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在刚才那天劫一般地攻击之下,云中君等人发现,虽然自己布下的防御也小有作用,便如同以力拒力,面对那些闪着奇光不知加速几千几万里的陨石流星,仍然力不从心。即使勉强挡住,往往也是口吐鲜血,大伤元气。相对他们这般狼狈,那上清少年布展的明色光膜,效果便截然不同!

也不知方圆数里的光膜中蕴含着什么神奇的力量,无论多么凶猛迅速的陨石,碰到这层光膜之上也如同雪沃热汤,无数迅猛的陨星转瞬烟消云散,只在清亮明透的光膜上撞成无数美丽的烟花,爆发出的能量只不过让光膜荡起无数地波动,如春水涟漪一样。

危急时刻,见得这样,也不用多说,顿时大部分将士便朝那片神奇的光盾下聚集;而醒言虽然不明白自己法术为什么会有这样效用,也立即极尽所能,将体内那股修炼多时的“太华流水”驱动得如江河流转,澎湃绵长,尽力将那旭耀煊华诀生成的光盾向八方延展,庇护更多的生灵。

只不过片刻之后,这龙域附近数十里方圆内的海域全都被笼罩在这片水色流波的明光之下!

于是,当那第三次流星火雨铺天盖而来之时,和刚才一样,竟也只在那片云光水波一般荡漾的光膜上绽放成无数的焰火,褪去凶残的颜色,变成五彩缤纷的烟花,将海域照耀得五彩斑斓,却没造成任何伤亡!

“……”

在这样流光耀彩的“海景”之中,张醒言此时心无旁骛,只顾顺心随意,神出阴阳变化之间,思入有为无为之际,将自己迄今所有感悟到的本事发挥到极致,保护着这些与自己并肩作战多时的战友尊长不受荼毒。于是,不知不觉里,这片已是火焰沸腾的海面上出现这样的奇景:如同沙漠里一片绿洲,烈焰飞腾的海水火场中,铺展开一块广阔浩大的明色光膜,方圆数十里,光润滑洁,如水波般清澄明澈,随风起伏。蕴含着无边活力的水色光膜之下,又隐藏着无数的生灵,隐隐绰绰,尽皆看不清面目;平滑的光膜上,只有一位面目清俊的少年突兀其中,于漫天的风火烟光中抱剑闭目,不动声色,仿佛一位正在静室打坐的道子。

话说到了这样时候,虽然张醒言的神色依然亲切,心态仍旧平和,就如同这许多年一路走来,万事随缘,并未强求什么,但那冥冥之中或许真有奇缘,让他在这邪魔当道天翻地覆的时刻当了一回救世主。

于是,当他全神贯注静穆之际,那天外烟焰横流阴云四合的浩渺苍穹中,忽然响起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叹道:“唉,早知此处天地间英雄人物,唯你我二人而已!”

这声音,乍听洪亮浑厚,悠久绵长,但细细回味时却猛觉阴风飒飒,刺耳无比!而当这话音在云空间落定,刹那之后便见那天边云焰流动,顷刻搅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这阴云流火搅成的漩涡,黑红相间,泾渭分明,形色前所未见,从海上仰望看去,就如同传说中魔王的鬼脸!

当云空中的叹息完全消逝,那漩涡的深处忽然飞起无数的黑点,初时只如蚊蝇大小,转瞬越飞越近,渐渐看清之时,却辨出正是无数的恶龙;虽然开关与这片大地海洋中的蛟龙相似,但在那漆黑的鳞甲爪牙间袒露的眼眸,却如同炙热的岩浆红炭一样,冷却着残忍狂暴的眼神。

于是这千百条身形伟巨的猛龙,从穹宇深处升起,如先前流星雨一般,密集着阵形,张牙舞爪,带着前所未知的死亡气息,朝这位孤身在外只顾防守的少年飞来!

第八章 沧海几番覆,人尚醉春风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呢?烟柳茶楼,石桥小巷,似乎自己应该生活在这些地方。即使有人欺压,不过还以同样狡黠的手段,或暗中捣蛋,或明里打架,最多不过是把布衣在烟尘中滚烂。何时竟要自己独当一面?上对着飞龙万条魔氛万丈,下庇着百千妖神亿万生灵。其实自己真不想这样,被杀固非所愿,杀人亦非所乐,那种混迹尘中躲在强力高位者后面混口饭吃,才是自己从未改变的志愿与习惯……

