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并不打算将袖子上的英文给两位长辈看,但没有只给看一半的道理。

  奶奶先捉住他两只手先后看了,看完“呀”一声,故意将他手轻轻甩开,“这孙女儿怕是不想回来吃饭了。”

  沈西淮立即解释,“她说袖子太短,写不了太长的句子。”

  旁边爷爷好奇了,也过来捉起他袖子看。

  左边一句:Three Things In An’Ging’S Life

  右边接上:Time,Dream,And Huai Forever

  爷爷看完笑了,“句子挺长,应该花了不少功夫。”

  奶奶刚才不过是开玩笑,现在也笑了,“她还放了样东西在这儿,刚才打电话来,说是直接让你带回去。”

  是条圣诞绿的手织围巾,奶奶从屋里拿出来,“你上班的时候不方便,不过出门的时候能戴着御寒,静安老说你穿得少,还不听她话,”奶奶说着笑起来,“那奶奶的话你得听了,出门就戴上,今年特别冷,得时刻注意保暖,别冻着了。”

  沈西淮从没戴过围巾,因为他觉得这东西太碍事儿,他将围巾接进手里,默默看了两秒,又看回奶奶,“嗯,待会儿就戴上。”

  奶奶满意了,“这样就对了。”

  晚饭的主菜是羊肉,爷爷亲自下的厨,席间话题不断,两位男士约好下回再一起出门钓鱼。饭后跟静安爸妈视频,沈西淮跟他们联系得很勤快,大多时候在聊日常,只偶尔才提起那项合作业务。

  业务动态他几乎每天都在跟进,小路作为汇报人叫苦不迭,说这桩买卖做得确实划算,就是相当费口舌。

  小路来电话的时候沈西淮刚从粮仓口出来,围巾是奶奶给他戴上的,不薄不厚的一层,戴起来并不觉得不舒服,上车后他取下来,新疆来的开司米,捏在手里很软,这是陶静安挤时间给他做的。如果时间有硬度,那它一定是软的,和陶静安给他织的围巾一样软。

  他晚上没喝酒,仍然从袋子里拿出一粒醒酒果冻,剥开送进嘴里。果冻是奶奶做的,里头没有放姜,显然是陶静安提过。

  奶奶跟他解释:“静安最近没时间,你又不得不应酬,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做了点儿,不过喝酒还是要适度,能避就避。”

  他虽然不喜欢应酬,但在喝酒这件事上有足够的自由度,他也并不酗酒,只是他没有告诉过陶静安,自然也没跟奶奶解释。

  奶奶又说:“先前她说自己馋了,想吃这个果冻,现在想想她铁定是骗我了,肯定是要做给你吃。那会儿……还是九月份呢,”奶奶说着笑了起来,“我可压根没想着,没过多久就有孙女婿了。”

  九月份……他两次借着酒意去找陶静安,然后进了她的公寓,往后一直都在出差,期间他没有联系过陶静安,陶静安也从没有找过他。回来后他去她公寓楼下等她,等来的是Demy撑伞送她到楼道口。

  那时候她做醒酒果冻是要给谁,他不愿深想。他答应过陶静安要慢慢告诉她,然而有些事情揭开来只会让彼此尴尬,唯一的方法是忽略并避开。但他也清楚地知道,所有的过去都抵不过当下。

  他又看一眼袖子,将车子开去淮清塔附近,小路上车后前前后后看了一圈,他在旁边冷眼看着,很快又笑了。

  小路却故意板着脸,“我虽然有台拉法,可也只开过拉法,还不能看看你新车了?”

  沈西淮不跟他贫,“说事儿。”

  “我这才说一句话,有那么急么?”小路说着笑了起来,“不过我要说的事儿已经说完了。”

  沈西淮面无表情地觑他。

  小路往后头一靠,“我让司机提前下班儿了,自己没开车,我又不想打车。”

  沈西淮忍住踹人的冲动,敢情他特意跑过来一趟,是来给人当司机的。

  他迅速掉头,“前面你家大厦给你放下。”

  “我又不住我家大厦,”小路佯装后知后觉,“噢!我家大厦有我二嫂在那儿。”

  毫无意外没等来回应,他又翻出手机,“诶,我忽然想起来,我这有张照片,里面的人看着特别眼熟。”

  他趁红灯给他的专属司机看了眼,就只一眼,立即收回来,“本来我只想拍二嫂,没想到还有闲杂人等入镜,看的似乎还是我二嫂。”

  沈西淮只两个字,“发我。”

  小路似是没听见,“桐桐怎么样了?”

