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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苍蝇会在尸体上产卵,在这个季节,两周左右蝇卵就能发育成蛆,然后钻进附近的腐败液体或尸体内,再过两周破蛹成蝇。”我说,“现场地面没有蝇壳,这里的蛆应该是第一代蛆虫。”

大宝从我手上接过已经被我掐死的蛆,量了量,说:“根据这个季节蛆虫的生长速度,这么长的蛆,应该是已经生长了十天左右。”

“也就是说,”我说,“二十四号,死者就在这里开始哭了,二十六号之后没听见哭声,因为他已经死亡了。”

“我有个问题。”林涛在一旁插话说,“你说这人为什么一直在哭,而不叫喊呢?”

“肯定凶手在控制他呗。”大宝做了个恶狠狠的姿势,“敢喊就宰了你。”

“你知道是他哭的,还是冰柜里那个哭的?”我朝冰柜指了指。

“关键是哭啥呢?”大宝用胳膊调整了一下防毒面具的位置。

“你们说会不会真有个女鬼在哭?”林涛是最迷信的,“杀了人,还假慈悲?”

“想象力真丰富,”我说,“不如你去写惊悚小说吧。”

林涛用屁股拱了我一下,险些把我拱倒在蛆群里。

我瞪了林涛一眼:“你在这里忙吧,一定要找到指纹,我去殡仪馆了。那个,尸体能拖走了吧?”

晋瑱县公安局殡仪馆。

我和大宝合力把冰柜里的尸体拖进解剖室里的化冻池。按照正常的解冻速度,两个小时之内,这具尸体就可以被检验了。

于是,我们又重新面对着这具呈巨人观模样、散发着恶臭的尸体。

衣服已经被膨胀的组织撑满了,无法用正常的手法脱下,只能用剪刀剪开取下。

死者穿着的一身行头倒是价值不菲,加在一起至少超过万元。

“嚯,是个有钱人啊,”我说,“这裤子得好几千呢。”

“有用吗?”大宝指了指裤裆里满满的黄色粪便,说,“沾了大便,一样恶心。”

“大小便失禁?”我说,“那多见于颅脑损伤和机械性窒息。”

“可是头部、颈部都没有损伤啊。”为了少吸入几口臭气,薛法医憋得满脸通红。

我没吱声,一点点地分离开颈部肌肉和头皮。因为尸体软组织腐败,肌肉几乎都变成了黑色,绿色的腐败液体浸染在肌肉和皮肤之间。我用纱布擦掉腐败液体,看了又看,确定这个人生前确实没有遭受致命的机械性损伤——只是右侧大腿外侧的软组织缺了一大块。

大宝凑近看了一眼,尖叫道:“靠!这是死后形成的撕裂损伤啊!不会真的有女鬼吃人吧!”

我被大宝吓出了一身冷汗,倒不是担心有什么女鬼,而是因为现今变态食人的报道也不少见。我赶紧用纱布擦干了软组织缺损的部位,用放大镜观察了一番,说:“就知道吓人,看这牙印,是小尖牙,显然是有老鼠在啃尸体啦。”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全身没伤,”大宝皱起了眉头,“怎么办?死因都没法定。”

“可以说尸体高度腐败,所以无法检出死因吗?”薛法医开始打退堂鼓了。

我摇了摇头,翻动尸体的腹腔,开始整理死者的肠子。此时,腐败尸体、粪便加之肠道的臭味已经击破了薛法医的忍耐极限,他满头大汗地卸掉装备,逃出了解剖室。

大宝看看薛法医的背影,鄙夷地摇了摇头。我笑着说:“忍耐极限和酒量一样,是要靠锻炼的。”

死者的胃里是空的,有弥漫状的出血点,肠道几乎也没有一点儿食糜。

“知道他是咋死的了吧?”我转头问大宝。

大宝点了点头,指着死者裤裆里的大便,说:“只排不进,饿死的呗。”

我点了点头,说:“凶手是看着死者极度饥饿、虚弱,加之过度脱水、休克死亡的。”

“我就想不明白了,”大宝说,“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地被塞进这个笼子,然后活活被饿死都不敢叫喊一声的?凶手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会是个有枪的人。”我说,“当然,没有枪弹痕迹,我也只是推测。”

大宝点点头,说:“也有一定的道理,不然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控制住一个大男人。”

“何止是控制?”我拿起死者的左手,说,“而且死者还乖乖地把身上的财物都交给了凶手。”

“什么?”大宝也凑过头来看死者的手,“你这么容易就判断出了案件性质?凭什么说这是一起侵财案件?”

