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敦道:“李茂派来联络的人告诉我,他们准备从小东门那边进来,攻六合帮的后路,三更一过,便即发难。”

  金逐流拍了拍脑袋,想了起来,笑道:“我真是打得糊涂了。不错,我是和他们约好,倘若三更不见我回来,他们就要动手的。”

  李敦道:“从这条地道出去,正是小东门。”

  金逐流一跃而起,说道:“好,那么咱们快去,免得他们挂虑。”

  此时丐帮与六合帮正在展开混战,他们还未曾攻到六合帮的总舵,在路上就碰见了赶回来的史白都。

  史白都喝道:“李茂,我让你们丐帮在扬州设立分舵,彼此相安无事,你却为何先来犯我?”

  李茂喝道:“你勾结官府,借官府之力欺压丐帮,我早就要找你算账。如今你又设下陷阱,谋害厉公子和金少侠,这两人是丐帮的好朋友,我岂能与你甘休?你若想要讲和,把这两个人先放出来再说。”

  史白都哈哈大笑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与我扳平了身份讲和?我平时不过是看在你们仲帮主的份上,给你几分面子而已。你竟敢不自量力,在太岁头上动土?好,老实告诉你吧,厉南星、金逐流都给我杀了,你到黄泉路上,陪他们去吧!”

  李茂是丐帮的八袋弟子,在帮中也算得是有数的人物,但比之史白都却还是远远不如,史白都人未到,掌先发,一记劈空掌李茂已是禁受不起,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如受锤击。可是李茂仍是顽强不退。

  史白都正要上去取他性命,忽见寒光一闪,冷气森森,陈光照的冰魄寒光剑指到了他的胸前,喝道:“你们不是要向我寻仇么,好,我现在自己来了。”

  史白都内功深湛,冰魄寒光剑伤他不得,但却也令他感到一阵奇寒。史白都又惊又喜,心里想道:“我失了玄铁宝剑,正好夺他这柄宝剑。”当下,觑个真切,中指一弹,“铮”的一声,把陈光照的冰魄寒光剑弹开。

  史白都这一弹用上了“隔物传功”的本领,陈光照只觉虎口一麻,寒热交作,便似大热天时,突然跌进冰窟里似的,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原来是他冰剑上的那股奇寒之气,给史白都以深湛的内力反迫回来。

  史白都大笑道:“冰魄寒光剑岂能奈我何哉?你不配用它,不如给了我吧!”一个跨步欺身,五指齐伸,便来硬抓陈光照的宝剑。

  史白都见面一招就迫退了陈光照,不免颇有轻敌之心,岂知陈光照的功力虽然是远不如他,却也自有看家的本领。史白都一抓抓去,陈光照喝道:“有本领你就拿去!”冰剑扬空一闪,但见一片寒光,耀眼生缬,饶是史白都这样的本领,竟也不知他的宝剑从何处袭来,陡然间,史白都只觉“章门”“玉阙”“归藏”三处穴道都有冷冰冰的感觉,史白都吃了一惊,不敢硬抓,连忙一掌把陈光照震开。

  原来陈光照这套剑法乃是得自冰川天女的嫡传,从冰川的流动之中参悟出来的,看似笨拙,其实却是深得轻灵翔动的精髓。史白都未曾见过这套剑法,一念轻敌,几乎着了道儿。

  幸而史白都功力深湛,闭了穴道,运气三转,侵入体中的寒气已是尽都给他炼化。陈光照立足未稳,史白都又已扑了上来。

  史白都去了轻敌之心,攻守兼施,不过数招,把陈光照迫得手忙脚乱,激斗中史白都找着陈光照的一个破绽,猛地喝道:“撒剑!”一抓向他的琵琶骨抓下。这是声东击西之法,陈光照若要保全左臂,势必回剑遮拦,史白都暗藏的后着,立即就可以夺了他的宝剑。

