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结果,当时任谁也想不到,但原因却个个清楚人人分明:“定然是又中了那少年邪法了!”

这原因显而易见,毫无疑义。据当时靠近的某位海神赌咒发誓说,他亲眼看到那位假装被击落海波的少年双目炯然,时刻瞪着公主靠近;当公主终于临近射程,那少年眼中便射出奇光二道,将公主牢牢定住,让她心神顷刻错乱,一失足,也不知道随波逐流到哪儿去了。

当然,这海神绘声绘色讲这故事时,每每遭到质疑,说他既然看到为什么不提醒。对这疑问,自然也很好解释:他当时也中了那少年法术嘛!中术呆若木鸡之时,虽然头脑清醒,却是有口难言!

闲言少叙;有了前车之鉴,汐影如何落败大家倒并不十分惊奇。真正震动他们、影响大局的,是他们突然意识到,从此茫茫南海中,再没有一个能斗过敌方那少年的大神。这样一来,正如云中君等人的判断,这些天神怒礁如火如荼的反击,真只不过是回光返照,很容易如潮汐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势已去之时,任何的回光返照反而容易断送了性命。于是,南海一方靠一人维系鼓动起来的士气,随着这主心骨的消失,赖以倚仗的风暴漩涡又消退,这看似士气高昂的龙军立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失魂落魄,再没了丝毫斗志。

不过,更直接导致苦撑半年的南海龙族投降的,该是这晚发生的另一件事。

正如因果连环,当二公主汐影失踪之后,失魂落魄的并不止普通将士。噩耗传来,这晚龙宫议事大殿镇海殿中气氛一片低沉,众臣神色落寞,如丧考妣。这些往日高谈阔论的水臣波灵,眼见敌人打到家门,本来可战之人一个个凋零,便浑没了往日踊跃发言的兴致。看来,这南海战局的兴复转折,真的只有靠水侯口中那位虚无飘渺的鬼灵渊神王魔力才行。

这样各怀鬼胎之时,虽然偶尔还有生性开朗的臣子为自己近旁的好友打打气,或者偶尔趋前跟闷坐殿上的水侯主公说说宽心的拜年话儿,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国破家亡已在眼前。

“咳咳。”

再说孟章,见得气氛沉闷,连夜升殿的水侯也不得不强打精神,咳嗽一声,环顾殿下一眼,强作出往日一副慷慨模样:“众卿,我南海眼下小有困境,不知可有人能进良策,为本侯解忧?”

水侯此言一出,刚刚还稍有嗡嗡议论之声的大殿下突然鸦雀无声,静得连一片海苔掉地下都听得见。到了这时,即不论真无良策,就是有些办法,也怕祸从口出,触了霉头。

没想到积威甚久的孟章问话之后,大殿之下竟连个凑趣的咳嗽声都没有!

“哼!”

见众人屏住呼吸,孟章暗地恼怒,却又不好翻脸,只好坐在藻雕玉座上生闷气。

“报水侯——”

正当气氛尴尬,忽然从内殿跑出来一个报事官,黄袍小帽,慌慌张张来到孟章面前,说是老龙神请他到内殿澄渊宫议事。

这报事官的出现,对孟章不啻久旱甘雨,正因没人搭茬下不来台,见父王传召便赶忙应了一声,也不问什么事,从玉椅上弹身而起,整了整袍服,一摇三摆地矜持着朝内殿走去。

等离了众人视线,孟章这才忽然压低声音,跟小心陪在身侧的传话官问道:“你可知父王何事见召?”

“这个……小的也不知,只知老主公态度沉重,好像是有大事。”

“哦?”

听得有大事,孟章倒来了精神,不往别处想,只想着是不是老父忽然记起什么压箱底的宝贝,这次要拿来给自己使用。说不定从此翻局!

想到快活之时,孟章随口问了一句:

“澄渊宫就父王一个人在?”

“禀水侯,还有伯玉太子、龙灵大人在旁随侍。”

“其他没人了?”

