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川再看他,他却没有看勿川,眼神直直看着空中的少女,踏步就想飞到少女身边。

“你可别去。”无名真人拉开门把他拦了下来,“在食用丹药的前五日,你不能妄动灵气。箜篌姑娘修为比我想象中还要高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就算她一时间撑不住,云华门这么多人,也不会让她出事的。”

说到这,他看了眼桓宗:“她费尽心力想让你好,是男人就要安心承受这份好。”

桓宗把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就这么一会儿,金岳、忘通、珩彦都赶了过来,金岳想也不想便飞到了箜篌身边,挥剑挡下一道雷劫。

箜篌身上染着雷劈后的黑灰,见修为比自己高的金岳过来了,毫不犹豫收起凤首,朝金岳拱手道:“多谢金宗主,晚辈告退。”

她不能把自己弄得太狼狈,不然桓宗会担心难过的。

金岳:“……”

见箜篌回来,桓宗拿出手帕擦干净她脸上的黑灰:“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前面几道雷的威力不大。”箜篌仰头看用本命剑挡最后一道雷劫的金岳,“金宗主对你可真好。”

桓宗擦干净她的嘴角,声音温和道:“我从小由师父亲手教养,师父对我而言亦师亦父,师父待我如亲子。”他换了一条新手帕给了箜篌,看着空中的金岳不再出声。

第九道劫雷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朝丹房劈来,金岳靠着一把剑,竟硬生生把雷劈断,让劫雷的力量消失于无形,这就是化虚境修士的能力。

炼丹房四周紫气缭绕,在这紫气中,隐隐有龙凤交鸣,霞光频现。

“丹成了!”

“成了!”

本应该最激动的箜篌,此刻却茫然地看着炼丹房大门,成了?

她这是在做梦,还是真的?

青元小心翼翼捧着一粒丹药出来,这几天他们眼睛都没眨,终于是炼出了这枚丹药。

丹药呈金紫二色,丹纹清晰,隐隐像是龙凤缠绕在一起的样子。天地乾坤,龙凤呈祥,这枚丹药里的药材有些来自天空,有些来自海洋,也有些来自山川陆地,看似毫无章法,组合在一起,却是生机。

生存之机,何其难得,难怪会引来丹劫。

青元把丹药放到桓宗手里:“趁此刻药效最好,快点吃。”

桓宗握住丹药,没有马上咽下,而是笑着看神情恍惚的箜篌:“箜篌。”

“啊?”箜篌睁大眼睛,看着桓宗。

桓宗拉过她的手,把丹药放到她的掌心:“你喂我吃好不好?”

这份机缘是她赋予他的,他的人,他的心,自然也是属于她的。

圆滚滚的丹药躺在掌心,箜篌终于有了真实感,她眨了眨眼,眼眶发红。又哭又笑道:“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还怕吃药。”

“因为有人跟我说过,向最重要的人撒娇,并不丢人。”

“是啊,我说过。”箜篌把丹药喂到桓宗嘴里,“你可以向我撒一辈子的娇。”

丹药入腹,五脏六腑的经脉开始重组,无数灵气涌向灵台,灵台的缝隙开始渐渐融合。灵台对于修士而言,是最重要的地方,稍微受到攻击都会痛苦无比,更别提把破裂许久的缝隙,硬生生用灵气愈合。

桓宗痛得浑身是汗,可是这种痛又让他高兴,他知道自己可以陪箜篌更久,陪她走得更远了。

痛的是桓宗,箜篌却跟桓宗一样白,她紧紧拽着桓宗的袖子,指甲掐破了手掌也毫无感觉。

“仲玺,熬过这会儿就好了。”金岳脸上挂着薄汗,勉强维持着一宗之主的稳重与淡定,“盘腿坐好,梳理体内灵气,让灵台与经脉之间的灵气运转毫无阻碍。”

箜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桓宗的袖子,盘腿在桓宗身边坐下,与他一起运转体内的灵气。

