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ndy怔怔地看着他:“它是什么?”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它就是灵魂深处那个无惧而自由的你。

  “也许你自己没有意识到,当你唱歌、说话、跳舞……总之做任何事的时候,心中总是藏有畏惧。你害怕这个世界,怀疑自己的力量。而只有那个时候的你、敢于喊出这些音符的你,才是真正忘我而自由的。那才是你真实的灵魂,一个无所畏惧、敢于追逐一切的Candy。

  “我希望,你明白这首歌对你的含意。”

  Candy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曲谱。

  她又认真看了一遍,怯怯地问:“那我可以自己填词吗?”

  “当然可以。无论你写下什么,都不要做作,不要去掩饰,听任你自己的心意。”

  Candy又哼唱了一遍,拿起一支笔靠窗坐下。想了很久,才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

  Ooh,ooh,baby.

  这算什么,直白又无趣,结合那性感迷离的曲调,简直就是……

  Candy红了脸揉成一团,正要扔掉。

  Rafa却接了过来,展开,接着继续填下去:

  Touch me and I come a live.(请碰触我,让我获得生命。)

  这一句歌词性感而隽永,带着童话中的意境,仿佛睡美人在等待王子的唤醒之吻。连前面那句直白的呼唤也富有了含义。

  Candy大为赞赏,被激发出了灵感,飞快地写下了后两句:

  I can feel you on my lips.(我能感到你压上我的唇。)

  I can feel you deep inside.(我能感到你在我深处。)

  这次反而轮到Rafa挠了挠头,喃喃道:“倒也不用这么……”

  他随即又肯定地点了点头,将纸交给Candy:“非常好,这才是你。”

  她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听众会喜欢吗?”

  他看着她的眸子,认真地说道:“你一定会成功的。”

  随即,他又恢复了开玩笑似的语气,转身从茶几的玻璃缸中拾起一枚糖果,在手上抛起又接住:

  “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枚甜蜜的Candy。”

  14.蕾丝与羽毛 Lace and Leather

  My dear:

  这是我欧洲巡演的第四站,罗马。这里的观众非常热情,一大早就到门口排队买票。我们又加演了一场,票还是供不应求。当地的媒体对我也很友善,不像前几站那样挑剔。舞台效果棒极了,尤其是那首返场曲,每次唱,都会令全场疯狂。不过我感到非常累,几乎每天都有表演,其他就是接受采访,拍摄照片,参加各种派对。对了,我在斗兽场、元老院拍了一组写真。古罗马风格的长裙很别致,希望回来的时候你能看到。

  从巡演一开始,我的睡眠就出了问题。无论白天有多困,也无论回酒店有多晚,就是无法入睡。昨天看了医生,他说我得了失眠症。不过经纪人说不要紧,绝大部分歌手都会这样,只用习惯安眠药就好了。他顺便还让医生给我拟定了营养餐,以后我吃东西就不由自主了。

  我知道你也睡不好,希望你保重。

  睡不着的时候,我会想你。回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算切(彻)夜难眠,也会让我感到心神安定。

  真的想念你的一切。

  你的Candy

  这样的信还有很多,几乎每天一封或者两封。都只能寄给Rafa,再由他转交。为了保密,信中不能有任何透露对方身份的字眼,也不能有过于热情的词句。

  Candy刚刚学会了读写,部分单词还要借助字典,文字本来就并不顺畅。再这样字斟句酌后,表达就更为困难。每一封都要删改很多次,最终将所有的热情改得味同嚼蜡。

  有几次,她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笔迹、索然寡味的语言,不禁感到心灰意冷,忍不住团起来扔到壁炉里,重写一次。但她还是坚持了下来。无论多忙,无论身在哪个陌生的城市,她都会在傍晚时分,去一趟邮局,寄出一封或者两封信。

  她知道他不会回信,甚至未必会看,但只要寄出去,她心里就仿佛放下了什么,安静而平和。她甚至有一种隐约的欣喜,仿佛他就在不远处分享自己的生活,看着自己的每一点成就,哪怕这成就在他眼中微不足道,却也是属于他和她的。

  巡演极为成功,Candy的风头甚至盖过了女主角,成为媒体追捧的对象。尤其是当她唱起那首Rafa作曲的返场歌时,整个剧场都会为之沸腾。看着台下挥舞的手臂和热情洋溢的脸,Candy有几次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只是这一切,都无法填补她对他的思念。

  她隐约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随着那通向纸醉金迷世界的红毯在她面前徐徐铺开,她和他的关系也即将走到尽头。