  眼看陈光照就要中计,史白都忽见眼前色彩缤纷,好似有一条七彩斑斓的长蛇突然窜来啮他。史白都心头一凛:“这是什么怪兵器?”一时摸不着底细,不敢硬抓,只好躲避。饶是他躲闪得快,背脊已是给那条怪兵器抽了一下。

  史白都定睛一看,只见来助陈光照的竟是个貌美如花的少女。史白都登时怒气冰消,笑嘻嘻的说道:“你是霞姑吗?你可知道我是谁?贺大娘,你,你来……”话未说完,忽觉背上奇痒难忍,禁不着弓起腰似生虾般地跳了几跳。陈光照忍俊不禁,笑道:“霞姑,我不知道,原来你还会耍猴儿哩!”原来石霞姑的那件怪兵器名为“金蛇索”,乃是用金属制成的蛇状兵器,蛇头中空,内贮药粉,给这药粉沾着身体,痕痒难熬,自然就会无力再战。而且若是没有对症的解药,过了三日,肌肉就要溃烂而亡。

  贺大娘叫道:“帮主别慌,我有解药。”

  史白都放下了心,心里想道:“且待我收拾了这小子,回去再向贺大娘讨解药,也还不迟。”他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不愿在人前示弱,当下运起护体神功,使得痕痒之感减轻了之后,哈哈笑道:“区区一点毒药,焉能奈得我何?好,叫你这小子知道我的厉害!”呼的一掌,荡开了冰魄寒光剑,陈光照禁不起他那排山倒海的掌力,跄跄踉踉地退出了六七步。原来以史白都本身的功力,虽然不能自行解毒,却可以抵御一时。他既知贺大娘备有解药,自是乐得吹吹牛皮了。

  石霞姑连忙与陈光照并肩御敌,但这次史白都却有了准备,一见石霞姑的“金蛇索”打来,大袖一挥就把它裹住,笑道:“这东西倒很好玩,给了我吧!”一挥一卷,石霞姑掌握不牢,金蛇索登时推开,史白都一个“左右开弓”双掌齐发,用七成力道对付陈光照,硬生生的插进他们中间,登时把陈石二人分开了。

  贺大娘快步抢上,史白都笑道:“对啦,你给我好好劝一劝你家小姐吧!她怎能和我打架呢,这不是要闹出笑话么?”

  贺大娘笑道:“俗语说得好: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打架之事那也常有的,只要往后和好就行。”

  石霞姑气得柳眉倒竖,杏脸生嗔,斥道:“你胡说什么?”

  贺大娘拦住石霞姑,笑道:“小姐,你还不知道么?我给你说的媒就是这位史帮主呀!你们将来是要做夫妻的,怎好打架?”

  石霞姑大怒道:“谁和他做夫妻?你喜欢他,你自己嫁给他!”

  贺大娘笑道:“我这一大把年纪,做他的岳母倒差不多,他怎肯要我?对啦,我一向把你当女儿看待,你就让我下半世好有个依靠吧!再说以史帮主的身份,你嫁给他也不辱没了你!”

  此时只有陈光照单独对付史白都,形势自是十分不妙。石霞姑给奶妈拦住,闯不过去,气得只好变了面说道:“大娘,你于我有养育之恩,我会报答你的。但你要迫我嫁给这个姓史的贼子,却是万万不能!话就说到这里,你再迫我,可休怪我反脸!”

  贺大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道:“我指望你的就只有这桩事情,还要你什么报答?唉,你现在翅膀硬了,不肯听你奶娘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但只怕你翅膀虽然硬了,也未必就飞得起来!你别忘了,再过七日就是你毒发之期,你还需要我的解药!”正是:

  只道奶娘恩义厚,谁知怀的毒心肠。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沉江幸有渔舟过

  搜匣犹惊宝剑寒

  石霞姑气怒交加,愤然说道:“我是你抚养大的,最多把这条性命交回给你,绝不向你乞求解药。”

  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人赞道:“对,有志气。石姑娘,不必怕她恫吓,她下的毒,并不见得只有她才能解!”人还未曾露面,声音已是传了到来。石霞姑喜出望外,贺大娘却是吓得魄散魂飞。原来是金逐流来了!

