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双方如箭在弦,一触即发,陈光照心里想道:“不管李南星是什么出身,我既然和他交了朋友,就不能让朋友吃亏。对方若是单打独斗便罢;若是群殴,我陈光照就是舍了性命,也非帮他不可!”陈光照见过李南星的功夫,虽然不知道那老者是什么人,但料想以李南星的功夫对付一个气力已衰的老头,总不至于在百招之内便即败阵。故此陈光照打算暂不露面,且看看他们的单打独斗结果如何再说。

  不料心念未已,忽觉微风飒然,两条黑影,已是向着陈光照藉身之处扑来,齐声喝道:“是哪条线上的朋友?”这一下,陈光照想不露面也不行了。

  这两个汉子见陈光照是个陌生面孔,又端不出“海底”(说不出来历),立即便扑上去动手。李南星叫道:“陈兄,此事与你无关,你回去吧!”跟着向那老者说道:“这人是我的朋友,但他并不知道你我约会之事。请你们的人住手!”

  那老者冷冷说道:“我不能相信你的话,这小子我也不能让他轻易回去。我先要把他拿下,问过口供,再作定夺。”

  陈光照仗着轻灵的身法,闪开那两人的连番扑击,可是那两人也非泛泛之辈,一对判官笔,一枝小花枪,招招都是指向陈光照的要害穴道。陈光照怒从心起,喝道:“我已经让了你们几招,你却当我是好欺负的么?”唰的拔剑出鞘,便即还击。

  陈光照的真实本领未必胜得过这两个汉子,但他这柄剑却是件宝物。他的母亲是冰川天女的侍女,当年冰川天女采取冰窟中的万年寒玉炼成了一柄“冰魄寒光剑”,剩下的碎玉再炼成四柄宝剑,分赠四个侍女,陈光照的母亲分得一柄。这四柄宝剑虽然比不上“冰魄寒光剑”,但剑一出鞘,也能使得对方感到冷气侵肤,奇寒刺骨。

  陈光照剑一出鞘,这两个汉子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机伶伶地冷战,心头大骇,连忙后退。其中一个使用“倒踩七星”的轻身功夫倒纵,脚未落地,突然觉得膝盖一麻,便倒下去了。原来他是因受寒流所侵,血液不能流畅,手脚都冷得麻木了,轻功自是不能如常施展。但附近几个把风的汉子,却以为他是中了暗器。

  负责把风的头子喝道:“好小子,竟敢施暗算!”一声吆喝,暗器纷飞,透骨钉、铁莲子、飞蝗石、没羽箭、瓦风镖,各式各样的暗器,应有尽有,都向陈光照飞去。

  陈光照冷笑道:“瞎了眼的强盗,谁放暗器来了?你们既然定要诬赖,那也好,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暗器吧!”掏出了一把冰魄神弹,一扬手,以天女散花的手法向群盗洒去。

  这冰魄神弹乃是天下最奇怪的暗器,任何暗器讲究的不外是准头和劲道,只有这冰魄神弹是仗着本身的阴寒之气克敌制胜。冰弹一洒,那些人不知道暗器的来历,有的躲闪,有的就用兵器拨打,躲闪的还好一些,用兵器拨打的,冰弹一触即碎,化作了一团寒光冷气,登时刺骨侵肌,血液都几乎为之冷凝!还有两个躲闪不开,给冰弹打着了穴道的汉子,更是惨不堪言,倒在地上发抖,就像患了严重的发冷病一样。

  没有跌倒的那几个汉子也是冷得牙关打战,抖抖索索地跑了回去,断断续续地叫喊道:“哎、哎、哎呀!这、这、这小子会、会妖法!”陈光照赶跑了把风的这班人之后,一不做二不休,仗着冰弹玉剑,索性便直闯秘魔崖,准备给李南星掠阵。

