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彷佛看出醒言的心思。只听他耐心解释道:“虽然,这本道家教典坊间肆内随手可购,但却是我道门最本原的经典。至高神技于本原典籍中寻,实是再自然不过。只是,若能从道德经中悟得此技,便离飞升之日不远,又何须再用此术出手……”

说到最后,灵虚倒颇有些感慨。

“掌门所言极是,醒言受教了!不过此术便不是弟子能够奢想的了。”

“唔,顺其自然吧。”

见醒言意兴阑珊,那灵庭子倒是出言鼓励:

“张堂主且莫灰心。这飞月流光之术,已属本门绝技,习得之人寥寥无几。今日既蒙掌教师兄授书,回去后还要多加研习,方不负师兄栽培之意。”

“嗯,醒言自会谨遵教诲!”

“灵庭师伯说得是。不过修习此技也需以驭剑诀为基,醒言你还需勤练才是。”

“清溟道长请放心,驭剑诀我自会勤加练习。对了,这几日剿匪战役中,我自觉已有些进展,已渐能与剑中之灵略相感应。”

“哦?!”

这次倒是三人一齐惊讶。

“这么快便培得剑中之灵?”

“是啊。我这剑可能有些特别。”

“哦?那可否将剑借我一观?”

“当然,清溟师伯请随便看。”

虽然这剑古灵精怪,但见几位前辈对自己这般爱护,醒言自然也不再多方忌惮,很爽快的就把古怪剑器解下递与清溟。

其实在他内心里,也非常想弄明白这把怪剑倒底是怎么回事。

接过剑后,清溟手抚剑身,瞑目不语。

正在醒言紧张之时,忽见到清溟道长原本端肃漠然的脸上,突现出一缕阳光般的灿烂笑容。看到这和煦神态,少年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立时便放回肚内。

“妙哉!此剑之灵,如日如月;以心应和,如沐春风——这真是把难得的善剑!”

“醒言,这剑你是从何处……”

话音未落,却忽见原本一脸煦然的清溟,突然间脸色大变,面皮青白,眼神呆直,如睹鬼魅;两鬓间,黄豆大汗水涔涔而下!

“呀!”

似乎费了好大劲,清溟才猛力甩脱手中剑器,立在那儿大口喘息。一见清溟变得这模样,醒言立时在心中暗暗叫苦:“坏了!一定又是这怪剑捉弄人。”

“怎么回事?!”

灵虚等人目睹清溟异状,急急问询。

“咳咳……刚赞着这剑,却突然感到一股阴冷冰寒之气,似潮水般涌来……照这么看,这却又是把邪剑……”

“清溟殿长莫怪,其实还是小子莽撞了!”

“哦?”

听醒言这话说得古怪,清溟停住喘息,瞧向醒言,等他下文。这时,发现他已将自己刚刚抛掷地上的怪剑,重新拾在手中。

“呵~其实这剑,颇会些障眼法,平素就喜欢玩笑,向日里也常常将我捉弄。只是没想今日,却……看来,回去后我还得好好调教。”

“原来如此。那这剑你是从何处得来?”

“它是我去年在马蹄山上拾来。想那天生福地之处,必不会出什么凶邪之剑。”

担着心思,生怕剑被没收,醒言口才立时便捷起来,正可谓对答如流。

“哦,此言有理。”

听到醒言这么说,清溟等人一时都释去心中犹疑,不去追究。只听那崇德殿首座灵庭子认真说道:“向来便听灵成师弟说,张堂主道缘广盈、福泽深厚,想来不管如何,应能镇住这剑。只不过以后还是要多多研习道家典籍,化尽任何影响修行的戾气。”

“多承指教了!”

见这场风波顺利过关,醒言自然是满口应承。在他想来,自己除了存着些惩奸除恶之心,那什么吃力不讨好的戾气,当然是半点也无。

说到这处,他倒突然想起一事,便跟灵虚禀道:“这次下山剿匪,我无意中夺来苗疆第一大派祝融门一心寻掘的宝物,恐怕……”

当下,醒言便把跟厉阳牙他们的冲突略说了说。当然,除了如实禀报冲突起因经过,也注意提了一下朱雀神刃是为琼肜所夺,并且祝融派的掌门厉阳牙,也是见得神刃认主,才甘心离去。

说罢,他便将琼肜背后那对朱雀神刃解下来,递与灵虚观看。

一见此刃,灵虚灵庭几人都有些惊异。互相传看一番,灵虚开口说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行;你此次下山又为本教立了一功。这对朱雀神刃,正是古南越国镇国之宝,当年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觊觎,便连南越国灭国都与此大有干系——没想今日却被你们得来!”

“呵~也是凑巧。不过却因此得罪祝融门,是不是有些……”

因见过灵虚掌门对别派谨慎模样,醒言心中便有些惴惴然。且不管那历阳牙是不是真的不记仇,此事无论如何还是要跟灵虚真人禀报一下。

见醒言诚惶诚恐,那灵虚倒是哈哈一笑,朗声说道:“醒言你过虑了。若非衅起我方,我上清宫又惧得何人来?那等情势下,自然不能将神刃递还,否则岂不是授人以柄?你当时处置正是恰当。况且……”

说到此处,灵虚转向灵庭,以目视之。灵庭是他多年师兄弟,一见灵虚又摆出这副模样,自然心领神会,当即便笑着接道:“况且这神刃都被你夺来,我上清宫更是不用惧他。否则,倒还真有些麻烦,哈哈!~”

笑罢,灵庭又有些悻悻然:

“醒言你看,你家掌门师尊就是这样,什么冠冕堂皇的事儿他说他做,这等机诈之事,却老要我来替他说!”

