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花月容长长吐了一口气,感慨万千,“好吧。这毕竟是你的人生。你自己选择吧,我只能祝你好运。”

“谢谢花副门主。”苏浣虹对花月容对自己的宽容感到极为意外,不禁感激地开口道。

“不过你不要去澜园了,就在静园住吧。澜园是控师弟子们聚集的地方,你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弟子,恐怕不会受到欢迎。我会托人为你清理出一个铺位。”花月容和蔼地一笑,意存激励,“对于你的未来,我很期待。”

“是…”苏浣虹低下头来,双眼微微一红。

“哇,不愧是当年的天门十三英,真有长者风范。”看着花月容对于苏浣虹的关爱,黄金龙一阵眼馋羡慕,“苏浣虹遇上这么一个长辈,真是太幸运了。看我,遇上的是紫瑶师父,反差太大了。”

送走了苏浣虹,花月容挥手让天山派众弟子散去,转头朝着黄金龙所在的水舍十三号看了一眼,颇有深意一笑,转身离去。

第014章 抢堂口

在黄金龙来到天门的第二天,天门各堂口的课程已经正式开始。作为一年堂的弟子,黄金龙和他的室友们可以随意参加任何堂口的课程,甚至可以不上课,到天门附近的灵台和天池去游玩。黄金龙本以为这样充满选择的一天,他可以悠哉悠哉地享受这人生的暑假。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天刚蒙蒙亮,静园水舍的走廊里已经响起了飞奔的脚步声。无数新弟子早早起床穿衣,飞奔出门,争相去抢最热门堂口的席位。寝室的窗外衣襟带风声络绎不绝,一波一波施展轻功的弟子宛如争食的鸦群乌秧秧飞过,把一股紧张刺激的竞争气氛灌入黄金龙的世界。

“快走,黄老大,抢堂口啊!”早就披挂整齐的童百练一把将他从床上拉起来,兴奋地大声吼道。

“阿?”黄金龙拼命睁开惺忪的睡眼。

“去晚了好席位就没了!”童百练叫道。

黄金龙转头一看,英传杰和李南星的铺位上早就没了人,连白算计都已经穿好衣服,抱着相忘谱拼命翻着,寻找自己想听的堂口课程。

“白算计,你也这么积极?”黄金龙大吃一惊。

“谁都要抢的东西,我也要!”白算计抬起头来,阴狠地说。

“可是我还不知道上什么堂口好呢!”黄金龙双手一摊,耸肩说。

“没关系,黄老大,跟着我,咱们去拳师堂!”童百练把黄金龙床边的衣服往他头上一丢,把他拉起来转身就朝着房门冲去。

“喂喂!”黄金龙一边套衣服穿裤子一边叫唤,但是童百练充耳不闻,拉着他大步流星就朝着北天门南方狂奔而去。

拳师堂此刻已经被南北少林,各地拳馆的弟子挤得满腾腾的,再加上本来就在这里上课的二三年堂弟子,整个堂口挤了三百多人。黄金龙和童百练只能从距离讲台最近的一个窗口勉强伸头进来。黄金龙刚一探头进来,就被堂内几十个光头闪得眼睛一阵发花,心中不由得暗想:“我的天,这是和尚庙啊。”

这一堂拳课的讲师终于在千呼万唤中推门走进堂中。这是一个黄衣年轻僧人,黝黑的皮肤,精壮的身形,精光四射的倒三角眼,高鼻梁,大嘴唇,一脸的粗豪气息。

“阿弥陀佛…”他站到讲台上,下意识地宣了个佛号。

“我佛慈悲!”堂中数十个少林弟子同时暴喝一声,震得所有听课的弟子一阵耳鸣心跳。猝不及防的黄金龙感到自己差点被吓出心绞痛来。

“有很多人问我,相忘师这么多修炼的方法,远兵师,近兵师,控灵师,控魂师,为什么偏偏想要当拳师?”这位僧人开口道,“我告诉他们,就是因为慈悲为怀。拳法可刚可柔,可进可退,可生可死,得饶人处且饶人,得放过时且放过。你做远兵师做不到这一点,做近兵师更做不到。出手就要决生死,断阴阳,拔刀就想杀人,这是禽兽的行径。人死不能复生,断臂不能再长,有些事情做错了,一辈子都回不了头。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成百年身。所以,做拳师,是成佛的法门,是至善之路,是人们走向超我的捷径。”黄衣僧人对着数百名弟子侃侃而谈,迎来人们一阵阵喝彩。黄金龙和童百练听得连连点头,津津有味。

