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不是乐别的,主要是这父子俩看上去特别不搭调。解老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毡帽围巾白口罩,即使老了病了也能感受到书生气,像个老教授。但是解玉成头发支棱着,脸面黢黑,不正统的西装敞着怀,浑身还散发着香水味和酒味。

解玉成打个哈欠:“我刚下班,正好老爷子睡醒想出来转转,那干脆转完再回去睡觉。真他娘的困,冷呵呵地转个蛋啊。”

解老一听:“穿厚!厚点!”

“嗨,我就随便一说,不冷,这不都出太阳了么。”解玉成蹲下给解老掖毯子,“爸,甭进公园了,那里边都是腿脚利索的,我怕你看了心里不平衡。咱照顾照顾林老师的生意,算一卦吧?”

解玉成把解老推到林予的旁边,自己朝街对面望了一眼,说:“弟,帮我看一下,我买份早点吃,饿了。”

林予陪解老说话,他知道老爷子不信这些,所以就聊小说,好歹看店的时候也读过一些,还能充充样子。老爷子本来觉得他不靠谱,这下听得很认真,还从兜里费劲巴拉掏出几颗水果糖。

“吃药,苦,带着糖。”

林予听懂了,伸手拿了一颗,正好解玉成买完回来。

“弟,不知道你吃没吃,一块儿买了。”解玉成把其中一袋递给林予,“不知道你们小孩儿爱吃什么,虾饺和三明治各买了一份,凑合吃吧。”

林予没想到对方还给他买了早餐,而且买好几样的话等于跑了好几个店,他接过说:“谢谢解大哥。”

解玉成笑得喷了口紫米粥:“甭谢了!跟他妈口吃似的!”

林予反应过来也差点笑喷,他看解老捂着口罩不说话,关心道:“爷爷不吃吗?”

“他不吃。”解玉成用力吞咽,皱眉瞪眼很是生动,“弟,你别看我挺愣一人,又粗莽,但我的厨艺是这个。”他说着比了个大拇指。

“我妈死得早,我爸上班又忙,所以打小我就自己做饭。”解玉成有点话痨,“你以为我天生就这么黑吗?我这是做饭太多被火熏的!”

林予被逗得哈哈大笑:“你别吹!”

解玉成骂了句脏话,不是生气,纯属带惯了脏字,他伸手给解老抻抻围巾,说:“自打这老头得了半身不遂,我就研究各种营养餐,川鲁淮粤美利坚,满汉全席法兰西,我都学,只要我在家,老头的三餐都是我亲自做。”

林予觉得解玉成真的太孝顺了,比立冬还孝顺。

他们吃着早点聊得热火朝天,解老望着公园里的同龄人移不开眼睛。他这个岁数的老人,有文化的不算太多,以前都是自己招别人羡慕,现在身体和残废没什么区别,变成了自己羡慕别人。

解玉成发现了,他把解老推进去晒太阳,离跳舞的人群近了还能听见音乐。他自己溜达出来,坐椅子上接着和林予聊天。

“解大哥,你不陪着爷爷吗?”

“不用,我闺女要是没考好就不乐意我看着写作业,这老头羡慕人家,也不愿意我在旁边看着,没面子。人老了和孩子一样。”

没人来他们就聊天,有人来算命解玉成就闭嘴看热闹。林予别的事脸皮薄,算命的话恨不得全球同步直播,有人看更来劲,一张嘴什么都敢说。

但是看相有点没劲,他现在沉迷于识骨之术,研究院都是男的,摸遍了,这儿都是老年人,样本也有些单一,他不知道该如何拓宽被摸对象。

解玉成了解完咂咂嘴:“这他妈有什么可发愁的,去夜总会啊。”

夜总会光模特就十几岁到三十岁都有了,再加上总经理级别以下的员工,怎么也有上百人。林予十分动心,但是猜测萧泽肯定不允许,所以支支吾吾地没答应。

解玉成烦道:“你都十八了还得听你哥的?我十八的时候把人肚子都搞大了。”

林予很没面子,心一狠眼一瞪:“我去的话联系你,你加我号码!”

