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冲一纵身,抓着那柄跌下来的单刀,气得满面通红,指着金逐流喝道:“有种的你别跑,咱们再来决个雌雄!”

  金逐流笑道:“我是特地来拜见贵会总舵主的,公孙舵主未曾见着,你赶我我也不跑!不过,你我无冤无仇,我又何必与你决甚雌雄?”

  秦冲怒道:“公孙舵主不见你!”

  金逐流淡淡说道:“你怎么知道?即使他当真不肯见我,我也得问他一声。”

  庄远做好做歹地劝道:“金少侠!令尊与令师兄与敝帮乃是两代交情,你既然不是蓄意和我们作对,我们也不能难为你。我劝你还是莫管闲事,趁早走吧。你是无论如何不能见着我们舵主的了,我们不会替你通报的。”庄远的武学造诣比秦冲高得多,刚才金逐流用大须弥掌力将他震退,他已知道金逐流乃是手下留情,不肯伤他。他阻止秦冲与金逐流动武,固然是因为明知秦冲绝非敌手,但也是因为知道金逐流并无敌意的缘故。

  金逐流道:“多谢好意,但我见不着公孙前辈,我也是无论如何不能走的。不劳你们酬报,我自己通名求见就是。”

  说罢,蓦地朗声道:“金逐流、史红英求见公孙舵主,不知何故,贵会香主加以阻拦,请公孙舵主准予拜谒。”

  金逐流用的是“传音入密”的内功,声音并不很大,但却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金逐流心里想道:“听他们的口气,公孙宏似乎遭了什么意外,也可能是正在病中。但只要他在家里,他一定会听到我的声音。”

  红缨会诸人给金逐流用“传音入密”的内功震得嗡嗡作响,无不骇然失色。金逐流有意炫露武功,一不做二不休,拔出了玄铁宝剑,自言自语道:“这块石头不好坐,我只好多费点功夫了。”挥动玄铁宝剑,一阵乱削,只见白光飞舞,石屑纷飞,转瞬之间,那座笔架形的大石头,凸出的棱角,都已给削得平平整整,笔架形的石台,变成一面硕大无朋的明镜!

  秦冲本来已是率领帮众,围着石台,想要捉拿史红英的。此际,见了玄铁宝剑的威力,无不吓得目瞪口呆,不待庄远劝阻,他们也不敢冒昧上前了。

  金逐流微微一笑,说道:“红英,咱们就暂且歇一会儿,等候公孙舵主传见吧。”两人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气得秦冲敢怒而不敢言。

  金逐流通名求见之后,不到半支香时刻,果然便有一个人出来,高声说道:“金少侠,敝会公孙舵主请你进去。”这人是在红缨会坐第五把交椅的内三堂香主石玄。

  金逐流问道:“这位史姑娘呢?”石玄说道:“史姑娘请在外面稍候,公孙舵主想与金少侠单独谈谈。”金逐流游目四顾,见秦冲等人的脸上颇有悻悻之色,金逐流实在有点放心不下,暗自思量:“单独留下红英,要是这班人与她为难,岂不糟糕?”

  石玄似乎知道金逐流的心事,跟着就道:“舵主有令,六合帮的帮主史白都虽是咱们的仇人,却不应迁怒到他妹妹身上。史姑娘既然是与金少侠同来,你们对她也应该好好的以礼相待。”庄远低头应了一个“是”字,秦冲虽不应声,但也不敢再说话了。

  金逐流这才放下了心,当下就跟石玄走进公孙宏的住宅。途中,金逐流请教他的姓名,始知石玄就是和秦元浩同时在水云庄做过客人的那位石香主,水云庄庄主的女儿云中燕被大盗罗大魁恃强迫婚,他与秦元浩曾经帮过云庄主很大的忙。

  金逐流知道他是石玄之后,对他很有好感,心想石玄是忠厚正直的人,或者会说实话,因问他道:“贵会与六合帮素有隙嫌,这个我也知道。但这也是由来已久的了。今日贵会几位香主对史姑娘好似十分痛恨,似乎不该是由于两帮的旧怨而起,不知是否另有原因?”

  石玄道:“这个我现在还不便说,金少侠见了公孙舵主,舵主想是会告诉你的。”金逐流道:“请恕我胡乱猜疑,公孙舵主不知是否病了?”石玄说道:“要说是病也未尝不可,反正你就可以见着他了。”这样含糊的答复,令得金逐流更起疑心,心想:“病就是病,什么叫做未尝不可?”