  沈西淮耐住性子,“上班去了。”

  “你怎么想?”

  “分就分了。”

  小路叹气,“要不我去借个麻袋,咱们去把那块冰碴子蒙头揍一顿?”

  沈西淮笑了,“你动手,我出钱,”说着又神色一敛,“照片发我。”

  小路长吸一口气,又开始左顾右盼,“这车还挺合我眼缘。”

  话落,车子忽然往边上一靠,一个刹车停了下来。

  “发我,车给你。”

  沈西淮说着就要下车,小路忙喊住,“我这不是开玩笑么?就算真借我开,我还能把你丢路上不成?先给你送去二嫂那儿。”

  沈西淮直接拒绝,“不用,我让她来接。”

  小路一噎,“你这不是折腾人么……”

  “那你没事给我打电话干嘛?我这不是Wurster,没有你想见的人。”

  小路又吸一口气,然后笑了,“连伍斯特都知道,当初咱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是谁说伯克利不好停车,很少进去的?我看你比二嫂还熟!”

  沈西淮笑了,“我是比她熟,你也不差,照片发我再走。”

  这回是真的下车了,小路在后头低低骂一声,最终还是乖乖就范。

  照片是在1625拍的,当初小路只是想拍一拍唱片架子,好在群里显摆自己已经来捧过场了,谁知道陶静安恰好走过来,他按下快门那一瞬,那位“闲杂人等”也送过来给他拍,单人照于是变成了双人照片。

  沈西淮低头看了一会儿,再把电话拨出去。

  陶静安要他等,果真要他等了半个多钟头,等那辆越野开过来,他开门上车,先被后头那只吐着舌头的大家伙吓了一跳。

  大家伙是只白色的拉布拉多,叫泡泡儿,Paige说她有时候喝醉酒回去,泡泡儿会找来毯子给她盖上,偶尔还会给她拿水,缺点就是馋,以致于体型有些超标了。

  金毛跟拉布拉多的邂逅很难不让人进行对比,泡泡儿跟binbin还有些兄弟相,像秃毛版binbin。binbin有了玩伴不再那么抑郁,两只大狗在11号的院子里上蹿下跳,很快就从白狗变成了黑狗。

  沈西淮给他们洗澡,两只狗又挤着抢着爬了几十趟楼梯,然后去吃静安给他们做的宵夜,吃完非要跟着静安去卧室,闹腾一会儿后才像两大护法各躺一边。

  静安也累了,盖上被子睡觉,沈西淮洗完澡回来,坚持要把前几天没能做的事情补回来。静安的身体很愿意,但精气神不太允许,她说改天再做,沈西淮说他答应了她,就得说到做到。两人在床上滚了好几圈,静安舌尖麻了,身上软了,心跳也乱了,她懊恼地去捶他,下一刻却被他连人带被横抱起来。两只大狗睡得很香,沈西淮光脚踩上地毯,把人放到隔壁飘窗上。

  屋外是油墨色的夜空,一抹淡黄的月亮挂在上头。屋里暖气很足,静安的身体却越来越潮湿,她腿被迫挂在沈西淮肩上,一下一下打着颤儿。沈西淮头发有些湿,不知是水还是汗,间或落在静安身前,让人心痒难耐。

  视野里树梢在风中晃动,如同屋里交叠在一起的人,很快狂风大作,静安眼前炸起一道白光,她在模糊中看见两抹树梢儿紧紧绞在一块儿,像是要把彼此绞碎,她神经紧跟着被用力一拽,嘴巴张着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身下很快有湿意弥漫过来,她手已经没了力气,仍然将旁边抱枕捞过来压在脸上,沈西淮要拿走,她不肯,抱得愈发紧,下巴上又有吻落过来,她一巴掌挥出去,却被他捉住,然后落去他身上。他闷闷的笑声落在耳边,轻声问她舒不舒服,她仍旧去打他,只坚持要去洗澡,他没听,等窗外又刮过几阵风,才终于如了她的愿。洗澡时静安暗暗发誓,她以后不能再喝那么多水了。

