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庄心想:“史白都难道还怕对付不了他的妹妹?和他妹妹一起的那个小子剑法虽也不弱,总比不上尉迟炯夫妻。何以他还要从这边请援?”不过一来他乐得拣软的吃,二来他也不敢怀疑公孙宏是说谎骗他。于是说道:“好吧,那么正点儿就交给你了。”文道庄往回头路一跑,沙千峰是吃过金逐流的亏的,当然也是忙不迭的跟着跑了。

  公孙宏叫道:“你叫后面的高帮主、杜帮主和六合帮的香主们统统都跟你去吧。我用不着别人帮忙!”

  文道庄心想:“这老儿当真是骄傲得很,竟是比史白都还要自负得多。好,你若擒得尉迟炯夫妻,我也占一份功劳,你若是给打败回来,我乐得看你的笑话。”当下笑道:“是,是。有你老爷子一力担承,谁人还敢和你争功!”

  公孙宏策马追来,大呼小叫道:“小子,别跑!哼,哼,给你溜了一回,这回你还想溜吗?”

  公孙宏口里大呼小叫,手中却勒着马缰,不让那匹马放尽脚力。金逐流瞧在眼里,心中已然雪亮:“这老儿是故意喊给文道庄听的。”于是加快脚步,脚底就似抹了油似的飞跑。金逐流展开了绝顶轻功,短程之内,疾如奔马,公孙宏赞道:“好轻功!”这才放马追来。

  追了一会儿,文道庄的影子早已不见,尉迟炯夫妻则已在路上停下等他们了。公孙宏笑道:“小兄弟,现在不用跑得这么快了!”金逐流笑道:“公孙帮主,打我是打不过你的,打不过你,我不跑怎行?”公孙宏大笑:“谁要和你打架呀!”

  尉迟炯哈哈大笑,抱拳说道:“小兄弟,今日得你拔剑相助,我先向你道谢。这位公孙帮主是我的老朋友,你是我的新朋友,大家都不是外人,你若没有别的事情,咱们在此叙叙吧。公孙大哥,这次得你的帮忙太大了,我也还没有向你道谢呢。”原来尉迟炯夫妻这次得以混入萨府,全靠公孙宏的掩护。他们是冒充红缨会的人,大摇大摆地进去的。在劫贺礼之时,才露出本来面目。

  金逐流心道:“原来这老儿是给尉迟炯作内应的,怪不得他肯到萨府祝寿。”当下以晚辈之礼,见过了公孙宏,笑道:“适才多有冒犯,老前辈恕罪。”

  公孙宏道:“你的武功很不错啊,令师是谁,可以见告了吧?”

  宫秉藩上前与金逐流见过了礼,说道:“帮主,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金兄就是最近在江湖上闹得天翻地覆的金逐流金少侠。”

  宫秉藩说了金逐流的姓名来历,尉迟炯哈哈笑道:“原来你是江大侠的师弟,怪不得武功这么了得!”

  公孙宏道:“金世遗金大侠是你何人?”

  金逐流道:“正是家父。”

  公孙宏更为欢喜,说道:“我与令尊曾在少林寺见过一面,算起来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令尊是我最佩服的人,你我只能平辈论交,你要称我老前辈,我可是不敢当。”

  尉迟炯道:“叶慕华已经到了小金川了。你的另外两位师侄李光夏和林道轩也已到了竺尚父那儿。我马上就要赶回小金川,金老弟,你今天闹了这一场,在北京是不宜久留的了。你和我同往小金川如何?”

  金逐流说道:“我还有点事情,恐怕还得十天半月才能离开北京。我住在戴老镖头的家里,可以放心得下的。”

  尉迟炯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到小金川等你吧。戴老镖头那儿我来不及去拜候了,请你给我代为问候。”

  公孙宏道:“好,你们要走那就快些走吧。否则那些人追来了又有一场麻烦。”

  尉迟炯道:“公孙大哥,你呢?这次你暗中助我,他们现在虽然还未发觉,将来总会知道的。你也恐怕不好回去了吧?”

  公孙宏笑道:“我又不想做萨福鼎的门客,我回去作什么?我倒是要回到我的总舵去,索性打明了旗号反清,看萨福鼎和史白都能把我怎么样?”

