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斯轻轻地为凯瑟琳摘下眼镜,放到一边:“这样,合影的时候才不会反光。”

  凯瑟琳完全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他,任他替自己整理好头发。

  就听他在耳边低声道:“好了,闭上眼睛,数到十。”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突然,她的身体一震。

  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已被他搂了过去。

  他一手与她十指紧扣,一手却搂住她的腰,轻轻放下,在窗棂透出的夕阳光线中,她的身体向后仰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而他则俯身做出一个欲吻未吻的姿势。

  这是那个时代,好莱坞电影海报中最标准的姿势。

  爱情的象征,浪漫的见证。

  镁光灯闪烁,凯瑟琳感到一阵晕眩。

  她惶惑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离他那么近。她第一次发现,他的眸子是那么深也那么温柔,四周一片寂静,仿佛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声。虽然很少进影院,这一刻,她却感到自己仿佛置身银屏之上,成为浪漫故事的主角——那场动人的故事已演到了最后,四周是炫目的灯光,万众瞩目,观众热泪盈眶,不舍离去。而他们在另一个时空中深情拥吻,直到荧幕上打出The End,并永远定格在此刻。

  即将双唇相接的刹那,他却一笑,微微侧脸,轻轻滑了过去。

  凯瑟琳有些茫然。

  他已将她拉了起来,回头问摄影记者:“拍好了吗?”

  她似乎这才回到现实,想到了这是在拍照片。一时间不由羞愧交加,又有点怅然若失。

  摄影记者兴奋地查看着屏幕:“天啊,这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好的一张照片了,这可真是艺术品!”

  他得意地将相机递到亚当斯面前:“光线、构图、神色都那么完美……尤其是您,看看这侧影多么漂亮,我也听许多圈内人说过,您有整个好莱坞最完美的侧容……”

  屏幕上,果然是一张美到令人震惊的照片。

  夕阳的光芒被窗棂遮挡,迸散出一道炫目的光轮,在两人身后撑开华丽的屏幕。两人相拥的姿态凸显在光之屏幕上,只剩下轮廓清晰的剪影,每一处线条都精致得宛如名手笔笔镂刻。最后那一吻定格在若即若离的瞬间,留下无限想象。

  “Perfect.”亚当斯微笑着看着屏幕,不知不觉中已将相机接了过去,“果然是完美的作品。记者先生,你应该至少对作品中的这位小姐说声感谢。”

  摄影记者回头,正要向凯瑟琳道谢,却觉得手中突然一空。

  那台相机带着其中的“艺术品”,一起被亚当斯抛出了窗外。

  水波溅起,在海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天啊!”摄影记者扑了上去,伏在窗台上悲声大喊,“这可是一台莱卡的最新款相机!”

  “节哀顺变。”亚当斯拍了拍他的肩,在他口袋里放上一张名片,“这是我经纪人的电话,他会赔给你一台新的。”

  摄影记者猛地回过头,满面怒容地看着他:“可那里边有我最好的作品!我珍爱的无价之宝!”

  亚当斯无奈地耸了耸肩:“那就没办法了。你若真的爱你的作品,刚才就该跳下去。”

  摄影记者悲愤莫名地挣开他,起身向门口走去。他招呼同伴离开前,还不忘恶狠狠地回头道:“亚当斯先生,这实在太过分了!你最好记住今天的做为,咱们纽约见!”

  Chapter 5 我非天使 I'm No Angel

  记者们离开后,一切又安静下来。

  失去了眼镜,凯瑟琳只觉得周围一片模糊,她呆呆地站在客厅中,有些不知所措:“亚当斯先生……”

  他轻声打断她:“Cary.”

  凯瑟琳低下头。她本来想找他要回眼镜,不知怎么却犹豫了一下,担心地道:“Cary,你对媒体界的朋友一向这样吗?”她虽不谙世事,也知道作为一个演员,得罪媒体的后果。

  “是的,但不是每次都这么干净利落,”他满不在乎地微笑,“这是最漂亮的一次。”

  “但……他们可是《纽约时报》的。”虽然不关心娱乐新闻,凯瑟琳也常常听父兄提起这份报纸,知道它在报业的影响力,“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我无所谓,只是不能让他们骚扰到你。”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仿佛触到了什么,让凯瑟琳的心轻轻一动,她低下头:

  “我很抱歉……”

  “别傻了。”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着自己。她没戴眼镜的时候,眸子里似乎有种迷离的水色,加上惊慌失措的神情,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他替她将眼镜戴上,整理了一下她散乱的金发:“是我该说抱歉。从今天起,他们一定会蹲守在你门口,吵得你无法安宁。”

  凯瑟琳有些紧张,但这紧张不是为了自己:“那你怎么办?”