“没了!”

孟章听了,也不多想。得知自己心腹龙灵也在那儿,水侯更无犹疑,举步时心中还暗笑自己:“吓,今天是怎么了?只不过父王召见,就跟小吏问东问西,没的失了水侯气派!”

当即这高大威猛的水侯精神一振,脚底的步儿也迈得愈加四方起来。

可笑这野心勃勃的孟章水侯,到这时还尽想好事,不虑其他。虎步龙行之时,他却不知,这一去,正是大祸临头!

《仙路烟尘》第二十一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二十二卷:

“十万朱颜十万血”

第二十二卷 十万朱颜十万血

第一章 投笔按剑,谁意别开生面

羊毛搓的绳子,还抽在羊身上!

——民谚

一月二十九日夜戊时,水侯孟章接父王传召来到镇海殿后宫澄渊宫议事。

到了澄渊宫内,复有青衣小吏替下黄袍传话小官,一路小跑,带着孟章穿过空旷的大殿,将他领向澄渊宫东侧殿密室浮翠房。

到了嵌玉镶碧的浮翠房中,一进门,孟章就看见幽幽的绿玉光影里,自己老父蚩刚一身深黝的黑袍,站在白玉书案前,对着那扇光线只能单向穿透的水晶窗户出神。看起来,他正在专心看窗外那些碧色珊瑚林中五彩斑斓的游鱼。在他高大的身影旁,自己的长兄伯玉和心腹龙灵也在,两人正毕恭毕敬地侍立一旁。可能因为现在二公主失踪,生死不明,他们两个俱穿白袍,上面只绘着浅灰淡墨的竹叶藻纹,以示悲悼。只一进门,孟章便觉一股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而当小吏退下,房门无声阖上,此时房中便只剩他们四人。

浮翠房中这四位,正是现在南海龙族中地位最高之人。

“父王,儿不孝!”

孟章首先开口。

到得此时,任这位龙神水侯往日再是狂傲,此刻也不得不低头。到得房中,他便双手低垂,低着头跟自己老父告罪。

“哦,你来了。”

听孟章说话,半天无语的老龙王转过身来,看向自己这位宠爱有加的第三子。轻轻说了这句话,却又复半晌无言。这位南海中最德高望重的老龙君,目光正是复杂难明。

他的心情怎么会不复杂?

到了此时此刻,见着此情此景,蚩刚是百感交集。许许多多甚至从未想起的往事,一时都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

想当初,他年长体孱,神力衰竭,不得不将本族之事托付给子女。谁知那长子伯玉,只知耽于礼乐诗书,无心打理政事;视事几年,君臣离心,合海的神灵中只有那位和他臭味相投的雨师神将大力支持。于是不过几年的光景,这偌大的南海声势便输给那内陆的四渎。

唉,想起这四渎,还有这四渎的首领云中老儿阳父,他蚩刚这气儿就更不打一处来!他阳父何德何能?不过是仗着东海龙族的嫡传关系,年纪不比他大,辈分却比自己高一截,便处处挤压自己。三千年前,他占着那样丰饶的大地河溪,还借着和魔族开战的由头,来到自己南海领地耀武扬威,正是十分可气!

因了这许多气人的往事,他蚩刚便无时无刻不在和那四渎相比。只是,长子任事,寄予厚望,谁知不过数年光景,便政务荒弛;不但不能开疆辟土,还叫南海君臣上下养成懒散恶习,全都变得不思进取。这样情况,怎不叫他失望伤心!于是几年下来,伯玉烦了,自己也烦了,便将他废黜,接上骁勇善战的三太子。

果不其然,这三儿没叫自己再次失望。自孟章接手南海大小事务以来,真可谓威加宇内,海内廓清。不仅龙族之中众士归心,连那些几千年来都不曾降服的南海蛮横岛族遗民,也先后归顺。此后声势大涨,南海龙族竟能在四海水族中隐隐直逼那地位超卓的东海龙宫!

