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艾辉的语气没有波动，就像是重复，手上抖动的荆棘条胖子眼中仿佛闪烁着冰冷的锋芒。
胖子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他知道这次不交待不行了。
“麻子还记得不？你肯定不记得，你和他一句话都没说过。我还记得，刚开始我背不动那么多东西，他帮我背过好几次。我埋的他。他老婆的病一直都没好，闺女到了上学上学的年纪。麻子死的时候，我和他说过，要是我没死，会帮他照顾他家里人。”
艾辉手上抖动的荆棘条停住。
麻子……
一张模糊的脸，从遥远的记忆深处浮现。哀嚎、恐惧、鲜血，比墨还黑的夜晚，比冰还冷的风，夹杂在模糊的记忆中。
他有模糊的印象，死得很早的一位苦力。胖子记得没错，自己和麻子没有说过话，不光是麻子，除了胖子，其他人他几乎都没有说过话。
“老魏你还记得不？喜欢吹牛的那个，估计你也不记得。我记得，你知道我比较能吃，刚进蛮荒的时候，经常饿。老魏给过我一次干粮，他说我和他娃差不多大。他死的时候是个雨天，泥水坑不好挖，水一冲泥就冲走，我挖了半天，才把他埋好。他有两个娃，大的不到七岁，他得了绝症，知道自己活不了，就来蛮荒。我给他家寄了一笔钱，没多少，四万块。我总归活下来，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大李子你记得不……”
胖子絮絮叨叨，有的时候语气空洞，有的时候语气激动。
刚才目瞪口呆的同学，早就被吓得走开。
“端木黄昏！啊啊啊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啊啊啊，快掐我一把！”
几棵树后面响起一阵阵少女的尖叫声，觉得像是在很遥远的地方响起。
艾辉的神情木然。
“好巧啊，许夫子！”
“哎呀，崔仙子也带学员远行吗？”
……
“只有咱俩活下来，只有咱俩活下来！”
“……起码我们还活着……”
……
后面响起亲切温暖的问候，和冰冷肃杀的记忆片段，不断在艾辉脑海中交织闪现。
他一片木然，如同置身不真实的梦境。
……
“我埋他们的时候，就对他们说，如果我能活着走出去，一定会照顾他们的家人。”
“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
……
鲜血迸溅，大雨滂沱，獠牙和尸体的冲撞，在艾辉脑海中不断浮现，他的身体冰冷，就像泡在冰水中，他的手掌死死攥住手中的荆棘条，指节发白。
……
“不如我们两个班一起同行吧，也能相互照应，有周教官这样的高手，我也可以放心了呢。”
“好啊好啊！崔仙子真漂亮！您结婚了吗？”
……
“我知道你没钱，肯定很麻烦，我知道我给你惹麻烦。但是我知道，对你来说，是很麻烦，但是就是一个麻烦。你是变态，没有麻烦能够难住你……”
……
“端木同学，你有女朋友吗？”
“端木同学，能认识一下吗？”
……
“我知道这是我自己揽的事，我是猪！我蠢！我是废物！但是我还活着啊，为什么我还活着？我看不下去，我就是看不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
胖子语无伦次，身体哆嗦，郁积在体内的情绪如同山洪暴发。
艾辉从冰冷如梦魇般的回忆中挣脱，他缓缓长长吐出胸中的空气，它是如此冰冷彻骨，他感受到自己的体温慢慢回升。
是啊，那就是一个梦境，一个早就被他挣脱的梦境，是一团已经被他抛在身后的黑暗阴影，他在追逐阳光，他早已经开始新的生活。
现在的他，早就不是蛮荒的那个他，自己应该更加强大，无论是身体，还是心。
所以……
他手腕一抖，荆棘条劈头盖脸朝胖子抽去，他的咆哮低沉而压抑。
“良心过不去是不是？想做英雄是不是？那为什么不好好修炼？没实力你管什么闲事？就因为他们已经死了，你还活着？活着怎么了？了不起？**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没实力你狗屁个良心过不去，没实力迟早会死懂不懂？凭什么不修炼？凭什么不变强？”
“没实力没钱，还去多管闲事，还拉老子下水，抽不死你！”
“他弱他死，他弱他穷，他死就他死！他家人可怜？谁不可怜？”