  泡泡儿在家里住了几天,又被静安开车送回去,binbin默默闹了一晚上别扭,静安逗他开心,答应他改天再请泡泡儿来家里做客,他隔天总算又活蹦乱跳起来。

  聚点的第二轮PPM被安排在周三,静安当天坐在工位前默默沉思一分钟,最后打开电脑写出一封邀请邮件,发给Lemon Fish。她先前犹豫着没发,多少有些介意沈西淮跟她们的关系,但工作到底是工作,何况邮件发出去多半石沉大海,她压根没抱希望。

  PPM一结束,聚点按照惯例又请微本吃饭,静安这回没去。IB的方案终于敲定,程前早就说过要一起吃饭,恰好定的就是今晚。

  黄杨树乐队一共四人,除去沈西淮,另外再加柴斯瑞,静安提前准备好四份礼物,上车后一并交给沈西淮,要他待会儿帮忙送出去。

第69章

  柴斯瑞这两天刚出差回来,起初没答应来,问了表弟都有谁,意识到他是不想让在场的人落单,也就推掉工作来了。又开玩笑问怎么不喊小路,小路的那句“有事宋小路,无事柴斯瑞”已经深入人心,谁知得到的答案是小路最近不太对劲。

  柴斯瑞反应过来,“我去加州之前问了他要不要一块儿去,他直接把电话给我挂了。”

  沈西淮并不意外,“小蒋怎么样?”

  小蒋全名蒋暮云,是沈西淮的亲表妹,当初国内大学没读完,半途转去了安大略的OCAD,现在伯克利的环境设计学院读建筑,学院楼就叫伍斯特。蒋暮云转去OCAD的那年小路在法国第戎读研,两人在这一年掰了,小路最终也没能把学上完。

  “看着还成,最近刚从北海道回来,说是参加一个实际建造项目,在那边建了个小木屋,还说这次去了趟日本,想再读一年城市规划。”

  “伯克利的城市规划是挺好。”

  柴斯瑞笑了,“你又知道了,不过你让我给的卡她坚持没要,生日礼物倒是收了,还让我给带回来一份礼。”

  作为建筑系的学生,蒋暮云上过木工课,给她表哥的礼物是两个手工的木头相框,上头镂了她表哥跟表嫂的名字,又手写一封信,说十分期待跟表嫂见面。

  静安看着信上半点不拖泥带水的字迹,也开始期待跟沈西淮的这位表妹见面。

  礼物跟信刚收起来,黄杨树乐队的成员就被餐厅工作人员领进包厢。程前打头,苏津皖紧随其后,垫底的是吉他手梁逢君,脖子上挂一只相机,进门后径直冲静安招手。

  静安对这两位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一元旦晚会的那场表演上,文理分科后他们经常出现在实验班门口,但她没有过多关注。

  当初乐队一块儿排练,梁逢君说想认识陶静安,现在十几年过去,他早把这事儿忘了,来的路上经苏津皖提醒,他也没能想起来。先前程前在家里开视频会议,他经过的时候趁机看了眼,第一感受是这张脸很上镜,现在看到真人,他还是没能想起一星半点儿,但终于明白为什么高中想要认识她。

  梁逢君是个嘴上没溜儿的,什么都能说,也喜欢开玩笑。在得知这对新婚夫妻在高中并不熟之后,他开始扯些陈年旧事,好比表演结束后丢掉拨片是吉他手的耍酷方式之一,但队里丢拨片的不止他一个,而更多人想捡的也不是他的;又好比当初乐队唯一一次罢演,是因为沈西淮的贝斯被人偷走了,那把贝斯沈西淮宝贝得很,当时他台也不愿上,只顾着让工作人员调监控。

  “后来发现是人家师妹想要拍个照,因为她觉得上面的涂鸦很酷,可有人脸太臭了,她压根不敢借,只能采用一些非常规手段。”

  静安看了眼旁边面无表情的人,忍不住笑了,“是那把画了很多水果的贝斯?”

  每每看西桐给她发的视频,她都想好好看表演,可最后都只看得见其中那一个,看他的穿着表情,手里的贝斯,以及每一个细节。

  “对,就是那把,什么桃子牛油果橘子……”梁逢君说着把手往唇上一靠,“还有让人闭嘴别说话的图案,总之花里胡哨。”他又看回话题里的主人公,“现在那把贝斯搁哪儿了?还留着么?”

  沈西淮并不想理他,可旁边陶静安也看过来,他正犹豫,对面有人先替他回答:“我上回好像还看见了,你放在8号了吧?”

