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秒后,楼兰的瞳孔亮起一抹光芒,散开的黄沙就像铁砂被磁铁吸引,飞快地向他的身体汇集。

转眼间,地上的黄沙一粒不剩,楼兰的身体恢复如初。他活动了一下身体,语气充满惊奇:“很神奇的手法,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的手法。”艾辉随意纠正道,重新提起自己的旧布包,搭在肩膀上:“只能用来救急,你回去还得重新检查沙核。”

确实不是什么很厉害的手段,在蛮荒艾辉不止一次见到土修用这样的方式对待出问题的沙偶,虽然不是每次都灵光,但是十次能有个七八次奏效。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实践,没有哪位土修大人会让一位苦力来帮助自己修复沙偶。

当然,楼兰绝对感受不到艾辉是新手,反而觉得他充满高人的风范。

“非常感谢!”楼兰语气真诚地向艾辉行礼致谢:“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举手之劳,我叫艾辉。”艾辉摆摆手,示意楼兰不必介意,举步向前走:“走吧,我们一个方向。”

楼兰跟在艾辉的身侧:“你去哪里?”

“兵锋道场,是在这里吗?”艾辉随口道。

“果然是邻居。”楼兰低沉的声音透着一丝雀跃:“我们是隔壁,那是你家吗?好像一直没有人住。”

家……

艾辉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滞,但是随即如常:“不是,我接受的是委托,负责打扫。”

楼兰哦了一声:“那你是新生?”

“没错。”艾辉点头,他已经感觉出来,楼兰应该很少出门。

沙偶的灵智是有成长空间的,艾辉在蛮荒见过的那些战斗沙偶,个个狡诈冷酷,是真正的杀戮凶器。

在蛮荒,有句话叫想知道一位土修是什么样,看他的沙偶就知道。看楼兰,就知道他的主人那什么邵师就是个不问世事一心潜修的土修。

“到了,这就是兵锋道场。”楼兰指着前方巷子尽头的老旧宅院道。

“把道场修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也真是……”艾辉摇头,大概是以前剑修道场的三年经历,使得他对道场相关要敏感许多。之前也曾想到道场的位置会比较偏,但是亲眼所见,才发现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偏僻。

难道又是一个老板式的悲剧人物?

有可能。老头不是说房主都二十多年没有联系吗?其实潜台词就是死活不知吧。

好吧,艾辉觉得自己操的闲心好像有点多,反正自己也是冲着报酬来的,道场和自己可没什么关系,房主的死活和自己更没有什么关系。

大门四周全都是蜘蛛网,大门上面的木匾积了厚厚一层灰,连木匾上的字都模糊不清。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兵锋道场”四个字,肯定认不出来。

拿出钥匙,很轻松地打开门锁,找对地方了。

推开大门,厚厚的灰尘立即像下雪般簌簌而下。

站在门口呆了一会,等灰尘散了一会,艾辉才走进去。

庭院里一片落败颓然,杂草长得都比人高,大多数是剑茅,看上去就像剑丛指天。艾辉眼角抽动,在自己家里种剑茅,房主的嗜好真是有点奇葩。

剑茅最大的作用是用于制作草剑,艾辉的兵器就是一把剑茅制作而成的草剑。

但是此时看到满院子长得比他还高的剑茅,他的头马上就大了一圈。剑茅的质地非常坚韧,远超于钢铁,割剑茅是件苦差事。更要命的是,剑茅是丛生,一不小心闯入其中,十有八九要被割得遍体鳞伤。

艾辉摇头苦笑。

更让他觉得郁闷的是,这些剑茅太粗老。倘若是五年生的剑茅,还可以卖点钱,这个时期的剑茅叶片大小恰好适合用来制作草剑,更粗老的剑茅叶片过大,反而没什么用。

“我可以帮忙。”楼兰对艾辉道。

艾辉摇摇头:“我自己来,你需要去检查沙核。刚才只是应急的手段,解决不了问题。”

“好吧。”楼兰歪着脑袋:“你可以等我明天过来。”

“我自己来,拿了钱就要做事。”艾辉一边说一边打开自己的旧布包,他可没有把事情丢给别人来做的习惯。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楼兰不再多说什么,身体化作一摊流沙,渗入地面,消失不见。

剑茅作为一种比较麻烦的植物,是挺让人头疼的,但是这并不包括艾辉。

在蛮荒呆了三年,艾辉现在算得上半个植物类的专家,可惜他的体质不是木属性,不然,他觉得自己做木修的前途显然要比金修远大得多。

他的旧布包中塞满了各种奇怪的东西,动物的骨骼、毛皮,植物的种子,颜色特别的石头,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这是他在蛮荒三年的战利品,也是他所有的积蓄。绝大多数都是他自己搜集的,有的是一些元修大人的赏赐,还有一些元修看不上的边角料。