“想不可怜，只有去变强，拼尽一切去变强！”
“你躲不过，我躲不过，谁都躲不过！”
……
“周教官，以后就多关注啦！”
“放心！都交给我！”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万生园
两个班的同学汇合同行，让原本开始觉得有些枯燥的学员们，重新有了新的热情，新的朋友总是能够让他们感到好奇和兴奋。
当艾辉扯着鼻青脸肿的胖子回到队伍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女孩子则大多围在端木黄昏身旁，叽叽喳喳不停。
周小希觉得找到自己的女神，使出浑身解数讨崔仙子的喜欢，把崔仙子逗得笑个不停。
许夫子则耐心地向周围的学员讲解，也吸引了许多学员的注意力。
“这片区域呢，也有些夫子会称之为万生园。什么意思呢？感应场有很多的木修夫子，大家都知道木修夫子都喜欢培育新的植物。很多植物被培育出来，但是却没有什么价值，木修夫子们又不舍得销毁，就会把这些植物移栽到这里。这里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越来越多，多到连夫子们都无法清楚到底有多少种，所以夫子们就把这片区域称为万生园。”
“这样不会出问题吗？不危险吗？”有学员忍不住问。
“其实大家都希望它们能出一点问题。”许夫子看到大家满脸疑惑，笑道：“这个问题，让同样是木属性的端木同学给大家解释一下。”
端木黄昏被一群女生围住，就像被一群鸭子包围，头都要快挤爆，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好脸色。如果不是夫子在这，他早就把这群不可理喻的女人赶走。
许夫子的话，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端木黄昏名声在外，在其他学员眼中，十分神秘。大家忽然听到许夫子提到端木黄昏知道原因，不由目光全都落在端木黄昏身上，大家很想知道传说中的端木黄昏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就连崔仙子也停止和周小希的交谈，饶有兴趣地看着端木黄昏。
端木黄昏身边叽叽喳喳的女生终于安静下来，她们瞪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端木黄昏。
端木黄昏感觉自己就像快窒息的鱼，终于可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他感激地看一眼许夫子，但是表情看上去愈发冷酷：“从木修的角度来说，出现问题不是坏事，意味着更多的变数和可能性。对于培育新的物种，这种变数更大，越有利。我想这就是木修夫子们希望能够出现的情况。”
少女们灼热的目光，多了几分崇拜。
端木黄昏完全无视了这些女人的目光，周围鸦雀无声，异常的宁静。
如果能够这么一直宁静下去，端木黄昏宁愿一直说下去。
他就是这样做的，没有等许夫子开口，侃侃而谈道：“之所以没有问题，原因并不复杂。根据现在的理论，导致植物发生变化，最大的因素是元力。元力越浓郁的地方，植物越容易发生变化，这也是为什么蛮荒深处总是会有很多的神奇植物。万生园虽然也位于感应场，但是更接近旧土，元力非常稀薄，所有植物在这里发生变化的可能性不高……”
所有人都被端木黄昏的话吸引。
许夫子连连点头，神情得意，对于一年级学员，能够自己总结得出这样的结论，可见其基础扎实。
他接过端木黄昏的话头：“端木同学说得非常正确。万生园的植物，年龄最古老的，可以追溯到刚刚建立那会。但是到现在为止，发生变化的，少之又少。缺乏足够的元力浓度，想让植物发生变化，非常困难，哪怕那些千年古树，都不例外。”
艾辉瞥了一眼端木黄昏，这个动作被胖子捕捉到。
胖子对艾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一看艾辉这眼神，心里就有数，他压低声音：“有过结？”
“小事情。”艾辉不动声色：“他欠我点钱。”
“欠钱？”胖子的眼睛立即瞪圆了，开始挽袖子，摩拳擦掌：“欠钱？这个不能忍！欠多少？我去帮你要回来！不死也要他脱层皮！”
艾辉淡淡道：“也就一亿五千万。”
