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神情温柔下来,“我已有心悦之人,又怎会留他人在身边。”

红言知道他说的是谁,眉峰更冷:“难道你不怕死?”

“以前不怕,现在怕。”桓宗把手背在身后,背脊挺直,骄傲如松柏,“但有所为,有所不为,请红言真人理解。”

“你为了一己私情,弃整个修真界不顾,实在是……实在是……”红言真人把手中的茶杯捏成粉末,“实在是让人失望至极,没想到你们琉光宗,尽是如此。”

“琉光宗几千年来,尽心保护天下道友与百姓,问心无愧。”金岳知道红言并没有恶意,他摇头叹息道,“可是红言道友,弟子不是我们手中斩妖除魔的剑,你可明白?”

红言不言,脸上的神情更加的冷漠。

金岳长叹一声:“红言道友,你心有执念,已成心魔,放下吧。”

第127章 明珠

“金岳宗主若是不愿便罢。”红言站起身,冷笑道,“其他的就不用金岳宗主关心了。”

她走过桓宗身边时,停下了脚步:“如果与喜欢的姑娘在一起,有可能损你修为,无法飞升,你也愿意?”

“与她在一起,快活剩飞升。若是没有她,飞升与否又有何意义?”桓宗拱手行礼:“真人的好意晚辈心领,但恕晚辈无法接受。”

红言看他的眼神变幻数次,似怒似憾又似感慨,她转过头,淡淡道:“你再想想吧,若是后悔了再来找我。”

“晚辈不会后悔。”桓宗回答得不疾不徐,不像毛头小伙子急于立誓,更像是三思而后行的选择。

红言没有理会他,走出了大殿。大殿外,银色的月光洒满遍地,一个人站在外面,不知站了多久,锃光瓦亮的脑门,反射着幽幽月光。

见到红言出来,他抬起头:“红言真人。”

“更深露重,大师为何还在此处?”红言拾级而下,红色的披帛在夜风中飞舞,灿烂得寂寞。

“贫僧在等真人出来。”圆尘大师不在意红言的冷淡,他跟在红言身后,“真人,命格虽有天命注定,但也有生变之时,或许仲玺真人命格早已偏移也说不定。”

红言真人慢慢往前走,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就在圆尘以为她不会出声时,红言道:“仲玺真人的命格涉及天道,当年推演他的命格,我与师兄足足闭关了十余年才恢复元气。这样的人,命格又岂能轻易改变。”

“也许有问题的不是仲玺,是我们整个修真界。”红言抬头,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天道不让我们修真界再有飞升的机会,我们挣扎也无用。”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与仲玺真人命格相似的人出生?”圆尘垂眸,仍旧是慈眉善目的模样。

“且不说这样的人千年难得一遇,就说天命之人幼时命格薄弱,易夭折,若是真有这样的人,我们整个修真界不可能没有察觉。”红言嘴角微垂,显得格外冷漠,“天命如果这么容易更改,还叫什么天命?”

圆尘欲言又止,他看着红尘良久:“红尘真人,当初……”

“夜深了。”红尘有一双清冷的眼睛,她看着圆尘的眼神是化不开的寒冰,“大师,告辞。”

圆尘双手合十:“请。”

红言回到客院,见几个徒弟都还在院子里等她:“日后我若是晚归,你们不必等我,早些休息。”

“是。”几位徒弟见状,敛息退了下去。

走在最后面的连翘看着面若冰霜的师父,鼓足勇气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红言,对她道:“师父,徒儿有一事想要禀告师父。”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红言微微皱眉,“退下。”

“是……”鼓足的勇气,在红言冷淡的眼神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垂首退下,手心满是寒意。

鸣剑锋上,箜篌坐在巨石时,低头数着袋子里的灵石,但是不管怎么数,里面就只有几百枚。所以浑身都是宝的桓宗,为什么会特意送她这么小一笔灵石?

