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八大南海浮城,除了已被四渎俘虏的寒冰城、刚被琼肜击退的烈凰城,其他六城的镇守神将依次是:风灵关驱策五百风生兽的飞廉神;焱霞关吞霞吐焰的祸斗神;巨雷关擅能落雷的獦雷神;豢龙冈驯养千万残暴蛟龙的斗犼灵将;红泉丘烈焰沸海的毕方灵将;冥雨乡呼风唤雨的骏台灵将。

而在八城中战力最强的上三城城守中,除了孟章近臣斗犼众人常见,另外两城城主则极为神秘,无论是红泉丹丘传说中的火灾神灵毕方,还是冥雨之乡中能操控云雾风雨的冥雨公子骏台,除了他们自己的部属,整个南海龙域中见过他们之人寥寥无几。

因此,等这位冥雨城主携风带雨飘摇入殿时,众神灵全都面面相觑,不知此人是谁。

而这时孟章正是焦躁,一听冥雨公子到来,正是眼前一亮,急忙停住口中怨言,大步跨下几级殿阶,大笑迎接道:“哈,骏台老弟许久不见!”

“怎么,难道现在我方战局如此不利,竟能引得雨师公子离了雨乡福地,亲来镇海殿?”

“哈哈,君侯说笑了!”

听君侯打趣,风度翩翩的冥雨公子同样哈哈一笑,也不多言,便在龙宫宫娥依命搬来的一只珊瑚绣墩上坐下。

“哦!原来此人便是冥雨之乡的城主。”

听过殿上主臣二人这番简短对话,玉阶下大殿中站立的神将水臣们这时才知道,原来这位不卑不亢的高傲神人,正是南海中最神秘的神灵之一冥雨乡主。也直到这时候,大殿中文武神灵们才突然意识到,当那位长裳华服、貌极俊朗的冥雨公子坐下时,那一缕一直在自己耳边萦绕的钟磬丝竹之声也悄然停下。原来那位飘然入殿的佳公子,华服上缀着不少碧玉雕成的铃铛空管;当他入殿一路前行,风过玉管,铃佩相击,便好像奏起一曲浑然天成的乐曲。

见得冥雨乡主这番气象,大多数消息灵通的殿中神灵便不约而同想起一个说法来。传说中,这个貌类青年的冥雨乡主虽然神力渊不可测,属下又有三千雨师呼风唤雨,所向披靡,但本人却极好美乐华服。根据各种渠道听来的消息,说他虽然在南海中几乎不怎么现身,但却耽于人间礼乐诗书,品性高雅,不太愿与南海中其他神灵为伍。因为,在他眼中,大部分所谓的神灵只不过是妖灵而已。

心里想着这些念头,海神们再朝殿上望去,便发现虽然现在还看不出这冥雨公子是否真个眼高于顶、倨傲无俦,只看他今日打扮,那嗜好华服、耽于礼乐的传闻便大抵差不离。原来此时殿上那长身颀伟的丰俊神灵,一身雪白鲛绸织银大袖罩袍,上绣着青翠修竹金灿葵花;腰间束一条紫玉镶珠獬蛮带,头顶黑玉束发金蝉冠,足下一双踏海分波逍遥履,再佩上全身多处玉琛玉佩玉管,真个是琳琅满目华丽无比!

就在白玉殿阶下这些海神水臣打量殿上神人时,孟章也正跟骏台询问:“骏台老弟,刚才听你说,当下战局须着落在那小女娃身上,不知能否给本侯详细解说一番?”

孟章对眼前这位永葆青春的海神十分敬重,语气颇为客气。

“呵,是这样——”

虽然骏台公子不拘小节,回答时脸上仍带着一脸微笑,但因为提到眼前战事,语气却变得也严肃起来。只听他不急不徐地说道:“禀君侯,这些天虽然我冥雨泽军并无征战任务,但骏台仍忧心战局,便在一旁暗暗留心;数天下来,倒也颇有心得。”

“哦?是何心得?快快说来!”

“主公莫急;臣心得便是,若观双方具体战力,我南海本不应速败如此;究其本源,问题便出在那杀死无支祁将军的少年身上——那突然崛起的少年神将,正是此战最大的变数!”

“嗯,这个本侯也大抵明白。只是这和那小女童有什么关系?”

“很有关系!”

冥雨乡主斩钉截铁断言道:

“那少年能影响战局,这小女娃又能影响少年!”