胖子一个踉跄，差点摔一跤，他下意识拔高音量：“多少？”
这两个字在一片安静中，异常刺耳，所有人齐刷刷地转过目光。
“一亿五千万。”艾辉镇定自若。
刚刚还一脸得意的端木黄昏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一跤，别人听到一亿五千万肯定是一头雾水，但是他却是明白艾辉在说什么。
该死的混蛋！
他握拳的手背青筋毕露。
“一亿五千万？”胖子也被震住，喃喃道：“不会吧，谁这么傻？能欠下这么多？”
端木黄昏差点一口气闭过去。
艾辉注意到大家的目光，就闭嘴没说话。过了一会，看大家的注意力都转过去，两人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稍微和大队伍拉开一点距离。
“真的一亿五？”胖子小心翼翼地问。
“假的。”艾辉表情如常。
“就是嘛，差点被你吓死了。”胖子拍着胸脯。
“胖子。”艾辉忽然道。
胖子嗯地看了艾辉一眼，知道艾辉有话说。
艾辉的目光习惯性扫过周围的草丛灌木，看也不看胖子问：“修炼到哪了？”
“刚开右手宫。”胖子弱弱道，他一听艾辉的问话，就有不祥的预感。别看他油盐不进，但是最怕艾辉。
艾辉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大吃一惊。
胖子的天赋，比自己想象得要好啊。
如果不是自己因祸得福，开启两宫，胖子的进度早就超过自己许多。
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艾辉：“艾辉，你呢？”
“左右手宫。”艾辉道。
胖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在蛮荒的时候就是这样，除了逃命，他没有一样比得过艾辉。
“从今天起，我会盯着你修炼。”
艾辉的语气冷冰冰，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胖子满脸哀嚎，几次想开口，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敢开口。每次一旦艾辉用着样的语气说话，自己的日子就不好过。
“你喜欢多管闲事，有本事的人才有资格多管闲事，没本事的人多管闲事只会是死路一条……”
艾辉有些絮叨的话，让胖子心中一暖，他知道艾辉是为他好。
胖子抬起头正准备表决心，艾辉忽然停住。
“胖子，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艾辉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这表情胖子太熟悉，有情况。他的瞳孔微微一缩，他看到艾辉的手无声摸向剑柄。
第一百二十章 诡异
胖子的经验丰富无比，艾辉话音刚落，他就朝艾辉靠进一步，整个人就像炸毛的猫，高度戒备起来。
在蛮荒的时候，他能够在无数次危险中活下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每当艾辉流露出一点征兆的时候，他会立马做出反应。
别人会想艾辉是不是错觉，总会有一丝迟疑。
但是胖子不会，所以他活下来。
胖子觉得艾辉比自己厉害得多，艾辉是变态，艾辉是最有可能活着走出蛮荒的苦力，他无条件信任艾辉。
完全盲从！
无论艾辉让他做什么，他觉得那就是必须要做的。无论艾辉是什么反应，他都觉得艾辉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当艾辉问他，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就知道艾辉一定是听到什么声音。
所以他毫不犹豫靠近艾辉，离艾辉越近越安全，艾辉怎么做自己就跟着怎么做。
艾辉的剑，像一缕轻风，擦着胖子的脸颊，没入胖子身后的草丛之中。
啪！
一声轻微至极的声音，剑胎状态的艾辉，感觉敏锐至极。爆音虽然微弱，但是却没有逃过他的耳朵，剑尖的触感虽然微弱，但是他依然更够感受到剑尖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