桓宗回来的时候,看到箜篌正在低头数灵石,那认真的小模样,实在可爱得让桓宗心都软了。

“你回来啦?”箜篌抬起头,笑眯眯的看他,拍了拍身边的空地,“过来坐。”

桓宗从飞剑上下来,学着箜篌的样子坐下,“交流会后天才正式开始,明日我带你去佩城走一走。”

“好啊。”箜篌点头,把手中的钱袋拿到桓宗面前晃了晃,“你为何给我这些灵石。”

“这些灵石……”桓宗笑,“对我而言,也算是有比较特别的意义。”

听到有特别的意义,箜篌想也不想便把袋子收了起来:“那我要好好收着。”

见她这样,桓宗失笑,俯身在她脸上偷了一个吻。

箜篌捂着脸,脸颊微微发红,把脑袋埋入桓宗的怀中。

夜色正好,美男伴身,真是千金不换的美事啊。

把困得迷迷糊糊的箜篌送回屋子,出来的时候,他遇到了勿川。

勿川看了眼箜篌所在的院子,又看了看从院子里出来的桓宗,默默扭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转身便走。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桓宗的视线里。

桓宗:“……”

他回到自己院子里,等候多时的林斛把一叠纸递给他:“公子,佩城所有的店铺街道资料都在这里,你拿去慢慢看。”这份资料详尽到哪家的菜好吃,哪家的首饰最有新意,都归纳了出来。

“多谢。”桓宗接过带着墨香的纸,进了房间。

看着桓宗的背影,林斛终于明白,跟在公子身边的前面几百年为何如此省心,因为这都是为了日后能够更好的折腾他。

这些年省下来的折腾,全用在这一两年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箜篌还有些迷惑,昨天晚上她什么时候睡的?洗漱打扮好出去,见几个师兄师姐缩在门后,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忍不住加快脚步,门外果然站着桓宗。

今天的桓宗与往日有些许不同,往日桓宗总是穿一身素白,今天虽然仍旧穿着浅色外袍,但是衣服上有华丽的绣纹,就算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会格外显眼。

箜篌小跑上前走到他身边,小声道:“等了很久吗?”

“并未,我也是刚刚出来。”桓宗牵住她的手,“时间还早,不急。”

箜篌小声笑,在桓宗耳边轻声道:“你今天穿的衣服很好看。”

桓宗眸色渐暖:“你喜欢便好。”

躲在门后的云华门弟子心情复杂。

“两人都这样了,师妹还坚持说他们是好朋友,真是……”灵慧啧啧出声,“仲玺真人这么出众的容貌,又穿得华丽,今天到城里这么一逛,谁还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意?”

“对哦。”李柔点头道,“灵慧师叔,我也觉得仲玺真人今天特意打扮过。”

“男人嘛。”灵慧摇头感慨,“修为再高,性格再冷的男人,在喜欢的女人面前,也会开始打扮,人之常情。”

“您懂得真多。”李柔崇拜的看着灵慧。

灵慧:“哪里哪里。”

都是话本教的好。

佩城,灵气浓郁之地,一些富裕的散修,都会想尽办法在佩城置办房产,拿到佩城的户籍。这里是修炼的圣地,也是身份的象征。

散修们聚在一块儿,说自己来自哪里时,提到佩城时仿佛底气都要足几分。

佩城的繁华不用描述,箜篌与桓宗并肩走在街上,听着四周的说话声,叫卖声,忍不住道,“桓宗,我们找个地方先坐一坐?”

“好。”桓宗握住她的手,在四周望了望,林斛给他的资料上说,附近有家茶楼,说书人能把很简单的故事说得妙趣横生,不知在何处?

走了没两步,他看到旁边书斋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相许相生》已售完,请等待下一批。”

“妙笔客的书,终于受到很多人的喜欢。”箜篌欢快的声音道,“真是太好了。”她来了修真界以后,妙笔客的书给了她很多启发,只可惜他写的话本总是卖得不好。现在见他终于受到了欢迎,箜篌心情难言的愉快。

对于她而言,妙笔客就是不曾见过的朋友,陪伴着她成长,陪伴着她刚来修真界时,慌乱不安的心。

“娘亲,我想要那个。”不远处有个木雕摊儿,上面雕刻着不少的小娃娃,一个个憨态可掬,围了不少小孩子在四周。

箜篌忍不住往小摊上看了好几眼,她记得景洪帝的某个女儿有很多这般精致的娃娃,小时候的她羡慕了很久,用泥巴偷偷捏了好几个娃娃放在窗台上。

可惜那些娃娃不仅难看,太阳晒过以后就会干裂,不能在脸上画上好看的五官,更不能给它穿上漂亮的小衣服。

桓宗松开箜篌的手,走到货摊前,在一群小孩中弯下腰,选了几个最精致的娃娃,又买了好多套小衣服。

摊主见桓宗穿着不凡,收了钱讨好道:“公子也是为掌上明珠买的?您请放心,这些衣服都是最上好的布料缝制而成,令媛肯定十分喜欢。”

“掌上明珠……”桓宗回头看了眼还在街头等待自己的箜篌,眼中满是温柔,“确实是我的掌上明珠。”

捧着买好的娃娃走到箜篌身边,把装着娃娃的盒子放到她手里:“走吧,我的掌上明珠。”

箜篌捧着盒子,眨了眨有些发酸的眼睛,取笑道:“爹爹,我的娘亲在哪儿?”桓宗与小摊贩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什么掌上明珠,难道还是他生下来的?