  柴斯瑞一说完,梁逢君一副了然的模样,“对,凌霄路8号,我就没进过门,那会儿我特羡慕他一个人能住那么大一房子,可他死活不让我借住。”

  “他高中就住那儿了,一直住到你们搬去燕南区,”柴斯瑞看向静安,“那边确实挺方便,是小路家以前的项目,静安你应该去过?”

  静安又看了眼旁边的人,“去过几回,不过没看见过贝斯。”

  柴斯瑞笑了笑,“下次去的时候可以看看,他东西不少吧,毕竟住了那么久。”

  “我都觉得他长在那儿了,”程前插话进来,“就没见他搬过家,现在终于给搬了。”

  程前刚才没怎么说话,始终在默默观察对面两人,他们挨得并不近,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这让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不得不承认,在见到陶静安之前,相比好奇她更多的是怅然,她早就知道乐队里的贝斯手跟鼓手毫无可能,可沈西淮始终没有结婚,甚至不谈恋爱,总让人莫名怀有一种期待,现在这种期待被打破了,他们于情于理也要跟他的结婚对象见面吃饭。

  陶静安外柔内刚,程前很愿意跟她一起工作,也很愿意跟她成为朋友。但她又有自己的顾虑,即便她猜得到苏津皖坚持要接这个广告的原因,也仍然觉得眼下这顿饭对她来说有些残忍。她一面希望她可以早日释怀,一面又希望她不会受到伤害。

  苏津皖始终没怎么动筷,起初听梁逢君大讲乐队以前的事情,讲沈西淮如何如何难搞,如何排练中途忽然丢下贝斯走人,如何临时换曲,又如何带头在台上出错,然后又听程前聊了几句IB科技的广告,气氛极其融洽。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中途仍然忍不住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她用力按住眼底的那一刻,忽然很佩服沈西淮。她可以看他跟陶静安在一起一次两次,再多一次就难以承受。而沈西淮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看着陶静安跟郑暮潇同进同出,去斯坦福留学大概也是孤注一掷,她很难想象他经历过哪些思想斗争,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绝对不好受。

  她对着镜子补了妆,回去时三位男士不知在聊什么,而程前正跟陶静安聊起电影,顺道拉她融入话题。

  程前问静安:“她特别喜欢三个导演,概括起来是‘三斯’,你猜猜是哪几个。”

  静安看向苏津皖,“我知道有一个,之前看你在Touching上分享过好几部他的电影,马丁·斯科塞斯?”

  程前暗暗惊讶,“对,还有俩儿。”

  苏津皖这时笑了,“你这不是为难人么,那么多斯得猜到什么时候,”她回头去看陶静安,“‘史上最伟大的电影’,我特别喜欢。”

  静安听出这是提示,笑了笑说:“奥逊·威尔斯,我也喜欢《公民凯恩》。”

  程前叹气,“这才是好电影啊!还有一个,是伊朗的导演。”

  静安立即问:“阿巴斯?”

  “对,”苏津皖再次笑了,“是我最喜欢的导演,《特写》是我的启蒙电影,让我决定学表演。”

  程前接话:“我当初上电影学院面试,讲的就是《樱桃的滋味》,我说我想拍乡村电影,被面试老师呲了一顿,然后我又呲了回去。”

  静安闻言笑了,“我喜欢《何处是我朋友的家》。”

  “天啊,结尾让我哭了一分钟!”程前说着再次叹气,“有生之年我能拍出那样的电影吗?就靠一个作业本一朵小黄花?”

  她忽然又笑出来,“咱们这里可以凑出一台戏了,制片,导演,演员,一个不靠谱的摄影,还有两位资本家。”

  “资本家可以除外,如果只是拍低成本的cult片,自己也可以出钱拍,”静安笑了,“就是可能倾家荡产。”

  程前很是意外,“你想拍cult片?”