  尉迟炯喜出望外,说道:“这就更好了,大哥打明了旗号,江湖上的各大帮会至少有一大半不会再跟史白都走了。”

  当下各人分道扬镳,金逐流待得天黑之后,独自潜回北京。正是:

  京华龙虎斗,湖海起波涛。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愿拼热血酬知己

  误解芳心断侠肠

  经过了日间这场大闹,北京城中,大街小巷,布满巡逻的兵士。幸好这晚没有月亮,金逐流仗着超妙的轻功,借物障形,窜高纵低,瞒过巡逻的耳目,悄悄地摸黑回到戴家,此时已是三更的时分了。

  金逐流心里想道:“大哥知道我的住址,不知他会不会和红英来此找我?”李南星、史红英的轻功都仅是略逊于他,文道庄、沙千峰这些人是后来才去帮忙史白都追赶他们的,故此金逐流料想他们定能脱险。

  想起了史红英,金逐流不觉茫然若失。尽管日间他避开了他们,但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想见一见史红英的。“怪不得昨日大哥的琴韵之中一片思慕之情,原来他所思念的‘伊人’就是史姑娘。这次恐怕不是我的多疑了。看日间的情景,大哥似乎还未知道我和史姑娘的事情,如果他真是喜欢史姑娘的话,唉,我就成全他吧。”金逐流心想。

  巷口正有一个巡逻的兵士走过,金逐流不愿声张,于是逾墙而入。进了内院,只见客厅灯火犹明,纱窗上现出四个人影,戴均戴谟父子之外,还有一个老头一个少年。戴均与那老头正在下棋,戴谟与那少年在旁观战。少年面朝外坐,相貌与戴谟相似。金逐流看见这少年不是李南星,心中有点失望,想道:“这少年想必是戴均的第二个儿子,这老头却不知是什么人?”

  金逐流从墙上跳下,身轻如叶,落地无声。但那老头已经惊觉,随手抓起一枚棋子,头也不回,反手就打出去。打的是金逐流胁下的麻穴。黑夜之中,认穴竟是不差毫黍。金逐流心中一凛:“这老儿的本领倒是不弱,今早我出去的时候,戴均要我早些回来,会见一个客人,敢情就是这个老儿?”

  金逐流刚刚接下那枚棋子,戴均已在笑道:“唐兄,这位就是我所说的金少侠了。”那老儿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道:“得罪,得罪!金老弟莫怪,我以为是史白都来找老戴的麻烦呢!”

  金逐流衣裳上血迹斑斑,戴均吃了一惊,问道:“你受伤了么?”金逐流笑道:“我杀伤了萨福鼎的几个手下,侥幸没有受伤。”戴均道:“你也真是太胆大了,我一听萨府有人大闹寿堂,就知道准有你的份儿。”原来戴家是镖行世家,交游极广,戴均父子虽然足不出户,外间的消息却是无一不知。

  金逐流报告了大闹寿堂的情形。戴均说道:“尉迟炯还是当年大闹天牢的雄风,我却已经是老了不中用了。可惜他匆匆来去,我未能和他见上一面。要不然两位老朋友同日不约而来,今晚之会就更难得了。”当下给金逐流介绍那位老头,说道:“这位唐杰夫大哥是我几十年的老朋友,我特地叫小儿上西山请他来的。”

  金逐流在陈天宇家中作客之时,曾听得陈天宇说过许多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其中就有唐杰夫此人在内。金逐流向他行过晚辈之礼,心里想道:“陈叔叔说他是四川的暗器名家,却怎的也到了北京来了。”

  戴均笑道:“金老弟,说来也真是你的运气。这位唐大哥在家纳福,十几年足迹不出四川。这次却凑巧到了北京来了。他是上个月来的。下榻西山卧佛寺。卧佛寺的主持四空上人是小儿戴猷的师父,也是唐大哥的方外之交。我本来要他住在这儿,他嫌这里不及卧佛寺的清净。今天要不是冲着你这块玄铁,他还不肯来呢。”

  唐杰夫笑道:“你这老儿好做不做,为了避仇,居然诈死。要我来给你守灵么?”

  戴均道:“这次我不是要你来守灵,是要你来做打铁匠了。金老弟,你恐怕还不知道,这位唐大哥不仅是暗器名家,他还是天下第一的铸剑师。你昨天和我说的时候,我还恐怕请不动他呢。”

  唐杰夫道:“玄铁是稀世之珍,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都还未曾见过呢。岂能不来开开眼界?金老弟,说老实话,我这点手艺,只怕糟蹋了你的玄铁。你放心得下吗?”

  金逐流喜出望外,说道:“唐老前辈肯给我帮这个大忙,晚辈不知如何报答。老前辈不要太客气了。”

  戴均笑道:“你们两人都用不着客气。老实说,普天之下,只有你唐大哥才配铸这把宝剑。而唐大哥见了这块玄铁,你金老弟若是不给他代为铸剑,他也要技痒难熬,非抢了你这块玄铁来铸不可!”

