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逐流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好奇心一起,就朝那个方向追去,他的马快,没有多久,就追上了。

  淡月疏星之下,只见最前面一骑是个女子,后面三骑快马追她。金逐流认得其中两人是青龙帮的舵主高大成和白虎帮的舵主杜大业,这两个人就是那次在苏州城外,和宫秉藩一起抢劫史红英之时,给他碰上,和他交过手的。但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子,因为距离太远,金逐流只能从她的服饰和长发看出是个女子,是不是史红英,他还未知道。追兵之中,还有一个人金逐流也不认识,这个人的坐骑最快,此时与那女子的距离,已是不到数丈之遥。

  只听得那人喝道:“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我们的东西你也敢抢!”距离已近,挺起长枪,一枪就向前面那骑挑去。那女子回剑一挡,使了一招“覆雨翻云”,把这柄长枪绞得转了两圈,登时把他这招破了。可是她虽然破解了敌人的招数,却敌不住那人的气力,晃了两晃,坐不稳马鞍,只好跳下马来。

  这女子一回头,金逐流就看得清楚了,却原来不是史红英,而是封妙嫦。金逐流这一天的白天还曾经向封子超查问过他的女儿,不料晚上就碰上了。金逐流在看清楚了是谁之后,心里虽然有点失望,却也有出乎意外之感的惊喜。

  把封妙嫦打得落马的那个人,忽地“咦”了一声,说道:“咱们可能找错人了,这个雌儿的剑法不对,她、她似乎是……”话犹未了,忽地“哎哟”一声,跟着也摔下马来。原来是金逐流怕他加害封妙嫦,摸出了一块碎银,作为暗器,打中了他后心的穴道。正是:

  且把媒金当暗器,惩凶助友撮姻缘。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倾国倾城难与遇

  乐山乐水易忘归

  金逐流打翻了那个汉子,双腿一夹,胯下的骏马飞一般的跑过去。高大成起初以为金逐流是和他一伙的黑道中人,都是来追捕这个女子的,故而虽然知道后面多了一骑,却也不以为意,此时见前面那个汉子落马,方始大吃一惊,连忙回过头来。

  金逐流喝道:“好呀,你们真是贼性不改,又在这里欺负女子!”快马赶上,提起那个玄铁匣子便是一砸。

  高大成举起狼牙棒招架,“当”的一声,狼牙棒断为两截,高大成虎口流血,吓得魄散魂飞,拨转马头,慌忙逃跑。

  杜大业双钩挥舞,斜刺窜出。金逐流喝道:“你也不是好东西,多少挂个彩吧!”一提马缰,那匹“照夜狮子”一跳数丈,金逐流唰的一剑便刺了过去,杜大业俯鞍而逃,双钩护头,剑光过处,一对钩护手都给削断,肩头给剑尖划开了一道伤口,幸而未给刺着头颅。

  封妙嫦又惊又喜,叫道:“你,你不是那小,小——”金逐流那次与秦元浩同到封家,是作小叫化打扮的,但现在却是以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出现,故而“小叫化”这三个字到了封妙嫦的唇边,只是吐出了一个“小”字,就停止了。

  金逐流笑道:“不错,我就是和秦元浩同在一起的那个小叫化。他们为什么追你?”

  封妙嫦道:“我不知道。恩公高姓大名?”

  金逐流笑道:“我姓金,名逐流。我不喜欢别人向我称‘公’道‘老’,把我叫得好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儿了。你最好还是叫我小叫化。”

  说罢,把那汉子一把提了起来,举掌在他背心一拍,喝道:“你们为什么欺侮封姑娘,说!”

  那汉子听得一个“封”字,面露喜色,说道:“封姑娘,令尊的大名可是子超二字?”

