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醒言来说,自己和琼肜这番打斗,只不过是平常逗她戏耍时常常演练的招式,两人十分默契。但这番争斗真刀实枪,落在旁人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气象:场中那身姿灵动的娇娜小玉娃,着一身对襟火红衫,头上左右两朵圆髻角,各系一条粉丝绦;每当她足点少年的手臂或者剑尖,借力跳到半空击出自创的“飞鸟斩”,长长的发带便左右飘飞,真如一只翎羽飘飘的飞鸟,分花拂柳般在少年左右不停穿梭,直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虽然郁平也是一处大县,但琼肜这样的飞天剑舞绝非一般江湖儿女可比。乍见到这样精彩绝伦的技击,围观人群中立即爆发出喝彩之声;听着叫好声,闲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场子四周围观的人众越来越多。

只是,随着场中那对兄妹兵刃撞击的声音响得越来越快,众人的喝彩声却反而渐渐平息下去。现在所有围观之人,都在为那个憨态可掬的小女娃儿捏一把汗:虽然小姑娘身法灵活,但与她对敌的少年显然臂力雄厚。往往他只是随便一挥,就把小女娃连人带刀击得飞上天去。

“这样可爱小囡,亏他下得了手!”

落力表演的少年不知道,不少人正对他大为不满。与往日观看街头卖艺相反,现在这些围观的郁平居民,看着这场真刀实枪的表演,竟都只盼着这表演赶快收场。

幸好,在“叮令哐啷”一阵乱响之后,这场让人提心吊胆的对打终于告一段落。看着那小姑娘安然着地,所有围观人众,包括那几个想来勒索钱财的地痞,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而让他们高兴的是,接下来这几个外乡年轻人的表演,并没有刚才这般惊险。

按照预先约好的程式,紧接着是琼肜单独舞她那对朱雀神刃。饶是现在阳光强烈,众人仍看得分明,那个小丫头只鼓起粉腮吹了两吹,她那两把短刃便突然火苗喷动,红光闪耀,分外鲜明。

看到这情景,众人倒觉得挺熟悉。往日那些街头卖艺之人,八成也都会表演这招喷火把戏。只不过现在由这个琼玉般的小少女表演出来,又别有另一番风味。最后,当小琼肜清叱一声,将一对神刃召唤成两只火羽纷华的朱雀时,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震天介的叫好声。众人皆在心中赞叹:从未见过如此逼真的戏法!

而这两只红影缤纷的浴火雀鸟,在小少女左右纷飞嬉闹的情景如此动人,反倒让之后四海堂主货真价实的剑术表演,显得不那么出彩。等他把剑术卖力的耍完,他们三人这筹集盘缠的卖艺,便告完成。接下来便由雪宜捧着铁盘,去四下收纳围观者自愿给出的赏钱。要知刚才兄妹俩这番卖力表演是否成功,到这收取赏钱时便立见分晓:钱落铁盘声不绝于耳,听得鬓角冒汗的少年如闻天籁,一时笑得合不拢嘴!

当雪宜正款步四周,捧着铁盘收钱时,人群中那几个惯常勒索外乡人的泼皮无赖,却又是另一番心思。这几个胆大妄为的地头蛇,现在正口角流涎,满脸贼笑,盘算着自己待会儿勒索钱财时,要不要顺便调戏一下这位美貌非常的小娘子。

歪主意还没打完,说话间这位神态温柔的白衣俏女子便走到自己跟前。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这几个邪气直冒的泼皮一辈子难忘:刚一摆出恶形,眼前这位白裳女子动作一滞,竟似生出某种感应;还没等他们开口,却只觉着一阵寒气凛然袭来,霎时间冰冷彻骨,彷佛整个人都被冻住!

骄阳似火的七月天里,怎会有这样如堕冰窟的感觉?心胆俱寒之际,领头的泼皮汉子抬眼望去,恰见到一双清寒赛雪的眼眸,正冷冷盯着自己。

“当啷啷!”

于是只听得一连声脆响,又是十几枚铜钱,从它吝啬的主人手中乖乖跌落铁盘里。

直到那个白色裙裾的身影走远,行到对面去讨赏,这几个泼皮才如梦初醒;略动了动,发现那冻结的血液筋骨,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吃了这一场惊吓,这几个破落青皮如何敢再作他想,相视一眼,便死命退后挤出人群,抱头鼠窜而去!