  贺大娘正要逃时,但见一条人影,倏地已到了她的面前。贺大娘怒喝道:“好小子,我与你拼了!”十指齐伸,鸟爪般向金逐流抓下。她的十只长指甲都是浸过毒药的。

  金逐流冷笑道:“你这妖婆死到临头,还要害人!”声出剑出,这一剑真是削得妙到毫巅,贺大娘的十只长指甲恰恰给他齐根削断。

  石霞姑慌忙叫道:“金大侠请手下留情!”金逐流腾的飞起一脚,将贺大娘踢了一个筋斗,按剑斥道:“你这妖妇简直比拿养女当作摇钱树的老鸨婆还更可恶!如今看在石姑娘给你说情的份上,我只削了你的毒爪;你若不知悔改,还要向她纠缠,下次我就要斫断你的狗头了!”贺大娘爬了起来,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慌慌忙忙的逃回六合帮总舵,哪里还敢答话?

  说时迟,那时快,金逐流赶跑了贺大娘,身形一闪,立即又到了史白都的面前。史白都正自一掌向陈光照打下,忽见青光一晃,金逐流的长剑已横削过来,剑势变幻无方,史白都慌忙缩手。

  金逐流道:“陈大哥,请你和霞姑去照应丐帮的朋友,让我斗一斗这位史大帮主。”陈光照与史白都苦斗了二三十招,早已是累得筋疲力竭,自知帮不了金逐流的忙,只好听他的话退下。

  金逐流哈哈笑道:“史大帮主,你不是要找我一决雌雄的么?怎么还不来呀?来吧,我让你三招!”

  史白都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这小子真是有点邪门,他中了贺大娘的毒针,分明已是有了受伤的迹象,所以刚才不敢和我交手。何以才过了这一会儿,他竟似没事人似的完全好了!”但他以一帮之主的身份,虽然心内惊疑,却也不甘在帮众之前受金逐流的奚落,当下喝道:“岂有此理,你是我手下败将,谁要你让?”

  金逐流笑道:“我这是体恤你,你已经和陈光照打了一场,我不能占你的便宜,还是让你三招的好。”

  史白都勃然大怒,喝道:“好,你就让吧!只怕你吃不了兜着走!”暗运玄功,把内力凝聚掌心,倏地一个盘旋,双掌便向金逐流击下。金逐流叫道:“哎呀,好狠!”他这一叫不打紧,倒把旁边的陈光照吓了一跳。

  史白都这一掌打得沙飞石走,金逐流脚步歪斜,似是站立不稳,忽地一个筋斗从他侧边翻过。旁人看来,史白都那一掌似乎已经打到他的身上,其实却是连他的衣裳都未沾着。金逐流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嘻嘻笑道:“好厉害,幸亏没有给你打着。”陈光照这才放下了心,“原来他是和史白都戏耍的。”此时两帮人马已是陷于大混战之中,六合帮的人数比丐帮多上几倍,丐帮只能结阵自保,形势甚为不利。陈光照放下了心,喘息过后,遂与石霞姑上前助战。

  史白都一击不中,第二掌第三掌连环续发,前一招是“龙门鼓浪”,后一招是“大漠飞沙”,前一重掌力加上后一重掌力,当真是有如惊涛拍岸,狂沙扑面。但掌力虽猛,仍然是伤不了金逐流。史白都正以为可以困着金逐流之际,陡然间只见四面八方,都是金逐流的影子。史白都吃了一惊,不知他要从何处袭来,急忙回掌自保。忽觉颈窝一凉,原来是金逐流绕到他的背后,吹了一口凉气。史白都大怒道:“小贼胆敢戏我!”反手一个擒拿,人未回头,背后就似长着眼睛似的,掌指按拍之处,全是向着金逐流的要害部位。双方距离太近,饶是金逐流闪躲得快,“嗤”的一声响过,衣襟亦已被他抓裂一幅。

  金逐流连躲三招,虽没受伤,亦已是汗流浃背,心里想道:“我也该适可而止了。”当下拔剑出来,笑道:“史大帮主,我已经让足三招,礼尚往来,恕我不再让了!”