  “跟朋友讨论过,只是一种选择,想拍的东西还是很多,可科幻片跟战争片太贵。”

  “可不是……演员就很贵。”

  “喂……”苏津皖故意警告地看向程前。

  “怎么了?大实话呀,你愿意免费给我演,你工作室还不愿意呢。”

  苏津皖笑了,“你要是能拿出好本子,我完全可以跟雨濛姐商量。”

  静安没有接话,她手上就有几个自认为不错的本子,其中有两个是短篇小说,她很久以前看过,前阵子周陶宜确定回来,两人经过商量后,静安联系了小说作者,将版权买了回来。两人一致决定,长片不行就拍短片,总之一定要拍出来。

  一顿饭吃完,梁逢君举起相机说要合照,这算得上是黄杨树乐队每回见面的一个仪式,现在有了家属,就更得拍了。

  梁逢君将自己抓拍的二人合照给静安看时,静安意识到沈西淮表妹送的相框很快就可以用上。沈西淮也看了,他想起小路拍的那张照片,一个提供照片,一个提供相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喝了酒,自发自动地坐去副驾,静安上车后看他去按太阳穴,不是很满意:“说了不能喝太多。”

  沈西淮笑着将她手捉住,“说了么?”

  静安勾住他手指,“都这样提醒你好几回。”

  沈西淮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静安发现这人还有点无赖属性,“你看你已经醉了。”

  话落,他忽然倾身过来,不容分说地将她捞了过去,紧跟着呼吸贴过来,带着点儿酒气,笑着说:“没醉。”

  他脸凑得很近,清晰到可以数清眼睫,静安暗暗叹了口气,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商纣王为宠妲己让比干挖心,还有拿破仑千金散尽只为博美人一笑。下一个或许就是她了。

  她搂住沈西淮的脖子,看清他衣领上自己绣上去的那两棵黄杨树,然后凑过去尝他嘴里的酒。

  两人断断续续亲着,静安在空隙中问他:“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说你高中的事儿?”

  沈西淮稍稍一怔,“你想知道?”

  说完就又被她亲了下,“当然想了,程前她们说的事情都很有意思。”

  “其他时候都挺没意思。”

  “怎么会?就算没意思那我也想知道,还有你的大学,”静安亲他鼻尖,“下回我们能去凌霄路住一晚吗?”

  沈西淮没有立即回答,静安继续亲他下巴,“能吗?”又亲他侧脸,“我想去。”

  沈西淮笑了,“密码还记得?”

  “090603。”

  他仍然笑了,“知道什么意思么?”

  静安思考几秒,“数列?”

  “下回去的时候告诉你。”

  沈西淮说完去亲她,静安躲开,“你就不能现在告诉我?”

  “不能。”

  静安张了张嘴,见他低头过来,她故意躲开不让他得逞,可敌不过他的力气,最终还是被他亲到。

  包里手机在响,沈西淮好一会儿才松开她,将她手机拿了过来。

  静安擦了擦嘴角,才接通电话。

  孟悠柔还在聚点做东的饭局上,“好家伙,你知道刚刚郑暮潇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我问他相宜最近在干嘛,他说他跟相宜分了?!怎么回事啊,他跟你说了么?”

  静安没动,沈西淮的手还箍在她腰上,她很快说:“我听说了。”

  “什么情况,上回不还好好的么?我看他状态挺不对的,开导这工作我做不来,也不知道他俩怎么回事儿,还是找个时间你来吧。”

  “他们肯定自己能解决,我们也帮不了什么忙。”

  “也是,是不是又得上新闻了?”

  静安不置可否,“要上也没办法。”

  电话挂断,见身前的人表情无异,她又亲了下他,然后坐回驾驶位。

  晚上没能睡好,沈西淮大概真的喝醉了,缠着人不放,怎么说也不听,下回她绝不能再让他喝那么多酒。

第70章

  郑暮潇在圣诞节前一晚收到了梁相宜的消息,点开之前他从位置上坐起来,等看清内容后干站一会儿,又坐了回去。

  两个人住一起久了,很多东西无法界定属于谁,梁相宜大抵认为谁买的那就归谁,郑暮潇当初没有带走的,现在她一并打包寄了出去,地址是他妈妈的住址。

  这条信息很短,内容也简单得过分。郑暮潇看了很久。

  第三轮PPM将拍摄日期敲定在这一年的最后三天,等拍摄一结束,他就彻底跟聚点脱离了干系。年终奖照发,竞业协议也照签,聚点的慷慨大方则充分展示在了九个月的竞业限制补偿金上。