“堂主,刚才挣的钱都在这里。”

才让强人落胆的冰雪梅灵,现在却一脸的温婉,递上盛钱铁盘,轻声请自己的堂主过目。

接过雪宜递来的铁盘,看着盘中隆起的钱堆,醒言正是眉花眼笑。伸手略拨了拨,觉得不少,正想夸赞时,却突然听到“哇”一阵哭声传来。闻声看去,便见到琼肜立在一位手抱孩童的妇人跟前,不知在说着什么;而妇人手中孩童,正哇哇哭喊。

原来,见琼肜如此可爱,这位抱着孙子来看热闹的老夫人,正是十分喜爱;唤小丫头来到自己面前特别打赏,又端详一番,便忍不住把自己宝贝孙儿手中那串糖葫芦夺下,送给这位粉玉般的小女娃吃。不用说,她孙儿应声“哇哇”大哭。

一看他哭泣,懂事的小琼肜立即把手中糖葫芦,又递还给这位伤心的小弟弟;虽然,琼肜觉得这串糖葫芦一定很好吃。

等小男孩接过大姐姐归还的糖葫芦,还是有些抽泣,琼肜便踮起脚来,伸手抚摸这个小孩儿柔软的头发。等她小手一抚上头发,这三四岁大的小男童立时就止住哭泣,开始专心吮吸起一直舍不得吃的糖葫芦来。

见他如此,小琼肜十分欢喜,便问道:

“老婆婆,这样乖的小弟弟,是您孩儿么?”

听她相问,老妇人和蔼回答:

“他不是我孩儿,而是我宝贝乖孙,是我儿子儿媳生的。”

“是吗?真可爱呀!”

望着眼前这个吧嗒吧嗒吮着糖葫芦的小孩童,琼肜十分羡慕,喃喃自语道:“如果我也有这样一个可爱小弟弟,天天叫我姐姐,能让我照顾就好了……”

正自言自语时,小丫头忽的心中一动,想起哥哥前天在大街上说的话,顿时心中一喜,仰脸认真问询:“老婆婆,你能告诉琼肜,童养媳、也能生小孩儿吗?”

——说时迟那时快,小丫头“童养媳”三字一出,场中立有一人暗叫一声“不好”,冷汗涔涔而下,当即把手中物事往身前女子手中一递,稍一招呼,便分开人群,御气飞奔而去,一溜烟便跑得无影无踪!

而当那个天真女娃儿问明白,高兴的回头找她哥哥时,却发现自己堂主哥哥已突然不见。正慌忙找时,她雪宜姊告诉她,方才堂主有事,已先走一步,去南街先前路过的那家面馆给她们占个座,让她俩随后就去。

闲言略过,等琼肜雪宜赶到那家面馆,找到她们堂主时,却发现他正是一脸严肃。见着哥哥露出少有的严肃神情,小琼肜不知发生何事,一时倒忘了刚才急切想问之事。

见她无言,只顾得上一脸迷惑的看着自己,心怀鬼胎的少年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保持着一本正经的模样,醒言将刚才得来的钱财分成三垛,说这些钱是三人合作挣来,现在理应平分。说完,不待二女反应,他便开始专心数起铜钱来。

见着堂主这副认真模样,雪宜琼肜正是不知所以,只好静静看着他细数钱两。

就在这静默无言之时,却忽听得面馆门帘响动,突然奔进几个携刀挎剑的郡兵。瞧他们架势,竟直冲醒言几人而来。感觉出这几位不速之客的汹汹来势,醒言顾不得数钱,赶紧霍然起立,伸手便要拔剑。手刚搭上剑柄,却见眼前这几个健卒,一齐躬身说道:“这位少侠,我家主人有请!”

第五章 水映明楼,忆否草堂夕照

正在醒言专心数钱之时,临街面馆中忽然闯进几位军爷,说是他家主人有请。

看着这几人整齐划一的动作,又瞅瞅他们身上的军服,听着“主人”二字,醒言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现在见着这场面他也不怵。回身从容拢起钱堆,推给旁边女子收好,醒言便转过身来问这几个军爷怎么回事。等听了他们恭敬的回答,他才知道,原来这相请之人,正是脚下郁林地面众口称颂的太守小郡爷:名号“无双”的昌宜侯义子白世俊。

醒言也是聪明人,听为首郡兵一报出无双公子的名号,便约略猜到,这位曾有赠银之恩的白郡守,八成对自己有延揽之意。虽然心中猜测,嘴上仍客气的问道:“敢问军爷,不知你家大人找我有何事?”

