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身份败露,以他眼下的修为,个人安危自是不足为惧。但是假冒李玄所施行的种种计划就要付诸流水了。说不定因此全盘皆输也未可知。

想到这些,他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萧晚晴似是瞧出他的心思,嫣然一笑,柔声传音道:“楚郎放心。就算你不相信自己的‘七十二变化术’,也当相信晏妹妹的易容妙法。经过她这般妙手点化,别说是李慕唐和丁六娘啦,即便是皇帝亲临,包管也认不出你这个冒牌王爷来……”

晏小仙扑哧一笑,将楚易在她腰间乱摸的手狠狠一拍:“我哪来这么大的功劳?哼,现在大哥这风流好色的性子和李玄毫无二致,谁能分得出来?只要他牢牢记着萧姐姐教过的话,别一时得意忘形,在宜春院里露出马脚就成啦。”

说话间,只听外面车轮辘辘,马蹄如雨,隐隐夹杂着丝竹歌乐之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公孙长策马上前,在窗边低声道:“王爷,宜春院到了!”

第五集 第二章 粉墨登场

高墙迤俪,彩灯漫漫。马车穿过坊门,沿着青石曲径,往宜春院里徐徐驶去。

楚易透过窗子,抬头四望,两侧华楼灯火通明,人影憧憧,笙歌舞乐袅袅回荡,靡靡悦耳。

中庭平地上停满了许多车马,金辔玉鞍,极尽奢华,就连驾车马夫也都是锦衣毡帽,威风凛凛。

楚易与晏小仙二女对望一眼,心下暗奇,原以为这几日全城戒严,宜春院应当生意萧条才是,不想却是如此热闹。

反观之下,相邻的北曲诸楼则灯火阑珊,冷冷清清,相差极为悬殊。

众金吾卫策马奔到前方,夹道列阵,齐声高呼道:“齐王驾到!”

“叮”地一声,也不知是什么琴筝的弦突然迸断,所有的歌乐、喧哗嘎然顿止。刹那间,偌大的楼群院落一片死寂,掉针可闻。

“是齐王!”

“齐王来了!”

楼廊门窗次第打开,人头耸动,蓦地爆发出一片惊喜欢呼。

顷刻之间,楼板轰隆震动,百余人如同潮水般的从楼内涌了出来,相互推搡吵嚷,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放眼望去,个个鲜衣华服、细皮嫩肉,竟无一不是当朝声名赫赫的官侯显贵。其中不少人颇为眼熟,前几日齐王府晚宴之时都曾见过。

还不待细看,只见一个高瘦长须的紫衣官吏跌跌撞撞地抢步而出,“仆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气磕了几个响头,哽咽叫道:“齐王救命!齐王救命啊!”

赫然正是国子祭酒郭若墨。

其他人也纷纷拜倒在地,争先恐后地齐呼救命。

这些人平时或是趾高气扬,或是附庸风雅,但此时威风全无,风度尽失,也不管如何金吾卫叱骂鞭打,只是不住地叩头嘶喊,惶惶如丧家之犬。

楚易微微一愕,恍然了悟,笑道:“他奶奶的,敢情这些人守株待兔,在这儿候着本王呢……”

晏小仙冷笑道:“树倒猢狲散,太子倒了,他们当然要再找一株大树好乘凉啦。不过这样也好,这些家伙虽然贪生怕死,却都是朝中显要。他们自动送上门来,省得大哥再花时间精力,去一一说服了。”

楚易哈哈一笑,从马车内洒然跃出,负手斜睨众人,揶揄道:“怎么?莫非宜春院的姑娘太过厉害,弄得各位两腿酸软,站都站不住了,所以让本王挡驾救命么?”

金吾卫哄然而笑。

众官吏神色尴尬,陪着干笑几声,想要说话,但被他那凌厉如电的目光一扫,却又觉得难以启齿,纷纷朝郭若墨望去。

对这油滑谄媚、毫无节操的国子祭酒,众人虽颇为鄙夷厌憎,但这等关头,也只有仰仗他的似墙脸皮、如簧巧舌了。

郭若墨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含泪道:“王爷,我们在此苦苦守侯了一日,终于等到您啦!我们这些老臣的性命、西唐的百姓社稷,全都系在王爷的身上了。恳请王爷为我们做主,为天下苍生做主!”