“你看,”我用手指抹了一下死者的手腕,说,“虽然死者的皮肤已经膨胀了,但是在手腕这里还能看到一些皱褶的印痕,呈规律状。”

“明白了,手表。”大宝最近的悟性特别高。

我笑了笑说:“不仅是这里,中指的根部有皮肤颜色的改变,可能生前这里戴着一枚戒指。也就是说,死者可能自愿地摘掉了手表和戒指,交给了凶手。这么强大的控制力,只有持有枪械才能做到。”

大宝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于是切开了死者手腕、脚踝的皮肤,确实,死者生前并没有遭受过任何约束,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

“可是,他总不会是被人用枪逼着,从县城中心带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吧?”大宝说,“那他在路上有很多机会能逃跑啊。”

我低头想了想,说:“不考虑那么多了,说不定是熟人呢。”

“熟人侵财?”大宝说,“有必要那么复杂吗?还饿死人家。”

我没再吱声,开始用电锯锯断死者的耻骨。毕竟,明确死者的特征,寻找到死者的尸源,才是尽快破案的方法。

确定了死者的年龄、身高和体态后,我们让身边负责照相的技术员电话通知前线的侦查员。本案还是要以寻找尸源来找到案件的突破口。

此时照相的技术员早已吐得脸色发青,听到我们的反馈后,赶紧跑出了解剖室。在这样的环境里,多吸几口新鲜空气,对他来说就是恩赐。

把另一具尸体拉出化冻池的时候,尸体已经完全软化。这个新建的法医学解剖室里配备的先进的化冻设施,真的算是帮了我们不少忙。

“财政好,才是真的好。”大宝一脸羡慕地说,“你看这效果,杠杠的。好财政,没被吃掉,算是用在点子上了。”

“我倒没考虑那么多。”我打断了大宝,“你看这个死者,衣着这么破烂,甚至连袜子都打了补丁。天哪,这年头,连袜子都要补一补的人,得有多困难。这侵财的对象一会儿是有钱人,一会儿是穷人,这该是什么样的凶手呢?”

大宝很快被我带进了问题里,低头思考。

尸体软化后,脱去衣物显得格外简单。我把死者的衣服摊在地面上,开始逐个儿检查口袋,希望能在口袋里发现张身份证什么的。

身份证倒是没有,但是我找到了一张貌似收据的纸张。因为尸体冷冻后化冻,纸张被水渍浸染,所以字迹模糊不清。但是可以看到这张收据是复写纸复写出来的,应该是收款人的存根。纸条下方收款人栏里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李大柱”。

“李大柱?”我说,“这应该就是死者的名字呢。”

大宝也很惊喜,高声呼喊着门外的技术员,要求他立即与侦查员联系,调查这个李大柱的身份。技术员听说他可以继续留在解剖室外打电话,喜出望外。

这名死者的双手手腕有被绳子捆扎的痕迹,双侧膝盖都有明显的皮下出血,这是典型的约束性损伤。死者死于刀伤,脖子上被人狠狠地拉了一道血口子,深达颈椎。血口子的两头没有试切创,说明这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刀具,一刀就直接割断了死者的喉咙。死者的颈动静脉齐刷刷地断裂了,气管也被割破一半。大量喷涌的血液反流入气管,又因为呛咳而喷出,在死者的衣服胸襟处产生了大量的喷溅状血迹。

“死者的头发掉了一撮。”大宝指了指死者秃了一块的头皮,说,“凶手应该是让死者跪在地上,捆绑双手,然后一手抓住死者的头发,一手拿刀,一刀致命。不过,问题来了,现场怎么没有血迹呢?”

“谁说没有?”我说,“笼子上就有喷溅状的血迹,只是当时我没有在意,还以为是锈迹呢。”

“可是你看这具尸体,尸斑浅淡,说明失血很厉害啊。”大宝说,“现场为什么没有那么多血迹?”

“怎么没有?”我说,“现场地面那么多腐败液体,你以为全是刚才那具腐败尸体流出来的?错了!有很多是这具尸体流出的血液,和刚才那具尸体的腐败液体融为一体,共同腐败而已。结合笼子上的血点,我现在基本肯定,这具尸体是在笼子前面被杀害的。”

大宝点了点头,说:“可是我还是不能把两具尸体的死亡联系在一起。这究竟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我拿起死者的双手,说:“真是个劳作人啊,你看这双手,全是老茧。”

大宝抬肘推了推防毒面具上的眼镜,说:“这能说明什么?”

我抬头仰望着天花板,想了想,说:“我还真想起来一事儿,是关于那个神秘的铁笼的,可能真的能说明些什么。不过,我需要得到林涛的验证。”

3

尸体运走了,现场的腐败液体继续散发着臭气。臭气在这个密不透风的筒子楼楼道萦绕,令人作呕的指数丝毫没有削弱。

林涛正靠在楼道口抽烟,面色蜡黄,英俊的外形减色不少。看来这持续几个小时的现场勘查,把他熏得够呛。

“你们都结束了?”林涛掐灭烟头,说,“速度有点儿快吧?”

“嗯,急着过来问你个问题。”我拉着林涛重新走进现场房间,戴上手套,说,“这个铁笼有问题。”

林涛会心地一笑:“看来这次我们又不谋而合了。”

这个铁笼是个边长一米多的立方体,四周没有拆卸的部件,也就是说,这个铁笼是个整体结构。

我拿钢卷尺量了量门宽,说:“只有八十厘米。”

林涛笑着点头。

大宝一头雾水:“你们…你们什么意思?”

我说:“你可以把一个边长一米多的立方体运进一个只有八十厘米宽的门里吗?”

大宝晃了一下铁笼,非常结实,又转头看看外面装了铁栅栏的窗户,摇了摇头。

“这个铁笼是在房间里焊接的,”林涛说,“焊接完成后,房间经过了打扫,但是在地面上可以看到焊接枪烧灼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