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金逐流本来不想和他拼命的,既然不愿输招,只好回剑遮拦。姓牟这汉子见他变招神速,不禁又赞了一个“好”字!

  金逐流却是不禁暗暗惭愧,心道:“怪不得扶桑岛的武功名垂后世,受人景仰,果然是不同凡响,可笑我刚才还恐怕胜之不武呢,谁知我用了玄铁宝剑,竟斗不过他一把折扇!”

  姓牟的汉子也是好生佩服,心想:“倘若他真个和我拼命的话,我即使不致落败,也是难以对付的了。玄铁宝剑的威力固然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他却是剧战过两场的,依此看来,金世遗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的确是殊非幸至了!”原来这人本来是想去找金世遗比试的,想不到未找着金世遗,却先碰上了金世遗的儿子,对方连斗两场之后,自己也不过稍稍占了一点便宜,不觉冷了半截。

  两人惺惺相惜,但为了本门荣誉,却也是谁都不愿输招。金逐流自知气力不足,当下仗着玄铁宝剑之利,展开了大须弥剑式,紧紧封闭门户,不让对方有可乘之机,姓牟的汉子把一柄小小的折扇使得出神入化,时而当作五行剑使,时而当作判官笔用,一柄扇子,竟然可以变作许多种不同的兵器。但虽然如此,一时间却也攻不破金逐流严密异常的防御。

  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居然还有人敢在这里撒野,我倒要看看是谁?啊,原来是仲帮主来了!这小子是欧阳坚!”跟着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江大侠,你快来看,逐流恐怕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原来是公孙宏、史红英、江海天三人联袂来到,公孙宏首先注意的是仲长统与欧阳坚这一对,史红英则当然是关心金逐流。

  公孙宏抬眼向金逐流这边望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人是谁?如此了得?看来也不过三十左右年纪吧,我若是在他这个年纪,恐怕还当真不是他的对手呢!”

  江海天看了也不禁啧啧称异,对公孙宏道:“这人的武功不知是什么门派的,但看来却似乎并无恶意。咱们不必忙于干预,免得造成无心之失,得罪了朋友。”

  公孙宏点头称是,却又说道:“但欧阳坚这小子可是和仲帮主拼命啊!咱们总不能不管吧?”

  仲长统哈哈笑道:“老叫化和这小子玩玩,公孙老弟,你可不许多事!”

  此时欧阳坚与他已经斗到百招开外,刚刚扳成平手。仲长统固然是气力不加,他的雷神掌甚耗元气,斗到了百招开外,亦已是渐渐成了强弩之末了。

  公孙宏与江海天虽然只是袖手旁观,但欧阳坚看见他们来了,却是不由得越发心慌。激战中猛听得仲长统喝声:“去!”双掌相交,声如郁雷,欧阳坚一个倒头筋斗,翻出数丈开外!

  仲长统冷笑说道:“你回去再练十年吧,但十年之后,老叫化只怕是见不着你了,但愿你懂得老叫化饶你的一番心意,十年后重新做个好人。”原来仲长统已是用混元一炁功破了欧阳坚的“雷神掌”,欧阳坚的武功虽未全废,但这最厉害的“雷神掌”若想再练成功,至少也得十年之后了。

  欧阳坚哪还敢答话,一个筋斗翻出数丈开外,立即便似一溜烟地跑了。封子超“哎呀”一声,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望着欧阳坚跑下山去,也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心里似乎正在踌躇不决,但却没有跟着逃跑。

  仲长统叫了一声:“好险!”笑道:“江大侠,公孙老弟,幸亏你们两位来到,给我掠阵。你们虽没出手,却也吓坏了欧阳坚这小子了。说老实话,若不是他心里发慌,只怕我还当真胜不了他呢。”公孙宏笑道:“毕竟姜是老的辣,想不到你非但宝刀未老,而且是功力越老越纯,老叫化,我算是服了你了。但你何以不废了他的武功,以免后患?”仲长统道:“公孙老弟,你别给我脸上贴金。我的一只脚已是踏进坟墓的了,哪里还有与少年人争强斗胜之心?欧阳坚这小子虽然屡次找我麻烦,但他只是代父报仇,未明邪正而已。本身作恶倒是不多。老叫化已经废了他父亲的武功,又何妨适可而止,给他十年功夫,让他有个反省的机会。”

  封子超走近了来,望了望仲长统。又望一望江海天,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吞吞吐吐,欲说还休。

  仲长统道:“封子超,你也来了。你有什么话说?”