  唐杰夫笑道:“你真是说到我的心坎儿里了。”

  金逐流到房间里换过衣裳,跟着把那块玄铁拿出来给唐杰夫看。唐杰夫把玩了好一会,连声赞叹:“真是宝贝,倘若铸成宝剑,定是天下兵器之王!只是要铸这把宝剑,我还得有一些工具才行。”

  戴均道:“这个不用你说,我早已给你准备好了,我这里有个地窖,我已装了一个鼓风炉,大铁锤也给你打了两个。等下你去看看合不合用?”

  当下唐杰夫拿了玄铁,和众人到地窖巡视了一遍,笑道:“老戴,你真想得周到,在这地窖里打铁,声音不会传到外面,真是最妙不过,好,我明天一早就开工。”戴均道:“幸好我有铁匠朋友,这鼓风炉是借来的。他刚刚搬来,外间就闹事了,真是好险!倘若迟了半刻,一定会给巡逻的兵士截着盘问的。”

  金逐流见戴均为他如此费尽心力,心中十分感激,但却也不禁有些怅惘。

  他铸这柄宝剑,是准备送给李南星的,如今李南星与史红英却已不知何往,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寻来?

  一天、两天、三天……金逐流每一天都在盼望他们,却总不见他们来到。不知不觉过了七天,那块玄铁已是炼得炉火纯青,宝剑就将铸成了。还是不见他们到来。

  李南星与史红英到了什么地方呢?他们怎么样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金逐流在戴家等得心焦,暂且不表。回过头来,且先说说李、史二人那日的遭遇。

  那日史红英逃出萨府,李南星仗剑给她断后,且战且走,出了城门,不消多久,已把追兵甩在背后。回头望去,远远的就只见史白都一人追来了。史白都的本领虽然在妹妹之上,但轻功则稍有不如;但由于他在那岔路口曾经迟疑片刻,双方的距离就更是越来越远了。

  史红英生怕给哥哥追上,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路,不敢停留,也没有和李南星交谈。李南星笑道:“可以走慢一点了,刚才还可以看见你哥哥的影子,现在连影子也看不见啦。”史红英跑得太快,李南星跟着她跑,也感到有点吃力了。

  史红英松了口气,蓦地心头一动,瞿然一省,停下了脚步,回头一望,说道:“金逐流呢?他逃出来了没有?”

  李南星道:“我看见他已经跑出来了的,却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不过,你大可放心,他的本领比我高明,你的哥哥又不是去追他,他一定可以脱险的。”

  史红英道:“我知道他的本领。只是……”李南星道:“只是什么?”史红英本来要说的是:“我只是想见他一面。”见李南星双眼凝视着她,眼光似乎有些异样,忽地感到有点害羞,想道:“我何必向他吐露我的心事,叫他传到金逐流耳朵里去。”为了保持少女的矜持,话到口边,却改成了:“只是、只是我觉得有点奇怪,你既然看见了他,他应该也看见你,为什么他却不来寻你?”其实史红英是想金逐流跑来找她。

  李南星也觉得有点奇怪,说道:“或许他是跑去找尉迟炯了。你和他早已相识的吗?”

  史红英道:“他叫你做大哥,你们是结义的兄弟吧?我和他相识还不到一个月呀!”

  李南星哈哈大笑,说道:“你以为我和他有了多少年的交情?哈哈,我告诉你,我和他是昨天才相识的,你奇怪不?”

  史红英笑道:“你们一见面就结为兄弟了?我的确是意想不到。”

  李南星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古人云: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交情的深浅本来就不在于时日的短长,你说是不是?”

  史红英面上一红,心中想道:“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我和金逐流的事,特地开我的玩笑?哼,金逐流这傻小子也不知胡说了些什么,真是不该。”史红英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金逐流一路对她纠缠,她当然明白金逐流对她的心意。但在未成“定局”之前,她却不愿金逐流向旁人吐露。此时她只道金逐流已经把心事告诉了李南星,李南星说的这些话是向自己“试探”的,故而心里有几分着恼,也有几分惊喜。

  殊不知李南星一点也不知道她和金逐流之间的事情,当然更不知道他们两人早已是心心相印。他不是替金逐流试探的,而是为他自己试探。

  他见史红英脸泛红潮,不由得心中暗喜:“嗯,看来她是已经懂得我的意思了,下一步我应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