  封妙嫦眉头一皱,说道:“你识得我的爹爹?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那汉子哈哈笑道:“这真是大水冲倒了龙王庙,自家人认不得自家人了。我和你的爹爹是老朋友了,以前他做大内侍卫的时候,我在冀北道上干没本钱的生意,多蒙他的照料,从来没有失过手。刚才我已经看出你的剑法,果然你真是他的女儿。”原来这人以前做独脚大盗,封子超是他的靠山,他抢劫所得,要分一半给封子超。封子超再给他打点官府,故而他的本领虽然不是很高,却得以横行无阻,从未受捕。

  这人以为金逐流也一定是和封子超有关系的晚辈,所以急急忙忙的便套交情。哪知金逐流双眼一翻,喝道:“休要啰唆,快说!你们追她,到底是为了何事?”

  那人赔笑说道:“这是一个误会,误会。有好几个帮会的舵主,送贺礼上京给萨总管祝寿,不料在路上先后给一个女子抢了。这女子神出鬼没,没人和她朝过相。所以青龙帮的帮主高大成发下了绿林帖,请道上的朋友帮帮忙,四处搜查这个女子。凡是形迹可疑的江湖女子都不放过,所以,所以……”

  封妙嫦道:“哦,原来你们以为我是那个女子!”

  那汉子道:“萨总管是令尊的老上司,侄女怎会抢他的礼物。这都怪我们看走了眼,得罪了侄女了。”

  封妙嫦冷笑道:“我只恨我没有那女子的本领,我倘若有她的本领,我也会抢的。”

  那汉子吃了一惊,想不到封妙嫦竟会如此说话。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金逐流道:“六合帮也接了绿林帖吗?”

  那汉子一听金逐流这样发问,就知金逐流是江湖上的大行家,心里稍稍轻松,赶忙便答道:“六合帮是江湖帮会之首,高大成怎能随便差一个人把绿林帖发给史帮主?不过六合帮的四大香主却是极重江湖义气,知道了这件事情,都自告奋勇的参加。高大成正因为事情紧急,来不及向史帮主请示而有所忧虑,忧虑史帮主怪他擅发绿林帖而兴师问罪,得他手下的香主帮忙。这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这人见金逐流问得“在行”,只道他和六合帮多少也有点关系,故而不厌其详地回答。却不知金逐流只是想查问史红英,他已经猜想得到,抢那些帮会礼物的女子一定是史红英无疑,如今他只是多方“求证”而已。

  金逐流道:“那四个香主也要去追捕这个女子,他们难道就没有一点害怕?”

  那汉子怔了一怔,心想:“这小子好像知道许多事情,一定是和六合帮有关系的了。”于是说道:“那四位香主答应拔刀相助之时,是曾提出一个条件,只许活擒,决不能伤害那个女子。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金公子这样问,想必知道内里情由?”

  金逐流道:“我当然知道,但我不告诉你!”

  那汉子甚是尴尬,忙又赔笑说道:“是,是。涉及六合帮的隐情,小人自是不配知道。金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么?小人可以走了吧?”

  金逐流道:“不能!”

  那汉子大吃一惊,说道:“请公子看在封子超和六合帮的份上,咱们总是自己人吧?”

  金逐流说道:“我看在封子超和史白都的份上,赏你两巴掌!”那汉子大惊失色,一个“饶”字未曾叫得出来,金逐流啪啪两掌已是打了下去。那汉子登时变作了一团烂泥似地倒在地上。

  金逐流笑道:“死罪饶了,活罪难饶。你好好的在这里躺着吧,十二时辰之后,穴道自解。”那汉子给金逐流用重手法点了穴道,早已晕过去了。

  封妙嫦道:“金大侠,你废了他的武功?”

  金逐流道:“不错。他的琵琶骨已经给我捏碎,今后是再也不能作恶的了。他的这匹坐骑虽然比不上史白都的‘照夜狮子’,也是难得的骏马,你就要了他这匹坐骑吧。”

  这匹马正在山坡上吃草,金逐流刚要上去把它牵下来,忽听得蹄声得得,道上又来了两骑快马。这两个人正是名列六合帮中四大香主的圆海和焦磊。

  圆海远远地看见了封妙嫦,“咦”的一声叫起来道:“这个雌儿可不是咱们的史大小姐呀,他们恐怕是追错了人了!”焦磊道:“奇怪,高帮主和杜帮主他们哪里去了?”