  “我登记的时候用的是假名,他们没那么容易查出我的房间。”

  凯瑟琳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日色也暗淡了,房间内没有开灯,显得有些阴暗。最后一缕夕阳仿佛预感到了告别的来临,在两人中间久久徘徊,不愿消散。

  “再见了,王后陛下。”亚当斯适时地打断了沉默。他退后一步,行了一个宫廷礼,用戏谑的姿态拾起凯瑟琳的手轻轻一吻。

  “再见,亚当斯先生。不……”凯瑟琳怅然若失地看着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再见,Cary。”

  他笑着转身,将门推开,又在身后轻轻带上。

  凯瑟琳目送他消失在走廊的微光里。这一次,她心中无比希望有谁来打断,比如洗衣店员,比如记者。

  但什么都没有。

  凯瑟琳看着那扇关上的门,久久沉默着。

  之后的一个星期,她再也没有见到他。

  虽然游轮航行在茫茫大西洋上,但他这个人仿佛消失了一般。

  凯瑟琳本来井井有条和有些古板却宁静的生活全部乱了套,她变得寝食难安起来。她再也无心阅读枕边的骑士小说,也无心享用行李箱中的美味,而是失魂落魄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有时候,她会不知不觉地将游轮赠送的曲奇吃掉,只为了它盛在那个盒子里。有时她会带着小说去阅读室一坐一个下午,却连扉页都不曾翻开。只是她再没有遇到过他,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尽是看爱情小说的女人和借阅财经杂志的男人。有时她到甲板散步,迷迷糊糊分不清方向,也曾撞到过别人,抬头看时却是那么失望。

  几天前,她推开房门,看见几个鬼鬼祟祟的记者蹲守门外,竟也会忘记了生气,而是失魂落魄地问了一句:“你们有谁看到他了吗?”

  航程日益接近尾声,她心中的不安也加了倍。她知道,如果在这艘船上都无法见到他,一旦到了纽约,相遇的可能性更加微乎其微。有时候,她祈祷这次航程永远不要结束,这样她总能再见到他,而她又恨不得这个航程早点结束,终结这恼人的折磨。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周,但在她的生命中,真是如一个世纪般的漫长。

  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耐心。

  就在几乎绝望的时候,她再度遇到了他。

  那天傍晚,她正在餐厅里,味同嚼蜡地吃着一份鳕鱼。

  “王后陛下,不准备请我吃晚饭吗?”

  她错愕地抬头,就见亚当斯微笑着向她走了过来。她还没有从错愕中恢复,他已径直在她对面坐下,拿起菜单看了起来。

  她怔怔地看着他:“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

  他一面从容自在地招呼服务生点菜,一面叹息道:“忙着躲避那群扛着摄影机的hunting dogs。”

  凯瑟琳有些担心:“他们没有找到你吧?”

  “当然没有。我下一个角色可是FBI的超级探员,类似于……”他戏谑地做了个间谍片海报姿势,“I am Bond,James Bond.”(我是邦德,詹姆士·邦德。)

  凯瑟琳原本满腹委屈,却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一旁,服务生拿着他的单子看了一眼,似乎有些迟疑:“先生,这些对于您一个人而言,是不是太多了?”

  凯瑟琳赶紧道:“我来付账。”话刚一出口,她就意识到有些不妥,小心翼翼地看了亚当斯一眼。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亚当斯不仅没有感到难堪,还大言不惭地支使着服务生:“甜点要双份。记住,汤里边千万不要加罗勒叶。”

  服务生点了点头,走开了。

  看他的样子,凯瑟琳不知为什么有了一些埋怨:“你很忙吗?我找不到你。”

  “当然。忙着整理情报,向总统汇报,和俄罗斯女间谍鬼混……”

  他偶然抬头,看到凯瑟琳紧皱的眉,适时地终止了玩笑,半认真道:“好吧,实际上,听从你的意见,我正在写剧本。”

  凯瑟琳惊喜地抬起头:“真的?”却又报复般地问了一句:“写魔王的故事,还是007的故事?”

  他随手抖开餐巾:“公主的故事。”

  凯瑟琳微笑起来:“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