收摊回去上班,林予一整天都装得无事发生,表现也很良好。晚上按时下班,和萧泽回公寓后看了一晚上电视剧,哪里也没去。

就这么揣着小心思过了一礼拜,他终于找到了机会。

上一阶段的考察项目已经彻底结束,所有后续研究也都入库归档,在考察队所有人得以休息一二时,萧泽要把下一阶段的项目纲要做出来。

周五堵车厉害,萧泽正好留下加班工作,错开高峰期。他已经订好了两人份的晚餐,到了下班时间把林予叫到办公室,问对方愿不愿意陪自己加班,然后一起回家。

林予回答得干巴脆:“不愿意。”

萧泽愣了两秒,还不死心:“真不愿意?”

“真不愿意,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傻子愿意加班啊,陪男朋友加也不行。”林予靠着办公室的门,“我搭地铁回去,你记得吃饭,拜拜。”

他说完拉开门就走,和副队长他们一道出了大门,等分道扬镳进入地铁站,第一件事就是联系解玉成。解玉成都以为他不会去了,接到电话的时候回忆了半天,想起后承诺在夜总会门口接他。

林予背着包,像一名大学生,不过夜总会里好多少爷看着都像大学生,也有不少大学生在那儿做少爷,二者联系很紧密。他到达之后被解玉成领进去,对方特意给他开了包间,还召集公主、少爷、服务生来供他练手。

林予有些不好意思:“解大哥,太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你给他们打折算命是他们赚了。”解玉成在旁边抽烟,神情姿态和萧泽抽烟天差地别。萧泽抽烟慢的时候雅,急的时候痞,不知道是眷恋尼古丁还是变相勾引人,解玉成就是一介粗人犯了烟瘾,吸着腮帮子吞云吐雾,让人看了想戒烟。

尽管解玉成的外貌条件和言语风格糙了些,但是他孝顺、热心又仗义,所以林予很喜欢他,俩人一来二去已经称兄道弟。

办公室里,萧泽对着送来的两份晚餐撒癔症,最后吃到撑了。独自加班效率高,干到一多半,脑海里浮现出林予靠门说不愿意的样儿,冷着一张小脸儿,还挺酷。

窗外夜幕浓重,他回过神高速高效地完成了工作,自己审核一遍,再发给副队长过一遍。随着关机声音响起,他揉揉眉心给自己下了班。

这世界上存在一种现象,两个人相处得久了就会心有灵犀,不一定因为爱情,朋友亲人之间都可能产生这种情况。所以当萧泽开着吉普驶出研究院大门的同时,林予正在摸骨的手指头忽然抽筋。

被他按着的少爷叫贝贝,担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情况不好?”

“没有没有,可能摸太多累了。”林予解释,“没什么特别的,不倒霉但运气也不旺,你太瘦了,多吃点吧。”

贝贝说:“吃胖以后谁还点我啊,赚不到钱就倒霉了。”

林予哑口无言,他发现了,这些少爷的身材基本为两类,一种是肌肉型,一种是纤瘦型,贝贝属于纤瘦的,既不能胖,也懒得练肌肉。

他不是很喜欢肌肉型,这种注水肌肉不好看,不如萧泽那种结实匀称的好看。真是不能惦记,刚想到萧泽手机就响了,他接通:“哥?你还在单位吗?”

萧泽开得很慢:“在路上,你吃晚饭了么?给你买好吃的吧,想吃什么?”

林予偷偷来算命才没陪对方加班,这下心里不太好受,一时间也想不到吃什么。萧泽没等他,笑着说:“真磨叽,那我随便买了啊,挂了吧。”

电话挂断,萧泽脸上的笑容消失,然后直接掉头奔了花冠夜总会。

那么吵的音乐,还有唧唧哝哝的私语,他又不是聋子。合着着急下班就是跑夜总会?要干什么好事儿还得自己偷着去?