一言说罢,见眼前主公神色仍不是十分明白,冥雨乡主便耐心解释道:“是这样,依据为臣所学所思得知,这天地万物皆有关联。无论是云山土石,还是草木生灵,都不可独立存在;它们之间,总是要相互依存。换言之,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人物,哪怕相互远隔万里,只要其间有所关联,便只要其中一方轻微变化,另外那一方就一定会受它影响。至于影响大小,则要看具体的机缘。”

看来骏台这番言论甚是新奇,此刻无论殿上殿下,众神尽皆寂静无语,只听他一人侃侃而谈:“而这世间万物,或毁或立,是成是败,又皆有运数;这运数本身也在万物之属,便也和其他万物关联。而在这关联运数的万物之间,其中又有一二最为关键,往往它们的存在消亡,便决定运数的存亡臧否。孟君侯——”

一番极为抽象的议论说到这儿,冥雨乡主忽然语调一转,跟那位正听得入神的南海神侯问道:“请问君侯,难道君侯不觉得奇怪?——一个确确实实山野中出身的乡村少年,前后不过几年功夫,就入名山、访名师、修至玄、理至道,不过是三四年功夫便跻身我等神人争战,还没如何出手,就在战局开端打死一名上古神将——孟君侯难道从不曾想过其中古怪?”

“呃,难道你是说……”

孟章也是聪明绝顶之人;虽然刚才冥雨公子说话和他法术一样云遮雾罩,但孟章很快想清楚其中关节。

“不错!”

骏台张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牙齿,接言说道:“想必君侯也猜到,那个力量广大的女童琼肜,正是那张姓少年一生气运的关键!”

“哦?那我们岂不是只要将那女童降服,那张姓恶贼便不战自灭,再不能影响眼前战局?”

冥雨神将只不过片言数语一席话,就好似拨云见日般给孟章解开困扰十数天的心结,于是这龙侯便用着极少有的激动语气连声说道:“怪不得!怪不得!我说这战事怎么会一边倒。想一想敌我双方战备,那四渎老贼固然处心积虑,我南海也是经营良久,无论如何也不会一开战我南海就节节败退!”

一口气说到这儿,高高在上的龙侯也察觉到说话太快有失威仪,便放缓了语调,威严说道:“骏台之意吾已知之。那张姓小贼,奸猾非常,一时不易擒拿;那琼肜女娃,虽然神通广大,但心智只及幼童,倒不妨设法将她捉拿——呃,如何将她擒拿,骏台老弟你可有良策?”

此时此刻,突然造访的冥雨神将已好像成了南海救星,孟章对他正是言听计从。

听主公相问,正是志得意满的骏台公子露齿一笑,毫不谦逊地说道:“君侯无需苦恼,臣心中早有谋划。依我这些天所见所闻,知道那张琼肜心智不高,又有一天大弱点,便是不知曾被那少年用了什么法儿洗脑,竟是不论何事都惟他是从!据几个从她手下逃生的军兵说,那女娃操控神雀力量非常,战力看起来似乎更胜那少年一筹;但不知何故,她却总喜欢夸耀她那少年义兄本领,还特别喜欢强调他们兄妹间的亲密关系——告诉我这些消息的海灵,正因为当时不惜附和了那女娃观点几句,才能从她手下死里逃生!”

“好,既然如此——”

即便此刻孟章也不想太多提和南海战败有关事宜,便截住冥雨公子话头,直接问道:“那你有何建议?”

“呵……”

听得主公相问,一直口若悬河的翩翩神将,忽然间容光焕发,在一脸明灿自信的笑颜中从容说道:“水侯大人,此事症结,正在那女娃对她义兄十分依恋上;因此,这一回我不得不亲自跑一趟了……”

俊雅非凡的冥雨公子脸上正浮动着高贵优雅的笑容,梦呓一般的话语回荡在整座高大的白玉神殿中:“唔……海乡寂寞,风雨如愁;看来我也要找一个人陪伴了……”

且不说冥雨公子骏台在南海议事神殿中自言自语,再说数千里之外那座神树岛。

此刻在那株百寻神木树屋中休憩的兄妹二人,还不知有人正将主意打到他们头上。在树屋中静坐休憩,闲聊了大约有一个多时辰,窗外那如烟如雾的细雨才渐渐止住。云开日出,眨眼间明亮的阳光便从树屋顶上的枝叶中透下来,将几片低低探在窗前的绿叶照得通体透明,就好像是翡翠琉璃雕成。

在树屋中静坐了这么长时间,此时醒言几个都有些静极思动,便在灵漪提议下一起离开树屋,准备去树底下那些翠岛萍洲中闲游。

从木屋中出来,醒言和灵漪二人老老实实地从那个环绕树干的藤梯攀援而下,片刻功夫后便重回到神木脚下的树岛上。只是,等醒言脚踏实地后一回头,却只瞧见灵漪立在身后,那小女娃却踪影杳然不见分毫。

“奇怪!去哪儿了?”

