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平缓缓点了点头,突又问道:“彭兄方才想说的是什么事?”

  雷电剑彭钧道:“两位时时都在毛臬身侧,为何不乘机将他杀了?”

  铁平恨声道:“毛臬将我两人父母惨杀而死,用的手段不但毒辣,而且……”

  他越说越是激动,说到这里,喘了口气,恨声接道:“我两人若是一刀一刀将他杀死,岂非便宜了他!”

  彭钧道:“既是如此,两位除了令我兄弟外应,待机而动外,也该还另有些打算才是,否则那毛臬……”

  话声未了,突听一阵马蹄声奔腾而来,蹄声与雨声虽然近似,但在武林人耳中却大不相同!

  欧阳明面色一变,道:“噤声,有人来了!”

  众人凝神听去,那蹄声竟是向荒祠奔来。

  欧阳明日光四下一扫,突然抱起谢东风的尸身,藏到角落的一张供桌下,转首沉声道:“隐蔽身形,静观待变。”

  这荒祠规模本极宏大,大殿中供了十数位神像,神龛神幔四下皆是,占地竟有数十丈方圆。四人打了个招呼,齐地寻了个隐蔽之处藏了起来。

  只听殿外几声马嘶,一人笑道:“你我总算运气不错,终于寻着了个避雨之地。”

  话声未了,殿外已大步走人两个人来,一人白面微须,目光闪亮,虽然满身水湿,但神情仍极为潇洒。

  另一人乌簪高髻,一身银灰色的道袍,举止虽然十分轻灵,但神情间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躲在一具神龛后的铁平,依稀分辨着这两人的身形,正自分辨不出,突听霹雳一声,电光一闪,将两人照得须眉毕现!

  铁平双眉一层,暗忖道:“原来是清风朱白羽和华山银鹤来了。”

  只见他两人千进门来,先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又脱下长衫,拧了几把,擦了擦脸,将长衫挂起。

  朱白羽长长透了口气,道:“道兄,你身上可有火折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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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鹤道人道:“纵有火种,也湿得不能用了。”

  他连说话的声音也是无精打采,仿佛心事甚重。

  朱白羽笑道:“在黑暗中坐坐,倒也不错。”

  两人默然半晌,朱白羽又道:“不知道这里是道观抑或佛寺,供桌上供的若是三清老祖,你我两人要去参拜参拜。”

  黑暗中听来听去,只有他一人说话,那华山银鹤木然坐在地上,既不开口,也不回答。

  铁平等人方自在暗中奇怪,突听朱白羽长叹一声,道:“道兄,你既已出家,便该将恩仇之事放开,你既已不愿复仇,便该永远莫要再去想它。”

  第三十五回 雨苦风凄

  凄风苦雨

  又是电光一闪!

  华山银鹤突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到殿门,又大步走了回来,他来来去去走了几遍,方自长叹道:“若不复仇,怎消得我心头之恨?”

  清风剑朱白羽道:“冤冤相报,何时是了!”

  华山银鹤席地坐了下来,又默然良久,方自沉声道:“朱兄,你知道我学剑之苦,我每日清晨,天色未明时便已起来,满山奔行,跑得我脚底都生出老趼,别人俱都睡了,我仍在山巅练剑,练得我手掌也都生出老趼,只因我知道自己学剑太迟,是以比别人要多下三倍的苦功,我如此苦练,为的也不过只是复仇!”

  朱白羽缓缓道:“我虽无仇恨,也是如此练剑的。”

  华山银鹤只作未闻,大声道:“二十年来,我时时刻刻未忘这刻骨的深仇,如今我学剑已成,难道还能将这仇恨忘记么?”

  朱白羽长叹道:“不能忘记,也要忘记。世间本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你仇恨纵然刻骨铭心,也是不能复仇。”

  暗下众人,俱都听得又是心惊又是奇怪。他们先听得华山银鹤仇恨又深,练剑之苦,俱都心惊,又惊朱白羽劝他不可复仇,更是奇怪。

  此刻人人心中都在暗自猜测:“他的仇人,究竟是谁呢?”

  只见华山银鹤又自站了起来,在厅中不住走来走去,显见是心中矛盾已极,朱白羽叹道:“道兄,小弟直言,你莫在意,想那仇先生虽杀了你父母,但诸葛一平鱼肉乡里,诸葛大娘逼良为娼之事,却是尽人皆知,这样的仇恨,你纵然要报,也不能延及仇先生的第二代身上。”

  众人心头一凛,忖道:“原来他竟是离魂圈诸葛一平之子,原来他的仇人也是仇先生。”想到这恩怨之错综复杂,不禁俱都为之心惊。

  只见华山银鹤狠狠一跺足,仰面叹道:“仇恕呀仇恕,我若是忘记了你的仇恨,你能不能忘却别人的仇恨呢?”语声未了,又自坐倒。

  两人从此不再说话,自然也是心头沉重。

  风雨声中,传来一声声马嘶,使得情景更是凄凉。

  电光一闪中,朱白羽突地轻轻道:“怪了,这殿中虽有佛像,却又供着三清神位……”

  语声未了,突见两条人影,自殿外一闪而人!