“你的娘亲,就在我眼睛里。”桓宗温柔的看她。

箜篌看到他的眼瞳中,有着自己清晰的身影。她轻哼一声:“占我便宜。”

“箜篌于我,是明珠,是心上人。”桓宗眼眸中染上星星点点笑意,“你不是我的明珠,谁是?”

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箜篌抱紧木盒,她仿佛回到了年幼之时,一个人挽着袖子,偷偷躲在院子里捏着泥娃娃,突然泥里窜出一个金娃娃,对她说,他要跟她回家。

“我明白了。”她闭了闭眼,笑颜如花,“桓宗爹爹,你的明珠还要抱抱背背举高高,不然不走了。”

她本是说笑,哪知道桓宗当真弯下腰,对她道:“来,上来。”

这里有嘈杂的人群,还有带着尘土的街道。但是俊美男人弯下的腰,让她忘记了一切。

第128章 嘲笑?

“连翘师妹,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他们。”茶室里,连翘临窗而坐,看着楼下弯着腰,等着年轻少女跳上背的男人,“师姐,我若是告诉师父,不愿意做仲玺真人的身边人,师父会同意吗?”

茶室安静下来,师姐妹们担心的看着连翘:“连翘,师父会责罚你的。”

“可是他们现在过得很好。”连翘脸上露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看着箜篌仙子无忧无虑的露出笑,我就觉得若是去破坏这样的笑容,良心会不安的。”

其他几位师姐起身走到窗户边,楼下街道上,箜篌仙子伸手在仲玺真人后背上拍了几下,扯着他的袖子小声说着“不背,开玩笑”之类的话,仲玺真人脸上便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仲玺真人今日出门特意打扮过,看箜篌仙子的眼神里面,满满都是恋慕。

“我也觉得……他们这样挺好的。”一个年岁稍幼的师妹小声道,“可是师父近些年的性格越来越冷,你若是违背她的意愿,逐出师门或许还算小的,就怕师父一怒之下,废你修为,毁你灵台,把你送回凡尘界。”想到这,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连翘搭在窗棂上的手微微颤抖,脸色白了几分。

“我跟你闹着玩,你真的背啊。”箜篌笑出声来,她仰起头,看到了倚窗而坐的女子,这位女子柳眉星眼,如杏花半开,美得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箜篌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倚窗而坐的女子脸颊微红,朝她挤出一个笑。这个笑有些怪异,就像是不常笑的人,极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友善。

见到这样的笑,箜篌没有让自己露出惊讶的表情,反而笑得更加温柔,朝对方挥了挥手,才拉着桓宗往前走。

看着少女欢快的背影,连翘轻笑出声。

“连翘?!”离她最近的师姐惊骇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连翘从小就被师父养成了不悲不喜的性格,她们几乎从未见过她畅快笑过,现在她突然笑出了声,她们几乎掩饰心中的惊讶。

“我……”连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没什么。”

那双眼睛真好看,比夜空中最亮的星星还要明亮。

桓宗带着箜篌找着资料里记载的茶馆,准备带她上去时,旁边传来哄笑声。

“几条臭咸鱼干,也要卖五十灵石,就算是佩城脚下,也不能像你这么乱喊价。真当我们外地来的修士,一点儿行情都不懂?”

“这位兄弟,你该庆幸这里是佩城,不然像你这么乱喊价,早被人揍了。”

“咦?”箜篌停下脚步,看着被几个修士围着的摊贩。这个摊贩用一根木簪束着头发,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灰袍,正盘腿坐在一堆咸鱼旁边。

“买不起就不要买。”摊贩摆了摆手,“走走走。”

“嘿!”见摊贩这种态度,有个修士差点没忍住脾气,被他同伴拖走了。琉光宗脚下,动手打人会惹麻烦的。

“大叔,你怎么在这里?”箜篌捧脸蹲在摊位前,“你不是在雁城开铺子么?”

