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道:“但……但你可知道,她本是你的……”

  “女儿”两字还未说出口,面上已被白飞飞掴了一掌。白飞飞目光就像刀一般的瞪着他,冷冷道:“我刚找着个如意郎君,你敢恶意中伤?”

  沈浪道:“但……但你……你和他……”

  白飞飞厉声道:“你再说一个字我立刻就宰了你。”

  王怜花突然大声道:“幽灵宫主与快活王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沈兄你委实也不该从中破坏。需知坏人婚姻之事,最是伤阴德的。”

  沈浪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白飞飞盈盈走回快活王身旁,媚笑道:“现在,这几个人已全是王爷的了,王爷你想怎样对待他们?”

  快活王道:“养痈遗患,越早除去越好。”

  白飞飞道:“王爷现在就想杀了他们?”

  快活王道:“本王唯恐迟则生变。”

  白飞飞眼波一转,嫣然笑道:“贱妾先讲个故事给王爷听好么?”

  快活王也不问她此时此刻为何说起故事来,却笑道:“你若要说故事,本正随时都愿听的。”

  白飞飞柔声道:“从前有个人,一心只想吃天鹅肉,真正的天鹅肉,但他费尽了所有的心血,却也找不着一块。”

  这故事虽然一点也不动人,但以她那独有的温柔语声说出来,却似有了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快活王大笑道:“这世上想吃天鹅肉的人必定不少,却又有谁能真的吃到一块?”

  白飞飞道:“但他却还算是个幸运的人,找了许久之后,竟终于被他找着了一块,他大喜之下,就一口吞了下去。”

  快活王笑道:“此人倒也性急。”

  白飞飞道:“此后人人都知道他吃了天鹅肉,但若有人间他天鹅肉是何滋味,他却连一个字也回答不出。”

  快活王道:“他一口就吞下去了,自然还未尝出滋味。”

  白飞飞默然道:“此辛苦才得来的东西,一口就吞下去,岂非可惜得很?……所以,到后来人们非但不羡慕他吃了天鹅肉,反笑他是个呆子。”

  快活王默然半晌,凝注着沈浪,缓缓道:“不错,本王如此辛苦才捉住了你,若是一刀就将你杀死,岂非也太可惜了么?岂非也要被别人笑为呆子?”

  白飞飞悠悠道:“何况,他们每个人此刻都还有些利用的价值……咱们还没有榨干甘蔗里的水,为什么先就吐出渣子?”

  快活王拊掌笑道:“得一贤内助,实乃男人之福……既是如此,这四人反正是你擒来的,本王就将他们交给你吧。”

  白飞飞银铃般娇笑道:“我想,他们宁可死,也不愿王爷将他们交给我的……”

  现在,沈浪等人已被移入一间石室中。

  石室中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个棺材似的。他们坐的是冰冷的石地,背靠着的是粗糙的石壁,全身都在发疼。

  白飞飞手里拿着杯酒,倚在门口,含笑瞧着他们,道:“你们就在这里委屈一夜吧,明天,快活王就要将你们带回去了。我虽然没去过那地方,但想来必定是不错的。”

  王怜花道:“快活王难道要回家了么?”

  白飞飞道:“明天清晨就动身。这快活林,委实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之处了,是么?”

  王怜花喃喃道:“能瞧瞧快活王的老窝,倒不错,只是……他为什么不趁这时候进兵中原,反而退回老窝去?”

  白飞飞道:“你要知道,他是个很谨慎的人,没有把握的仗他是从来不打的。他在进兵中原之前,自然还要有许多准备,何况……”

  她嫣然一笑,接道:“他此番先退回去,主要还是为了和我结婚。”

  沈浪终于忍不住道:“你……你难道真的要嫁给他?”

  白飞飞咯咯笑道:“你吃醋么?”

  沈浪道:“你莫忘了,他究竟是你的父亲。”

  白飞飞突然敛去了她那动人的微笑,一字字道:“正因为他是我父亲,所以我才嫁给他。”

  沈浪动容道:“你……你难道……”

  白飞飞仙子般温柔的眼波,突然变得如同魔鬼般恶毒。

  她恶毒地微笑道:“你难道还猜不透我的用意?”