萧泽没当过爹,但今天想做一回严父。

林予接完电话就想回家等萧泽了,但是还差四五个就摸完了,人家排队让他摸,不能说走就走。他撸起袖子搓搓手,搓完哈一口气,准备速战速决。

挨个摸完,最后一个是位公主,穿着低胸的连衣裙,头发扎着,脖颈到前胸坦坦荡荡。林予面红耳赤,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偏偏解玉成还起哄,问他会不会摸着摸着起反应。

他小声地说:“我只给你摸头骨吧。”

对方戏弄他:“摸花了我的妆怎么办啊,还是摸身上吧,要不先摸摸手?”

林予心中默念非礼勿视,轻轻抓住对方的手开始摸指关节,他穿着棉服毛衣,已经出了身汗,等摸完,汗珠都沁出来了。

再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他拎上包起身,还没来得及对解玉成道谢,先听见解玉成招呼了一声。

“萧队!”

林予僵硬地转身看向门口,见萧泽揣着裤兜立在那儿,嘴里叼着烟,手上拎着茶楼的外卖餐盒。等萧泽闲庭信步走到跟前,他生虚气弱地喊了声“哥”。

“红薯糯米糕。”萧泽递上餐盒。

他伸手去接,不料萧泽调转方向递给了刚才摸完的姑娘。萧泽都没刻意放电,光一把低沉的嗓子就够撩人了,说:“被摸半天手,饿了吧,请你吃点心。”

那姑娘接过,目光黏在萧泽身上撇不开似的,柔情似水。林予尴尬地站着,既不敢去抢,也不敢去拉萧泽的手,他怎么每次偷干坏事都被抓现行?难道他注定要做个佛吗?

那姑娘打开盖子了,林予跟着噘起了嘴。

那姑娘拿起一块了,林予跟着皱起了眉。

那姑娘准备开吃了,林予上前生抢硬夺拽回了一整盒糯米糕,瞪着眼睛红着脸,哼哧哼哧地抬眸看萧泽,忿忿地说:“你生气就拾掇我!招惹别人干什么啊!”

解玉成没看懂这是什么情况,急忙劝架:“怎么回事儿啊,怎么还吼起来了,不至于,我再叫几个蛋糕,大家一起吃。”

“吃什么吃。”萧泽这句看着林予说的,“撒个谎再摸个手就饱了,还用吃蛋糕么?”

林予气焰顿灭,死搂着点心不松手,他知道撒谎来这种地方是一级错误,摸这个摸那个就是八级错误了,可他摸人家是在算命,怎么也能算学术研究吧……

他小小声地求:“哥,我们回家再说行吗?”

算得那么准,脸上刚攒了点光,他不想被当众教训。萧泽本来也没想在外人面前折腾,路上还心软买了这东西爱吃的糯米糕,谁成想走到门口就看见不堪入目的画面。

好好一孩子,坐在公主少爷堆里瞎他妈摸!

萧泽薅着林予离开,走到门口被一个女人迎面撞上,香水味简直呛鼻子。定睛一瞧,是那晚来找解玉成的女人,此刻估计还是来找解玉成的。

解玉成已经给了反应:“操,你怎么又来了?”

其他人以前见过,有的打招呼喊“雪仪姐”,有的喊“嫂子”。江雪仪堵着门口,声音婉转动听,言语却十分泼辣:“解玉成,你之前不回家玩失踪,我还能好好说话,但是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了?你是不是不想好好过了?”

解玉成一脚把茶几蹬歪了:“我说没说照顾我爸?你他妈能有我老子重要?什么狗屁玩意儿跟我叫唤,不过了!”

江雪仪连喊带骂堵着门,把要走的萧泽和林予堵在了里面。林予没见过夫妻吵架,有点怕,躲在萧泽身后只歪出个脑袋。

萧泽烦了,他看不上解玉成这种凶老婆的人,但是这种母夜叉也挺够呛,不耐道:“借过,闪个光。”

江雪仪这才注意到他们:“你们是他朋友吧?”她冲进来,“都看看,有钱给自己老子请高级保姆,有钱请朋友来消费,没钱管自己——”

“操!”解玉成忍无可忍,起身搂抱推搡着江雪仪往外走,“不就是要钱!走走走,我他妈塞你一胸罩!”