  封子超道:“我、我、我是有一件事情,想、想、想和江大侠说!”仲长统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封子超给他一喝,底下的话更说不出来了,就在此时,只听得史红英“噫”了一声,江海天抬头望去,只见金逐流正在一剑劈下,姓牟的那汉子折扇轻轻一按,贴着剑脊,把玄铁宝剑引过一边。金逐流似乎想要抽剑变招,但却抽不回来。对方的那把折扇贴在剑上,也拿不开。两人登时僵在当场,好像变成了两尊石像,动也不动。但头上却都是冒出了热腾腾的白气。

  江海天道:“好,封子超你想好了,等会儿再说不迟。”说话之间,已是走到金牟二人之前,笑道:“你们胜负未分,正好适可而止了!”说罢,轻轻在玄铁宝剑上一弹。

  金、牟二人,同时觉得虎口一热,玄铁宝剑移开数寸,那把折扇也才能收了回去。两人各自倒跃三步,不由得都是暗暗叫了一声“惭愧”。

  原来他们两人都不愿意输招,姓牟那汉子使出以柔克刚的绝顶内功,想把金逐流的玄铁宝剑夺出手去,哪知金逐流亦是早已练成了正邪合一的内功的,他虽然不识扶桑岛的内功心法,但那姓牟的汉子借力打力,却是不能。双方既然都不能够化解对方的力道,剑扇相交,这就变成了内力的比拼了。金逐流吃亏在剧战了两场,内力自是稍逊一筹,但他却占了兵器之利。姓牟那汉子用一把折扇与他的玄铁宝剑相抗,万一支撑不住,就有杀身之祸。金逐流也是一样危险,他的内力不及对方,倘若支撑不住,过后不死也得重伤。

  他们本来只是相互切磋,变成了内力比拼,实非始料所及,高手搏斗,最忌的就是比拼内力,一到了这个地方,谁也不能罢手,除非有个功力更高的人出来化解,否则就只能拼个两败俱伤了。

  江海天出来化解,其实也是颇为冒险的。假如他的内力不是胜过金牟二人的总和,那就非但化解不了,而且两人的内力都将反震到他的身上,他自己也要重伤。

  姓牟那汉子见江海天举重若轻的只是一弹指就将他们分开,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心里想道:“金世遗的徒弟尚且如此,我凭什么与他争雄?”当下连忙收了折扇,向江海天施了一礼,说道:“江大侠绝世神功,佩服佩服!”

  金逐流道:“这位牟先生是扶桑岛的传人。”江海天吃了一惊,也连忙拱手道:“贵派武功,千年之前已享盛名,我只道久已失传,不料今日有此眼福,得见贵派的惊世骇俗的武林绝学,当真是名不虚传,在下更是好生佩服!”

  江海天说的绝非虚伪的客气说话,原来他的当世无匹的内力,大半是由于他在少年之时幸得奇遇,服食了对于增进内力最有功效的奇药“天心石”所至。江海天自忖:“本门的内功心法固然是奇妙无比,但我若不是服食了天心石,循序渐进,在他这个年纪,决不能有他的功力。这人只用一把折扇,能使出各种不同兵器的招数,虽说也未必就能够胜得过师父所传,但却是非我所及了。”