  李南星本来想跑出去与他会合的,此时见陈光照的冰魄神弹大显神通,把围攻他的那些人打得七零八落,已是闯出重围,先跑来了,不由得又是惊奇,又是欢喜,乐得哈哈大笑。

  那老者面色一沉,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徒儿,你替为师把这小子拿下!”一个面带病容,身材高瘦的汉子应声而出,说道:“弟子遵命!”声到人到,登时抢到了陈光照的面前。

  陈光照见他来势迅猛,料想是个劲敌,打算先发制人,于是不待对方出手,先发出了三颗冰魄神弹。

  这面带病容的汉子木然毫无表情,那三颗亮晶晶的冰魄神弹打到他面前,只见他把手一招,冷冷说道:“我道是什么东西,原来不过是冰川天女的丫头小子所用的冰弹。哼,哼,什么冰魄神弹,岂能奈我何哉?”冰弹落入他的手中,只见他把手掌一摊开,那三颗冰弹已是全都溶化,滴下了一滩雪水!

  冰魄神弹碰到内功高明之士,伤害不了对方,那也不奇。奇的是这个汉子的身份不过是那老者的徒弟,却竟然敢硬接冰弹,大出陈光照意料之外。

  陈光照方自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这汉子已是一掌向他打过来了。

  陈光照一个滑步斜身,反手就是一剑。敌人正在扑来,这一招是以攻为守的打法,剑势轻灵翔动,是“冰川剑法”中的一招极精妙的招数。

  陈光照以为对方非得给他迫退不可,否则定要中剑无疑。哪知对方竟不退不闪,只听得“铮”的一声,那病汉化掌为指,中指只是轻轻一弹,就把陈光照的这把寒玉剑弹开了。

  寒玉剑的厉害不在于锋利,而在于它本身所具的阴寒之气。陈光照心里想道:“这厮刚接了我的冰魄神弹,如今又碰着了我的寒玉剑,这一下总有他难受的了,除非他不是血肉之躯。”不料心念未已,只觉一缕奇寒之气,从剑柄传入他的掌心。那面带病容的汉子仍然是那样木然的神色,并没发抖,倒是陈光照觉得冷得难受,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

  陈光照本来是练过“少阳内功心法”的,这是冰川天女传给他母亲的一种护体神功,练过这种护体神功,才能够使用玉剑冰弹,不至被寒气所侵的。如今他的寒玉剑给那汉子一指弹开,剑柄突然变得冷逾坚冰,连他自己都感到难以禁受,这真是从所未有之事!

  那汉子纵声笑道:“寒玉剑也不过如此而已,你还有什么伎俩?嘿,嘿,这柄剑你不配使它,不如给了我吧!”口中说话,掌底毫不放松,说话之间,已是接连使了三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竟然就想硬抢陈光照的这把玉剑。

  陈光照见寒玉剑伤不了对方,心中大骇,那人来抢他的宝剑,他受过一次教训,不敢让对方接触,只能凭仗轻功,东躲西闪。手中的宝剑等于是无用的废物,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

  陈光照给他越迫越紧,激战中那汉子一招“弯弓射雕”,掌指兼施,陈光照退无可退,无可奈何,只好一咬牙根,剑中夹掌,与对方硬对了一掌。

  双掌相交,“蓬”的一声,那汉子退了三步,陈光照也是接连晃了两晃。论掌力双方倒是相差不了多少。可是陈光照已是大感意外,不由得惊喜交集!

  原来陈光照以为对方既然不畏他的玉剑冰弹,内功定然是非常深湛的了。如今一试的结果,这才知道对方的掌力虽也不弱,但亦不过如此而已,并不见得就比他高明。

  不过,对方的掌力虽然未能胜他,但陈光照接了这掌之后,身上的寒意又增了几分,本来已经是冷得相当难受的了,如今更好像是陷身在冰窟一般。

  那汉子哈哈笑道:“你也觉难受了吧?嘿,嘿,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等着瞧吧,还有厉害的在后头呢!”正是:

