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人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突然伸手,捏住了那少年藏在背后的手。那少年吃痛,但却紧紧咬住了牙关,哼都不哼。那中年人微微加劲,少年痛得脸上冷汗都冒了出来,但他极力忍住,竟然决不求饶呼痛。
旁边的小女孩皱眉道:“武叔叔,你捏痛他了。”
那中年人生得粗豪,却极为听那女孩的话,急忙放手,笑道:“我只是试试他的耐力。哪能捏坏他呢?”
那女孩子撇了撇嘴,道:“谁不知道你的六阳手已经练到了第八重的境界,连我爹都说当世没有几人能挡住你,何况他只是跟我差不多大小呢?快些将你的还息灵膏拿出来,我给他涂一些。”那中年人似乎对小女孩百依百顺,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来,递给了小女孩,笑道:“这灵膏极为珍贵,疗治他的火伤大材小用,不必用太多。”
那小女孩接过来,走到那少年身边,道:“把手伸出来。”
她的话语轻柔温和,但却有种不可抗力,让人不忍心拒绝。那少年依言将手伸了出来,只见那些火伤水泡都肿了起来,变得青一片,紫一片的。
那小女孩怔怔看着,忽然垂下泪来。那少年登时慌了手脚,笨拙地伸出手去,想要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但见她绣面芙蓉,洁白光润,而自己的手却浮肿龌龊,哪里敢去亵渎?正自心慌意乱之间,只觉双手被一只温软的小手握住,一片清凉缓缓涂在了自己手背的伤处。那小女孩极为仔细地打开还息灵膏的瓶子,用瓶外面附带的一只软签,涂了灵膏,在他手上轻轻敷着。那灵膏一接触他的肌肤,立即就化作一片清气透了进去,疼痛迅速地消减了下去。
那小女孩轻声道:“我叫宁芙儿,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闻着她发稍淡淡的香气,忽然心中感到一阵温暖,道:“我……我叫世宁。”
宁芙儿仰起小脸,笑道:“我们两个名字中都有一个‘宁’字,真巧。”
她的脸净白如玉,就如月中玉练,在世宁的面前张开。世宁的脑中忽然升起一阵眩晕感,似乎这少女的脸庞带着极为强大的力量,竟然让他不敢凝视,急忙红着脸躲了开。
王大善人一直陪着笑看着他们,忽然道:“大小姐已然看中了,不知道这位爷看中没有?”
那中年人缓缓转身过来,对着王大善人。他的神情、脸色并没有丝毫的变化,但王大善人忽然就觉得笑不出来了。那中年人缓缓道:“我姓武,叫武延寿。你想必没有听过我的名字。”
王大善人急忙点了点头,道:“武爷,小人见识浅,您是贵人,小人怎么能听过您的名字呢?中年人冷冷一笑,道:“幸亏你没有听过。今天我来得匆忙,没有带银子。”王大善人的脸色立即就变了。
武延寿道:“但我带了另一样东西,一定能值一千两。至少对你来讲,绝对值!”
王善人大喜,道:“只要值钱,什么都行!”
武延寿冷冷地道:“那就是你的命!”王大善人脸色骤变,他想逃,但一股冰冷的气息仿佛万年玄冰一般,从武延寿的身上散发出来,他的身躯,竟连丝毫都动不了。武延寿突然一掌击出,他的手掌中竟然有哧哧烈火生出,一掌就击在了王大善人的胸前!
王大善人一声闷哼,身子笔直飞了出去,轰然声响中,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那墙壁硬生生地被他的身躯撞塌了半截,他的半条身子嵌进了墙壁中,却没有一滴鲜血流下。他体内的鲜血,已在瞬息之间,被那炽烈的阳刚之劲焚化干净。武延寿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地道:“走罢!”
宁芙儿叫道:“也带着他一起走!”
武延寿笑道:“不带着他走,难道要让他留在这个魔窟中吗?”
宁芙儿大喜,走上前来牵住世宁得手。
世宁却一动不动,他的眼睛盯住武延寿:“你为什么杀了他?他给我饭吃,是个好人。”
宁芙儿笑了,她一笑起来,就仿佛全天下的花都一齐绽放:“你知道他为什么给你饭吃么?因为他是个人贩子,专门收留没饭吃的小孩,然后将他们卖出去当富人家的奴仆。那个红姑娘……”
她的脸红了红:“她可真是红,不过她买去的孩子,将来一定比她更红,你若是到了她家,当真比死了还难过。武叔叔就是探知他多行不义,因此,才故意装作买主,探听确实了,才予以格杀。我们华山派的,从来不妄杀一个好人的。”
世宁的身子震了震,嘎声道:“你是华山派的?”