“拳师中的宗匠级人物可以隔空百里,用指法控人生死成败,其间奥妙,比起刀剑之花巧,更为博大精深。人们总说少林长拳,武当太极是天下拳术的根本,其实想要学拳,最重要就是腰腿之力,要练拳,先练腿。如果要进拳师堂,最好先自学北派谭腿,达摩错步,南少林梅花桩,研读《周易》,《梅花易数》。我会在之后的课程中囊括虎爪,龙爪,鹰爪,猴拳,蛇拳,鹤拳,螳螂拳,蛇鹤双形,鹰蛇八击。在第二年课程中,我会教导咏春拳,迷踪拳,形意拳,八卦掌,太极拳,第三年学习八脉点穴术和十二正经截脉术,其间我会另开小会堂,教习念拳精奥。不过这个小会堂所学内容极易走火入魔,若非有独到天赋和后天苦练,我绝不会教授。好,现在我们先学虎爪…”

一堂拳课下来,清晨早起赚来的时光立刻消逝了大半。

“哇,拳师要学的东西好多啊。光虎爪就有这么多招式,记都记不过来,谁能学得了这么多?”黄金龙感慨地说。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学拳就得吃苦啊。”童百练用力甩了甩脑子,说,“我去把今天学来的招式消化消化,下午见,黄老大!”说完朝着天门的练功场飞奔而去。

童百练一走,黄金龙一时不知到哪里去,于是茫目地跟着一群撒腿飞奔的新弟子朝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堂口跑去。直到他挤到堂中之后,他才知道,这里是刀师堂,而且上面一位蓝衣独眼的精壮男子已经开始讲起了刀法的利害。

“拳师总说拳法是成佛之路。我呸!”这个刀法讲师显然是一个慷慨激昂的燕地汉子,对于拳师堂的一套不屑一顾,“所有相忘师都忙着成佛去了,谁顾老百姓死活?刀渡恶人魂,当年发明刀的先祖,就是为了征战求胜,做万人敌。百万军中,取上将人头,自然要用刀。你难道用拳头去敲脑袋吗?一刀斩,就是解决问题最干净利落的方法。不畏刀斩仇寇,勇于承担后果,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就坚定的走下去。瞻前顾后,首鼠两端,永远成不了真正的相忘师,我今天先教你们…”

一堂刀法课,顿时把黄金龙从拳师堂学的东西彻底颠覆了,令他大开眼界。这让他不禁想去别的堂口再去听听有什么别的高论。

“单打独斗,独来独往,想着百万军中,取上将头颅,那是孤勇的表现,那是独狼的作风。真正的勇者,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冲阵破敌,扬威天下,振奋军心,当然要靠枪!”枪师堂的讲师是个五短汉子,但是他的嗓音却比九尺大汉还要洪亮,富有穿透力,“枪是破阵英,劈波斩浪,进退自如,不但一往无前,而且能为同伴鼓舞斗志。枪师在各阵之中,是最受欢迎的阵牙之选,人只顾自己,永远成不了大业,只有能够激励同伴,鼓舞军旅,引领整个队伍走向胜利,才是真正的相忘师,古往今来,多少著名的将领都是枪师,今天我教你们…”

一堂枪法课,顿时让黄金龙把拳师和刀师的东西抛到了九霄云外。

“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棍既可以做刀,又可以做枪,真气所致,比枪更锋利,比刀更威武。枪比棍多一个枪头,就仿佛把棍套在了套子里,不但限制了兵器的攻击手法,也限制持枪人的灵活性。把思路装在一个固有套路里,不知变通,怎么做相忘师啊?”棍师堂的讲师是一个英俊的中年人,说话风趣幽默,“棍是菩提树,只有心有灵犀者,才能尽得其妙,刚健起来,横扫乾坤,阴柔起来,弱柳扶风,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大千世界烦恼众多,一棍在手,自在逍遥。相忘师中,最自在的,就是棍师啦…”

“棍师也不错啊!”黄金龙越听越是上瘾,不禁转头朝着鞭师堂跑去。

“近兵百变,鞭为第一,鞭可袭远,又可欺近,来去如风,动静自如,能引鞭者,近兵称王。”鞭师堂的讲师是一位看起来容貌秀美年轻的贵妇,堂下不但聚集了满满腾腾的女弟子,还挤着四五圈色迷迷的男弟子,“荼洲有民谚,鞭似海底针,就是指鞭法精妙处宛如女人心般难以捉摸,懂得了鞭法的巧妙,卷扫自如,伸展若电,杀敌困敌,欺敌辱敌,周旋于群敌环伺之地,如入无人之境,任他人间帝王,亦自甘奴役,任他百炼金钢,也成绕指柔。古往今来,世间多少绝代天师,都是上达至境的鞭师。你想要找到解决问题最巧妙的方法,就来学鞭。”

“说得太好了,师父看来也练过鞭的。”黄金龙兴冲冲地打量着这个贵妇,忽然发现她的样子似乎在师父给的十三英图上见过,“难道她是十三英之一?”