  史白都失了面子,暴怒如雷,连环进搏,猛如怒狮。岂知金逐流正是要他如此,对方迫他决战,他却偏偏采取绕身游斗的打法,使开了“天罗步法”,穿花蝴蝶般的在史白都身前身后身左身右穿来插去,一口青钢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剑光也是严若穿梭,所指之处,尽是史白都的要害。

  双方再度交锋,恰好是易位而处。刚才第一次交手的时候,是金逐流必须运功御毒,难与争雄。现在则是史白都因为着了石霞姑的毒药,难以持久了。但不同的是:金逐流刚才自知不敌,便即避战;而现在的史白都却是不自量力,强攻强拼。

  掌风剑影之中,史白都忽地弓腰跳跃,形状滑稽之极。原来石霞姑洒在他身上的药粉,是可以侵蚀皮肤,令人发生奇痒的。史白都全力应付金逐流,无暇运功御毒,奇痒难熬,禁不着耸肩抖背,弓腰跳跃,明知不能把药粉抖落,也觉好过一些。

  金逐流笑道:“猛虎变作了猴儿啦,我可没有耍猴儿的兴趣,你还要再打下去吗?”口里说是不想再打,手中的剑却是反守为攻,越发凌厉。

  史白都手下的三个香主和文道庄还在西城逐屋搜索,却不知金逐流早已到了东门,和史白都交手了。

  史白都等不见他们回来,暗暗悔恨自己安排错误。金逐流一轮猛攻,攻得他狼狈之极,他只好忍住了气,心里想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若不及早回去,只怕还要吃这小子的大亏。”要知他中毒之后,到现在已是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他是必须回去向贺大娘讨取解药的了。

  史白都奋力一掌,把金逐流迫退一步,喝道:“今晚暂且让你,慢慢再和你算账。李舵主,你自己应该明白,打下去你们决不能占得便宜。看在你我两帮一向相安的份上,今晚之事,就此作罢,你意如何?”

  此时形势,史白都虽然打不过金逐流,但两帮混战,却还是六合帮的人多占了上风。李茂见金逐流已经回来,他也不愿帮众有过多的伤亡,于是说道:“好吧,你既求饶,我就放你一马。以后如何,以后再说。你报复也好,不报复也好,任从你来,丐帮也绝不怕你。”

  于是双方各自收兵,史白都赶忙回去讨取解药,金逐流与陈光照等人,也随着李茂,回转丐帮分舵。

  金逐流讲了在六合帮的遭遇之后,陈光照想起一事,问道:“金兄,你刚才奚落那个妖婆,说是她给霞姑所下的毒,无需她的解药。这话是真是假?厉大哥可是还没找着啊!”

  金逐流笑道:“当然是真。这个能解天魔教秘传的毒药之人,如今就在这儿。李兄,请出来吧。”

  金逐流替李敦和陈石二人介绍之后,说道:“厉大哥虽没找着,但有了这位李兄也是一样,这位李兄熟读天魔教的百毒真经,解毒的本领只有在那老妖婆之上。”

  陈石二人喜出望外,忙向李敦预先道谢。李敦诊过了石霞姑的脉,给了她一包解药,又仔细的传授了陈光照解这种毒的推血过宫之法,就让陈光照自己去给石霞姑解毒。好在这种推血过宫之法并不复杂,陈光照一听就懂。

  陈光照向李茂讨了一间静室,便与石霞姑进去依法治疗。金李二人则和李茂继续商讨今后的行止。

  李敦说道:“金兄,我刚才还未曾告诉你,我在西昌,已经见过你的师兄江大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