随后大家就看到,天地间的灵气在箜篌与桓宗身上形成了一个圆,灵气不断在他们两人之间运转,此刻的他们像是一体,不分彼此。

整个修真界,千年也难得找到一对能够天地双修的人。因为气场符合的人,不一定能够互相毫无保留的信任。能够彼此信任的人,又没有这个契机。

完完全全相信彼此,这种事太难,太难。

珩彦与忘通站在一起,他对忘通道:“忘通师弟,这两个年轻人真是天生一对。”

眼神可以骗人,语言可以骗人,但是天地双修时灵气的流转却无法骗人。这两人若不是心灵相通,毫无保留,灵气不可能流转得这么顺畅。

外界的交谈,箜篌与桓宗已经听不见了,他们此刻处于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尤其是桓宗,这些年他因为灵台的困扰,修为不得寸进,但是心境却因为这些磨难变得更加坚韧。他学会了爱,也学会了被爱,懂得了欣赏世间的美,还有生活的乐趣。

当灵台完全恢复时,天空中原本消散的劫云与雷劫,又再度聚拢了过来。

“渡劫?!”忘通瞪大眼睛,“仲玺修为要晋升了?”

箜篌与桓宗同时睁开眼,箜篌在桓宗脸颊上快速亲了一下:“我为你护法。”

桓宗点头:“等我。”

“好。”箜篌站起身,退到了雷劫范围外。

云华山下,五味庄弟子趴在房顶看山上时不时出现的劫云,议论纷纷。

“云华门是准备劈山吗?”

半个时辰前才被劈了一场,现在又来?

“也许是嫌房子太久,准备重新修?”

不仅是五味庄的弟子在看,雍城百姓也纷纷挤到大街上,看这幅盛况。甚至还有百姓已经把锅碗瓢盆拿了出来,就等渡劫成功后的那场灵雨。

有外地人挤过来,带着讨好的笑问:“云华门这是又有哪个大能在渡劫了?”

周围几个百姓偏头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好奇问问,好奇问问。”外地人道,“听说箜篌现在与仲玺真人大婚在即,我就过来凑个热闹。”

“哦。”几位雍城百姓点了点头,继续扭头看热闹。

外地人:“……”

不是说雍城人喜欢看热闹,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小道消息么,为什么就不说了?

“雷来了,来了!”

“这雷可真亮,上次勿川仙长晋升修为时,看起来有这么吓人吗?”

“不能比不能比,看来这次是云华门的哪位长老在渡劫。”

“我瞧着也像是这样。”

外地人静静听着,瞧着天空中的劫云,脸色变来变去。

“宗门的长老怎么突然渡修为劫了?”

外地人眼皮抖了抖:“你们没听说邪修入侵的事吗,也许这位长老是因为邪修作乱,才不得不晋升修为。”

匆忙之下晋升修为,就算靠着丹药勉强晋升,也比不上靠着自身实力与心境晋升踏实,而且从此以后,修为就再也不能晋升,等于放弃了飞升的希望。

看来云华门是破罐子破摔了。

外地人转身外人群外走,匆匆往城门外走去。

还没走到城门口,就突然被几个百姓打倒在地,捆成了一个人肉粽子。

外地人骂道:“你们想干什么?”

“这么大的热闹都不看,不是瞎子就是别有用心的人。”捆他的几位壮汉冷笑,“你也不用对我们叫骂,反正你骂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来帮你。我们只管把你交给宗门仙长,自然能分清是非黑白。”

外地人:“……”

去你爷爷个腿儿,雍城这个地方真是邪门儿!

第152章 炫富

雷劫过后,晨霞峰炼丹房被夷为平地,青元捧着自己的宝贝炼丹炉,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把炼丹炉跟珍贵药草都装在收纳袋带了出来。

被雷劈过的地方一片焦黑,风吹云动间,天上降下甘霖。

箜篌提起裙摆朝桓宗所在的地方跑去,见他浑身漆黑如墨,连发冠都不知道去了哪,整个人从未如此狼狈过,捂着嘴笑起来。

桓宗收起龙吟剑,一步一步缓缓走到箜篌面前:“你竟然笑我,嗯?”

“没有。”箜篌摇头,眼睛灿若星辰,“我怎么会嘲笑自己的男人。”

“真的?”