  金逐流狐疑满腹,但石玄既不肯多说,他自也不便再问。石玄带领他至公孙宏的卧床,便即退下。

  只见公孙宏躺在床上,面如黄蜡,眉心有一股淡淡的黑气,金逐流大吃一惊,这才知公孙宏是中了毒。“难道他也是受了那个天魔教新教主的暗算不成?但他这么高强的武功,岂能轻易受人暗算。”

  公孙宏有气没力的说道:“逐流,你来了,很好。坐下来吧,咱们谈谈。”

  金逐流行过了礼,正想问他,公孙宏已先说道:“我知道你定有疑团,想要问我。我也正有几个疑问,想要问你。”

  金逐流道:“不知公孙前辈想知道什么?”公孙宏道:“你是从西昌回来的吧?”金逐流道:“不错。”公孙宏道:“我有个女儿名叫公孙燕,也在西昌,不知你见过她没有?”

  金逐流颇感踌躇,心里想道:“我本来是要替宫秉藩报信的,但想不到公孙前辈会中了毒,此际他正在病中,我若把他女儿的不幸消息告诉他,只怕会加重他的病情。”

  公孙宏叹了口气,道:“可是我的女儿已遭不幸了么?金少侠,你不必瞒我,我已经知道了。只是我还存着一线希望,希望这消息不是真的。”

  金逐流不觉好生纳罕,心里想道:“这消息是谁告诉他的?除了我与红英之外,义军中人,可没有谁回来啊!”但听得公孙宏已经知道,只好黯然说道:“老前辈既然业已知道,那我就不用说了。但我曾经在桃花谷中找过令媛,却并未发现令媛的尸身,说不定正如老前辈所说,还有一线希望。”

  公孙宏莫名其妙,诧道:“你说什么?我的女儿不是在西昌城中死的么?”

  金逐流更是奇怪,忙问道:“公孙前辈,你听到的是什么样的消息?”公孙宏道:“她若不是在西昌中死的,害死她的又是何人?”原来两人都是急于知道真相,不觉同时发问。

  金逐流情知内中定有蹊跷,先回答道:“是阳浩迫得令媛和厉南星坠下深谷的!”

  公孙宏失声叫道:“什么,你说我女儿的仇人是阳浩?厉南星也与我的女儿同时遇害,这,这未免太难令人相信了?”

  金逐流道:“那么据老前辈所知,这仇人却又是谁?”

  公孙宏道:“不是六合帮的帮主史白都吗?”

  金逐流道:“这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公孙宏道:“就是厉南星!”

  金逐流大为惊诧,说道:“你见到的当真是厉南星吗?”

  公孙宏怫然不悦,道:“就在十天前,我曾与他相会,他亲口对我说的,焉能有假?”

  金逐流心念一动,说道:“公孙前辈,你好像是中了毒,这毒又是谁人下的?”

  公孙宏道:“也是厉南星所下!”

  金逐流道:“这可令晚辈糊涂了,厉南星既然替你传讯,那是出于好意的了,何以又暗中下毒?”

  公孙宏是个老经世故的人,听金逐流这样说,亦已猜想得到内中定有蹊跷,当下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还是一步一步弄清真相吧。金少侠,你说我的女儿是阳浩害死的,是你亲眼见到的吗?”

  金逐流道:“是宫秉藩亲眼见到的。但史白都自杀身亡,则是我亲眼见到的。史白都死的时候,令媛可还是活着的啊!因此不管那个天魔教的新教主是否真的厉南星,他告诉老前辈的这个消息,则绝对是假的了。”

  公孙宏道:“既然是宫秉藩亲眼见到的,他为何不自己回来报信?”

  金逐流道:“因为他也受了阳浩的修罗阴煞功之伤。”当下将宫秉藩那日的遭遇,和自己在桃花谷中的所见,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公孙宏。

  这些事情,若是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公孙宏一定不会相信;但如今是金逐流告诉他,他知道金逐流是决不会说谎的,是以虽然诧异之极,也是不能不信了。

  公孙宏叹口气道:“如此说来,我当真上了他们的当了。”金逐流道:“听说有一种改容易貌之术,精通此术之人,可以扮得像另一个人,惟妙惟肖。老前辈所见的那个厉南星,我想一定不是真的。”公孙宏沉吟半晌,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是有点疑心了。好,我就把那日的经过告诉你吧,咱们一同参详参详。”

  公孙宏歇了一歇,喝了半碗参汤,继续说道:“去年我和小女在长江边碰见厉南星与封妙嫦,小女跟随他们同往西昌,此事想必你已知道?”