林予倒吸一口气,抓着萧泽的袖子阵阵后怕。

太超过了,这些人以及这些人的世界对他来说太超过了,撕破脸皮当众撒泼,粗鄙不堪地大骂,他有些无法接受。

萧泽抬手揽住他离开,经过几道回廊和几处小院,终于离开了夜总会。吉普车就在路边停着,已经被贴了罚款单,回书店的路上二人缄默不言,到达后车子熄火,什么声响都没了。

萧泽拔钥匙下车,林予抱着点心跟着,跟到二楼后终于憋不住了:“哥,你跟我说话行吗?”

萧泽说:“罚款从你工资里扣。”

“……好吧。”他绕到萧泽的面前,主动承认错误,“我不该偷偷去夜总会,也不该和那些人离那么近,更不该骗你。我知道错了,一定好好改,哥,你原谅我行吗?”

萧泽其实准备亲自教育,但是解玉成和江雪仪已经为林予上了生动的一课,比说教仨钟头都管用。林予这种怂乎乎的性子,想必现在又怵又怕,还心里打鼓。

他应该乘胜追击立立规矩,但是看着眼前这张虔诚胆怯的面孔,似铁郎心都被磨低了硬度,只问:“肚子饿不饿?”

林予点点头:“我吃糯米糕。”

“吃吧,给你泡豆奶。”萧泽进卧室换了衣服,挽着袖子泡了杯热豆奶。林予缩在茶几旁边吃,等萧泽坐在沙发上,他就靠着萧泽的小腿。

电视剧里甜甜蜜蜜,他吃完带着满口香气,仰头看萧泽。

萧泽垂眼:“又怎么了?”

“你消气了吗?”林予问,还扒人家裤腿,“你要是消气了,能不能亲我啊?”

萧泽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呼吸完也没把火平息下去,他托着林予的脸颊俯身吻下去,勾得唇舌间都是浓郁的红薯香甜,干脆把人从地毯上提溜起来,抱着回了房间。

贴在一起的嘴唇到床上才分开,林予还没换衣服,带着一层薄汗:“豆奶还没喝呢,我不和你玩儿。”

萧泽气死了:“不玩儿你招惹我?”

林予嘿嘿笑:“我知道你就吃这套。”

生了气,也讲了和,最后心无芥蒂地搂着睡了,再起来是周末,俩人形容惫懒,慢悠悠地开了店。一礼拜没营业,顾客还以为老板跑路了,谁进来都要调侃一句。

萧泽在门口给陶渊明梳毛,梳得陶渊明喵呜喵呜直叫。林予把毛刷夺下,及时解救了自己的挚友,蹲在萧泽旁边温柔地梳起来。

“应该,是这儿!”

这道用力的声音格外熟悉,萧泽和林予同时回头,见解老被保姆推着停在半米之外。他们俩问候了一声,等解老被推进去看书后,又都扫了一眼保姆。

联系到解玉成昨天的事儿,估计对方没顾上来老爷子这边。

林予感叹:“不愧是城里的高级保姆,我原来以为保姆都是大妈呢,没见过年轻的。”他啰嗦着和萧泽进去,各自负责一架书,一边整理一边帮顾客翻找。

轮椅占地方,解老怕影响别人就在书架边上停着,说:“小梦,要!要厚的!”

他要用力才能发声,音量自然也大,其他顾客都能听见。叫小梦的女人抱歉地笑笑,随口解释道:“我爸嫌薄的看太快,想找两本厚的。”

林予吃惊道:“你是解大哥的妹妹吗?”

女人笑容温柔:“我是他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曹国伟:太好了,我不是唯一的渣男了

第58章 花冠病毒

罗梦一句话说完便继续找书, 其他顾客也都继续看自己的, 只有林予愣着没回过神。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也顾不上别人在场, 揪着萧泽就猫到了吧台后头。

“哥, 那位大姐说他是解爷爷的儿媳妇, 是解大哥的爱人?”他又重复了一遍,抻着脑袋充满了求知欲, “那夜总会那个江什么江雪仪是谁?”

萧泽整理旧书沾了一手心灰, 抽出张湿纸巾擦拭,漫不经心地说:“二奶吧。”

“二、二奶?”