果不其然,只听那为首军丁谦恭回道:

“这位少侠,我家大人说,上回与您萍水相逢,便觉甚为投缘。这次既然您来到他管辖的地界,他便要略尽地主之谊,请少侠您移驾去他府上一叙。”

“哦,原来如此。”

听了郡兵这“少侠”的称呼,醒言知道,应该是刚才街上卖艺时,被无双公子预先安排下的人手留意到。想到这点,他心下不禁甚是佩服这无双公子耳目灵通。这时,他也起了些好奇之心,当即应允,招呼起琼肜雪宜,一同出门,登上那辆候在店外的四驷马车。

登车之后,醒言发现这宽敞的车厢简直就像个小屋。前后相对的两张白藤凳中间,居然摆着一张木桌,上面放着几盘点心水果。而那位早已等在车厢中的丫鬟,见自己这几人上来,便笑着请他们随便享用眼前的果盘。

看到这样细心的安排,再瞅瞅眼前这位侍女优雅有礼的举止,醒言开始有些感觉到,什么是真正豪门士族的气派。

就在琼肜将第一颗葡萄送入小口时,马车开始缓缓移动,朝城外行去。那几个前来延请的军士,则站在街道中目送马车远去。等车驷转过街角,再也看不到,这几人才转身回去复命。

目睹这一幕的面馆掌柜,现在正一脸的欣羡:“这几个小男女,真真是一步登天了!”

须知虽然他们那位求贤若渴的小郡公,这回只是派军士来请,规格略低。但对这几个烟尘满面的外乡客来说,能惊动郡守大人,已算是他们天大的造化。

且不提面馆中店主客人议论纷纷,再说醒言几人,一边吃着精美的果馔,一边听这位举止有礼的丫鬟介绍情况。原来,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并不是郡守本府,而是他夏日避暑的别院,“水云山庄”。

听到避暑别院四字,醒言不禁又暗暗咋舌。

听这位名为侍剑的丫鬟说,这处水云山庄离郁平城并不太远。等出了城,她便把车厢两侧的薄纱窗帘卷起,让清凉风息透入车内,同时也好让这几位客人,更好的观赏窗外风景。

大约又行了半个多时辰,闲得无聊的四海堂主,便看到窗外路旁的山水,渐渐变得明秀起来。放眼望去,山青苍,水明净,与刚出城时芜草繁杂的郊野大异其趣。

正观赏山水风景之时,渐渐的,醒言发现那片明镜般的水泊,渐渐靠近了路边。近在咫尺的水纹,被清风吹碎成鱼鳞的模样,折射着午后的阳光,波光鳞鳞,直晃人眼。又有些茂密的蒌蒿水草,延展上岸,在驿路的边沿茂盛生长。这些生机盎然的蔓芜水草,不时将翠碧青幽的长叶拂上车窗,偶尔拂过脸面,便让人感觉有些痒痒。

此刻,临近水泽的空气中,正氤氲着一股浓郁清凉的水腥,搅淡了盛夏让人烦闷的炎热。闻着清幽凉快的水气,看着青翠可爱的绿色,醒言直感到心神俱清。正要转脸跟琼肜雪宜赞叹,却突然只觉得眼前猛可间一阵白亮!

原来,在一蓬青芦拂窗而过之后,这路旁狭仄逼人的水荡,突然间变得无比的宽阔,一眼竟望不到边际。波光涵澹的湖水,明碧廓潦,尽头似与天齐。在那水天交接处,上下混同一色,中间只余一抹淡淡的山影。无数只白色的水鸟,正在寥廓的湖面上翩跹飞翔。

这片景象万千的大湖,如此突然的闯入车窗内少年的眼帘,以致让他觉得,只是因为刚才自己一眨眼,整个的天地才一下子在他眼前豁然打开。

乍见到这样烟波浩渺、风景如画的大湖,稍一愣怔,醒言便赶紧唤那二女观看。听到堂主哥哥点名唤到,小琼肜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果点,趴到车窗棱上朝外观看那个有很多水的大湖。