  圆海是个贪花好色的酒肉和尚,见封妙嫦长得漂亮,说道:“不管这雌儿是谁,先捉了她再说。”他的一对眼睛只顾盯着封妙嫦,焦磊先发现了山坡上的金逐流。

  焦磊大吃一惊,叫道:“不好!”圆海尚未知死活,说道:“什么不好?”焦磊急声说道:“你看看,好像是姓金的那小子!”

  金逐流哈哈一笑,回过头来,说道:“你居然还认得我这小叫化?高大成、杜大业都是脓包,一打就跑,我正嫌打得不过瘾呢,你们来得正好!”

  金逐流转身的时候,早已在山坡上拾起了十几块碎石子,大笑声中,石子雨点般地飞出去。

  圆海焦磊名列四大香主,武功却与其他两位香主相差颇远,他们又都是给金逐流打得怕了的,此时突然碰见了金逐流,如何还敢和他交手。

  焦磊幸亏是先看见金逐流,早已勒住马头,金逐流一转身,他立即拨马便跑,没给石头打着。

  圆海可倒霉了,他是跑到距离封妙嫦十丈之内才看见金逐流的。金逐流的石子打来,圆海舞起戒刀防身,但光头上仍然是着了一颗石子,打得他头破血流。他在快活林时曾经给金逐流打穿他的光头,如今又吃了同样的亏。

  圆海飞马奔逃,气得大叫道:“好小子,有胆的你敢追来么?”他是想把金逐流引去见董十三娘和青符,却不知他的这两个同伴也是刚刚吃过金逐流的亏。

  金逐流微笑道:“董十三娘正等着你这位大和尚给她倒洗脚水呢,我可没有这个兴趣奉陪。”

  焦磊是不想招惹金逐流的,见金逐流没有追来,放下了心,说道:“这小子倒是风流得紧!”

  圆海又羡又妒,哼了一声,说道:“这臭小子也太可恶了,才骗了咱们帮主的妹妹,如今又钓上了这个雌儿。要是给帮主知道,不气死他才怪!你想想看:‘赔了夫人又折兵,已经是倒霉透顶了,咱们的帮主给这臭小子盗了玄铁,骗了妹子,这臭小子还不肯要他的妹子做夫人呢!”

  焦磊笑道:“我只怕帮主不知道这件事情,知道了那倒好了。依我看来,帮主固然是要生气的,但也不见得就不会暗暗欢喜吧?”

  圆海恍然大悟,说道:“对!对!咱们向帮主告发倒也是功劳一件!”

  封妙嫦听了他们的污言秽语,气得柳眉倒竖,又羞又恼。但亦是无可奈何,圆海和焦磊此时已经是跑得连背影也不见了。

  金逐流把那匹马牵下山坡,交给了封妙嫦,说道:“狗嘴里不长象牙,这两个狗东西乱嚼舌头,理它作甚?”金逐流是个洒脱的人,这两个人的胡言乱语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不过,他也有点担忧,听这两个人的口气,分明是要挑拨是非,离间他和史红英的了。

  封妙嫦道:“金大侠,你上哪儿?”原来她受了这两个人的嘲笑,倒是犯了一点心事,若是和金逐流同行,恐怕会招惹更多的闲话;若不和他同行,又怕再碰上不测的灾祸。

  金逐流笑道:“你惦记着秦元浩吧?”

  封妙嫦面上一红,说道:“金大侠说笑了。”

  金逐流一本正经的说道:“不,不。我虽然喜欢开玩笑,这次可不是和你说笑的。你非给我面子不行!”

  封妙嫦莫名其妙,不觉问道:“什么面子?恩公,你救了我的性命,有话吩咐就是,有话还用得这样客气吗?”

  金逐流这才哈哈笑道:“好,有你这句说话,这件事你就一定要听我的了。这件事我虽然未先征求你的同意,但我想你也一定愿意的。”

  封妙嫦惊疑不定,问道:“到底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