“真的。”

桓宗伸出双臂,把箜篌揽入了怀中。他不会告诉箜篌,在自己意识中出现了很多人很多事,最后是她的脸,让他跨过了心魔的那一关。

害怕别离,期待永相随,一切恐惧与期待,都抵不上她的一个笑,一句软软娇娇的“桓宗。”

剑修为何持剑?

护天下,护宗门,护自己,护……心爱的人。

心有守护之人,才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曾经的他不懂,现在他终于明白。有恐惧、担忧、欢喜、伤心并没有错。人生来被赋予了这些感情,为何要强行放弃这些情感?

以前他以为无情便是无敌,现在他终于明白,懂得情感才是真正的强大。

“啊啊啊,这是我最喜欢的飞仙裙!”

箜篌趴在桓宗胸口,伸手拧他的腰,被桓宗这么一蹭,身上的衣服是脏得彻底不能看了。

“是我重要还是衣服重要?”桓宗语带委屈。

箜篌心口一颤,伸手拍了拍桓宗的后背:“当然是你重要,你重要。”

桓宗满意的笑了:“我就知道在箜篌心中,我是最重要的。”

几位听力很好的长辈再也听不下去,很识趣地换身往外走。无名真人抚着雪白的胡须,感慨道,“真想不到,仲玺真人在恋侣面前是这般……”

“年轻人感情好,是好事。”青元干咳一声,“是好事。”

无名真人笑了笑,没有再拿小辈的感情说笑。

与雍城相邻的小镇上,九宿斜坐在雕花木椅上,懒洋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下属:“你是说,我们派去的人,刚入城就被雍城的普通人发现了?”

下属牙齿打着颤,小心翼翼地点头:“是的,尊主。”

“呵。”九宿冷笑一声,“连普通人都骗不过,留你们还有何用?”

满室皆静,无一人敢发出声响。

离九宿最近的一位尊者深吸一口,强撑着勇气道:“尊主,雍城这个地方,十分的邪门。”

“再邪门也不过是些无法修行的低贱下层人而已。”九宿嗤笑,“你们一个个活了成百上千年,拿这些人还没办法。”

众人再次沉默,不敢当着尊主的面反驳,他们内心对雍城这个地方,已经有了一丝淡淡的心理阴影。

没心思跟这些废物下属谈论这种小问题:“派人继续打探消息,那些名门正派的人到了雍城没有,可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自从我们上次派去云华门的人被发现以后,各大宗门出门时,就带上了甄别幻化术的法器,我们的人无法再伪装成名门正派弟子靠近他们。而且他们警惕心极高,小宗门的弟子出门,还有大宗门安排弟子陪同,我们的人就算想尽办法靠近他们,也探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现在的正派修士越来越团结,他们邪修做坏事都不方便了。

“十大宗门的人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九宿沉着脸,“无须顾虑,现在修真界修为高的人就那么几个,通通都不是本座的对手,待到初八那日,我要让他们修真界血流成河。”

“尊主,我的属下探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用。”

“说。”

“传言九凤门有意让门下弟子与仲玺成为道侣,仲玺迷恋云华门箜篌,拒绝了九凤门联姻的想法。但是仲玺与箜篌的结道大典,是云华门珩彦与琉光宗金岳一手促成,箜篌的师父忘通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

“有意思。”九宿挑眉,“不过知道这些儿女情长,有什么意思?”

众人:“……”

九宿嘲讽一笑,感情这种东西,似有似无,感天动地也只能感动自己。当年他一心宠爱着红言,最后她还不是拼死伤他?

若不是她,十年前他就能踏平整个修真界,何必等到今日?

