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伟来到屋子里,见有两个刑警正在翻箱倒柜:简易衣橱给拆了,上下铺的床板给卸了,所有的抽屉都拉了出来,泄了一地的廉价化妆品和首饰,女孩子的内裤和丝袜像三级片的预热镜头一般,抛得到处都是……马海伟见这里几乎没有什么自己搜索的空间了,就推开阳台的门,来到阳台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然后蹲下身,打开手电筒,在边边角角摸索了一遍,除了一手的尘土,什么都没有找到——

突然,传来了“吱吱”的叫声。

他吓了一跳,扒拉开一个臭气烘烘的鞋盒,竟看到了一只毛茸茸的灰色小耗子。

亮晶晶的小眼睛,因为恐惧而不停颤抖的胡须,这小东西!

趁着马海伟发愣的一瞬,小耗子突然顺着阳台的一道很大的裂缝钻了出去,马海伟怕它掉到下面摔死,不由得站起身,把手电筒向下面一斜——

“喂!”

他不禁喊了一声。

因为他看到了第二只“小耗子”。

这是一个瘦小的女孩,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模样,惨白的脸上有一双闪烁着惊惧之光的大眼睛,她扒在雨漏管上,正想顺着管子往下滑,却被马海伟发现了。

“哥,你放了我吧,我啥也不知道……”她低声苦苦哀求着。

屋里什么都没有搜出来……这几个女孩可能真的是毫不知情,小小年纪,如果被关进拘留所里,几天的时间就会吃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苦头……

一只小耗子我尚且能放过,何况一个无辜的小女孩。

“吱呀”一声,阳台的门开了,身后传来一个警员的声音道:“老马,听你叫唤了一声,出什么事了?”

马海伟一转身,手电筒的光芒直直地照射到那警员的脸上,刺得他一遮眼睛,老马赶紧关上手电筒道:“没啥,没啥,一只小耗子,吓了我一跳。”

那警员“哦”了一声回屋去了。

马海伟回头看去:雨漏管上已经空空如也。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屋子里面一阵喧哗,有个挺大的嗓门在喊:“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马海伟赶紧走进屋子,只见一个穿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厅跟林凤冲叫嚷着,跟他一起来的两个警察都把手放在腰间,做出要拔枪的动作——但仅仅是动作而已,俩人一动不敢动,因为他们的脑门都已经被顶上了不止一个枪口!

林凤冲走上前去,抽了抽鼻子,冷冷地问那领头的警察道:“你喝酒了?”

“你……你管我干啥呢!”那警察瞪圆了眼睛,正要去摸枪,林凤冲伸手只在他腰间一撩,就下了他的枪,然后把枪朝身后一扔,正好扔在马海伟手里。

那警察登时愣住了,他没想到林凤冲这么帅的身手。

“你们是干什么的?”林凤冲厉声喝道。

“我们是巡警队的,你们这楼有人报警,说好像有人入户抢劫,就赶过来了。”一个巡警解释道。

林凤冲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喝得醉醺醺的,赶过来正好当枪靶子是吧?去,马上把你们头头脑脑的叫来见我!”

“是!”那巡警战战兢兢地问,“敢问您是——”

林凤冲不说话,满屋子持枪便衣的神色都冰冷如铁,吓得那巡警忙不迭地打电话找人去了。

没过多久,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像开水壶的哨子一样越来越大,屋子里每个人脸上都被红蓝两种光晕晃来晃去,然后听到一片“噼里啪啦”的开门声和“丁零哐啷”的枪械声,显然是大军压境了……林凤冲端了把椅子在客厅中间坐下,几个便衣铁塔一般在他身边侍立。

“噔噔噔噔!”

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拾级而上,一个门板一样宽厚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让人以为关上了防盗门。

这是一个眉眼都有些狭长的汉子,由于面色黧黑的缘故,显得有些阴郁,他看了一眼林凤冲,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林凤冲坐在椅子上,把警官证递给他。那汉子上前一步,接过来一看,不禁一愣,双手呈回,依旧以不咸不淡的口吻道:“我是渔阳县刑警队队长晋武,林处长到我们这里办案,怎么也不知会兄弟一声?搞得几个糊涂的手下以为来了贼呢!”

“缉毒案件,你应该知道规矩。”林凤冲嘲讽道,“你那几个手下要是工作时间不喝酒,兴许就不那么糊涂了。”

晋武深知北京市公安局刑侦二处在警界是何等地位,惹恼了这姓林的,怕是县局局长都罩不住,只好咽下一口怒气,低声说:“林处长,你看需要我们配合你们做什么工作吗?”

一抬头,他看见了马海伟,不禁惊得叫出声来:“嗯?怎么你也在?”

