了些。这八只金蚕蜂,只不过是本王拿来给你们瞧瞧样子的。”

  他大笑接道:“本王蜂房之中,金蚕蜂还有千千万万只,你们纵能杀得了七只,又怎能杀得了千万只?本王若将它们全放进去,你还能笑得出么?”

  熊猫儿果然笑不出了。

  王怜花大吼道:“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还想逞英雄?你还不快快取下他的头颅?难道你真要大家陪他一起死?”

  熊猫儿厉声道:“不行,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容人伤他。”

  王怜花嘶声道:“沈浪你难道真的也和他一样呆?”

  沈浪道:“有时我比熊猫儿还呆。”

  朱七七道:“我也情愿陪独孤伤一起死。”

  王怜花跺脚道:“倒楣倒楣,我竟碰见一群疯子,无可救药的疯子。”

  独孤伤突然道:“快活王虽然大奸大恶,但说出来的话倒不会自食其言。他说等一个时辰再追,那便是等一个时辰;他说放了你们,那便是放了你们。”

  熊猫儿大声道:“但那是另外一件事。”

  独孤伤面色木然,缓缓道:“你两人居然如此待我,我实未想到。我独孤伤一生之中,总算是交着了你们两个朋友。想不到我这样的人居然也能交着真心的朋友,好极,实在妙极。”突然一头向石壁上撞了过去。

  熊猫儿长呼一声,飞扑过去,却已来不及了。

  血花已飞溅而出,溅得他一身一脸。

  独孤伤已倒了下去,面上已血肉模糊,口中犹自喃喃道:“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何况我竟得两个。”

  熊猫儿痛哭失声道:“你这呆子,你何必!”

  独孤伤凄然一笑,道:“你们既能做呆子,我为何不能……但你们却莫要忘记,我是为你们而死的,你们就得为我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他语声越来越弱,终于狂吼一声,再无声息。

  朱七七泪流满面,喃喃道:“恶人之中,原来也有善良的……这世上善良的原来并不太少。”

  王怜花也回转头去,不愿再看,大声道:“好了,快活王,你还要什么?”

  快活王纵声大笑道:“顺我者生,逆我者死。这其间别无选择。各位此刻不妨瞧清楚,各位的下场也正要如此。”

  沈浪一字字道:“你座下四使,非死即去,你的左右手已断了。等到你众叛亲离时,下场只怕比他还要惨。”

  快活王厉声道:“本王绝世之才,纵然我是一个人独来独去,天下之人又有谁能奈何得了本王,何况……”

  他纵声笑道:“何况本王如今又添了个助手,正不知要比这些蠢才强胜多少倍。”

  沈浪心头一动,口中却淡淡道:“哦!他是谁?”

  快活王狂笑道:“你们永远也猜不到他是谁!多亏了他的妙计,本王才能寻着你们。只要有他为助,本王何愁大事不成?”

  众人暗中俱都不禁为之失色,能被快活王如此看重之人,自也是惊世绝才,也许并不在沈浪之下。

  但普天之下,又有谁是这样的人呢?

  王怜花轻笑一声,道:“无论如何你总得遵守诺言,先放咱们出去才是。”

  快活王笑道:“出来呀,本王又未阻拦你等。”

  王怜花变色道:“你……你想……”

  快活王道:“这旁边石块都已松动,你们必可找出一个可以容人出入的缺口,本王决不拦阻你们,自当在洞口相候。”

  说话间,他语声已逐渐去远。

  王怜花大呼道:“快活王,快活王……慢走。”

  只听他自己的回声激荡,却已没有人理他。

  幸好,外面的灯光还是亮着的。

  王怜花冲上去,用手去扒那石头,扒了扒,松了口气,道:“他的确未骗咱们,这石块确实已松了。”

  熊猫儿满贮热泪的眼睛瞪着他,厉声道:“你真的将生死之事看得如此严重么?”

  王怜花悠悠道:“小弟自己实不愿死,但别人若要寻死,小弟也决不反对的。”

  石块虽已松了,但却又多又密,而且其中还掺有黏土,众人直费了将近三个时辰,才找出个可以容人出入的缺口。

  众人一个个小心地钻了出去,生怕弄熄了那火光。

  一盏铜灯放在外面石壁凹处,火仍是亮的。

  他们来时就好像瞎子似的被那点鬼火引来,这里究竟是什么模样,他们丝毫也未瞧见。

  直到此刻,他们才发觉这洞窟曲折繁复,至少有三条路看来是通向外面的,三条路又都是曲折蜿蜒,深不见底。

  王怜花失声道:“糟糕,咱们上了他的当了。”

  沈浪面沉如水,颔首道:“的确糟透。”

  王怜花道:“他虽然放了咱们,但这洞窟有如迷宫,若是无人带路,咱们还是出不去,岂非要被活活困死在这里?”

  沈浪长叹一声,道:“是活活饿死在这里。”

  熊猫儿背着独孤伤的尸身,失色道:“不错,咱们这几人,到现在为止,至少都有一日未进水米,再饿一两天,只怕就要饿垮了。”

  沈浪叹道:“这正是快活王的毒计,他正是要我们饿得半死不活,那时纵能出去,连路都走不动,还能逃么。”

  王怜花恨恨道:“那时他莫说让咱们先逃一个时辰,就是让咱们先逃一天,也是无用的。唉,此人心计之深,当真吓死人。”

  朱七七倚在沈浪身上,轻叹道:“你们不说倒也罢了,这一说,我的肚子倒真饿了。”

  沈浪目光闪动,突然道:“有了。”

  熊猫儿道:“你有了主意?”

  沈浪道:“拿灯过来。”

  他俯下身去,仔细观察。这种岩石之地,虽然不易留下脚步,幸好外面地面泥泞,此地总有痕迹可寻。

  但刚刚来过的人不少,地下的脚印很乱。

  沈浪喃喃道:“只要能找出这三条路哪一条是活路就好了。”

  他自然丝毫不敢大意,别人也不敢打扰他,就连朱七七都走得远远的,只是一双眼波仍片刻不离他左右。

  突然间,灯光熄了。

  又是一片黑暗,绝望的黑暗。

  王怜花将铜灯摇了摇,狠狠抛在地上,跺脚道:“油尽灯枯了。”

  熊猫儿恨声道:“好狠的恶贼,他真将每一步都算好了,故意为咱们留下一盏灯,表示大仁大义,却算准了咱们一出来,这灯就要熄。”

  沈浪苦笑道:“他这样做,就好像猫捉着了老鼠,先不去吃,先捉弄个够。

  他算准了咱们已是他爪下的老鼠,再也逃不了的。”

  王怜花道:“你……你难道也无法可想?”

  沈浪淡淡笑道:“咱们是老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