  冰弹玉剑消阴煞,侠士魔头各逞能。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秘魔崖下除妖孽

  白玉环中识故人

  这汉子双掌一搓,眉心现出黑气,掌力一发,冷风飕飕,陈光照手中拿着寒玉剑,更其觉得冷得难受了。

  原来这汉子练的是“修罗阴煞功”是一种纯阴的邪派奇功,陈光照使用冰弹玉剑,反而给对方增加了威力。

  李南星见陈光照抵敌不住,大怒说道:“我来赴你们的约会,你们怎可难为我的朋友?此事与他无关,你们冲着我来就是!”正要飞身过去,那姓阳的老者哈哈一笑,身形一晃,已是拦住了李南星的去路,说道:“厉公子,你别忙,先接了我的一百招再说!只要你接得下,你的朋友我也一同恭送下山!”

  这老者赤手空拳向李南星挑战,李南星自是不便使用宝剑,当下双掌一分,左掌平推,右掌斜抹,这一招兼有点穴擒拿的手法,煞是厉害。这老者若要避免给他点中穴道,就势必要给他掌力推开。

  老者赞道:“好一招斜阳一抹,你这一招已足可以及得上令尊当年!”口中说话,单掌划了一道圆弧,缓缓推出。李南星心里暗笑道:“你这厮倚老卖老,可惜你虽然识得我的招数,却不懂如何破解。”

  不料心念未已,忽觉冷风如箭,好像射入了骨髓,连血液都似乎要凝结了。李南星这一招本来是招里藏招,式中套式,对方不懂得破解,他就立即可以用大擒拿手抓对方的“曲池穴”的,但因突然感到奇寒澈骨,手腕抖颤,这一抓就失了准头,反而险些给那老者抓住。

  李南星一抓不中,已知不妙,连忙使出“天罗步法”中移形换位的功夫,只听得“嗤”的一声,虽然闪了过去,但衣袖已被那老者撕下了一幅。

  那老者哈哈笑道:“好小子,知道厉害了吧?我看你如何接得了我的一百招?”说话之间,连发三掌,登时狂飙卷地,冷气弥漫,把李南星迫得步步后退。原来这个老者的“修罗阴煞功”已是练到了第八重,比他的那个徒弟更是厉害得多。

  李南星沉住了气,默运玄功,使出了一套虚虚实实,变化莫测的“落英掌法”,与那老者游斗。虽然冷得牙关打战,双掌也打不到那老者身上,可是那老者想要把他抓住,一时之间,却也不能。

  这老者在初发第一掌的时候,见李南星已有禁受不起的迹象,以为用不了几招,就可以使得他束手受擒的,如今见李南星居然抵挡得住,不禁大感意外。心里想道:“奇怪,他的内功怎的好像比他的父母还强?幸亏我是限他百招,百招之内总可以有取胜的机会。”

  这老者有所不知,原来李南星的内功曾得高人指点,并非完全得自家传。以他现在的功力而论,也未必就胜得过他的父母,不过因为他修习的是正宗的内功,故此较纯。用来对付这老者的“修罗阴煞功”,也就显得比他的父母更强了。

  不过,李南星也只勉强能够抵挡而已,时间一久,寒意加浓,拳脚就渐渐施展不开了。他在百忙中抽眼偷望,只见陈光照的情形比他更糟,已是给那面带病容的汉子打得连招架都为难了。李南星吸了一口凉气,心道:“糟糕,糟糕!我打败了还不打紧,这回更是连陈大哥都连累了!”

  这老者也暗暗道了一声“惭愧”,原来此时已将近百招,可是李南星却并不知道。老者加重掌力,心想:“倘若过了百招,这个小子不出声的话,我也诈作不知好了。”

  李南星一面应付强敌,一面为陈光照担忧,不觉招数散乱,一个不留神,着了那老者一掌,李南星跄跄踉踉的接连退出了七八步,眼看就要跌倒,老者笑道:“好小子,你跑不了啦,还是跟我走吧!”