  公孙宏哈哈大笑,走上前来,说道:“扶桑岛武功重现中土,这当真是武林中的一大喜事。但老朽却有一事不明,不解牟先生何以会与欧阳坚同在一起,莫非牟先生不知他的来历么?”正是:

  岂有明珠投暗室,从来泾渭不同流。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郁郁但求忘旧怨

  惺惺相惜结新知

  此时金逐流喘息已定,也上来和他重新见过了礼,并请教他的姓名。

  那汉子道:“我名叫牟宗涛。说起我何以和欧阳坚结识,倒是和江大侠有点关系。”江海天诧道:“是么,这我倒要请牟先生告诉我了。”

  牟宗涛道:“此事说来话长,江大侠既然问起,我想先说一说我来到中原的原因。”

  江海天正想知道他的来历,说道:“这就更好了。”

  牟宗涛道:“先祖沧浪公的门人弟子不多,但经过了千年之久,也分成了三支,并未失传。扶桑岛早已给倭人占领,非复我有,牟家子孙大都隐姓埋名,不敢露面,武功亦早趋式微,到了如今,尚能保存先祖武学的十之一二者,据我所知,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其他的牟家子孙,或者隐居深山,或者改名换姓,从事其他职业,就是让我碰见,我也不知道他们乃是同宗了。”

  金逐流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爹爹到扶桑岛寻觅牟家后人,毫无结果。”

  牟宗涛继续说道:“其他两支,分散海外,究有多少,我也不知。但我有个心愿,想在有生之年,遍访各地同门,希望能够把失散了的先祖所传的武学,重新整理,恢复本来的面目。”

  江海天赞道:“牟先生这一宏愿倘若成功,定能为武林放一异彩!”公孙宏却在想道:“原来他是想开宗立派,继承祖先遗业,野心倒是不小。”

  牟宗涛道:“我遍访海外各地同门,虽不能说是毫无结果,但亦收获甚微。我想时历千年,可能也有若干同门,回到中原了的,因此我又兴起了来中原一游,寻觅同门之念。

  “令师金大侠金世遗的大名,我在海外也是早已知道的了。金大侠相识遍天下,中原海外的武林人物,都有他的朋友,是以我在访查同门的期间,也曾到过金大侠的小岛,可惜他恰巧外出去了,无缘相会。”

  金逐流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牟宗涛道:“距今不过半年,我找不着令尊,才来中原的。”

  金逐流暗自想道:“爹爹说过要回中原一行的,莫非他已经来了?”问道:“那么你可见着我的姬伯伯么?他有没有告诉你我的爹爹去了何处?”

  牟宗涛道:“神偷姬晓风前辈不幸已经逝世,我在岛上什么人也没见着,只见到了令尊给姬老前辈所建的新坟。”

  金逐流失声叫道:“啊,姬爷爷死了!”姬晓风是个游戏人间的神偷,晚年厌倦了江湖生活,跑到海外和金世遗一家同住。他的年纪虽然比金世遗还大得多,但却是不失其赤子之心,金逐流和他最合得来,一老一小,经常在一起戏耍的,因此也可以说得是金逐流童年时代唯一的朋友。金逐流想起这位儿时朝夕与共的老爷爷,心里十分难过。

  仲长统问道:“这位姬老前辈有八十岁了吧?”金逐流道:“我离家的那年,他已经八十一岁了。”仲长统道:“人谁无死,姬老前辈得享高寿,无疾而终,你也不必伤心了。”

  牟宗涛继续说道:“我找不着令尊,在回程中经过一个风景绝佳的小岛,却碰到了一位武功高明的人物,虽然未必比得上令尊和江大侠,但在下得以和他结交,也算得是意外的奇遇了。”

  公孙宏颇感诧异,心里想道:“扶桑岛的武功已是足以惊世骇俗,除了金大侠之外,还有什么人值得他如此佩服?难道海外流传的武学,竟是不逊中原?这可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仲长统听到此处,已是恍然大悟,说道:“你碰见的这位高人,是不是姓叶的?”