醒言心中嘀咕,一抬头,恰好看见那小丫头正在天上跟他挤眉弄眼使劲招手:“醒言哥哥、灵漪姐!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呢!”

“……”

“危险!”

原来此刻琼肜正踏在醒言先前仔细研究的那个水车上,两脚并齐踏在一只竹筒上,看样子是想随着不停旋转的水车一起转下来。

“唉,真是贪玩!”

见得如此,醒言只好赶紧跑到水车正下方一侧的湖岸上,仰着脸紧紧盯着琼肜下降的身形,脚下随着她的位置不断来回移动脚步,随时准备她摔下时将她接住。

……

大约又过了半刻功夫,那胆大贪玩的小女娃终于随着水车缓缓降落到醒言跟前。胆大的小丫头,在脚下竹筒几乎快全部浸到湖水中时,才“啾”一声蹦到湖岸上,扑到醒言怀中。

“琼肜!”

看着身前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小妹妹,醒言尽力板起脸,严肃说道:“以后可不许这样贪玩!”

“为什么?”

小琼肜迷惑不解,仰脸问话。

“唉,你不晓得,要不是你身子不痴重,恐怕早把人家水车踩坏,到时候哥哥又要去赔!”

醒言说这话本意,只是觉得如果直接告诉琼肜刚才她这样子很可能摔坏自己,这样的警告对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少女毫不管用,说不定还会激起她好胜之心,下次再来证明给他看。因此,还不如扯上自己;一提自己会跟着倒霉,她便立即不敢了——

这一番良苦用心,果然奏效;话音刚落,小琼肜便吐了下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嘻……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嗯,知错就好——嗯?”

虽然教育有效,但醒言高兴得还是太早;刚要转身招呼灵漪一起离去,却忽见这龙公主双目灼灼望他,神情无比凝重:“醒言,琼肜可以,我也行哦!”

“呃?!”

少年闻言便知不妙,才要阻拦,却见这龙族公主早已一跺脚翩然而起,裙带飘飘飞入半空,然后如蜻蜓点水般轻轻落在水车藤绳吊着的一只竹筒边缘上,在醒言目瞪口呆地注视之中,随水车冉冉而下;半空缓缓下降时,纤腰微颤,那衣裙下摆又随横身而过的清风翩翩飞舞,姿态极其飘逸袅娜。

“嘻!”

等半按着裙裾的女孩儿也终于安全到达湖岸,便抿嘴一笑,郑重问少年:“怎么样?我身子也不重吧?”

“唉……”

听灵漪问询,醒言却一脸苦笑,道:

“灵漪啊,我还是看得提心吊胆!”

“哼……”

灵漪闻言,正待生气,却见那少年忽然扬眉哈哈大笑:“哈,我提心吊胆,自然是怕你会被风吹走,又要费得我和琼肜一番好寻找啊!”

“嘻……算你眼光准,会说话!”

听醒言如此回答,这位对自己身姿轻盈程度十分在意的龙公主,不禁听得芳心暗喜,只觉得这少年口头如抹蜜糖,惫赖之形一如既往。

就在灵漪和醒言这番打趣对答之时,小琼肜也在旁边松了一口气,嘀嘀咕咕说道:“幸好,幸好,灵漪姐姐也没踩坏,醒言哥哥便不用去赔了。”

自言自语说着,琼肜便蹦蹦跳跳朝前跑,紧紧跟在醒言灵漪二人身后,一起朝翠木荫蔽的树岛深处行去——听龙女姐姐说,前面再往里走走,就会有一处风景好看的水湖,湖里面盛开了很多好看的白莲花;现在刚从树屋出来觉得有些热了,也有些饿了,龙女姐姐便叫了些好吃的,准备放在木盘中浮在花湖里,大家一边吃东西一边洗澡,正是一举两得!

“灵漪姐姐真聪明啊!”