只是一句“情势所逼”,今日自己这胸无大志的四海堂主便被推到众目睽睽下;电光石火间千变万化,自己几乎还来不及清醒过来,便被一人留下独对那漫天的龙蛇。

猛龙飞来,虽然身在数千里外,但那股鳞爪带起的强劲气流已逼到身上。飞龙在天,海上这片水样的“大光明盾”已经被漩流吹得动荡不安,发出“呼呼”的声响。这时候谁也不敢肯定,当这些有灵性的凶物扑到透明光盾上时,会不会也像那些陨石爆成无害的碎片。这问题只有试过才知道,只是有可能付出无法估计的代价。

那蝗灾一样的龙群从南天的深处飞来,越飞越近,当接近到只有几百里的距离时,突然放慢了速度,那些雄硕的龙身开始在天空盘旋。

“云从龙,风从虎”,当凶恶的黑龙蓄势之时,那盘转的龙身带起无数的云朵,随着高速飞旋的龙体洄旋成诡异的漩涡。龙借云势,云助龙威,转眼那狂暴的恶龙便攒起足够的威势,张大的利爪之中闪起各色惊心动魄的光芒。须臾间,天空万龙齐发,从海上看去,竟如那天空突然塌下!

如果以这样的架势扑到近前,已用不着什么试验便能猜到是什么结果。不过,正当众人绝望,光怪陆离的云空之中却突然起了些变化。在那天南的某处,突然闪耀起灿烂的白光;白色的光华之中无数根粗大的水索冲天而起。连通天地,密密匝匝有如栅柱。有许多气势汹汹的猛龙立即一头撞到这雨索之上,就像鱼儿入了网,虽然那些单个的雨线看似柔弱绵软,富有弹性,但聚集在一起却能它们羁縻在内。越是挣扎,雨网勒得越狠。转眼那南边的天空中便凭空吊起千百条恶龙,无论它们怎么在半空扑腾挣扎,却始终不得脱难!

只不过,饶是如此,这突如其来密密匝匝的雨网也只困住少数魔龙。大多数魔龙依旧从天而降,裹挟着万里的风云朝醒言这边扑来。只是这时,几乎就在雨网遍布的同时,那天边更南之处突然有无数的应龙升空,每对龙翼间的龙背上都端坐着一个武士,握斧执锤。

这些跨龙飞腾的武士,服色各异。虽然不少人穿着如血样腥红的精锐盔甲,看起来整齐划一,但更多的却只是穿着简单的皮裙。甚至有少数人赤裸全身,只顾挥舞着巨斧铁锤狂呼乱喝着朝天空恶龙杀去!

战争之事,如火如荼,紧急之时固然敌我间不可能讨敌骂阵,甚至友军之间也没时间互相联络。那些通天达海、暗藏杀机的雨丝,正是冥雨之乡中三千雨师地助力。天地如此异变,这些修炼动辄千百年的雨师云神如何不知发生何事。面对天塌海沸的异状,当然不能置身事外。当即在那雨乡主人的一声号令之下,数百年从没集体出手的三千雨师齐立冥雨乡中,遍身云遮雾绕,衣冠胜雪,口中齐声咏唱兴云布雨的神咒。只不过须臾之间,便布下刚才这锁龙夺魄的冥雨大阵,羁縻那些天外魔龙的攻势。

与此同时,那大海西南专门羁押囚犯的神狱群岛,岛主晦芒见着天地异变情势不妙,当机立断释放岛上所有羁押的囚犯,并给这些昔日的悍勇之徒发放武器皮甲,简单说明一下情况,许下事后自由的丰厚承诺,便让岛上三万血狱军和他们半冲锋半监督着一起冲上云空。

有雨师出手相阻,再加上实力完整的神狱群岛倾巢出动,那气势汹汹的魔龙大阵竟一时被阻住。晦暗沉重的天空上光影幢幢,雨网触及不到的地方,乌合之众们在奋力和巨龙搏斗。只不过片刻的工夫,那挑战者们的尸体就如土圪塔般不停落下,血雨倾盆而下,就好像撕裂的天空在流血一样!