摊主抬起眼皮看箜篌,对箜篌这个买了一对咸鱼干的“大主顾”还有印象,挑眉道:“佩城人多,我来凑个热闹。哪知道人虽然多,有钱又有眼光的人少。”

箜篌见他身上的衣袍已经被磨得起了毛边,脸上的皮肤也干得开裂,掏出一把灵石递给他:“我买。”

接过灵石数了数,摊主从咸鱼堆里捡出五条鱼:“拿去。”

“就五条?”箜篌瞪大眼,“这么点?”

“我这已经是看在老顾客的面子上,给了你最低成本价。”摊主把地上的布一拉,把所有咸鱼都捆在了布包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小姑娘,如今人多嘴杂,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还是不要乱走为妙。”

“哎,大叔等一等。”箜篌从收纳戒里掏出一枚灵果扔给摊主,“你脸开裂了,吃了这个好。”

顺手接过灵果,摊主低头看了一眼,在身上掏了掏,又多给了箜篌一条咸鱼:“拿去,我不占人便宜。”

咸鱼味道不太好闻,箜篌伸手接住,把鱼塞进收纳袋,笑眯眯道:“谢啦。”

摆了摆手,摊主往人群中走去。站在箜篌身后的桓宗静静看着他离去,等他汇入人流,再也看不见以后,对箜篌道:“我们走吧。”

刚才那个摊贩扔给箜篌的咸鱼干,是藏于深海底部的一种鱼,食之使人长寿,就连晋升修为失败,寿命已到尽头的修士食用后,也能增加一甲子的寿命,被称为“寿仙鱼”,是极其珍贵的食材。他不知道此人是何身份,但他对箜篌没有恶意,他便只当做不知。

“做生意人也不容易。”箜篌给自己的掌心用了两个清洁术,“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跑,卖得贵了还要被人骂。”

桓宗:“……”

“桓宗,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箜篌发现桓宗一直没有出声。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在默认你这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箜篌莫名觉得,桓宗与她在一起后,就像是神仙落在了地上,越来越像凡人,连这种调侃的话都会说了。

茶馆里客人很多,桓宗花钱定了一个小茶室,两人边喝茶边听说书人讲恩怨情仇的爱情故事。大约是大魔头爱上正道女修的故事太过老套,茶客们兴致并不高,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往台子上扔赏钱。

“我再给大家讲一个修真界趣闻,仲玺真人越阶杀五邪的故事。”

“诸君请听言,且说仲玺真人,天资出众,犹如神仙下凡……”

普通人最喜欢的,还是名门正派如果大败邪修的故事,很快大家情绪都被调动起来。眼见台上赏钱越来越多,说书先生又连说了好几种邪修被打败后的丑态,引得茶客们哈哈大笑,整个茶馆都热闹起来。

“这都是真的么?”箜篌剥着手里的干果,“你一百岁的时候,就越阶杀了五个邪修?”

桓宗摇头:“时间太久远,不记得了。”

箜篌闻言一愣,随后趴在桌上小声笑起来,以桓宗的性格,不记得才是正常的。

见她笑得开心,桓宗无奈摇头叹息,却惹得箜篌笑声更大。

“说书先生讲仲玺真人事迹,旁边的道友若是不赞同便罢,为何还要取笑?”隔壁茶室传来一男人的声音,箜篌凝神探去,发现隔壁应该有三个人。

临近交流大会开始,箜篌不想惹麻烦,便道:“道友误会,在下只是与友人说笑,并没有取笑仲玺真人的意思。”她瞥了桓宗一眼,又是你惹出来的。

桓宗学着她平时的模样无辜眨眼,偏偏他长得好看,这种表情做起来也没有丝毫的违和。

“道友方才笑得无所顾忌,现在有人问询的时候,便说与仲玺真人无关了么?”然而隔壁的男人并不想放过箜篌,语气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姑娘想来也是修道之人,难道不明白何为尊重?”

“在下很是明白,就是不知道友明不明白?”箜篌语气不变,“道友多想了。”

隔壁没有说话,箜篌以为对方放弃了,哪知敲门声起。她看了眼门,没有说话。桓宗冷着脸挥袖,门自动打开,门外站在三位年轻的修士,两男一女,修为并不算高,不过穿着华丽,应该是有些脸面的门派弟子。

三人的骨龄看起来不超过五十岁,为首的小公子贵气不凡,像是娇宠着长大的孩子,面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他看向坐在桌边的箜篌,似乎没料到是如此好看的姑娘,脸上的怒意虽然还未消散,但总算没有那般明显:“在下碧羽门弟子半午,道友有礼了。”

碧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