马海伟扶了扶眼镜,翘起一边嘴角怪笑了一下。

“怎么,你们认识?”林凤冲这才领悟到,当初马海伟领任务时说的那句“不能让渔阳县公安局掺和,我信不过他们”是有来由的。

马海伟的怪笑依然凝结在嘴角,而晋武却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林凤冲却已经顾不上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恩怨了,因为负责搜查的几个手下连续来报告,屋子里的每道缝隙恨不得都被扒开看过了,然而一无所获。

“那个东哥嚣张得很,一个劲儿地问我们凭什么抓他?”一个干警愤愤地说。

林凤冲倒是很冷静地说:“仔细审问那几个女孩,一定要把毒品的藏匿地点挖出来!”

晋武上来说:“我带了好多刑警来,让他们再把这套房子里里外外搜索一遍如何?如果他们今晚确实是在这里交易,那么货一定藏在这里。”

林凤冲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于是,林凤冲的手下继续审讯东哥、中年人和那几个女孩,而晋武带着一班刑警对整个屋子做二次搜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凤冲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越来越焦躁不安。难道毒品真的不在这个屋子里,不是确定今天交易吗?哪有交易的时候不带货的道理?难道东哥想黑吃黑?问题是看屋子里的情形,并没有做掉那个中年人、吞掉毒资的准备啊。

“我说,你老是站在我后面看着我做什么?”突然传来很大的一声喊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凤冲看去,见是晋武正横眉怒目地对着马海伟吼叫,马海伟却笑眯眯地扶着眼镜说:“我信不过你,谁知道你是不是和毒贩子一伙儿的,趁我们不留神把他藏匿的毒品转移出去?”

还有什么比指猫为鼠更能激怒猫的?这句话一出口,晋武带来的刑警队员们“呼啦啦”围上来一群,撸胳膊挽袖子的就要揍他。林凤冲赶忙打圆场,谁知陷入重围的马海伟脸不变色心不跳,依旧笑着对晋武说了一句话:“何必虚张声势?以前你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儿。”

本来目眦欲裂的晋武,听了这话,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默默地转过身接着搜索去了。

这俩人以前到底有什么样的过节,以至于到现在还纠缠不清?林凤冲来不及多想,就听见旁边一个手下自言自语道:“难道他们有‘第二窝点’?”

林凤冲身子一震。

一般来说,毒品交易的时间和地点商定后,买方带钱,卖方带货,碰面,迅速交易后马上撤离,这就算大“罪”告成。但是也有一些特别谨慎和狡猾的毒贩,在交易时间之前,于交易地点附近单独租下或寻找一个地方,将毒品藏匿在里面,并指定一个可靠的手下“守仓”,这就是所谓的“第二窝点”。然后,毒贩本人按时到达交易地点,确认没有任何危险后发出暗号,再让那个手下把货带过来——这个过程中,那个手下一定在用望远镜或其他手段密切监视着毒贩的行踪,一旦发现情况有变,马上带货走人,这样一来,毒贩就算被警方抓住,也很快就能无罪脱身。

林凤冲他们盯这个案子有好几个月了,虽然实施抓捕行动前,侦查工作做得细之又细,但是这交易地点实在太偏僻,而几天的盯守,又没有发现东哥在附近其他地方逗留,所以压根儿就没想到他可能设置了“第二窝点”——也就是说,如果东哥真的设置了“第二窝点”,那么设置的时间一定远在警方盯住他以前!

“这个年轻人真有如此深谋远虑、老奸巨猾吗?”林凤冲心中暗想。

虽然不能肯定“第二窝点”的存在,但既然在这里搜索不到毒品,就必须立即转移侦办思路——林凤冲很清楚,此时此刻,如果有“第二窝点”,那么藏身其间的犯罪分子肯定已经觉察到了警方的行动,甚至早已带着毒品溜之大吉……一想到这个,他难免寒彻肺腑,当然他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实施抓捕前,他安排手下以东哥住所为核心做了较大范围的布控,因此“第二窝点”的犯罪分子有可能还没有机会溜出包围圈,从这个意义上讲,警方和毒贩就是要进行一场时间争夺赛,看是警方能先发现第二窝点,还是毒贩能先从警方的纰漏中顺利脱逃!

问题只有一个:第二窝点究竟在哪儿?

这个问题旋即也在刑警中间讨论了起来:

“‘第二窝点’必然设置在这栋楼的内部!”

“不见得吧,无论设置在楼上还是楼下,都看不清这间屋子里的动静啊。”

“那就是对门喽。”

“对门不是老马租住的房间吗?”

“如果说便于窥测这间屋子的动静的话,那么最合适的地点,恐怕就是对面楼房的同等楼层、同等位置的窗户了!”

“对面哪里有什么楼房,只有一个土坡啊!”

“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第二窝点’。”

是啊,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第二窝点”……林凤冲苦思冥想着,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秒针每一下的跳动,都犹如无限延长而希望渺茫的省略号。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用步话机和监控点通话说:“从我们冲进这间屋子到现在,你们有没有发现有人携带东西走出这个小区?”

在对面土坡花房中负责监视的两个警察回答道:“好像只有一个女孩离开了小区,但她空着手,没有携带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