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力量上,这样的混战远谈不上势均力敌。大部分的恶龙绕过喊杀震天的鏖战,继续朝目标飞扑。这时候,虽然天空中不再只有单调黑红两色,已经充斥着恶龙爪中萦绕的魔光、抵抗者们五颜六色的法术刃华。只是,即使所有这些绚烂无比的光辉缭绕在一起,无论是亮蓝还是幽碧,仍显得十分阴郁。这样压抑的斑斓之中,似乎再没有什么能阻挡那些张牙舞爪的巨龙向醒言扑近。

魔龙越来越近,那五爪之中的妖焰越来越红,众人皆见。只是这间隙之中流星火雨依旧袭来,旭耀煊华诀庇佑下的众人依然束手无策。

再说醒言。

当他的脸颊被龙爪魔光映得越来越亮时,他终于在维持法诀之余聚集起足够的力量,开始作法抵御。须臾间,他头顶上那浩大的天空中便有千万条雪亮的冰线纵横交错,如飞蹿的闪电划空而过。冰线顶端的冰尖犀利锋锐,无坚不摧,漫天交织时,在那些飞舞的魔龙鳞甲间钻隙而过,带起一蓬蓬的血肉。而片刻后这笔直交错的雪线冰弦间又飞舞起千百朵晶莹剔透的五瓣梅朵,如能视物一般专朝魔龙要害之处击去。顷刻间,便有许多魔龙眼球被击碎,身体被洞穿,一条条哀鸣着掉落云空。

一时间,飞穿而过的笔直冰弦在空中凝固,朵朵冰梅穿梭其间,如落花般漫天飞舞,似乎以天穹为背景,构筑成一幅优雅无比的天地画图。这样气势磅礴的冰冷画图,不仅魔焰熏天的云空重新冷却,还凝固住魔龙迅雷一般的攻势。

这样法术,其实醒言从没学过;但对他现在而言,随心所欲发出这样交织海天的冰弦雪朵,已是顺理成章之事。

到了此时,在冥雨师、龙狱军和张醒言的三重阻截之下,那些汹汹而来的魔龙飞到目标近前时已所剩无几。而当少数的漏网之鱼刚要冲下攻击,便被醒言祭起的瑶光封神剑斩成漫天的肉段,鳞片血肉四下飞散。也不知是否被天边那股强烈的暴戾之气刺激,这把神机难测的古剑此时显得格外兴奋,如游龙般一闪而过,等下方众人看清时,已是魔氛一扫,一龙皆无。

“哼!”

眼见这情形,天穹外层层乌云背后那人倒十分意外。迟愣了片刻,他心中忖道:“罢了,虽然下面此人跟我多有仇怨,也无暇戏弄了。唉,略去那点微不足道的私怨。此处的大地海洋曾囚过神王,自然需要尽快毁灭的了。嗯,还是早些了事,早些追随神王游历茫茫宇宙去!”

计议已定。如今已是脱胎换骨地孟章立在云端,威风凛凛地大吼一声,如同在半天打下个惊雷,双手一振,便有一个紫电凝成的光团从天而降,直朝那仰面看天的少年击去。

这打下的光团,其中紫电激闪,虽然不大,只有鞠蹴大小,但自孟章手中刚一凝成,却霎时照亮整个苍穹。原本光华缤纷的海天,刹那间,所有景物都被染上一层幽幽的暗紫。

“哈哈!张醒言。接好!”

现在这孟章,继承了淆紊衣钵,已贯通了宇宙混乱本源之理,此时他明白无误地知道张醒言现在的处境。虽然不知为何,张醒言那个奇怪的光气,竟能抵消自己附加在陨石魔龙身上倍增威力的惑乱阴恶之气,但无论如何,到这时候,他也该油枯灯尽,所谓“道消魔长”,当现在这个蕴满惑乱紫气的电球打到他面前之时,即使没有多少力量,也该能将他炸得粉碎。

孟章这如意算盘,打得确实不错。醒言现在的处境,的确和他感应到的差不多。

虽然,这几年来持之以恒地修炼,他体内那四筋八骇中蕴藏的太华流水浩阔空灵,其壮大程度已超过他身边所有人的想像,但这回却已是消耗殆尽。因为,刚才那些陨石砸在太华道力维系的光膜上,虽然看起来如雪遇热汤,澌然而灭,似乎十分轻易,但实际却消耗着大量的道力。每当一只陨星爆裂崩碎之时,便减去醒言体内一分道力,更何况为了抵挡那漫天而来的魔龙,又分出许多力量去催生那横贯天海的梅雪冰弦——可以说,为什么那朵朵击杀魔龙的冰花呈五瓣梅花之形?便是醒言知道大势已去,用这样的方式,为心中那个未了的心愿做一个交待。

到了这样最后的时刻,那只紫电光团如月落九天般从云端飞落,朝醒言电射而至,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它打实之后意味着什么,也有心奉献自己的血肉之躯为那少年阻挡,保留最后的希望,却因那紫色电团来得实在太快,等他们来得及这般决定之前,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轰!”