宁芙儿笑了笑,道:“你若是在江湖上行走过,听了六阳手武延寿的大名,就该知道我们是华山派的了。”
世宁突然一把攥住宁芙儿的手,大声道:“我要学武功!请你教我武功!”他的眼中一片热烈,宁芙儿不禁一怔。
那夜,世宁从太师府逃出,已在江湖上游荡了三年多。运气好的时候,帮人做点苦力,赚一两个铜板;坏的时候,只有沿街乞讨,露宿街头。其间,苦不知吃了多少,当也不知上了多少当,王大善人这样的骗子,更是司空见惯,惟有江湖豪侠,却也次也没再遇到过。
然而,虽然有了三年来上当、受伤、死里逃生的经历,他仍然会相信王大善人。不是不长记性,而是他学武的念头实在太强烈。哪怕遍寻天下,粉身碎骨,他也要学得一身本领,救母亲出来。
宁芙儿看他出神,皱眉道:“好痛!你捏痛我了!好的,你先松开手,我会求爹爹收下你的。”
世宁大喜,问道:“华山派会不会绝世武功?”
宁芙儿看着他,突然大笑起来。世宁不知道她笑什么,呆呆地看着她。宁芙儿笑道:“你想要学绝世武功?追上我再说吧!”
她的身子忽然飘起,就仿佛一朵绿云般,转瞬滑出了两丈远。脸上却堆起鬼脸,世宁就觉心中一暖,拔步追上前去。
第二章、沾衣翠微爽气浮
华山并不远,尤其是跟着这么个可爱的宁芙儿一起。
武延寿的行囊颇丰,一路行来,专门可着宁芙儿的心意住行,世宁也终于不用挨饿了。一路谈起华山众侠在江湖上的侠义举措,听得世宁又羡又喜,那求武的心情便更加迫切了。
华山又名太华,乃是中原最著名的五岳中的西岳。奇峰秀美,气象森然,势冲霄汉,摩地旋天,颇具王者尊像。云雾翻腾,直如仙境。武延寿特意准备了两个斗笠,让二人戴在头上,遮挡那山岚深处的细雨。他自己却放开了胸襟,将宁芙儿托在肩头上,大踏步前进。世宁浪迹江湖多年,虽然学的东西不多,但身子壮实,华山虽险,倒也不觉太苦。武延寿见他累了时,便招呼他歇了,拿些干粮牛肉来吃。
自秦至明,皇帝多亲临华山祭祀。所以华山派并不居于庙宇厅台众多的北麓,而是在南麓最高的南峰上。三人沿着一条小道上行,走到半路上,世宁偶尔回头张望,就见云雾弥漫,三人仿佛置身天上,只要稍微一错脚,便掉了山下,摔得粉身碎骨。他生长北地,这等险峻的山势见得少,忍不住骇然变色。
宁芙儿见他慌张,咯咯笑道:“学武之人讲究心中无惧,我派立足于华山最高峰,隐隐就含着与天比高的意思,这等自然之威,哪能与人力相比?人定胜天,巍巍华山,也要踏在我们脚下才是。”
世宁听她说得凛然,心中惭愧,面上微微一红,低声道:“我记住了。”
宁芙儿笑道:“你不必惭愧,这是我爹爹的话,叫我说,却是说不出来的。我从小在华山长大,却一次都没有爬过,要我跟你一样走上来啊,说不定我也骇破了胆子。”
世宁心中疑惑,忍不住问道:“你既然是生长华山之上,怎么却从来没爬过山呢?”
宁芙儿道:“我每次下山上山,都是武叔叔背着的,所以说从来没爬过。”说着,叹了口气。
世宁点了点头,就不再问。这一路上,他已经知道宁芙儿乃是华山掌门宁远尘的独生掌珠,全华山派都疼爱得不得了,尤其是宁远尘的生死之交武延寿,更是惟恐呵护不周。这与他小小年纪浪迹江湖,那是截然不同的。不过世宁倒也没有羡慕之心,或者像宁芙儿这样美丽的小女孩,本就应该享有众人的喜爱吧。
太阳渐渐升起,云雾散淡。世宁再走了会,脸上微微沁出一层细汗来。宁芙儿眨着眼睛看着他,忽然道:“世宁哥哥,你累不累?”
爬了这么久,世宁已经有些疲乏了,见宁芙儿兴致正高,他不忍心扫兴,笑道:“不累。”
宁芙儿点了点头,笑道:“你若是累了,就让武叔叔背你一会。”
世宁吓了一跳,急忙道:“不用!不用!”
宁芙儿咯咯笑道:“又不是让武叔叔打你,你慌张什么?”
朝阳渐高,远远就见前面云雾淡开,露出一片的房舍来。
宁芙儿笑道:“到家了!”
世宁看时,那房舍普普通通的,并没有高大的宫殿或者楼台,丝毫看不出江湖大派的威风来。但华山派在江湖上的名头响亮之极,世宁倒不怀疑其实力。想到自己此后就要在此习武,而华山掌门肯不肯收自己还未知,不禁心中忐忑,脸上便露出了紧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