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灵虚闻言,便向灵真看去——只听灵真答道:“正如清溟师侄所言。”

“唔……即便如此,却也并不一定是那邪魔外道……只是,我罗浮上清,向来勤修自持,却不知还有哪位法力渊深的道友,会来我罗浮山搅闹。”

“莫不是当年那太平道的余孽?”

说话之人,正是那擅事堂的堂主,清云道长。

“呃……那黄巾一党,当年已是风流云散;现在过了这么多年,恐怕不太可能是他们。”

一直没说话的灵庭道长,出言否却这种可能。

“那……会不会是秦末被我上清宫一力剿灭的邪魔外道多难教?”

“这个更不可能!当年那多难诸邪,已被我教祖师等人一网剿灭。况且这年代更为久远,应该与他们无涉!”

这次却是清溟子说话,断然否定了这种可能。

“哈~当然不可能!那肇事之物,现在还乖乖躺在俺房中石几上睡觉呢!”

现在这位表面上老老实实的四海堂堂主,内心里却是暗怀着鬼胎,只盼这熬人的议事快些结束,省得说着说着,一个不小心便扯到那千鸟崖上!

“嗯?难道咱这上清宫,并不是那汉末张道陵时才有?”

正自胡思乱想的少年,突然注意到擅事堂堂主话中那“秦末”二字,心中顿时大奇!

看来,这坊间的传言,还真个不太能相信!

正在醒言如坐针毡之时,接下来那灵虚掌门的一席话,便似给他颁下一道赦旨:“各位道友,今日之事,便议到此处吧。不管昨晚造访罗浮之人,是敌是友,各位都要严加小心。回去后,还请诸位道友,约束好门下弟子,不要惹出什么事端来。”

在场诸人,俱都恭敬称是。虽然,这位四海堂堂主的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我却省事,只要约束好自己就行——呃~不对,还得看住那把怪剑!”

正自思忖,却听得那灵庭道长出言向灵虚说道:“掌教师兄,既然现在这敌况不明,而那还在饶州的清河师侄,已因马蹄之事撤去了一身禁锢、”

说到这儿,灵庭倒有些踟蹰,略一迟疑,但还是继续说道:“……何不就此召来罗浮,也好添一强援?”

灵庭道长这话刚一落定,正因那“清河”二字竖起耳朵的醒言,却奇怪的看到,那位一直从容淡定的灵虚掌门,突然便面沉似水,说道:“那个清河……还是先让他在马蹄山好好呆着吧!”

醒言瞅着情状,心中大奇:

“唔?怪哉!这位灵虚掌门,却也不像是那胸无城府之人——却又怎么一听人提起那清河老头儿,便如此怒形于色?”

“呵~瞧掌门这架势,估计那个清河老头儿,怕是将他气得不轻。也不知当年那老头儿在这罗浮山上,怎么个坑蒙拐骗,闯出啥祸患来。嗯,下次遇上他,一定要好好问问!哈哈~”

正在少年胡思乱想之时,却听得那灵虚掌门,已然恢复了平和,又认真说了一句:“诸位道友回去之后,特别要告诫那出山游历的弟子,在遇到其他正教之人时,切记不可锋芒太露!”

看来,这看似领袖群仑、风光无比的天下第一教门,内里行事,也是如履薄冰!

第十九章 云停花睡,谁敲月下之门

回到千鸟崖之后,看着这绿荫掩翳中的四海居石屋,醒言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

忙活了一上午,现在又清闲了下来。醒言终于有了些功夫,可以在这袖云亭中,细细回想昨晚自己那吸化天地灵气的奇妙异境。

“昨晚那时,随着俺这太华道力的洄流圆转,似乎自己便与那悠悠的天地,在一同呼吸、吐纳!”

悠然望着云天外那几点飞鸟悠然的翩姿,醒言心中为自己昨晚的感受,作了一个生动形象的比喻。

“嗯,就是在一同呼吸,呼吸这充盈于天地之间的仙灵之气!”