一路蹦蹦跳跳着前行,琼肜心眼里对她龙女姐姐正是十分佩服,决定以后要向她好好学习。

这时候正到了中午,南海大洋中的正午阳光明亮而炽烈,即使穿过重重的枝叶,照到人面前也觉得十分晃眼。就这样一路行走,明烈的日光在那位颠颠赶路的小妹妹身后筛下一路金色的碎影,此时耳中再听着湖草树丛中短一声长一声的蝉虫鸣叫,便让这专心赶路的三人,一时全忘却那迷离树影外浩瀚大洋中的巨浪风涛……

第五章 寄情鱼鸟,惊魄三生蝶梦

醒言这一行人在日影斑驳的树荫里停停走走,一路朝灵漪推荐的那汪碧湖行去。

神树生成的海岛,道路也与别处不同。带着繁茂绿叶的枝条从高高的树干上低垂到地面,交错堆叠,在他们脚下铺成一条绿色的通道,踩上去时一路沙沙沙响个不停。在他们头顶,高大的树冠下面千百条大拇指粗的树藤在空中纠结成各样的图案,藤上攀援跳荡着许多毛色奇异的猕猴。

这些海外仙洲的灵猕,体态玲珑,毛色大多洁白如雪;一路行时,偶然才能看见一两只金色的异种,遍体金黄茸毛,只有两眼和嘴边各围着一圈黑色的绒毛,像是通宵将眼圈熬得发黑,然后又吃了琼肜亲自下厨烙的大饼,满嘴沾满黑黑的焦皮。

眼中观赏着这样前所未见的异兽,耳里听着啁啾悦耳的鸟鸣,不知不觉就接近了那处深林秘境。走过一条横躺在地表上的巨树根筋,又穿过许多树藤挽成的天然走廊,那汪人迹罕至的碧湖便呈现在他们面前。

等走出林中小径来到这开满野花的湖岸,醒言只觉得一股清爽水气迎面扑来,顿时就把自己身上的暑气一扫而空。

“好清的湖水!”

饶是先前已对这全岛水源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但等自己亲身站到这密林深处的碧湖跟前,醒言还是忍不住脱口赞叹!

此时他眼前这片神树环绕中的湖泊,澄净清澈,宛如明镜。以他上佳的眼力凝目看去时,在湖水中仍找不到一丝杂质。就是这样清澄到底的湖水,在周围绿意盎然的海树围绕下,却折射出一种明翠的丽光;若不是偶尔清风徐来,将宁静的湖面吹出潋滟的波光,醒言还会以为在自己眼前的正是一块巨大的碧色琉璃。在这块碧光凝滞的琉璃上,又生着小半片白色的莲荷;田田的荷花阵中莲叶青碧,莲花粉白,绿深白浅间花气缤纷,正是宜人。

正当醒言沉浸于眼前美景中时,那见怪不怪的四渎龙女已在一蓬亭亭莲叶间找到先前吩咐侍女备下的食盘。刚才他们一路悠然慢行,也正是让那些随侍她的龙宫仙女有时间从容准备。等找到食盘,灵漪儿便按先前商议,请大家脱去外裳,只留衬衣入水饮食。

宽衣之事十分简单,本应无事;谁知那琼肜不谙世情,对她堂主哥哥也没什么男女之别的防备;一听说要脱衣,还没等灵漪把话说完她就已经探手于怀,又要捋裤于地,幸好还是灵漪儿眼疾手快,一把将她小手按住,将她半拉半拽到岸边另一处绿苇丛中背过醒言之后,才来一起解带宽衣——

原来这娇俏龙公主看似爽直大气,内里却也是十分细心;本来建议醒言琼肜来这湖中饮食赏景,也是觉得他们已经东征西讨一整夜,劳累疲乏,正好就着这清凉湖水中洗涤征尘。只是到宽衣之时,即便三人关系亲密,毕竟男女有别,不好当面进行。再者,对神树岛十分熟悉的灵漪选择此地,便是看中这片湖泊中水质明澈却又凝滞如琉璃,迷离水光中一眼并不能看清水底光景。这样一来,正好免去大家尴尬。而其中这一番委婉曲折,便不是那懵懂的小少女能理解了。

略去闲言,过不多会儿醒言便和灵漪琼肜沉浸在一湖碧水中。在他们面前,则微微浮沉着几只白玉食盘,其中摆满花汁露酒,美味珍馐。每当醒言或是琼肜从盘中取食,这几只雕成荷叶形状的白玉食盘,便在清碧湖水中上下晃漾,向四围散出一圈圈涟纹。

在醒言和琼肜用食时,灵漪只在一旁静静相陪;偶尔她才从盘中取出一两只果点,或是陪醒言喝几口百花露酒。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早上来神树岛前她已经吃过早餐,为了身体康健,现在就不用吃太多了。