一声惊天巨响,和预想的一样;眼关的紫光大盛,也和想像的差不多。只是……为什么那紫电爆裂时,耀人眼目的电光中,还有一丝银色的闪光?当许多人还在琢磨这事儿时,那个刚刚化作龙形又瞬即被打回人样的女子,已倒在欲保护之人的怀中……

“不要怪我……”

看着上方爱郎的神色,已是气若游丝的女孩儿挣扎着说道:“醒言……我心中一直有愧……”

“是我第一个同你订下誓言,却不是我第一个替你挡劫……”

说到此处,只听嘤然一声,往日似乎一直大大咧咧的龙女已是双目合瞑,生死不觉。

……

也许真如世间所言,当人死去之前,或是遭逢剧变之际,时间会变慢,那许多年前早已忘记的往事会如潮水般涌到眼前。醒言现在觉得就是如此。鄱阳湖边夺笛,花月楼中初戏,烟湖水底同眠,浈水河中问情,客店之内捉贼,云海之上飞槎,床榻间弄琴助眠,这一桩桩一件件或大或小的往事,瞬间涌到他眼前。

抱着怀中渐冷的女孩儿,醒言突然发现,其实自己才是天底下第一的坏人;有些事情总也想不明白,直到事情发生才无比地分明。原来……原来她一直都是生死相许;而自己却为什么所谓的出身高低始终迟疑。无论是否出自自己本意,都让自己在两人相处时,固执着某种奇怪的矜持。而当往事在眼前自然呈现,醒言突然看清,原来一直都是这女孩儿在曲意逢迎,处处呵护两人间这份情意。

在这样心慌意乱、浪打心潮之时,眼角的余光又看到远处正发生的事。昏暗云空里,一个烈焰飞腾的火团正如疾兔般扑上云天上那团乱云。只是,只不过这一瞥地功夫,就听得“啪”一声巨响,娇小的身形焰灭烟冷,从云天坠下,落到那火海烟波中无影无形。

“琼肜?”

而这时,那云后的魔王并不待任何喘息,凄厉的呼啸声中,又是一阵光色怪异的流星冷雨如冰雹般落下。看这前后几次攻击的差别,显然孟章已找到了投敌制敌之机。

只是……

“痴哉……”

面对暴雨般须臾即至地攻击,伫立海空的少年忽然叹息一声,将怀里妖躯放下,又撤去保护众人的光膜,转瞬间褪去明光锐甲,身上只留青衫一袭。

纵欲怀情,

如梦如迷。

生来死去,

循环万劫!

在那八方袭来的海风热潮中,醒言只轻轻吟了四句。似乎自言自语地吟诵,却仿佛耳边炸响的惊雷,在此刻天地间所有生灵的心底回荡不绝。而在这句似偈非偈、似咒非咒的吟诵声里,这身外的乾坤忽然起了些奇怪的变化;这变化,所有置身其内的生灵竟毫不知觉。

大约是清晨枝头的露珠从叶边脱落后掉落土中的时间吧,那天地间一切都变得十分奇怪。且不说南天大海深处这片风云异色的修罗杀场,只说那风和日丽的中土大地。在这一瞬间,忽然那枝头掉落的露水重新回到了叶上,地上破碎的瓷盏重新变回了原样;奔驰的骏马朝后倒退,播撒下去的麦种又回到老农的手上;刚被劫匪砍开的伤口瞬间愈合,苦主疼出的眼泪又倒飞回眼眶!如此的奇景境中的人物,只有当冥冥中有个超越时空的眼睛时才能看清,在这一瞬间,时光倒流了!

于是,那孟章手边飞落的光雹又回到云空,刚刚蔑声大笑张开的口又复合上。所有事务都在回转原状,只除了一样。随着光雹幻影逆云而上,那个青衫少年却没留在原处倒着背回那句吟诵。

万丈云空下,醒言手中那把古剑突然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随着醒言轻轻一挥,便将似乎永远不会分离的时空割裂。于是,就在这倒流时光所有人无法自控只能倒回刚才的瞬间,对于少年来说,时和空、宇和宙不再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对于他,这一刻和那一刻再没有先后之分,同样,此处和彼处也没了哪怕分毫的距离。转瞬即逝的片段中,对他而言只剩了因和果,或者果和因。

于是,当他眉毛一扬,想要立在那孟章面前,便立在他面前。而此刻那时光又被切割成无限个微小的片段,对他来说,一刹那已成了永恒。于是,他便慢条斯理地观察了一下对面定格的恶魔,有条不紊地侦测几遍,直到无数个无限小的时光片段最后几个区间,才举起手中那已变得同太阳般灿烂的封神剑,对准这万恶之源的左肩头刺下去——

“%#@ξ$#*”

剑落之时,那孟章肩头覆着的明黄袍甲下突然发出一声无法辨别的尖锐嘶鸣,然后便有一团形状变幻的黑雾从身躯飘离,丧家犬般哀鸣着朝天外飞去。等这如电光般飞蹿的黑雾也不知逃过几百万亿里,黑霾中那迷蒙阴影的核心忽然闪华出一道金色的徽纹,立时将它钉入一颗路过的星辰!