艾辉都小心地保存,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他的布包从来没有遗失过。

一个红色小瓶被他翻出来,这是他在蛮荒时配备的一种火毒,名字叫燃木。它的毒性并不强烈,无法用在战斗上,但是在蛮荒,它却是每个人都会随身携带的必备品。它最大的作用,就是除草。

蛮荒草木横生,遮天蔽日,很多地方寸步难行,而露营更是需要清理出一大片空地。

蛮荒的植物生命力非常强悍,比剑茅质地更加坚韧的杂草多如牛毛,靠人力极难处理。普通的火焰没有任何用处,必须要用到燃木这类的火毒。

艾辉打开瓶塞,一股硫磺味立即弥漫开来。红色有如熔岩的燃木,倒入剑茅丛中。

燃木沾染上剑茅的叶片,绿色的剑茅立即变成灰色,灰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空气中的硫磺味反而变淡。大约五分钟,原本绿色的剑茅丛彻底转为灰色。

“噗!”

灰色的剑茅如同雪崩般崩塌,留下一地的草木灰。

艾辉娴熟地把地上的草木灰铲入泥土之中,这样可以有效抑制杂草的生长,杂草不喜欢火毒的气息。

他的动作很快,转眼间就把院子清理一空。找来扫把,清除角落里的蜘蛛网。从水井提水,把地板擦洗干净,灰尘太厚,起码要洗五六遍才行。

房屋墙角石头槽里的老葫芦除去病叶,将它的主藤缠上亭柱,把最大的那个葫芦吊在屋檐下,其他的藤沿着屋檐缠好,每个葫芦表面全都仔细擦洗干净。

门窗全都打开,通风换气。

日晒雨淋的老旧木匾被他挂回正厅,铜香炉洗干净,从柜子里找到一捆香,点上三根插上。

忙活了整整一天,道场焕然一新。

夜幕降临,屋檐下吊挂的葫芦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把道场照得一片雪亮,干净整洁的青石板,陈旧古朴的木屋,摆放整齐的用具,袅袅焚香带着丝丝甜意。

眼前宁静的景象,仿佛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个梦境,毫无征兆地走到他面前。

是如此猝不及防,是如此无法抵抗。

他有些怔然。

第五章 盲战

事实证明,情怀敌不过饿肚皮。

回过神的艾辉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一天都没有吃东西,立即被排山倒海的饥饿感击倒。

他扶着墙出门,手脚发软。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实在太有道理。

走出巷子没多远,他看到一家面馆,几乎是连滚带爬冲了进去。

“老板,来碗面!”

“好嘞!”

吃了一碗面,艾辉终于缓过劲来。买单的时候,他的眼睛差点瞪圆:“多……多少?”

“一百五十元,谢谢惠顾。”老板道。

“一……一百五?”艾辉就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看向面馆老板的眼神开始发生变化,杀气浮现。少年可从来不是什么脾气好得任人宰的乖宝宝。

“新生?”老板皱了皱眉头,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他有些无奈地指着挂着的木牌:“价格在上面,童叟无欺。感应场的物价比旧土贵很多。”

艾辉顺着老板指尖看到墙上的价格木牌,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老板可能说的是真的……

走出面馆的艾辉,脸色铁青。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看护道场的委托十多年没有人接,每个月的报酬只有四千五。勉强够他吃饭?委托中心老头的算术是谁教的?站出来!

三十碗面!

一天一碗面,摸摸自己刚刚吃完一碗面还没有什么感觉的肚皮,想到自己接下来的生活,艾辉两眼发黑。他豪情万丈地进入感应场,他觉得以后自己一定可以成为一位强大的元修,掌握自己的命运,没想到感应场给了他迎头一击。

连吃都吃不饱,还谈什么修炼?

夜风吹得他小心肝嗖嗖发凉。

不行,得想办法赚钱!

凄凉了五秒的艾辉,重新振作精神。不光是吃饱的问题,钱和修炼元力同样息息相关。他在蛮荒的时候,跟着那些元修,就是为了狩猎荒兽。

荒兽的皮肉筋骨,都是宝贝。

骨头和筋能够炼制兵器,荒兽皮能够炼制甲胄,荒兽血大多是用来炼制元药,荒兽肉大多用来制作元食。

所谓元食,便是富含元力的食物,对修炼大有裨益。

元力体系传承自修真体系,庞大精细的修真体系,对元力体系的影响深远,元力体系的许多地方都可以看到修真的影子。

艾辉早就不是懵懂少年,他很清楚,想要获得强大的力量,并不是靠闭门苦练就行。

夜灯初上,夜晚的松间城灯火辉煌,到处可见结伴出行的新生,十分热闹。新生可没有那么多的烦恼,刚刚进入感应场的兴奋还未消退,充满对未来的憧憬。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周围新生们欢声笑语的影响,艾辉的烦恼消减不少。

他双手插在兜里,悠然独自走在那灯火斑斓里,看着人群和灯光下翻腾的雾气,街道弥漫着美食诱人的香味,有点享受。对他而言,这是非常特别的感受,虽然总是不自主地戒备警惕,但是这繁华似锦的人间烟火,让他脑海中紧绷的弦一点点松弛。

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晃荡。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块招牌吸引。

“盲战!坚持五分钟,拿走五万元!”