雍城里人来人往,四海八方的修士携礼前来参加仲玺真人与箜篌仙子的结道大典。雍城的店铺也趁着这个机会,推出了很多新品,据说仲玺真人同款飞剑卖得很好,很多年轻修士都买了一把挂在腰间。

还有什么云华门女修都喜欢的发钗、流仙裙,琉光宗宗主吃了都说好的肉干,十分受各地修士欢迎。

雍城守门的修士看似普通,却都是金丹修为以上,为首的都是各峰亲传弟子。各宗见云华门如此严阵以待,多了几分安全感。

九凤门致和峰主与掌派大弟子凌月刚一进城,就被里面热闹的气氛,还有四处都能看到的红花红绫吸引住了。街沿有不少的摊贩,让她意外的是,没有一个摊贩缠着她推销产品,也没有跑到她面前乞讨的小孩。

叫卖声此起彼伏,整座城都弥漫着欢乐的气氛。

“为庆祝箜篌仙子与仲玺真人结道大典,本店一律八折。”

“不离不弃面,吃了一碗还想再来一碗,箜篌仙子与仲玺真人吃过的面。男修吃了会找到如花似玉的女修,女修吃了会找到面如冠玉痴心不改的男修。”

凌月忍不住笑了,十年前她来雍城时,已经觉得雍城百姓与他处百姓不同,今日再看,更是觉得这些百姓有意思。

她走到那个卖不离不弃面的面馆前,问招揽客人的堂倌:“仲玺真人与箜篌真人当真来此处吃过?”

“那是自然,小的哪敢拿这事说谎。”堂倌笑眯眯招呼着致和与凌月坐下,“仙长、仙子,不知二位可有忌口的?”

“没有。”凌月在面馆里打量了一下,里面不少都是外地来的修士,口音更是五花八门,倒是让这个面馆很热闹。

雍城这个满地美食的地方,做出的面也不会让人失望。凌月与致和吃完,出来以后往前走了没多远,又见一个卖汤圆的铺子在招客,嘴里说着什么“仲玺真人吃了都说好。”

凌月、致和:“……”

莫名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一路走来,十家铺子有九家都自称是箜篌与仲玺吃了说好的店,剩下那家因为客人太多,来不及叫卖。

“雍城的百姓胆子真不小,竟然敢拿箜篌仙子与仲玺真人招揽客人。”致和哭笑不得,“云华门对这些人也是宽容。”

正说着,云华门派来接待两人的弟子赶了过来,这两天宾客太多,琉光宗与云华门弟子都山上山下的跑,忙得不可开交。

见云华门的弟子赶到山门外来接待他们,致和峰主笑道:“有劳道友远迎。”

“晚辈云华门弟子归临,峰主与仙子远道而来,辛苦了,请。”云华门弟子招来仙鹤,请两人上山。

凌月见这位弟子容貌出众,骨龄不过二十余岁,已是筑基期修为:“道友是何宗的弟子?”

“晚辈是栖月峰成易真人的大弟子,十年前交流大会上,曾有缘见过峰主与仙子。”归临身穿青衫,玉冠束发,风雅中带着几分肃然。

十年前他不过是十多岁的少年,就算参加过交流大会,也十分不起眼,所以凌月不认识他,他半点也不意外。

凌月暗暗心惊,原来这就是归临。云华门收了一个修行不到十年就筑基的弟子,早就传到了各大宗门。这种修行速度虽然比不上箜篌、仲玺、凌月等人,但放眼整个修真界,已是十分可怕修行速度。

运道这种东西,真是让人羡慕不来。

云华门最老一辈有秋霜等三位长老撑腰,长辈有忘通、青元立着,平辈有箜篌、勿川、成易、潭丰、灵慧等弟子,小辈也开始有了归临等弟子冒头,未来一千年都不用担心宗门实力了。

“方才在山下,有很多食铺都自称是箜篌仙子与仲玺真人尝过的美食……”凌月委婉提醒了一句。

归临表情有些微妙,朝凌月拱手道:“多谢仙子告知,不过那些店家并没有骗人,箜篌师叔与仲玺师叔……确实在这些食铺尝过。”

他实在不好意思说,箜篌师叔带着仲玺真人尝美食,从城头尝到了城尾,连小吃摊都没有放过。

真不知道,仲玺真人是以何种心情,陪着箜篌师叔做完这些事。年少慕艾时,他曾对箜篌师叔隐隐有过好感,不过这份好感,在看到仲玺真人如何对待箜篌师叔后,就化为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