  王怜花突然接口道:“我却早已猜到了……当快活王发现他的“妻子”竟是他亲生的女儿时,那只怕比杀他千百刀还要令他痛苦。”

  他哈哈大笑道:“无论如何,他到底也是个人呀。”

  白飞飞狞笑道:“还是你了解我……我们身子里流的究竟是同样的血……那正是恶魔的血,那血里是浸过百毒的。”

  王怜花大笑道:“不错,这毒血本是他遗传下来的,不想现在却要毒死他自己。”

  熊猫儿瞧着他两人,突然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喃喃道:“这样的姐弟……这样的父子……莫非他们身子里流着的当真是恶魔的血?这样的血可不能再遗传下去了。”

  朱七七嘶声道:“你恨的既然只是快活王,为什么又要害我们?为什么?……我们究竟又和你有什么仇恨?……”

  白飞七道:“我为什么要杀死你们?……这理由可不止一个。”

  朱七七道:“你说!你说呀!”

  白飞飞道:“我若不将你们献给快活王,他又怎会如此信任我,如此看重我?……你们正是我进身的工具,这就是我第一个理由。”

  朱七七惨笑道:“你还有别的理由?”

  白飞飞道:“自然还有……我是个不幸的人,我这一生的命运,已注定了只有悲惨的结果,我决不会眼看你们活在世上享受快乐。”

  她语声说来虽缓慢,但却含蕴着刀一般锐利的怨毒与仇恨!她恨每一个人,甚至连自己都恨。

  她仰首狂笑道:“只恨我力量不够……我若有这力量,我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人全都杀死,全都杀得干干净净。”

  朱七七道:“那么,你自己活着又有何乐趣?”

  白飞飞道:“我?……你以为我想活着?”

  她咯咯笑道:“告诉你,从我懂事的那天起,我就是为了‘死’而活下去的。生命既是如此痛苦,我只有时时刻刻去幻想死的快乐。”

  朱七七瞧着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浪苦笑道:“难道你心里只有仇恨?”

  白飞飞转了身,将杯中的酒全都洒在地上,大笑道:“不错……死亡,仇恨,在我眼中看来,世上只有这两样事是可爱的;‘死亡’令我生,‘仇恨’令我活……”

  她咯咯地笑着,退出了门,石门砰的关起。

  但在这石室中,似乎还弥漫着她疯狂的笑声。

  “死亡……仇恨……死亡……仇恨……”

  快活王果然在第二日清晨离开了快活林。

  这是个浩浩荡荡的行列,无数辆大车,无数匹马。

  快活王属下竟有这许多人,这些人在平时竟是看不到的,由此可知快活王属下纪律之严明,实非他人可及。

  快活林的主人李登龙夫妇与楚鸣琴始终没有露面。李登龙固然死了,但那廖春娇与楚鸣琴呢?

  这种人自然没有人过问。

  快活王所在之地,突然少去几个,甚至几十个人,都是很普通的,何况少的又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人。

  浩浩荡荡的行列,向西而行。

  沈浪、朱七七、熊猫儿、王怜花,四个人挤在一辆车里,车辕上跨着四条大汉,在监视着他们。

  其实,根本无须任何监视,他们也是跑不了的。他们身上都已被点了七八处穴道,根本连动都不能动。

  是晴天,道路上扬起了灰尘。

  灰尘吹入车窗,吹在沈浪脸上,他的脸看来已无昔日的光彩,但他嘴角笑容,却仍然没有改变。

  纵然这是一段死亡的旅途,纵然死神已来到他面前,但沈浪还是要笑的。笑着面对死亡,总比哭容易得多。

  车声辚辚,马声不绝,就这样走了一个上午。

  突然一匹胭脂马驰来,白飞飞的脸,出现在车窗外。她面上的笑容,又已变得那么温柔,那么可爱。

  她挥了挥手,跨在车窗外的大汉立刻跳了下去。

  王怜花道:“你可是为咱们送吃的来了么?”

  白飞飞柔声道:“是呀,我怎忍心饿着你们?”

  她一扬手,抛进了一个包袱。

  包袱里有烤鸡、鹿肉、大肠,还有些烧饼。

  王怜花等人这两天简直都可说没有吃什么,此刻一阵阵香气扑鼻回来,当真是令人馋涎欲滴。

  王怜花笑道:“你真是好心,但你若不解开咱们的穴道,咱们怎么吃?”

  白飞飞嫣然笑道:“我东西已送来,怎么吃可是你们自己的事了。你总不能要我喂你们吧?快活王会吃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