就在他们这几人观看湖景之时,那位无双公子府中的婢女侍剑便告诉他们,现在马车已经驶到水云山庄。他们眼前这片浩大的湖泽,便是山庄的水泊“芦秋湖”。

听侍剑说完,还没等醒言来得及惊奇,便看到马车忽过了一个青藤盘曲的古木,然后身畔丫鬟说,刚才已进了水云山庄的大门。醒言闻言,掀起车后壁的青布帘,看到两株对合盘曲成门字形状的青苍古树藤,正渐渐离自己远去。再看看车后路上,自过了那貌类天然的藤门之后,便已都是洁白的湖石铺地。

见到这番光景,车内这位已算见识过不少世面的上清堂主,仍是感觉到无比的震撼。不过此刻他身旁的小少女,却似毫无知觉,只管抓紧时间,要将眼前的果点通通吃完。斜对面的寇雪宜,则仍然目不斜视,一脸温婉的看着对面忙着翻检果品的小女娃。

过了庄门之后,马车又掠过许多亭台楼阁,木苑花圃,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之后,才在一处堂屋前停下。下得车来,那位丫鬟侍剑,跟屋前侍立的几位奴仆一阵低语,立有一位女婢绕屋朝后奔去,看样子应是去跟主人通禀。然后侍剑就将醒言几人迎入这座名为“宜凉轩”的待客厅堂中。

等到了屋内,在石鼓凳上坐下,品着青瓷盏中清香淡雅的茗茶,醒言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就在琼肜朝四下不停的好奇张望时,醒言心中却反复只有一个念头:这人间万户侯的气象,今天终于见识到!

且不提初睹侯门气派的少年心中思潮翻滚;他们三人在这幽静的轩厅中候了大概半盏茶凉的功夫,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稳健有力的脚步声。还未见得人面,一声清朗的话语便先声传来:“多谢兄台赏面,来赴白某冒昧之约!”

话音犹在绕梁之际,此间的主人已经走进门来——当再次见到这位名动天下的无双公子,醒言第一个反应不是出言逊谢,而是忍不住在心中喝了声采:“好一个神采无双的人物!”

原来,与上回在酒楼相逢不同,现在这位含笑立在他们面前的无双公子,袍服正是华美无比:头上戴黄金束发远游冠,身上着青罗生色窄袖衫,外面罩白罗舞鹤销金氅,腰间束泥金狮蛮带,上佩一只五色销金罗香囊,脚登一双祥云银丝靴,浑身正是采气缭绕,宛若神人。

配着这身堂皇的装束,这位本就俊朗不凡的无双公子,现在更显得丰神如玉,风采逼人!

见到这番景象,饶是醒言两年间已见过不少出众人物,此刻他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只不过,他却不知,在他自惭形秽之时,对面这位公子王孙一流的无双郡守,却也在心中暗暗惊奇:“噫!当日倒没发觉,这少年竟是神清气静,态度逍遥,不似凡品!——唔,想来也不奇怪,能与这两位琼姿美质的女孩儿同行,自然也不能太凡俗。”

虽然起了些惺惺相惜之意,但许是前些天醒言那不懂怜香惜玉的行径,给这位昌宜侯义子留下很深的印象,因此他也没说太多话,只是略略寒暄便罢。他这十句里,倒有六七句是在向雪宜琼肜问话。略说了一阵,无双公子白世俊,便吩咐下人去给醒言几人安排住宿,然后就起身告辞而去。

当然,虽然他只是淡淡寒暄,但在醒言看来,这无双公子举止优雅,言语温文,寥寥数语直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心下感佩,他便丝毫不觉怠慢。直到丫鬟侍剑依命领他们去看住宿的厢房,醒言才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位衣饰奢华的青年郡守,还没明确解说这回为何请他们来。

且不提少年有些晕头转向;等侍剑引他们看过了宿处,这位白郡守的贴身慧婢便按主人先前吩咐,开始领醒言三人四处闲游,熟悉水云山庄的情况。也不知穿过几处回廊,经过多少轩苑,醒言几人又来到先前见过的秋芦湖畔。

到得此处,秋芦湖已经收敛了浩荡的波光,只将一泓明静的水湾,留在这片杨柳依依的山庄堤岸旁。这处湖湾,离醒言近处的水面上,碧绿的莲荷层层叠叠,中间盛开着粉红的荷花。就如他们来路上看到的那些芦蒿一样,眼前湖中的碧荷,已有不少生长到临水的泥岸上,蓬蓬簇簇,绿意盎然。