第015章 剑师堂的怪讲师

与其他堂口讲师口若悬河相比,剑师堂的讲师就显得格外木讷低沉,堂口中的学生也最少,黄金龙是后来的,居然可以坐到最前排。

“很,很多人问我学剑有什么好…”这位头发有些花白,但是年级看起来却还算年轻的怪客说完这句话,就陷入了很长的沉思,似乎在一时之间把上课的事情给忘了。

“师父…”坐在前排的黄金龙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提醒。

“呃,”这位灰发怪客朝黄金龙点了点头,“…我可能是最没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因为…我虽然做了剑师,但是这一生却过得一塌糊涂,很多人生的真谛都没有悟透,说起来实在惭愧…”

他的话说到这里,剑师堂本来就不多的几个人又走了大半。

“唉,难怪剑师今年的名额,每州府只剩下了一个。这位老师太不靠谱。”黄金龙暗自摇头。

“我只能告诉你们我当初决定做剑师的原因…希望对你们有些帮助。”这位讲师说完这句话之后,屋子里最后的几个人都要走光了,只剩下黄金龙和屋子后面左右阴暗角落里坐着的两个弟子仍然在听。

“我当时想做剑师,是因为剑是人最早发明的近战兵器,代表人类征服造化,创立文明的决心。后来在正规的战场上它逐渐被刀枪斧钺所代替,但是它所代表的人类志向,仍然没有改变。所以人们把它当成百兵之祖,将它放到至高无上的圣坛之上。剑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它储藏着人类精神的精华,是人的脊梁。做一个剑师,你不一定会使剑,甚至不一定会武功,只要有一颗勇于解决困难,征服挫折,完善自我的决心,不负剑中蕴藏的精神,你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剑师了。”

说到这里,他默然良久,缓慢地抬起手,抚摸了一下自己腰上用草绳系着的佩剑,“剑暖志士心。无论你多么英明神武,在这个风波险恶的世界,还是会遇到意想不到的挫折和磨难,每当你沮丧和迷茫的时候,你只要想到至少还有剑陪伴在身边,心中就会温暖起来。心中有剑,这…这大概是剑师最大的福利了。”

说到这里,他略略有些胆怯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堂口中零零落落坐着的三个弟子,脸上露出一丝令人倍感温暖的喜悦:“我…我很,很高兴,今天居然有三个弟子留下听我这个老剑客唠叨,比起两年前,多了三倍,很,很好。”

走出剑师堂,黄金龙感到胸口仍然被这位剑法讲师所说的话温暖着,似乎从中汲取到无限的能量和勇气。

“唉,这么好的师父,为什么没人来听他的课呢。”黄金龙忍不住叹息道。

“有什么好,说的都是废话。”一个呆滞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却是蓝彩儿扛着满篓的长剑,满脸阴沉地在他面前走过。

“你年纪太小,还领会不了师父的意思。”黄金龙笑道,“等你长大一点,懂事了,你就明白他的教诲了。”

“他追求的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也许就是他现在这么落魄的原因。”蓝彩儿抬起头来,嘴角露出一丝讽刺,尖锐地说。

“哦,闹了半天你听懂啦?你既然不屑一顾,为什么不离开?”黄金龙大吃一惊,连忙问。

“哼,我辛辛苦苦来天门,就是为了学剑,只要他剑法教得好,我就凑活学呗。”蓝彩儿冷冷地说。

“那他如果教得不好,你怎么办?”黄金龙故意挤对她。

“哼,我就一剑杀了他,让天门换个老师。”蓝彩儿阴沉地说。

“哎哟,别介,姑奶奶,我服了你了,你还是找个地方消消煞气吧。”黄金龙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劝道。

蓝彩儿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淡淡的得意之色,仿佛在说:“怕了吧。”随即转头昂首离去。

目送蓝彩儿离去,黄金龙沉重地喘了一口粗气。就在这时,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你也觉得他讲得好?”

“知音!”黄金龙兴奋地回头一看,说话的居然是昨天曾经在静园中闹出大事的苏浣虹。

“是啊,我觉得他讲的东西让我很受启发,你觉得呢?”黄金龙急切地问。

“嗯。我读了一遍相忘谱,发现自己对解烦师很感兴趣,天门传言剑师是生就的解烦师,所以想尝试做一名剑师。今天听到这位师父的课,了解了剑的精神,更有了学剑的信心。”苏浣虹说到这里,双眼神光闪烁,目光直透过面前黄金龙,射向远方,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你把一千多页的相忘谱读了一遍?”黄金龙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