看来,自己梦想千百年的大计,最有可能在这神威空前的三龙子手中实现。

只是,不知是否上天妒嫉,当经营百年,自己这年轻有为的三儿水侯刚刚发动吞并四渎的大计,却遭当头一棒。连自己也没想到,那个风格只和自己长子相类的糟老头儿,竟然奸诈如斯。表面他游戏江湖,买醉人间,谁知暗地却将南海的底细侦得一清二楚。当发难之时,往日辉煌强大的南海不仅寸功未立,反而节节败退,不仅失了战绩,还丢了名声,正是里外不是人。近几个月的事情,就像做了场梦;梦还没醒时,强大的南海龙族竟然被那些陆地妖神给逼得走投无路!

而这所有一切中,最让自己不能忍受的,便是那个叫“张醒言”的少年!这低贱之人,竟领了一帮更加低贱的妖民趁火打劫!要知道六界之中,最数那草木荒山中的妖怪卑微下贱。且不提他们现在竟跟自己精锐的龙军打得半斤八两,只说它们能有机会跟自己开战,本身就是对龙族的高贵血脉最大的侮蔑!

前些时,那三儿孟章也曾抓到一个所谓“玄灵妖族”的首领妖怪,献来让自己亲审。他本来也以为能羞辱这些贱民一番,谁知刚问了一句:“既然凶猛,因何被擒?”那狼头妖怪竟往地上啐了一口,说它也是在奇怪;本来当初他受族中长老召唤,追随妖主作战,以为只是为争一口气,同时也是为妖主被杀的爱婢报仇,实际肯定不堪一击——

“谁知打了大半年,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才死了两成;我这狼族的小头目,竟然也捱到今天才被擒!”

呃……还有比这更大的羞辱吗?

当时他听得差点背过气去,直楞了很久才想起下令将这狼妖施以寸磔之刑。

当片片剔骨剜肉之时,这恶狼还一直大骂不绝,只顾气自己,说什么“生为妖主之卒,死为妖主之鬼”,就是到了阴间也跟他们这些恶龙没完!凶言恶语,正是至死不绝,直害得他这老神在在的老龙王后来几夜中,多少年头一回被噩梦惊醒!

“妖主啊……”

近来回想往事,总是可不避免地想到那妖主张醒言。从开始刚听到这名字时的鄙夷,再到现在想起来就头疼,张醒言这名字就和恶鬼缠身一样,怎么赶都挥之不去。以他蚩刚几千年的见识,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出生于村野之间,好像凭空冒出来的小子,怎么突然就一呼百应,遇鬼收鬼,见神杀神。他也不是不曾仔细研究这少年,却只看到这人一向只知行凶弄险,总鼓捣些旁门邪术,却偏偏无往不利,左右逢源;那副不入流的嘴脸,正和那老而为贼的四渎老儿相同!

不过,虽然鄙夷,甚至内心里还有些不能察觉的害怕,对于老龙神蚩刚来说,这位叫“张醒言”的少年某些方面还是值得敬佩;比如,明明是食亲财黑,争权夺势,他却偏偏能宣称是为自己心爱之人报仇——

真以为大家都是三岁小儿?这话骗鬼!左右不过一个婢女,不死是福,死是本分,值得他这么悲痛欲绝?

可这明眼人一看便穿的鬼话,却赢得海内称赞,连自己宫中那些无知的小男女,竟也有许多崇拜他至深用情!

“唉……”

每想到这里,蚩刚便会叹一口气。这娃子确有过人之处啊,正是不世出的枭雄;只恨自己不像四渎老贼那般不要脸,否则也早去山野访得这少年,多给金银,再将二女儿配他,让他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看来,这南海龙神也是个怪人;刚刚还恨得牙根直痒痒的,转眼间就恨不得将他招为女婿!

不管如何,一连串感想想到这儿,老龙蚩刚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后生可畏!”