  这老者正要一抓抓下,忽听得有人冷笑道:“老匹夫,你说话算不算话?”人还未见,话声就似就在他的耳边。

  这老者大吃一惊,恐防有人偷袭,那一抓不敢抓下,回头看时,只见乱石堆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月光之下,看得分明,不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这老者松了口气,想道:“我只道是什么高人来了,原来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过,这臭小子却是有点邪门,他在那儿说话,声音却似就在我的耳边,这是什么功夫呢?”

  此时李南星亦已看清楚了,不禁喜出望外,大叫道:“贤弟,你也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说时迟那时快,金逐流一个“燕子穿帘式”,身形平地拔起,在空中一个翻身,已是无声无息地落在老者与李南星之间,身法美妙之极!那老者也不禁暗暗喝采,心中更感惊奇。

  金逐流道:“李大哥,你让我来对付这个说话如同放屁的老匹夫!”

  这老者怒道:“我怎么说话不算话?”金逐流道:“你说要在一百招内打胜的是不是?哈,哈,我在旁给你数得清清楚楚,你已经用了一百零二招啦!”

  老者面上一红,说道:“你胡说,我只用了九十八招。”金逐流冷笑道:“亏你是修罗阴煞功的传人。如此混赖,简直是连你死鬼祖师孟神通的面子都给你丢尽了。孟神通虽然是个大魔头,说话总还算话,那像你这样不要脸皮!”

  那姓阳的老者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却怎知我的来历?”当下老羞成怒,说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到这里来胡说八道?”

  和陈光照交手的那个汉子忽地叫道:“师父,这小子就是金逐流。他正是我的仇人,师父,你可不要轻易的放过他!”

  原来这个面带病容的汉子就是金逐流那日在封妙嫦房中搜出的那个人,他名叫龚平野,那日被金逐流打了他一掌,调养了三个多月,最近方始复原。这老者名叫阳浩,他的父亲阳赤符是孟神通的师弟,得了“修罗阴煞功”的真传。阳浩只有龚平野这个徒弟,自孟神通、阳赤符相继去世,中原的武林人物懂得修罗阴煞功的就只有他们师徒二人了。

  龚平野一见金逐流露面,就想向师父控诉的,此时方有机会插口。

  金逐流笑道:“好呀,你们师徒不肯放过我是不是?我也不想放过你们!”话声未了,已是倏地扑去,龚平野曾吃过他的大亏,焉敢抵敌,只好放开陈光照,一躲躲到师父背后。金逐流故意把他扯上,正是要把他吓走,好让陈光照脱困的。

  阳浩勃然大怒,喝道:“好小子,你敢欺负我徒弟,来接我一百招吧!”金逐流笑道:“我有什么不敢,我只怕你接不起我的百招!”

  阳浩一掌打出,金逐流披襟迎风,哈哈大笑道:“我正热得难受呢,多谢你送我一阵凉风!”阳浩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小子竟然不怕修罗阴煞功!”

  双掌相交,“蓬”的一声,双方都是不禁身形一晃,向后退开,不过金逐流却多退了一步。原来金逐流幼承家学,早已练成了“正邪合一”的内功,他的父亲金世遗当年曾和孟神通数次较量,深悉“修罗阴煞功”的奥秘,他自己虽然不肯练成这种歹毒的邪派功夫,却把抵御“修罗阴煞功”的内功心法传给了儿子,故此金逐流自是傲然不惧。不过,他的功力毕竟还是略逊阳浩一筹,阳浩的“修罗阴煞功”伤他不得,单凭掌力仍可以迫得他多退一步。

  阳浩是这帮人的首领,他和金逐流单打独斗,旁人不便插手。但是这些人却怕李南星逃走,于是纷纷涌上,向李南星围攻。为了要把李南星活擒,这些人顾不得他们的首领曾经说过的“绝不倚多为胜”的话。阳浩也是不作一声,默许党羽的作为。

  金逐流叫道:“大哥,你用剑!”李南星拔剑一挥,喝道:“你们不要命的只管来!”剑光过处,只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破铜烂铁,堆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