少年越想越觉得这个比喻巧妙——似乎,再也找不到比这更恰当的比喻了。

由于这白日漫长,闲着无聊,醒言又开始习惯性的,围绕着这念头思想开去:“仙灵之气,听起了倒是不错……只是,昨日俺吸收的仙灵气儿,倒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原本,这些个“仙灵之气”,或者那“天地灵气”、“乾坤元气”、“日月精华”,种种的称谓,多见于那道家典籍。甚至,在醒言以前喜欢看的那些个神怪志异里面,对这些虚渺的词儿,也多有提及。

只不过,虽然到处都有这样的用法,诸多典籍都宣称,如果世间凡人,或是那草木禽兽,要想成仙成神的话,想办法去吸取这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是个非常有效可行的途径——

非常可惜的是,几乎所有这样的典籍,包括那些大段说明了具体法门的经芨,也常常或是语焉不详,或是以为理所当然,全都没有对这些所谓的“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作一个清楚的解释。

似乎从没有人,想起来要解释清楚这些助人长生、助人飞升的精华灵气,倒底是个什么东西。当然,那进一步的问题,更是没人回答过:为什么吸了这些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便能让人长生、让人飞升、让人成神。

这两个可谓一体的问题,千百年来,似乎都鲜有人注意。甚至连这世间最热衷于长生飞升的道家,也常常认为那是玄之又玄的东西。

而现在,在这罗浮山抱霞峰偏于一隅的一个小小凉亭中,却有一位少年,在那里对这个问题,认真的追问思索。

也许,日后醒言所能取得的成就,与他那旷古绝今的奇遇分不开;但也许更为重要的是,少年将获得的那一切,更与他这种勤于寻根究底、探求本原义理的学习精神,密不可分。

当然,这个命题对于现在的少年来说,未免太大、太深了些。但这位穷极无聊的少年,却是毫无知觉,一任清凉山风飘飘吹衣,还在那儿冥思苦想:“昨日那怪剑,倒是告诉俺这吐纳法儿,还奇怪的留下那几个俺熟悉无比的字儿:炼神化虚。瞧它那意思,这吐纳天地元灵的妙法儿,却也正是俺那炼神化虚之法的妙用。”

想到这儿,醒言脑海中不由自主便蹦出那几句已经背得烂熟的经文:“炼天地混沌之神,化宙宇违和之气。天道终极,替天行道。神道广大,亦弗能当……”

呃~虽然还是有些玄乎,但这炼神化虚之术,炼的是什么,化的是什么,这两篇中倒是说得挺明确。但是,炼化之后这仙灵之气、这太华道力,又是一个什么的东西呢?这个问题,即使这两篇老道清河再三珍重的宝贝经文,却也是只字未提。

又瞎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全无头绪,醒言也就暂时将这事儿放下,去那弘法殿中用饭去也。

在那吃饭之时,碰见那半月多前陪自己同来的陈子平,免不得又寒暄了几句。现在,在这上清宫中,醒言平常差不多也就只能和陈子平说上点话儿了。

用食完毕,在回去千鸟崖的路上,醒言脑海中,不由自主又浮现出半个多月前,在那罗阳郊外竹影扶疏的山道上,那位琼肜小女娃怯生生的面容。

想起那位小女娃,初时渴望的双眼,最后又似乎欢快离去的步履,一时之间,这位向来旷达的少年,也觉得有些黯然神伤。

“嗯,想俺在这四海堂中,也算好好供职了这么多时日。这几天我就多到那擅事堂走走,看看教中最近有没有啥采买竹纸的差事——如果有的话,俺就应承下来,也好去罗阳看看那琼肜小姑娘。”

很可惜,虽然醒言满心期冀,但这老天却似乎不想就这样轻易遂了他的愿望。

待少年去那飞云顶擅事堂,去询问那竹纸采办事宜时,那位擅事堂堂主清云道长,竟告诉他说,自己堂中竹纸存量甚多,就是用到年底,也怕是用不完!

……

此路不通,还得另想他法!

只是,这事儿却有些尴尬之处。那盛产竹纸的罗阳,离这罗浮山也算路途遥远,倒不是他这四海堂堂主,说去就能去的。急切之间,醒言也没能想出啥其他的高招。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晚上,醒言都会按照那怪剑提醒的“炼神化虚”法儿,来汇聚、吸纳这充盈于罗浮仙山之间的天地灵气。

虽然,已经过好几天的凝神吸纳,但醒言觉着自己身体里这股太华流水,好像也没怎么变得更为强大。不过,也非是一无是处。现在醒言明显感觉到,自己这太华道力,相较以前来说,已变得更为活跃。当自己要召唤这太华道力出来之时,却再也不要去故意“有心无为”,而是微一动念,那太华道力便应势而起,在自己身体这个小天地里,流动圆转,生生不息。

“呵~俺这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法儿,虽然不像那些个志怪传奇里说的那样,能很快便让人增长出多少多少年的道行修为——呃,想起来还真觉得有些遗憾……不过呢,俺这炼化的道力,它品质好啊!哈哈哈~”

开朗的少年,这样自我解嘲。

话说这日夜晚,又是那月白风清,醒言便在那袖云亭旁的石坪上,呼吸这天地灵气,淬炼他那太华道力。而他那把自己现在已呼之为“神剑”的钝器,却自那晚飞腾呼于万山之后,任醒言再是逗弄,却没再有丝毫的响应。

只不过,现在醒言对这段又装得像凡铁一般的钝剑,有了新的理解:“呵呵,看来俺这把神剑,倒还挺挑,不是那三五月明的良辰吉时,还不乐意出来做功课!”