将眼光稍微放得远些,便看到苍茫烟水中横亘着一条长长的堤岸,宛如一条玉带,将湖中几个青碧的小岛依次串起。中间那两个较大的水屿之间,则是一座白玉砌成的石拱桥,圆弧形状的桥面倒映水中,桥身与桥影互相映合,就彷佛一面女儿家照妆的圆镜。在那长堤远端的尽头,便到了连绵的青山脚下,绿树间有几座伟丽的楼台。

听侍剑介绍,那座石拱桥名为“玉带桥”,水那边的青山唤作栖明山。栖明山脚下那座最高的六层楼阁,号为“迎仙台”。山那边,则是她家公子另一处行苑,名为“郁佳城”,是一座青石垒就的石城。

说到这,这位无双公子的贴身丫鬟特地提醒醒言几人,说是那座迎仙台所在的楼群中,住着她家主人最尊贵的宾客,让他们绝不可前去搅扰。

听她这样提醒,醒言自然点头称是。毕竟,大户人家有这样的禁忌,再自然不过。

只是,之后这侍剑丫鬟,又多说了几句话,却让醒言心中生出些奇怪的感觉。

原来,这位侍剑姑娘,见少年言谈亲切温雅,便生出不少好感,不知不觉就多说了些话。听她说,那座道教风格的雄伟楼阁迎仙台,自三年前建造这座水云庄时便已造起,但直到半月多前才有人入住。因为,她家公子盖这座楼台,只为一位尊客。而这尊客,直到半月多前才头一次访来。

侍剑这些话,虽然让醒言吃惊,但也还罢了;但最后侍剑那一句,却让他好生惊讶。她说,这位尊客深居简出,平时并不到玉带桥这边的水云山庄来;而要拜访这位贵客,就连她家主人,也需得到那人亲口应允,才可上门。这半个多月来,这样的拜访,前后总共也只不过两三回。

听她这么一说,醒言心下着实诧异,心说若以无双公子身份,除非当今的皇帝亲王,才有可能如此对待。也不知这迎仙台中,倒底住了何样人物——不幸的是,等自己这好奇心被她勾起,再去问她时,这位情知已经多嘴的小丫鬟,已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倒底会是谁呢?难不成是当今皇上?”

胡乱想到这儿,醒言倒是心中一动:

“奇怪,说起来这无双公子,既然认皇弟昌宜侯为义父,为何姓氏不跟着也改作皇家姓氏?”

这事儿不想还罢,一经想起,却觉得无论于情于理,都让人好生费解。

心中这般思忖,便不免凝起目力,朝湖那边多看了几眼。孰料,这一瞧,却让少年猛然一惊!

原来就在那片轩丽的亭台楼阁间,却忽然发现有三间茅屋突兀其中;这茅屋,看外观形貌,竟似与自家马蹄山原来那三间草屋一模一样!

“怪哉!怎么会有这样巧合?!”

霎时间醒言满腹的狐疑。也难怪他惊奇;须知自家那三间居住了十几年的房屋,其外观形状,就如朝夕相对的亲人样貌一般,早已熟记在心。而现在,看那三间茅屋……

“实在太像了!”

目睹这样古怪景况,醒言神思恍惚,差点便没听清身边小丫鬟的话:“好教公子得知,今天正好十五月圆,我家主人吩咐说,今晚要在枕流阁摆设筵席,请公子和两位小姐务必要赏脸赴会,与府中诸位宾朋一起临水赏月!”

第六章 醉人盈座,放旷人间之世

虽然乖巧的侍女不肯再多说,但醒言还是从她口中问出些话来。原来,那三间与邻近楼台极不相称的茅屋,称为“夕照草堂”。这夕照草堂前后建起才不过十天左右,想来应是她口中那位贵客到来后才建。

等知道这些,醒言再瞅瞅湖那边藤萝盘绕的茅屋,却发觉又有些不大像了。和相隔千里之外的旧家茅舍相似?稍停一下再想想,便越想越觉得荒唐。

心中疑虑渐去,醒言加快步伐,跟在侍剑后面漫步湖堤,不知不觉,他心中念叨起这个舍名来:“夕照草堂,夕照草堂……”

念着念着,一个已不知在心底回响了多少回的甜美声音,忽然又开始在耳畔萦绕不绝:“好美的『马蹄夕照』啊~”

——与说这话的少女最初的相遇,对张醒言来说是如此的奇特;将近两年多过去,那短暂的三天里居盈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此刻他还不能够完全明晓,这是怎样一份清醇绵长的心意。他只知道,每当回想起两人在一起时的情景,心中都充满了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