遭了二公主走失这事,老龙这时终于明白,说一千道一万,只有自己亲族子女才是真正的财富!此刻的龙君,就像个人世间寻常的财主,平时不把自己家什么破锄头烂算盘当宝贝;可有一天客从远方来,急吼吼要跟自己借这破烂去用,有大用,少它不行,从此要一借不还,这辈子都不再见面。这时,他才发觉,这件以前随手乱丢的破烂,忽然成了不能割舍的宝贝!

“不能再犹豫了!”

到这时,蚩刚终于下定决心,忽然开口打破房中静默,说道:“孟章我儿,此番召你前来,只因为父已想过,你兄长提议可行。”

老龙君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如伯玉所言,为保存我族实力,此危急存亡之时不可力敌。现在汐影又失踪,怎么找也找不到,那神怒天险已然不济,四渎妖军攻入宫内只是时间问题。”

“这样,我们就不妨用计。假仁假义的老贼不是口口声声说此番征伐,是为了让伯玉登位,好还南海清明么?那好,我们就顺从这说法,就让伯玉继位。反正如俚语所言,『肉煮烂还在锅里』,只要是我嫡系血脉,谁掌权还不是一回事!”

“如此一来,便可暂缓战局,保存主力。孟章你也可趁机潜去神之田,尽早让那神王苏醒助力。唉!”

蚩刚叹了口气,道:

“现在看来,要想战胜敌人,也只能求神主帮助。”

“章儿,如此行事你可有疑议?”

说到这儿,蚩刚便停下,看向孟章征求他意见。

当然,正是“形势比人强”,到得这时,就连最骁勇倨傲的孟章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其它出路,等父亲说完征询自己意见时,便毫不犹豫躬身应道:“愿听父王安排!”

“很好!”

见孟章答应得干脆利落,蚩刚大为赞许,转脸又看向那位一直沉默在旁的长子。等看向他时,刚才雷厉风行的老龙脸上已现出几分温柔和不忍。老龙叹着气说道:“唉,伯玉,当初你审时度势,提出此计,本来我应立即答应,可是今日才施行。伯玉你可知老父为何如此?”

“儿不知。”

“唉,无他。只是老父想到这计策一旦施行,只有你最苦楚。战事糜烂,你无丝毫过错,最后却要为战败出头与敌周旋,这实在是难为你。况且将来你三弟发难,恐怕那四渎第一个便是要害你……”

说到此处,一直滔滔说话的老龙神语音哽咽,竟一时说不下去。

见他这样,温润如玉的长公子也忍不住眼圈泛红,却作出一副坚定神色,慨然说道:“父亲不必担心,家国有难,伯玉岂敢后人。即为家园死,正是死得其所,绝无怨言!”

见他如此说法,更增老龙悲戚;蚩刚想要出言安慰,却是语不成声,一个清晰字儿也吐不出。一时间,房内气氛压抑,大家心头都十分沉重。

就这样凄凄惨惨许多时,倒是那位侍立在旁的老臣龙灵第一个打破沉默。明显强忍了悲声,忠心耿耿的老臣子故意欢快着语调,高声说道:“老主,少君,且莫悲伤,听老臣一言。臣尝闻,欲建非常之功,必行非常之事,今日此番深宫定计,未必不是他日我南海一族兴复的起始。此盛时!老臣以为,既然定计,就该当机立断,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去镇海殿中宣布此事吧!”

“不错!”

“迟则生变!”

对于龙灵提议,蚩刚深以为然。当即忍住悲伤,率先走出浮翠房,领着孟章几人一同往镇海殿中行去。

……水侯退位隐居,让位长兄伯玉!南海不日投降!

这决定一从老龙君口中宣布,便如同扔下一道惊雷,原本死气沉沉的镇海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不过,这样看似匪夷所思、就在几月前绝无可能之事,到了这时候也差不多顺理成章,并无疑义。济济一殿的文臣武将,除了开始惊讶几声之后,最后并无一人反对。事实上,所有人如释重负,连假装伤感的过场都不走,便纷纷称赞起老龙君明晰时事、小主公高风亮节。

这样好一阵喧嚷之后,所有人便都跟着众臣之首龙灵子,一齐跪伏在地,向那位新任的水侯公子跪拜道贺。

“大家请起。请起!”