“就是小蜜。”

“小、小蜜?”

“就是情妇。”

“不是, 我知道这仨词儿的意思, 你不用每个都说一遍。”林予把张大的嘴合上, 他只是很吃惊而已。平时看了不少电视剧,以前算命也遇到过婚姻失败的女人,让算算出轨老公什么时候死,但他还是头一回把三个当事人全碰见。

林予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会不会这个是前妻?”

萧泽擦干净手便捧起杯热茶, 说:“什么前妻离婚了还伺候公公?你能不能少看点电视剧?”

林予被呲儿了一句, 那眼前这位肯定是现在进行时, 但夜总会那个也不会是过去时,哪有前妻上赶着叫前夫回家的。他泄气地往桌上一趴,下巴颏抵着手臂,郁闷道:“好好一人,怎么包二奶啊。”

萧泽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轻蔑:“带你去摸骨就是好好一人?”

又翻旧账,林予把脸扭到一边, 他真的感觉解玉成这人不错。见了几面就帮忙,说明热心肠,而且解玉成的孝心是实打实的,他都看在眼里。

萧泽搭上他的肩膀,捏了捏他的肩头,说:“忽悠蛋,他孝顺或者热心,和他背叛家庭包养情妇其实是并不难以兼容。”

林予把脸扭回来:“这还不难以兼容?那你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萧泽笑笑,似乎非常无语:“在你的认知里,孝顺父母乐于助人就是好人?出轨包养情妇就是坏人?当这二者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你就搞不清了?”

“……嗯。”林予点头承认,“哥,你评价评价他。”

萧泽很少评价人,因为别人私德有亏还是道德标兵都和自己没关系。指尖在杯沿上滑动,他回应道:“这世界上很多人都很矛盾,不完全道德败坏,也不完全光明正大,既有缺点,也有优点,哪那么多坏透的,又哪那么多活菩萨?”

“你觉得解玉成人不错,孝顺热心,没毛病啊,他确实孝顺老子,也热心帮忙。”萧泽把指尖沾的茶水点在林予的鼻尖上,“他出轨说明他在感情方面很随便,没有责任感,难听了就是缺德,这也不可否认。他就是这么一个有好有坏的人,地球上像他这样的人还挺多,你都要定义一下好坏?”

林予皱皱鼻子,萧泽又道:“你不是在网上揭穿过虚假算命帖子么,当时很多人骂你,骂你的人不分青红皂白,是不是很傻逼很坏?但那些人可能玩完手机就去帮他妈洗碗擦地呢,可能下楼扔垃圾还喂喂流浪狗呢,所以不能一概而论。”

林予反复琢磨萧泽的话,最后遗憾地叹气:“怎么这样啊。”

“行了,别操心天下苍生了。”萧泽把他拽起来坐直,“是人都有点坏心眼,有的严重,有的不伤大雅。”

林予骄傲地昂起头:“我就没有!”

萧泽一时间竟想不出反驳的话,最后也化成了一声叹息:“我倒希望你能有点,就算没有也学精点,甭整天被人忽悠。”

林予情人眼里出观世音,含情脉脉地夸奖:“哥,我觉得你也没有坏心眼。”

萧泽舒展眉毛:“我还行吧,我想坏的时候都是直接动手,不多费心。”

他们猫在吧台后面小声讨论,讨论完一抬头,正好罗梦推着解老过来结账。萧泽起身收钱,随口陪解老聊了两句,待结完账对方离开,他和林予目送着轮椅拐出门口。

“哎,手套。”林予收回目光瞥见了书架前的一只手套,过去捡起来猜是解老摘下翻书时掉的,他跑出去送,刚跑到门口碰上返回寻找的罗梦。

他直接递给对方:“是爷爷掉的吧?”

