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双胞胎蛮女一个叫浪穹惜玉,一个浪穹怜香,原是南蛮六诏中浪穹王的公主。

蒙舍族吞并六诏后,二女流亡吐蕃,投入魔门金母元君座下,学了一身惊世骇俗的妖法邪术,尤其精擅蛊术、御兽,因此人称“蛊乐喧阗、符兽双全”。

近年来二女风头极健,虽仍比不上萧翩翩,但也是魔门十六仙中声名赫赫的人物。

楚狂歌笑道:“两位公主美如天仙,就算有怨,也应该吹一曲《谪仙怨》、《昭君怨》才是,或者《惜双娇》、《献仙音》,那才更加名副其实……”

又听一个沙哑尖细的声音阴恻恻地笑道:“姓楚的,死到临头还敢故作风流,胡言调笑,等天地洪炉烧你个《满江红》,你就只能唱唱《山鬼谣》了!”

楚狂歌笑道:“这位说话阴阳怪气、肾亏脾虚的,一定就是北极老祖了。阁下命不久长,还不远万里,专程到华山来为寡人唱《山鬼谣》,嘿嘿,这等情意可真让寡人受之不起呐。”

楚狂歌一边以意御气,绵绵不绝地将真气游走楚易全身经脉,一边谈笑风生,片刻之间便与洞外的魔门妖人招呼了一遍。

其中大半妖女竟似都和他有过暧昧往事,酸言蜜语层出不穷,动辄呼之负心汉、薄情郎,怜怨交陈,爱恨难分。

那些男性妖魔或是叱骂呵责,或是冷嘲热讽,一言以蔽之,对他都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楚狂歌则嬉笑怒骂,怡然自得。

李芝仪失笑道:“他奶奶的,老妖怪,想不到你不仅是道门的眼中钉,还是魔门的肉中刺。嘿嘿,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做人做到你这份上,真是失败透顶了!”

楚狂歌不以为忤,哈哈大笑道:“平生何惧鬼神怒,不遭天妒是庸才。寡人本来就不是做人的,而是做神仙。既是要做神仙,图的便是逍遥自在,我行我素。天下人骂得越凶,寡人就越是快活。”

众龙虎道士却没他这般逍遥快活,心怦怦剧跳,越听越是惊骇气馁。偌大华山之上,竟似乎聚集了魔门将近一半的妖人邪派。

他们大多都是龙虎山灵人级以上的弟子,生平见识也不算少了,但这等群魔乱舞、万兽聚集的场面实是闻所未闻。

楚易心中骇然,暗想:“奇怪,这些魔门妖人个个都是凶狂暴戾之徒,为何甘心听从天仙门萧妖女的调遣,齐聚华山?都说魔门一盘散沙、尔虞我诈,但以今夜来看,除了这楚狂歌自大嚣狂,惹双方嫉恨之外,魔门竟比道门还要团结。”

群魔桀桀呼号声中,只有张思道气定神闲,恍然不闻,他盘腿悬空,绕着天地洪炉团团飞转,手里紧握着芭蕉铜扇,越挥越快。

火焰熊熊高窜,舔噬着青铜九脚丹炉。

炉内,楚易与张思道逆向盘旋飞转,体内霓光四射飞舞,将整个洞窟映得姹紫嫣红,变幻不定。

楚易越转越快,周围什么也看不清了,只觉得两道气流在体内滚滚奔腾,越来越凶猛,越来越澎湃。

忽听楚狂歌、李芝仪齐声喝道:“开三关,通三田,河车运转,玄牝修仙!”

“噗噗”连声,楚易周身霓光大作,一道赤光、一道碧芒从太乙元真鼎与乾坤元罡壶里怒射而出,双双缠绕飞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冲开尾闾、夹脊、玉枕三关,直灌脑顶泥丸宫。

“轰!”

楚易眼前一亮,如金光万道,醍醐灌顶,原本纷乱混沌的神识顿时变得说不出的清甘凉爽。

那两股真气在头顶吞吐鼓舞了刹那,突然又折转急冲而下,呼啸不绝,穿过黄庭宫,直灌气海丹田。

瞬息之间,上、中、下丹田亦轰然贯通,气神两畅。

李芝仪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真他奶奶的痛快!只是便宜了这穷酸秀才,白白赚了一具散仙金身!”

笑声中,两股真气在楚易任督二脉之间飞速回旋运转,越来越汹汹强猛。阴阳二脉既通,周身经络自然随之通畅舒爽。

楚易神清气爽,周身充盈着使不完的气力,飘飘欲仙,那滋味奇妙已极。

他又惊又喜,蓦地明白自己稀里糊涂之间,竟已被这道魔两大散仙合力打通玄窍、泥丸,得到天下修真梦寐以求的散仙金身!

