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牵强附会的注释,往往会损害原作者的本意,反而造成严重障碍。《侠客行》写于十二年之前,于此意有所发挥。

  近来多读佛经,于此更深有所感。大乘般若经以及龙树的中观之学,都极力破斥烦琐的名相戏论,认为各种知识见解,徒然令修学者心中产生虚妄念头,有碍见道,因此强调“无着”、“无住”、“无作”、“无愿”。邪见固然不可有,正见亦不可有。《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法尚应舍,何况非法”,“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皆是此义。写《侠客行》时,于佛经全无认识之可言,《金刚经》也是在去年十一月间才开始诵读全经,对般若学和中观的修学,更是今年春夏间之事。此中因缘,殊不可解。

此书一反金庸大部分作品的路子,既无明确的时代背景,也没有宏大的场面,写爱情也只是浮光掠影,除了石破天之外,人物描写也只是点到即止,因此比起作者的其他许多作品来,一向较为读者所忽视。其实此书恰恰体现了金庸作品的返璞归真。当石破天还是“狗杂种”的时候,他从未想到过“我是谁”,身世和知识于他同样毫无意义,但在他忽然失去一向熟悉的生活环境,陷入江湖之后,却不得不想到了“我是谁”这个亘古的疑问,而越是想知道究竟便越是惶恐和糊涂。
另一方面,他一出场便在先秦侠客侯赢的故地侯监集上目睹了“侠客”们的争斗,这时他只是个无知的小乞儿。最后到了侠客岛,他已是个声名显赫的武林高手,却无知一如从前,并且因为这无知勘破了众多绝顶聪明的武林高于数十年未能勘破的武功秘窍,一如他在侯监集上无意中得到玄铁令一样。“我是谁”的疑问和“机关算尽太聪明”的隐喻可以说是这部寓言式作品的真正旨归,也是它的全部精华所在。但因作者认认真真讲故事、丝毫不着理路,故事和人物虽然简单一些,仍非常奇特和生动,因此粗略读去不易体味到作品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