“嗯,估计是翻书的时候掉的,谢谢啦。”罗梦接过,退出去后关上了玻璃门。解老在几米外等着,她紧紧外套低声骂了句:“丢三落四,折腾人的老东西,。”

白天这段小插曲很快被林予遗忘,再次想起来是几天后接到解玉成的来电,他第一次觉得手机发烫,扔了不是,接也不是。

好在书桌上堆着各种文件资料,他把手机随便一塞,想躲过去。萧泽进来的时候就听见嗡嗡振动声,走到桌旁一掀笔记本,看清来电显示后直接按下了免提。

解玉成洪亮的嗓音传出来:“小林,是我!这几天挺好的吧?那天真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改天我请你和萧队吃饭。”

萧泽回复:“解总,我是萧泽,不用客气,大家都挺忙的。”

“哎哟,能有多忙啊,那就等忙完再请。”解玉成笑声不小,但语气带着点嘲讽,估计是觉得萧泽摆架子,“对了,小林给我们这儿员工摸骨算命,算得真他妈准!都有好几个找我反馈了,他们说下回还想找小林算。”

林予一听立刻回绝:“解大哥,单位最近有考核,我没有时间了,帮我跟他们说声不好意思。”

解玉成拖长音“哦”了一句,这三两秒就足够反应了,痛快地说:“行,既然都忙我也不勉强,随缘吧。”

电话挂了,萧泽和林予虽然不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疏远的意味也已经很明显。解玉成是夜总会的总经理,接触最多的就是人,最在行的就是察言观色和插科打诨,自然也明白萧泽和林予的意思。

书房里只有钟表走针滴滴答答,林予握着笔愣神,半晌抬头问:“哥,你说解爷爷知道他儿子这些事儿吗?”

萧泽把书翻到某一章节:“我管人家知不知道,看书做题,闭上嘴。”

“噢。”林予抿住嘴看书,萧泽在他椅子旁边坐下,他彻底顾不上别人家里难念的经了,最近既要准备新的考察项目,又要应付研究院的阶段考核,他天天晚上被按在椅子上加班学习。

而且萧泽就在旁边死守,他想偷个懒打个盹儿都没机会。

面前是萧泽读本科时的教材,书页有些旧了,涂涂画画的痕迹也有些斑驳。他趁萧泽低头看书,不动声色地伸手翻页,迅速地把整本书都翻了一遍。

萧泽抬眸,眼里射着冷光:“你找什么?”

林予讪讪地收回手,难为情地盯着本子:“找小纸条。”

他想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没准儿里面还夹着萧泽大学时期的恋爱证据呢,想找出来看看二十岁的萧泽谈恋爱都说什么,都怎么哄人。

萧泽抬手罩住林予的后脑勺揉搓:“蛋,我有时候上课睡觉,但从来不走神儿,更不会跟别人传纸条。”

他想了想,上着课,跟对象传纸条,来回写那么几句酸话,忒傻逼了吧,于是又补充:“谁跟我传,影响我听课,我宁愿分手。”

林予拧着眉毛撇着嘴,像看外星人:“你神经病啊,你到底有没有体验过上课传纸条的快乐?”

萧泽顿了片刻,不想承认自己确实没体验过,如同他从来懒得发信息一样,他从小就嫌传纸条麻烦。“听这意思,你体验过?”他动动眉毛,“你上过学啊?”

林予把圆珠笔一磕:“你真以为我没受过教育啊!”

开玩笑,家乡的村子里也是有学校的,他当然上过,成绩还不赖呢。他耷拉着眼皮一派冷漠,冷漠中还端着点倨傲气质,说:“豆豆是不用上学的,但是爸妈干活儿也顾不上他,我就带他一起上学,上课的时候我就和他传纸条,但是他只会写‘豆豆’和‘小予’。”

萧泽有些好奇:“那传什么?”

林予眼尾上挑抛来一枚极其不屑的小眼神,倨傲气质变成了嘚瑟,他重新按出笔尖,垂眸边写边讲:“我就问,他就答啊。”

下课去跳绳吗?豆豆。

你帮我擦黑板上面,我够不着。小予。

晚上喝粥你放糖吗?豆豆。

夜里去河边看萤火虫吗?小予。

林予说着,写字的速度逐渐放慢,最后完全停止。他盯着横格纸快速地眨眼,好像眼睛不舒服似的,解释:“其实他看不懂字,但我永远都写那几句,说得多了,他就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