  两个月后。

  最后一站巡演,巴黎。

  不出意料,演出再度空前成功。庆功晚宴定在巴黎市区的一家豪华酒店,当地媒体悉数到场,名流云集。Candy的车刚刚停在红毯前,记者们的闪光灯已是一片狂轰滥炸。车门缓缓拉开一线,Candy微微侧身,将数寸长的高跟鞋踏上红毯。这个动作她已练了多次,此时已有了明星风范。

  突然,她手提包里的电话轻轻一颤。

  她怔了怔,再也顾不得镜头前的仪态,猛地将手机抓在手中。

  短信上写着一个陌生的地址。

  那是位于巴黎近郊的一栋别墅。

  她砰的一声推开车门,还没等其他人明白过来,转身向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跑去。白色的晚装在夜幕中飞扬,仿佛挣脱束缚的鸽子。

  身后是所有人的惊叹声和一片凌乱的闪光灯。

  Candy转身逃离红毯的时候,晚装裙角高高扬起,修长的双腿暴露在暮风中,暴露在暴雨般的镁光灯下。

  这一幕被某个不知名的巴黎摄影师定格,次日刊登在娱乐头版上。

  之后的几天,整个欧洲都津津乐道于这张照片。画面主角是刚刚走红的少女,她惊鸿一瞥的扭身,仿佛奔向思念多日的情人。湖绿色的眸子通透无尘又满怀憧憬。这一切,让这幅纯美而性感的画面具有了深度,充斥着可供评论家阐释的隐喻:对名利的抛弃,以及对爱与自由的向往。

  人们普遍认为,这是娱乐摄影界的不朽之作,和当年玛丽莲·梦露在风中捂住裙摆的照片一样经典。

  然而,这一切都是后话,当时没有人想到这些。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她出格的行为惊呆了。

  经纪人喊着她的名字追了两步,却没有追上。她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跑到了大街拐角处,跳上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这场其实为她精心准备的庆功晚宴,完全被甩在身后。

  等她到了那个地址,才知道还不是目的地,只不过是换车。一辆挂着使馆牌照的车已等候多时,司机面无表情地载着她,在近郊一阵分不清方向地绕行。

  后来又换了一次,才最终到达一栋哥特风格的古堡前。

  她明白,一旦离开美洲特区,他的言行必须倍加慎重。何况这是欧洲,已是Queen的直辖范围。

  当辗转几度,最终来到他面前的时候,Candy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沿着描金扶梯走上二楼,她忐忑地推开房门,面前是一张铁艺雕花的四柱大床。漆黑的色调与桃红色的床品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仿佛夜晚原野上绽放的精灵之血。

  一盏水晶与铜制成的巨大吊灯垂在床顶,没有通电,而是燃烧着数十支蜡烛。烛光在夜风中摇曳,照亮了吊灯上方穹顶处镶嵌的圆镜。光影经过镜面反照,四散开来,迷离而幽微,与四周哥特风格的神秘气息融合无痕。

  镜子下,桃色轻纱制成的床幔在两人之间飞扬,仿佛落了一场鲜艳的花雨。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淡淡地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怔怔微笑——却不知道这长久的凝望是为了什么。

  直到有眼泪流下。

  而后,那张柔软大床成了她的舞台,他是唯一的观众。

  她站在床幔正中,脱下晚装,为他唱歌,为他跳舞。

  记忆中她从未跳得如此好过,比之前所有巡演城市的表演加起来还要好,也比日后那些令万亿观众为之疯狂的演出完美百倍。

  她自己也没想到,那一夜竟能用细长的高跟鞋,在丝绒床单上踩出完美的舞步。她以两根细长的床柱为道具,扭动,旋转,将性感与放纵诠释得淋漓尽致。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端。哪怕是错乱,也是精彩纷呈。

  这似乎已超越了一切舞蹈技巧,只能归结为神迹。

  那时的她,体内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召唤着她的舞步,召唤着她体内躁动的灵魂。她不知疲倦地跳着,直到筋疲力尽,倒在他的怀中。

  “Candy……”他正要说什么,她已迅速地爬起来,用嘴唇覆上他的唇。

  她的吻热切而疯狂,不给彼此交谈的机会。

  分别两个月后,他们再度结合。或许两个小时,或许更久。她跪在他身上,从呻吟婉转到放声尖叫,一次次难以自持。

  和那不知疲惫的舞步一样,她同样也惊讶于自己此刻的耐力和仿佛永远无法填充的欲望。此刻的她,仿佛只有一半属于自己,另一半则属于某个禁锢于轮回中的邪恶灵魂,正借她的身体完成堕落的狂欢。她偶尔抬头,从房顶那面巨大的圆镜中看到自己赤裸的身影,却是苍白而陌生的。它沦入黑暗深处,被未知的秽乱时空包裹成茧,只能无谓地挣扎,无声饮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