当然对于此刻而言,这些都是后话了。等淆紊神王大人被封神剑封落某个星辰,恐怕也是许多年之后了。

再说现在。当孟章左肩暗藏的神王大人遇着瑶光剑仓惶逃跑,这位一心追随的昔日水侯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失去所有强大的力量,“呼”一声掉落云空,仰面摔在海波之中!

到了这一刻,忽然那满天的阴霾全都散去,所有因孟章而起的一切全都消逝。只不过刹那之后,这海阔天空中便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当然,此事到此并未结束。运用奇法之后,等一切重又恢复正常,看到孟章从云端摔下,醒言当即仗剑追下。只是,等他落到海波之中,立在孟章面前,高举剑器正要一剑刺下,却突然只觉身后的南天忽又起了些连自己也惊讶的变化。

等他转身,醒言便见那万里晴空下的碧波之间,忽然间大放光华。起初时还只是正常的白日之光,到后来却越变越亮。伴随着“哗”一声水响,忽然就如同一轮金色的骄阳从碧波中浴水而出,光芒强烈得让他只能半眯着眼睛看。

“咦?那是……”

拼着刚才那天地往生劫后还残余的一点力量,醒言凝目望去。却见那笼罩的烈光中,其实有一位身姿颀秀的女子,正从碧浪烟涛中冉冉升起。等她完全立在海面,虽然离了这么远,仍看出她几乎有自己三四人高,静静立在海波之间。不过,虽然对面这忽然出水、不知来历的女神身材颀伟,若是靠近了恐怕自己还得仰着头看,但此时一看,仍觉得她无比的婀娜姣丽。看她靥上,宛若灵花丽日;身上则披着冰琚藻裙,刚出水时还有些碧水流离。粗略打量一番之后,再细细看她脸上神色,只觉得她虽然正对着自己喜笑如花,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威严端庄。

“这位女仙是谁?”

现在运用道力凝视,惟一看出这神女有些特别之处便是,她右手中正托着一颗碗大的宝珠,袅袅飘立之时依然高举颊边。其珠白光灼灼,烈彩千条,便宛如托着一轮金日,难怪自己刚才被照得睁不开眼。再看她左手,倒是空无一物,低垂在腰下,旁边……正看到这儿时,远处那矗立的波涛忽然朝两边散去,现出那个刚被浪峰隐去之人。

“琼肜?!”

“是我!”

刚刚还拽着那浴水而出的女神衣襟不放的小丫头,一见醒言喊她,立即松手,一如往昔般乐颠颠朝这边奔来。

“是神女姐姐救了我喔!”

跑到醒言面前,琼肜便回头一指那仙姿瑰丽的神女,告诉醒言。

“是么?”

听得琼肜之言,醒言正要作揖道谢,却忽听那位容光焕发的女神笑着跟他颁下玉旨纶音:“少年郎,未晓你何样来历,竟能借力倒转时空。不过虽然刚刚醒来,不知发生何事,但见你意欲杀生,恐怕……”

刚说到这儿,却不防这少年躬身一礼,说道:“尊神在上,适才救护小妹之恩,暂且谢过;小子此时却还有一事未了,请容后再聆神谕!”

从容说完,张醒言一转身,走到那个魔力俱失正在海波中挣扎沉浮的昔日水侯面前,肃容说道:“嗯,既然有女神现身,我便不动刀枪。”

说罢他足践海波,行近孟章身前,俯下身去,在这位往日跋扈无比的水侯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只见得,一言才毕,这跋扈水侯立时二目睁圆,大叫一声,吐血气绝!

而这时,那位心地仁慈的女神却再没管这血腥事。现在她只是望着那位乐呵呵正看着哥哥杀坏人的小女娃,表情迷惑而惊异,口中喃喃自语:“咿……是不是我睡迷糊了?刚才听错了?”

“琼肜……小妹?!”

正是:

相聚不知好,相别始知愁。琼佩心间照,犹自恋晴虹。十年消歇梦,长剑吼青龙。

沧海几番覆,人尚醉春风。笑把南山指,相顾忆流红。人间多少事,神女一梦中。

《仙路烟尘》第二十二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二十三卷:

“瑶宫桂冷吹香雪”

第二十三卷 瑶宫桂冷吹香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