修真要想修练成长生不死的散仙,通常必须先修气练神,将体内真元练成元婴内丹,而后才能借此打通头顶泥丸宫,灵神脱窍,逍遥于三界之间。

但楚易此刻的情形极为特殊,顺序完全颠倒。他自己尚未修练成纯粹的道家元婴以及足够强沛的真气,反倒赖助外力,先被打通了泥丸宫及周身经脉,得到散仙之身。

只因楚狂歌、李芝仪的元婴被困囿在太乙元真鼎内,而太乙元真鼎又藏于楚易的丹田之中。

两人要想保得自己元婴不被天地洪炉烧炼为金丹,只有先便宜楚易,合力将他变成散仙之身,然后才能灵神感应,突破太乙元真鼎与乾坤元罡壶的困囿,尽可能地发挥楚易肉身的威力,伺机逃出铜炉。

更幸运的是,楚易之前被晏小仙的铭心刻骨钉洗髓换骨,经脉、骨骼都远胜常人,体内又有两大神器庇护,因此虽在烈火丹炉中烧炼了许久,却反而因祸得福,成就了一身铜筋铁骨。

如此良胚,再由这当世两大散仙联手改造,可谓点铁成金,事半功倍。

众人哄然,心中无不惊怒妒恨。

张思道目中杀机大作,铜扇狂舞,丹炉顿时变成赤红色,白烟丝丝蒸腾。

眼看楚易经脉通畅,散仙之身已成,楚狂歌纵声狂笑道:“看我齐天大圣一脚踢翻炼丹炉,大闹天空!”

李芝仪吃了一惊,叫道:“老妖怪,不可……”

话声刚起,楚易丹田内已涌起一股真气,狂涛似的直冲脚底,身不由己地翻身倒悬,飞起一脚,重重踹击在铜炉顶盖边缘。

“轰隆!”

紫光迸爆,洞窟剧震,火焰冲天乱舞。

震耳欲聋声中,铜炉巍然不动,一团姹紫嫣红的气浪光轮却透过炉壁,轰然飞旋而出,涟漪似的迸飞扩散。

众道士眼前一黑,喉中腥甜,背心如被狂潮猛击,纷纷踉跄前冲。

四五个真气最弱的龙虎道士惨叫着拔地翻飞,重重地摔撞在洞壁上,顿时脑裂骨折,红白交迸。

剑阵霎时大乱。

人群之中,只有张思道微微一晃,立即稳住身形,但体内也是一阵气息翻涌,几欲窒息,心中惊怒不已:“这妖魔尚在炉内就有如此手段,倘若放他出来,又有谁能降得住他?”杀机更盛。

炉内气浪滔滔,汹汹反震。

楚易眼前一花,耳中仿佛有万千个焦雷轰然并奏,周身如遭电击,酥麻震痹,又像是被万钧巨力陡然从四面八方疯狂挤压,骨骼几欲寸寸迸裂,剧痛难言。

惊骇之中,只听楚狂歌哈哈长笑,道:“妙极妙极!这铜炉吃寡人一脚,居然纹丝不动,看来果真是天地洪炉!”

“废话!老妖怪你再踢一脚,这小子就先散架了!”李芝仪骂了几句,叫道:“东南西北,借势随形!”

楚易浑身一轻,所有力气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整个人犹如狂风中的落叶,巨浪中的飘萍,轻飘飘任尔东西。

说也奇怪,这么一来,周围重压之力陡然消减,只是身不由己地随着反震乱窜的气浪,在炉内上下跌宕,左右扶摇。

他正又奇又喜,似有所悟,洞外又传来翩翩的脆笑声:“太乙真人、帝尊陛下,天地洪炉乃是天下第一神器,又是轩辕黄帝亲设的封印,如果没有解印诀,即便有通天神力也动不了分毫。你们就别白费力气瞎折腾啦!”

张思道心念一动:“解印诀?”蓦地想起三个月前,在兴庆宫大同殿里无意中瞥见的那本《太清道藏秘编》。那密卷中不仅摹画了天地洪炉的形状,在其画像边上,还用上古文字写了几行密咒,想必就是解印诀了!

此刻妖魔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发起猛攻,而李芝仪与楚狂歌又打通了楚易的泥丸宫,灵神合一,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将他们烧炼成元婴金丹。

只要能想起天地洪炉的解印诀,他就可以将神炉随意变化,带着它冲出重围,离开这凶险之地。等到了安全所在,再慢慢地收拾炉内的三人不迟……

霎时之间,计议已定。

张思道屏息凝神,苦苦追忆。那几行密咒如电光石火,在他脑海里一一飞闪而过,心中狂喜欲爆,激动之下,周身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洞外,翩翩笑道:“各位神门前辈都来齐啦,太乙帝尊也叙过旧啦。张天师,你再躲着不出来,浪穹公主可就要让这些鸟兽虫蛇进洞去和你们玩耍了……”

话音未落,张思道再也按捺不住,蓦地爆发出一阵尖利的大笑,翻身飞舞,凝空振臂狂呼:“来吧!只管来吧!别说是你们这些妖魔小丑,现在就算来十万天兵,本天师也照单全收!哈哈哈哈……”

只见他突然之间面目扭曲,形如疯狂,与平时那风雅从容的姿态判若两人。

众龙虎道士无不瞠目,又惊又怕,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芝仪一怔,哈哈笑道:“疯了疯了。他奶奶的,道爷我还没怎么呢,你倒先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