  这两人俱是身材颀长,武功极高的中年汉子。

  他两人进得殿中,抖了抖水珠,道了声“惊扰”,便在角落里坐了下来,四人虽然共坐一殿,但谁也看不见谁的面目。

  朱白羽、华山银鹤立刻不再说话,那两人却在角落中嘀嘀咕咕地谈了起来,也不知在说什么。

  过了许久,才有电光一闪。

  朱白羽、华山银鹤赶紧闪目望去,那两人也正在看着他们,四人目光一过,俱都微微一笑。

  黑暗立刻重现,朱白羽只觉得那两人之中,仿佛有一人面貌甚是熟悉,但却想不起他究竟是谁。

  角落中的谈话声也没有了,那两人仿佛已然入定。

  朱白羽附在华山银鹤耳边,悄悄道:“看这两人掠入殿来时的身法,都是江湖罕见的身手,必定大有来头,但我怎地想不起他们是谁来?”

  华山银鹤摇了摇头,道:“我也不认得。”

  朱白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么大的雨,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停下。”

  众人俱不答他的腔,朱白羽也只得瞑目调息起来,他四人动也不动地坐在黑暗中,看来竟似龛中的佛像。

  暗下四人,却越来越是着急,只盼雨快些停,他四人有的藏身桌下,有的藏身龛后,连大气也不敢喘。

  这样约过了盏茶时分,突听一声大喝,又有两条人影,白大殿外飞身而人,来势之快,似不在前面两人之下。

  众人一惊,忍不住抬首望去……

  冤家聚头

  黑暗中只见是两条高大的人影,虽不见面貌,但却可发现,这两人俱是四肢不全的残废之人。

  这两人敢情俱是—卜分急躁,落人殿中,也不向四下去望一眼,也不看看四下是否有人,其中一人便已厉声道:“你若再苦苦缠着我,我便将你生生打死!”

  语声虽严厉洪亮,但听来却已十分苍老。

  另一人却噗地跪了下来,哀声道:“爹爹……爹爹……”

  苍老的语声怒叱道:“你若不将仇独儿子的人头提来见我,就莫要叫我爹爹,不替父亲报仇的儿子,我要他作甚?”

  另一人伏身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朱白羽、华山银鹤不用再看,已知道这两人便是神枪汪鲁平父子,朱白羽轻轻一笑,道:“这样的儿子你若不要,就当真是呆子了!”

  那名为人命猎户的汪鲁平霍然转身,厉叱道:“什么人?”

  清风剑朱白羽朗声一笑,道:“我让你们父子重逢,你此刻竟已不认得我了?”

  电光闪处,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接着,雷声一震,躲在外面檐下的健马,又发出两声惊嘶。

  汪鲁平冷笑一声,道:“原来又是你这专爱多管闲事的朋友,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

  朱白羽笑道:“等着看一个不认儿子的朋友。”

  神枪汪鲁平怒喝着跨前一步,厉声道:“我闻得江湖传言,说毛臬与姓仇的都到了这镇江左近,是以赶来四下搜寻,我这孽子……”

  朱白羽冷冷道:“寻着了又怎样?”

  汪鲁乎怒道:“你守在这里,是不是要等那姓仇的?我看你倒有几分像是那姓仇的说客,只不过你说出天来,也没有用。”

  朱白羽道:“你是定要复仇了?”

  汪鲁平大声道:“自然,二十年的仇恨,非报不可。”

  朱白羽冷笑道:“你既有‘人命猎户’之称,不妨自己去猎那仇独的儿子,何苦定要教你儿子为难,姓仇的救他一命,你却……”

  汪鲁平怒喝一声:“不要你管……”

  喝声未了,突听角落里冷冷一笑,道:“仇先生救了你的儿子一命,你却定要杀死仇先生的儿子,这件事岂非太过不公平了么?”

  语声之中,只见两条修长的人影,自角落里缓缓站了起来,一齐转过身子,一步步走向汪鲁平!

  这两人一般胖瘦,一般高矮,脚步也都是那样轻飘而缓慢,而黑暗中望去,有如幽灵一般!

  神枪汪鲁平厉声道:“你是什么人,和姓仇的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