  他开车回去,进门看见铺了一桌子菜,他妈见他一个人回来,问起相宜,他说她忙,坐下慢慢吃掉那一碗生日面,又将果盘里的两只冻梨给吃了。

  梁相宜比他更爱吃冻梨,以前在加州他经常做,她吃得少,冻梨却能吃掉两只。回国后经常加班,他没什么时间,跟他妈提了两嘴,他妈隔三差五会做上一些。

  出门时他又跟他妈要了两只,梁相宜寄来的快递箱子不大,搬起来很轻松,他妈递来的袋子倒更重,是件长款大衣,嘱咐他一定要让相宜穿上,不能给冻着。

  他一并拿下楼,车子漫无目的开在街上,最终还是回到聚点大楼外。门口两棵圣诞树据说是从比利牛斯山砍来的云杉,挂上彩灯和饰品,过节的气氛很浓郁。

  原本停留一会儿就走,打方向盘的动作又停下。

  对面大楼出来道熟悉的身影,半途上拿出手机,还没接通就已经笑了起来。

  他不怎么喜欢交际,朋友两只手数得过来,陶静安是他交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陶静安不喜欢麻烦人,他同样不愿意叨扰别人,这回却在她挂断电话后将电话拨了过去。

  静安上车后从包里拿出两个小盒子,是她跟Yolo给郑暮潇的生日礼物。

  郑暮潇收下,沉吟片刻后问:“有时间么?要不要一起去晏清看看?”

  见陶静安愣怔两秒,他立即意会过来,正要开口,她却又点了下头,“去吧。”

  静安晚上要回潮北2号院吃饭,柴碧雯老早就跟她提了,时间定的是八点,沈西淮原本要来接她,刚才来电话说临时有会,改让司机来接,她觉得没必要那么麻烦,坚持自己打车过去。

  现在临时有变,她分别给沈西淮跟柴碧雯发了消息,再去看开车的郑暮潇,默默叹了口气。

  车子很快驶近晏清中学,又将将被红灯拦在最后一个路口。旁边一家店面人头攒动,队伍直排到了街上。

  “这家炒肝店开了得有十几二十年了吧,也不知道味道变了没,你给我带过不少回,去店里也就一两回?”

  静安记得不很清楚,“好像有一回忽然下了雨,我们都没带伞,你很急,临时买了把伞跑回去写作业。”

  郑暮潇笑了,“对,我当时很后悔出来吃东西,我妈那会儿打扫一个房间只有十几块,那把伞就要十块,这十块钱可以吃好几天早餐。”

  他完全可以冒雨跑回去,但不能让请他吃饭的陶静安淋着,也不想浪费写作业的时间。

  “真是傻得可以,也就十几二十分钟,非要那么赶着,在店里背会儿单词解道题也就过去了。”

  静安也笑了,“那时候除了读书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傻也正常。”

  “你不傻,”郑暮潇再次笑出来,“我一直特羡慕你,高中埋头读书是因为你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是暂时放弃了交际,但不代表没有这个能力,我就没有,以前觉得考第一名就够了,忽略了很多东西,交际只是其中一项,所以傻的只有我。”

  静安从中听出了不少深意,“你不是不会交际,只是不喜欢,所以就觉得勉强,事实上你做得比很多人都好。我觉得你这几年变化挺大的,一个人产生变化多半是因为自己想,也有可能是为了别人,或者受别人影响。有变化是好事儿。”

  郑暮潇自然也听明白了,隔会儿笑着说:“可还是给我搞砸了。”

  静安看向他,“搞砸不代表没有机会了。”

  郑暮潇不置可否,车子很快停进晏清中学停车场,不远处教学楼灯火通明,校园里四处寂然,只小商店门口停了人说话。

  郑暮潇进去一趟,出来时提了不少东西,他递给静安一只面包,“眼熟么?”

  静安在路灯下辨认,很快笑了,“涨价了没?我记得以前一块钱吧。”

  “应该涨了,你那时候最常给我买的,还经常从你家里带果酱来。”

  两人往体育场上的五星红旗下坐,静安看了眼时间,她最多还能待半小时。

  远处的科技楼造型打眼,不知道作为捐赠人的沈西淮有没有进去过,下回她得拉上他一起来,让他给她当向导。

  她很快回神,隐约中闻到酒味,回头果然见郑暮潇正大口喝着手里的罐装酒。

  她迟疑几秒,最终还是劝阻,“最好别喝吧,待会儿开不了车了。”

  郑暮潇没有回头,又仰头喝下一口,他指了指对面的图书馆,笑了起来,“那时候我受邀来,她跟我一块儿,戴着口罩在底下看着我,就在那棵桂花树下面,当时我特别开心,真的,特别特别开心。”