再说醒言,此刻在清凉的湖水中饮食,又对着面前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真是秀色和盘中美味一样可餐。只不过他已和这两位美貌少女相处日久,和琼肜更是朝夕相对,因此醒言也只是开始时有些不自然,过了一会儿,那注意力便全部集中到近前的美食和远处的美景中去。

说起来,从昨天下午开始醒言便一直戎马倥偬,率领妖神大军一路西进,然后又折转东南与人对敌,真个是风尘仆仆不得空闲;等此刻置身明湖,才忽然发觉自己这腹中真个是饥馁难熬。因此,等正式开始用餐,醒言真个是狼吞虎咽,也顾不得在小琼肜面前保持兄长风度,只顾和她一块儿忙不迭地挟菜吃菜,一时间那旁观的灵漪儿面前箸筷翻飞,身前水波激荡,只看得她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如此暴饮暴食,直等灵漪提醒过好几遍,再加上肚中也填充过充足食物之后,醒言才略略停下手来。从颔下湖中撩起一捧清水,抹了抹嘴,他才接过灵漪斟满递来的一杯清露百花酒,开始慢条斯理地品味起来。

“琼肜,慢些吃。”

这时候这四海堂主终于记起自己的教化职责来,便提醒眼前专心食物的少女。听得哥哥提醒,琼肜也立即放慢食速,开始减缓将一只只甘甜莲子放入小嘴中的速度。见得这样,醒言十分满意:“嗯,这样从容进食才是好习惯!”

“嘻!”

这时候那灵漪公主,见醒言这会儿一本正经,便在一旁捂嘴偷笑;莞尔嘻笑时,白玉般的粉颈一颤一颤,又向四外分散出许多涟漪,连续不断——

面对着这样宜笑宜颦的如花美眷,享受着海外神湖彻骨的清凉,此情此景如何不教人心旷神怡?一时间醒言彷佛忘却所有的烦恼忧愁,视野中只有这样的佳人莲湖。

这时候,绿荫环绕的莲湖中又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风,漫过微漪的湖面,向举杯闲饮的少年轻轻拂来;这藕丝一样的清风从远处层叠的荷阵中生起,将几丝清甜的荷香酝酿在风里,吹到少年跟前时已变得清醇无比。这一缕清醇甘凉的风息,恰似那扫愁的帚钓诗的钩,当它沁入肌理心脾之时,连日来被许多沉重忙碌压抑得没真正快乐起来的风雅少年,忽然只觉得心胸俱畅,块垒全消;这样时候,当年饶州季家私塾的学生已是诗情发作,对眼前两位女孩儿欢然说道:“灵漪,琼肜,许久没听过我念诗了吧?”

“唔唔,是啊!”

“有兴趣听吗?”

“有有!”

听得醒言之言,嘴里还塞着食物的小琼肜忙不迭地含混回答。而灵漪则欣喜问道:“醒言,你是要为眼前湖景赋诗么?”

“哈~”

听了灵漪之言,醒言却是哈哈一笑,快活说道:“不是,却不是为景色赋诗。我眼前那两女孩儿,宛若画中仙,更比美景胜十分;因此这诗歌,只得赋她们了!”

“好啊好啊!”

听到这里琼肜赶忙彻底停下手中饮食,给堂主哥哥鼓掌叫好。

“嗯,好了,听着,这第一首词儿就写给你灵漪姊——”

醒言此刻面对琼肜,却是说给两人听:

“灵漪,你是:

不屑人间胭脂粉,翩翩别有风姿。

相携一笑浑无语,秋水如神冰玉肌。

等闲一笑万人痴!

——如何?”

醒言慨然诵完,便问灵漪。

“……”

却见豪爽公主晕生双颊,满面霞飞,檀口中如蚊吟般低低回道:“诗是好诗,只是赞得太过……”

“好诗!”

这却是小少女拍手欢叫:

“好诗好诗!——可是哥哥说有两个女孩儿像仙子,灵漪姐姐一个,另一个在哪儿呢?”

“……真是个可爱的傻丫头!”

见琼肜如此娇憨可爱,醒言心中刚才还拿不太准的一两句,已有了定稿。只听他清声说道:“琼肜,另一个画中仙,就是你啊!——琼肜你听好,这首诗儿是哥哥专门送给你的:靥浣明霞色最鲜,颜似妖花更妍。

更余一种憨憨态,柔云何敢压双肩?

消尽人魂实可怜!

——这诗如何?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