  牟宗涛道:“不错,这位岛主姓叶,大名冲霄。”公孙宏心道:“哦,原来是他。”原来叶冲霄乃是西域一个小国的王子,为了要把王位让给弟弟,避居海外的。公孙宏只道他说的是一位本来就在海外生长的高人,故此一时没有想到。

  牟宗涛继续说道:“我与叶岛主谈论了三天三夜的武功,承他青眼有加,许我为忘年之交。他知道我要回国一游,托我两件事。他说他与江大侠乃是郎舅之亲,第一件事,便是叫我来拜访江大侠,代他问候。”江海天的妻子谷中莲正是叶冲霄的妹妹,掌门弟子叶慕华又正是叶冲霄的儿子,可以说得是亲上加亲,听到他的消息,甚为欢喜,说道:“我听说他三年前就想回来的,不知现在何以还未回来?”

  牟宗涛说道:“他现在正在潛心研究般若掌的上乘武功,他说他要在练成之后,方能回来。”

  江海天微微一笑,心里想道:“叶大哥的好胜脾气,还是不减当年。”原来叶冲霄兄妹乃是幼年失散的,当年江海天初次出道,还未知道叶冲霄是谷中莲的哥哥,曾经和他较量过般若掌的功夫,叶冲霄输了给他,甚不服气。发誓要把般若掌练得超过前人,不仅仅只要胜过江海天而已。

  牟宗涛接下去道:“第二件事就是叶岛主代他夫人托我的了。她要知道她家人的消息,是以我才去找寻欧阳坚的。”

  原来叶冲霄的妻子欧阳婉正是欧阳伯和的侄女,与欧阳坚乃是同气连枝的姐弟排行。不过她年长得多,当她嫁给叶冲霄的时候,欧阳坚尚在襁褓之中。

  他们的婚事并没有得到作为一家之主欧阳伯和的同意(欧阳伯和本来是要她嫁给文道庄的,事详《冰河洗剑录》),当时他们乃是私奔的。待到叶冲霄隐居海外后,与岳家更是断绝往来了。欧阳婉的父母后来郁郁而死,欧阳伯和给仲长统废了武功之后,过了几年亦已死了。如今欧阳婉的外家剩下的就只有欧阳坚一人。这也是仲长统为何不忍杀他的原因之一。

  欧阳这一家乃是武林一霸,一向恶名昭彰,是以后来虽然由于欧阳婉嫁给叶冲霄,江海天和他们也有了亲戚关系,但两家仍是没有往来。

  牟宗涛继续说道:“本来我是应该先去拜访江大侠的,但听说江大侠已到小金川去了,我只好先找欧阳坚。我只知道欧阳坚与叶岛主有郎舅之亲,至于他的为人如何,那就不是我所能知悉的了。”

  公孙宏抱歉道:“我也不知阁下是初到中原的,刚才说话无礼,还请不要见怪。”

  牟宗涛道:“物以类聚,方以群分。公孙前辈责备我不该和欧阳坚同在一起,这也是一番好意。”

  金逐流笑道:“你要见我师兄,那么今日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却何以你不早说?”

  牟宗涛道:“欧阳坚带我来找阳浩,说是阳浩于正邪各派相当熟悉,天魔教教徒众多,也可能帮我寻觅同门,我不知就里,跟他来到这儿。到了这儿,真假天魔教主的真相揭露,江大侠与公孙前辈亦相继而来到,我才知道阳浩和他的‘天魔教’是怎么一回事情。

  “我是和欧阳坚一同来的,在未解释清楚之前,你们当然把我算作是阳浩的党羽,但要解释清楚,却是说来话长。而且我因为碍着叶岛主夫妇的情面,我一到中原,就得到欧阳坚的款待,与他也有着主客的情谊,我也不愿令他太难堪。是以我只好跟着他离开,打算等到你们在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再独自来与江大侠见面。不料金少侠已经发现我们的行藏,跟踪追到,倒是教我不能不提前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