接受跪拜之时,早就生疏了这样场面的龙神大公子竟好生不适。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还是在孟章眼色提示下,才完成继位任职的种种仪程举动。

除去伯玉局促,这样的换班交权如此顺溜,倒不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而实是时势使然。那些死忠孟章的,大都是好战的武将,几月来的征战,到这当儿已是死伤殆尽。剩下来的臣子,大抵对孟章并不十分忠心。此外,那几位高高在上的龙君神侯有所不知的是,殿下这些臣子中,早有许多人跟四渎暗通款曲,只盼着早日结束战争。现在一见四渎深恶痛绝的水侯交权让位,又宣布择日投降,怎叫这些暗含鬼胎的臣子们不开心?这样他们便不用担惊受怕,冒险流血。

因此,在种种或明或暗的理由下,现在这合殿上下竟前所未有地团结一致,无论文臣还是武将,都无比真诚地恭贺新主登基。

且不提这许多纷纷嚷嚷,再说蚩刚几人。等宣布完伯玉继任事宜,蚩刚便遣散群臣,唤这三人重回后殿浮翠房中议事。又在密室中说得一阵,那老龙王毕竟年事已高,说起伤感之事很快困顿,便先回去休憩。一时浮翠房中,只剩下孟章、伯玉、龙灵三人。

见时候不早,伯玉便先提议:

“三弟,你不如也早些休息。明日我着人给你安排,安心去那神之田中暂避。”

“这……谢过大哥美意。不过我现在就想走了。”

孟章竟是一刻也不想留。

“呃,为何如此仓促?”

伯玉有些疑惑,道:

“明日那四渎不见得就打来,你可以从容行事,不必急于一时……”

“唉,大哥!”

本来伯玉挺身而出,愿意牺牲自己解救困局,孟章不愿再疾言厉色。只是此刻见长兄仍是一副懒散拖延模样,他便忍不住提高声音,谏言道:“大哥!正所谓事不宜迟,既然大计已定,就当雷厉风行!那四渎我比你更了解,甭说到天明,恐怕今晚就要打来。我现在必然就走,早去神之田中一天,便能早一天将神主请出!”

“呃……确实,确实!”

“三弟高见!”

虽然新任了水侯,但伯玉显然不适应。见三弟爽快说话,不自觉便唯唯诺诺,讪讪而言。

见他这样,孟章表面不说,心中却暗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这大哥,只喜欢吟诗作赋;以后每天与那些敌人周旋,恐怕还要吃许多苦。

想到此处,孟章也觉伤感,便温言说道:

“大哥,长离在即。我不想老父伤心,方才便没告诉他。只是分别之时,我却愿亲族相陪,只望大哥能够送我去离亭之中,我兄弟二人好饮这别前最后一杯。”

“好……”

见得孟章这样说话,伯玉也不禁伤心,当即唤龙灵去备些酒食,送去龙城东南出口那座离亭。而他自己,则陪三弟向离亭先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虽知此番离别不过是权益之计,但想到以后相见不知何时,甚至还不知有无相见之期,小小离亭中这兄弟二人,便有些悲戚。

此时正是海月高揭,星斗已稀;挑脊飞檐的离亭中水月昏暗,光影迷离。

在这昏沉沉的水月影里,即将远行的离人执着手中白玉的醴杯,一杯杯喝着离别的苦酒。见这一贯趾高气扬的亲弟变得如此消沉,宽厚雍容的龙神长公子也不禁神情惨淡,肺腑酸柔。

只是酒绵情长,时光却短,无论如何,那离别之际终须到来。此去经年,自当赠言,便见那贵公子白衣飘飘,起身离席,在龙域洞天奇异的清影中举杯微吟:“山海苍茫几劫尘,离亭回首最伤神。

曾经客路升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