  金逐流点了点头,说道:“封姑娘已经告诉我了。那日厉南星身上负伤,斗不过文道庄那个宝贝儿子,她也几乎落在文胜中的手上,幸亏得令媛拔剑相助,赶跑了文胜中。说起此事,封姑娘对你老和令媛感激不尽。”公孙宏说道:“此等小事,何足挂齿。那位封姑娘好吧?”金逐流道:“封姑娘和武当派的秦元浩上个月已在大凉山成婚,我就是在喝了他们的喜酒之后才回来的。他们的姻缘非常美满,所以封姑娘常说,她之得有今日,都是出自老前辈父女所赐。”公孙宏微笑说道:“哦,原来封姑娘已经得了称心的女婿,这倒是可喜可贺的美事。”心里想道:“我只道这位封姑娘和厉南星是对情侣,原来不是。”原来公孙宏也曾有过想把女儿许配与厉南星之意的,只因有此误会,不敢出之于口。如今听说封妙嫦与秦元浩已经成婚,不觉勾起他当初的这段心事。但随即想道:“我的女儿死了,厉南星是真是假,是善是恶,如今犹未可知,这事我还想它作甚?”思念及此,不觉黯然。

  金逐流知道他在伤心,安慰他道:“厉南星若然未死,令媛就可能还在人间。如今咱们先要查明,那个天魔教的新教主‘厉南星’究竟是真是假。”

  公孙宏道:“不错,咱们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吧。”接着道:“小女和他们去了西昌,久无音讯,我很挂念。不料我把宫秉藩派到西昌之后,宫秉藩还未回来,那一日我却接到了厉南星的一封请柬。”

  金逐流道:“可是他邀请你观礼的请柬?”公孙宏道:“正是。不过,他派来的使者特别声明,要请我早两天去,说是有要事和我商量。结果我只是和他见了一面,观礼却是没有份了。唉,其中缘故,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那是因为我已经中了毒了!”想起自己几十年的阅历,身为江湖上第一大帮会的总舵主,到头来竟然会着了一个小子的暗算,不禁苦笑。

  金逐流道:“那个新教主与你商量的是什么‘要事’?你又是怎样着了他的暗算的?”

  公孙宏继续说道:“说老实话,厉南星重组天魔教之事,我是极不赞同的。当年他的父母组教之时,滥收徒众,以至龙蛇混杂,良莠不齐,纵有好人,也是极难整顿。故此令尊早在二十年前,就劝他们解散了。如今各处都有义军,江湖上也有了几个光明正大的帮会,何必还要费偌大的心力,把早已烟消云散了的天魔教重组起来,弄得不好,反会给妖邪之辈利用。”

  金逐流道:“老前辈说得不错,厉南星曾经拒绝过阳浩邀他重开香堂之请,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公孙宏道:“哦,原来早就有过一次这样的事吗?”金逐流道:“是呀,所以我不相信厉南星会在阳浩的胁持之下,改变初衷。”

  公孙宏接下去道:“我虽不赞同此事,但因我要知小女的消息,所以我还是如他所请,提早两天,到徂徕山去与他相会。同时,我也想劝他打消这个重开香堂的念头。”

  金逐流心念一动,问道:“你到了徂徕山,可见着了阳浩没有?”

  公孙宏道:“就是他出来接待我的。可惜我当时不知道他是害我女儿的仇人,否则早把他一掌打死了。”

  金逐流道:“阳浩和你怎么说?”

  公孙宏道:“他说厉教主新从西昌回来,仆仆风尘,途中染病,现在尚未痊愈,恐怕不能多说话。”金逐流插口说道:“对了,这里就是一个破绽。他恐怕那个假的厉南星,多说了就会露出破绽!”

  公孙宏接下去道:“当时我说,贵教主欠安,我理该探病。我也不会让他多说话的,只想知道他要和我商量的是什么要事,也就行了,阳浩说道:‘这个当然。老前辈屈驾到此,敝教主岂能不见?我不过说明一下,以免老前辈怪他失礼而已。’当下他就陪我到内堂与厉南星相见。”

  金逐流不禁又再问道:“你看清楚了真是厉南星?”

  公孙宏道:“此人面带病容,相貌与厉南星倒是很像,只是瘦削一些。我当时以为这是因病所致,没有怎样留心辨别。”

  金逐流心里想道:“这就怪不得了,公孙前辈先后和厉大哥不过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大闹萨府寿堂那天,当时双方正是在混战之中,只能算是匆匆一面;第二次是在江边,他们父女救了厉大哥之后,便即分道扬镳,他与厉大哥虽然已是相识,也还未曾稔熟。阳浩找一个相貌相似的人冒充厉大哥,这个人又假装有病,公孙前辈事先没起疑心,当然就容易将他骗过了。”

  公孙宏接下去说道:“现在我想起来了,除了相貌比厉南星瘦削之外,这个新教主还有一个可疑之处,他说话的声音嘶哑。和厉南星的口音也很不相同。可惜我当时只道是病人应有的现象,丝毫没有对他起疑,以致遭了他的毒手。”

  金逐流道:“只要查明真相,咱们慢慢和他算账不迟。”

  公孙宏道:“对,事情已经过去,追悔也是没用。我还是告诉你那一天的事情吧。

  “那个新教主说,他与小女到了西昌之后,便即参与义军攻打将军府之役,小女不幸死在史白都之手,他也受了伤,幸得师叔阳浩之助,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