五万!

艾辉倏地两眼放光,就像看到猎物的饿狼,他插在兜里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摸到肚皮上,在下意识抚摸着。

不是太饱啊……

五万是多少碗面,有点算不过来啊。怎么感觉好像又饿了?

还没思考完,双脚已经不受控制,迈了进去。

身体总是这么诚实啊……

※※※

师氏道场。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一位身形高挑、气质清冷的女子昂然走进来,她穿着黑色的风衣,戴着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的帽子。年轻女子随手解下身上的黑色风衣,递给身后的中年人,问道:“盲战?这个想法有点意思,我喜欢!”

“小姐喜欢就好。”中年人连忙哈腰接过风衣:“我们接到族里的通知,说小姐可能会来找找状态。松间城没什么高手,大多都是新生,便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没报我的名字吧?”坐下来的少女支起修长的美腿,端起面前的果汁,慢条斯理喝着。她长发披肩,容貌绝美无瑕,精致的瓜子脸,眼睛宛如星辰,神情透着极度的自信和一丝骄傲。这让她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哪怕坐在沙发上,也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没有!”中年人连忙道:“这要报了雪漫小姐的名字,哪还有人敢来?您的名头实在太吓人了。我们策划盲战,还准备了没有眼洞的面具,也是为了避免有人认出您。”

“看来你们费了不少心思,辛苦了。”师雪漫露出满意之色:“告诉大家,所有人奖励三个月的薪水。”

作为感应场最受关注的人物,还是位美人,她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关注。她并不反感被关注,但她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需要低调和安静。

实力才是真正的根本,这是她从小接受的教诲。

“多谢小姐。”中年人忙不迭的感谢道,眼中不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喜悦。三个月的薪水奖励,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一笔小钱。更重要的是小姐的夸奖,能在小姐那里挂个名,将来的好处多多。

师雪漫接着问:“有多少人报名?”

“已经有二十三人。”中年人话音刚落,忽然他侧耳,接着道:“是二十四人,刚刚又有个人报名了。我们没有设定参赛的报名费,就是希望更多的人参加。只是我们策划的时间还是太短,没有时间宣传。”

“足够了,看来今晚可以好好活动一下。”师雪漫挑了挑眉,轻吁浅笑。忽然,她笑容一收:“还有多久开始?”

“八点半,还有十五分钟。”中年人答道,他不由提醒:“小姐,您要收着点,估计新生多,要是打伤了就有点麻烦。”

“放心。”师雪漫点点头:“我戴了压制手环。”

中年人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就是小姐打伤新生。如果是老生还好,感应场不太会管,但是新生感应场的关注要多许多。压制手环能够压制元修的境界,他转念一想,自己也真是多虑。

以小姐这般天才的修为,对自己的要求何等严苛,难不成跑这么老远只是为了欺负一下新人?

“你可以出去了,我准备一下。”师雪漫不容置疑道。

“是!”中年人躬身退出休息室。

师雪漫敛去脸上的笑意,她的神情认真。虽然只是陪着爷爷来松间城访友,但她没有半点放松自己的想法。早在出发之前,她就通知了自家道场的松间城分部,她有可能会前去修炼。

没有想到松间城分道场竟然别出心裁,准备了一场盲战。

她还从来没有盲战的经历。

戴着压制手环,她的实力和普通的新生没有太大的区别,更加考验她的技巧。而在盲战的环境下,自己能发挥多少实力,她心里也没有底。

但是对未知的挑战她从来不畏怯,相反,这让她有些兴奋,有些跃跃欲试。

她很久已经没有如此兴奋,她开始整理自己的战斗服,用红绳扎起披肩的长发,露出完美白皙雪颈。她的动作不快,神情严肃,给人一种一丝不苟之感。

戴上面具,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

陌生的黑暗,让她的心潮出现一丝波澜。

她闭上眼睛,缓缓调整自己的呼吸,仔细地感受着周围的黑暗。不知道是不是黑暗的缘故,世界变得更加安静,平时被她忽略的声音就像海底深处的鱼儿悄然浮出水面。触感变得更加敏感,它仿佛在延伸,细小的气流掠过她的皮肤,她不自禁微微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