现在,在这月照山冈之上,醒言趺坐如塑,静心炼神。少年此时看上去便似呆若木石,但这浩阔无垠的天地星辰之间,却有无从看见、但却真切存在的硕大漩涡,正在天穹中扭动弯曲,朝这少年不住的流转、汇聚。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这位似与整个罗浮天地融为一体的少年,突然间却伸了个懒腰,说道:“嗯,完成任务,该去睡觉了!”

然后,便见他站起身来,返回石屋床上,解衣睡下。

——只不过,现在少年却有些睡不着。努力凝神静思了一会儿,却还是不能入眠:“唉,这炼神化虚的法儿,妙是妙,却也有个坏处——每次运转那几周天之后,整个人都是精神十足,倒让俺最近常常失眠!”

“嗯,只好用那一招儿了!”

于是,这睡不着的少年,又开始琢磨起来:

“俺这吸纳进来的天地灵气,还有这融汇而成的太华道力,倒底是啥东西?”

……

正在醒言想得头昏脑涨,正自暗喜便要成功睡去之时,却忽听得在那石屋窗外,突然有“嗒”的一声响动,便似那踩踏之声!

这声响动,其实甚轻;但却还是被醒言听到。

“谁?”

少年反应颇是灵敏,立马便翻身而起——却见那透山窗前,便似有一道黑影,倏然一闪而没!

“何方高人,夤夜来访?”

不知不觉中,醒言用上了那晚清溟道长的说辞。

待少年抄起那把“神剑”,推门冲出屋外之后,却见这屋前石坪四处,并无人迹。现在,惟有那月色如银,在石坪之上积得似水空明。

“……”

虽然一眼瞧去悄无人迹,但醒言还是不放心,提着剑又在四处细细巡察了一番。一番察看下来,却还是毫无所获。

“罢了,方才恐怕是俺晕晕乎乎,错把那夜鸟的飞动,当成那不速之客了。”

一无所获的少年,只好又返身回到床上,郁闷的重新开始思考:“太华道力倒底是什么?!”

……

第二天清晨,醒言在一片啁啾的鸟鸣中醒来。

因为昨晚这一番意外的折腾,少年倒比往日迟起了一些。

“咯吱”,推开门扉,醒言对着千鸟崖前这空阔的群山,舒展着腰臂,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这混杂着草木清气的清新空气。

这高山上特有的纯净空气,却似乎与少年每晚炼化的那天地灵气一样,让人只觉得是无比的心旷神怡。

“咦?这是什么?”

却说醒言去那岩壁冷泉处,撩水抹脸漱口回来,正要进屋读书之时,却突然注意到,在石屋门侧左边那只石鹤嘴上,正挂着一串鲜红的朱果。

这串犹带露珠的朱果,正悬在那长长的鹤喙上,这乍一看上去,倒像是鹤嘴里叼着那串果实一般。

“呃……好像昨天俺没采啥野果晾在这儿吧?”

“……这么说,难道昨晚并不是我的错觉?还真有人来过?”

第二十章 千里客来,徜徉一身月露

“咦?”

手里摩挲着这串鲜色朱实上润泽的晨露,醒言心中大奇:“谁会半夜来给俺送这么串果子?”

说起来,醒言这个自幼生长在山野村户的贫寒子弟,自然积得多年摘食野果的经验,一瞧这朱果生长的模样,再嗅嗅它的气味,便知道这果实不仅无毒,并且还绝对鲜美。

一边咬着这甜美多汁的果肉,一边心里可就琢磨开了:“这事儿还真是奇了!想我这张堂主,在这罗浮山上清宫中,除了那陈子平之外,几乎未交得什么朋友——那位陈道兄,自然不会深更半夜来给俺送啥蔬菜瓜果!”

“难道,俺以前不小心救过啥山间虎豹野兽?现在便衔来猎物报恩……”

遇到这奇事儿,醒言又忍不住联想起以前常看的神怪志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