“哈~你还抱怨!这可是当年我接下掌门一职时,与你们几个师兄弟约好的。否则,我哪有这般闲心情当甚掌门。有空还不如多读几卷《黄庭》。”

这两位道貌岸然的上清尊长一番笑闹,倒把少年看得目瞪口呆。看来,清河老道那游戏风尘的脾性,恐怕也并非无脉可寻。

“那这对神刃,是否要上缴?”

醒言小心翼翼的问出这句。说这话时,旁边那位一直事不关己的小女娃儿,顿时大为警惕。若不是生怕给哥哥添乱,她倒立时要闹将起来,只是不肯给!

“呵呵,正所谓君子不夺人之美,既然这神刃已认——”

“琼肜!”

“嗯,既然神刃已认琼肜为主,那我这几个老家伙,又怎能夺后辈之物?”

一听此言,兄妹二人尽皆松了一口气。

“来来来,这位小道姑,你可知这宝物还能变戏法?”

“呀?它也会变戏法吗?”

“会啊!小姑娘你且看好——”

说着,便见灵虚子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右手掌中“唰”一下放出一道白光,直朝那对残影晃漾的鲜红宝刃罩去——

出乎所有人意料,等灵虚手中白光消失许久,那对神刃还是没起丝毫变化!

“老爷爷,你不会是在骗小孩吧?”

小琼肜一脸怀疑。

听得自己信誉受疑,这位名震天下的道教真人,脸上竟有些微微发红。

当然,经多了风风雨雨,这等小场面如何难得倒他。只见灵虚定了定神,对那对无动于衷的神刃大声喝道:“千年神物,久溷尘泥,浑忘却本来面目哉?”

说罢,手中又是一道白光射出——这一次,他左手中那对朱雀神刃,立时有了响应。只见那洁白光柱中,原本红光烁烁的宝刃,竟缩成两只明丽的鸟雀,翩翩飞上少女的发鬟。

等红白光尽,醒言却见那对原本三寸来长的兵刃,竟已变成两只雀鸟形状的发簪,分附在琼肜的鬓发上。

“哥哥,好看吗?”

琼肜将头一偏一仰,看向身旁的醒言哥哥——这小女娃儿竟似知道发生何事。

“很好看啊。”

“和雪宜姐姐呢?”

“……一样好看!”

“真的?!琼肜还以为没雪宜姊好看呢!”

“谢谢你掌门爷爷,原来你真没骗人!”

“那是自然!”

重得小丫头信任,这位上清道尊轻出了一口气,竟似是如释重负。

“对了,这戏法儿能教我玩玩吗?”

“当然,本来便要教你。”

当下,灵虚便把这法门讲解给琼肜听。醒言在一旁听得分明,略一思忖,便明白灵虚苦心:所谓“清酒红人面,宝物动人心”,朱雀神刃这样光华四射的模样,实在太过招摇。只有掩去本来面目,才不至遭人觊觎。只不过,听灵虚话语间,似乎也只有这样的神器,才能够变化自如。

听明白掌门的意思,少年不由自主就想到自己身后那把剑器。当下,便在心中慨叹道:“我这剑,倒是省事。就算是把神器,也从不需花费这番气力。”

见诸事已毕,醒言便即告辞。那灵庭还似有什么话要说,却被灵虚止住:“张堂主一路劳顿,那事还是等明日再说。”

“明日上午巳时,请醒言还来此处一叙,有件事需跟你说清楚。”

醒言一声应喏,便携琼肜出门而去。背着那袋已成为四海堂开支经费的太守赏银,醒言正是心情大好,一时也没心思去想其他事。

过不多久,这两人便踏上通往千鸟崖的山路。行走在熟悉的石道上,醒言竟有种久违的感觉,正像他每次从饶州城返回马蹄山一样。

“雪宜现在在做什么呢?会不会已从飞云顶知晓我们今日回山的消息?说不定已做了好吃的在等我和琼肜!”

正在这二人一路迤逦,快到四海堂所在千鸟崖之时,远远的,却听见一阵喧嚷声顺风传来……

第三章 花开顷刻,惆怅刹那芳华

梦中魂似断,醒后泪真流。

——佚名

远远便听千鸟崖上传来一阵喧嚷,醒言心下颇有几分奇怪:“咦?想那寇姑娘平素并不喜与人交接,此时千鸟崖上怎会如此喧闹?”

不过,喜看热闹一向是他爱好;听得这番动静,醒言立时加快脚下步伐,直往千鸟崖上奔去。

待靠近千鸟崖,醒言才觉着有些不对劲。他耳力甚佳,此时已听得分明,崖上嚷闹之人,口口声声都说什么“妖怪”“祸害”“窝藏”……听得这些险恶词儿,醒言着忙紧赶几步,奔上千鸟崖。

就在他踏上久违的石坪时,正听得那人说到:“……不如你便从我,那前事就一笔勾销!”

“哦!原来是赵兄。”

这时他才发现说话之人,正是先前曾见与华飘尘一道的崇德殿弟子赵无尘。

“赵兄莫非是来寻我切磋笛艺?”

正说得起劲的赵无尘,这时才发觉醒言二人的到来。听得问话,回身看去,正见醒言含笑立于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