原来自从太子与灵宝众道士被诬为刺杀皇帝的元凶之后,兵部侍郎杨烨、刑部侍郎司马儒等一干太子派系的大臣幕僚,纷纷被关入大牢,交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

刑部尚书罗希瑕和御史大夫吉冷都是李木甫的亲信,在这二人的严刑逼供下,司马儒等人屈打成招,并按照罗、吉二人的授意,供出大批的“同谋”。

一时间,京城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原先支持太子的众多官侯,为求自保,纷纷改弦易辙,转而向诸皇子中最有权势的宣王、康王示好。

但西唐为防止王室叛乱,素来禁止四品以上的官员、武将与王侯结交。

因此,作为宣王岳父的左仆射李木甫,与康王的丈人、中书令裴永庆,自然便被视为两株遮凉大树。几日之间,前去造访拜诣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踏破门槛。

郭若墨生性阴险好妒,当日自恃与太子交好,为了在皇帝面前争宠,曾与李木甫、裴永庆交恶。等到这次大难临头,悔之晚矣,顾不得廉耻脸面,卑躬屈膝地赶往李府、裴府送礼求情,却吃尽了闭门羹。

恐惧之余,他突然想到还有一个人能救自己性命。那就是齐王。

于是他破釜沉舟,鼓动其他与李木甫、裴永庆素有仇隙的官员,一同前往齐王府请援。偏偏又扑了个空。

左思右想,他们便来到李玄最常出没的宜春院,守株待兔。

苦候了一天一夜,正自绝望之时,突然等来了楚易,众人激动狂喜,再也顾不得矜持礼仪,纷纷跪地求请。

“王爷,眼下太子被囚,岌岌可危,佞臣小人乘机构陷忠良,排斥异己。朝纲大乱,人心惶惶,实在令人痛心疾首……”

郭若墨口沫横飞,侃侃而谈,忽而热泪纵横,忽而咬牙切齿,极尽慷慨激昂之能事,将自己说成一个天上少有、人间绝无的忠臣义土。

楚易直听得耳根烧烫;鸡皮疙瘩接连泛起,几次险些大笑出声。

若不是眼下急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真想将眼前这厚颜无耻的投机小人一脚踢飞到爪哇国去。

“王爷,眼看着倾国大乱,迫在眉睫,我们这些老臣岂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但我们冒死进谏,却反被李仆射斥为乱党,说我们结交妖道,蛊惑太子,要将我们全都处死……”

说到这里,郭若墨的眼圈陡然红了,拭了拭眼睛,哽咽道:“我们身为人臣,天恩浩荡,君要臣死,臣蔫敢不死?但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被这等奸臣诬陷而死,臣心实在不甘!”

说着又伏下身,咚咚地叩了几个响头,大声道:“王爷,微臣知道您早已不问国事,但此次关系太子清誉、黎民疾苦,更关系到我西唐江山社稷。我们不计个人荣辱,不计生死安危,但求王爷拨乱反正,救太子一命,救西唐百姓一命!”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郭若墨满脸悲吭声泪俱下。

众官员也一齐附和高呼,作出群情激愤之状,誓与奸党诀一生死。同时决辞如潮,将李玄吹捧为周公再世,诸葛重生。

楚易心底越发鄙薄好笑,脸上却微笑不语,负手踏步,暗自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些小人的力量,走出第一步好棋。

灵机一动,楚易突然哈哈大笑:“郭若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王面前胡言乱语,公然挑唆叛乱!”着地转身厉喝道:“金吾卫听令,将这一干叛党全都给我拿下!”

晏小仙大奇,失声惊咦。

萧晚晴却嫣然一笑,妙目中露出赞许之意。

众人轰然大哗,郭若墨脸色剧变,愕然道:“王爷,你……我……”平时的伶牙利齿忽然变得结巴起来,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楚易扬眉喝道:“公孙长,你聋了吗?还不快将这些离间君臣、诽谤忠良的奸佞叛贼抓起来,押往御史台候审!”

公孙长这才回过神来,领着众兵土轰然应诺,如狼似虎地冲上前去,将那百余名官吏围在中间,一边叱骂鞭打,一边取出麻绳、铁链,将他们——一五花大绑,捆了个严严实实。

众官员乱作一团,悲呼讨饶的有之,挣扎反抗的有之,但更多的却高呼上了郭若墨的恶当,纷纷对着他破口大骂,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断,食肉寝皮。

郭若墨面色煞白,惊愕驻惧,瘫倒在地,筛糠似的款款发抖,嘴唇龛张,想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楚易心下大快,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微笑,淡淡道:“公孙将军,恭喜你一举平定叛乱,立下大功。看来晋升右金吾大将军是指日可待啦。”

公孙长心花怒放,急怕拜倒在地,朗声道:“多谢王爷提携之恩!王爷智勇双全,指挥若定,末将跟着王爷,总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楚易点头微笑道:“你见过御史大夫吉大人后,别忘了告诉他,本王要亲自参加三司会审。”说完,背着手施施然地走入宜春院,对身后混乱的场景再也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