  静安隐约从他脸上看到一点晶莹的光,再也说不出话来。

  面前的空啤酒罐越堆越多,她正思考该怎么办时,沈西淮的电话打了进来。

第71章

  沈西淮说十五分钟后来接她,静安说好,电话里一阵无声后,对面先将电话挂了。

  手机屏幕自动暗下去,静安收好手机回头,郑暮潇看上去不像醉了,甚至低头将那几个空啤酒罐捡回了袋子里。

  他坐回去,然后将车钥匙递给静安,“我在这儿坐一会儿,你可以开我的车走,不然就得打车了。”

  他脸色惨白,静安接过钥匙放回袋子里,又开了瓶水给他,“沈西淮来接我,待会儿先送你回去,车子暂时放这儿,改天你再来开走吧。”

  酒精让人迟钝,郑暮潇抬头看她,反应了会儿才说:“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自己回去,你先走吧。”

  他说着往后一靠,直接撞在身后的瓷砖阶梯上,随即倒吸一口冷气。

  静安看着头皮一跳,“要不要我给相宜打个电话?”

  “别给她打!”他音调忽地抬高,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又低下声去,“她出差去了,最近都很忙,在公司都看不见她。”

  他说着忽然笑起来,“你那天问我舍不舍得走,我当然不舍得,不过留下来也没什么好,还不如一走了之,看不见说不定就不会难受了。”

  “你这是在逃避。”

  “我知道,你说过逃避没有用,可还有别的办法么?”

  静安一时语塞,郑暮潇也不再说话,只是用手按着太阳穴。

  淮清的夜越来越冷,静安搓了搓手,不过十来分钟,就见一辆黑色车停在体育场外。

  车上下来的不止一人,沈西淮走在前头,脚步很快,身上那件很薄的风衣在夜里扬起弧度。静安想要过去,最终只是等着他过来。和他一起来的是他的助理,负责将喝醉的郑暮潇扶上车。静安回头去拿地上的袋子,有人比她更快,拎起的同时捉住她手,然后拉着她往回走。

  他步子愈发快,静安拉住他手臂,“我要跟不上了。”

  沈西淮止步回头,语气和平常没有两样,“再不快点要迟到了。”

  静安原本只是想故意跟他搭话,现在被他一提醒,没再说话,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刚在车上坐下,手又被他捉过去轻轻按在屏幕上,听见他小声说:“地址。”

  静安看他一眼,低头输入郑暮潇妈妈的住址,车子旋即调转车头驶出学校。

  沈西淮戴上耳机在用英文跟人讲电话,静安刻意不去听,又察觉到后排有动静,回头见助理正看着郑暮潇,而郑暮潇紧皱着眉,看着不太舒服。

  郑暮潇的胃有毛病,是以前硬生生饿出来的,起初是没钱吃,后来是不记得吃,静安不确定他有没有彻底根治,所以不确定他这会儿是不是胃疼。

  正犹豫间,沈西淮的助理低声开口:“估计是伤到胃了。”

  话落,他老板的电话也跟着挂断。

  静安则趁间隙回应助理,“嗯,可能是。”

  “急性胃炎?”

  沈西淮问得突然,静安回头看过去,犹豫几秒后回他:“估计是十二指肠溃疡。”

  沈西淮没说话,车子很快在前头靠边停下,他迅速去解安全带,“我马上回来。”

  静安默默看着他下车,三两步走进路旁的药店,他先找柜员,顺着指引的方向迅速找到药回来,付款拎袋,再大步出门。上车后将药跟水一并递给后排助理,等重新系上安全带,前后不过一两分钟。

  一路上再没人说话,静安提前给郑暮潇妈妈发了短信,那边立即把电话打回来,等车子进入小区,远远就见门口有人等在了那儿。

  助理把人扶下车,静安从袋子里拿了车钥匙跟过去,刚说两句话,就见他妈妈往她身后看。

  网上新闻无孔不入,大概也没有妈妈不会悄悄看自己儿子的新闻。

  “这……”他妈妈看了眼沈西淮,又看回身前的人,“静安,喊上朋友跟阿姨上楼吃饭去,先前见不到你人,现在好不容易碰见,你不去吃阿姨可不干了。”

  “阿姨,我们把人送上去就得走了,家里还在等我们回去吃饭。”

  郑暮潇妈妈先前就听郑暮潇那儿听说了陶静安结婚的消息,眼下立即听明白她的意思,也将眼前几人的关系猜出个大概。

  “那下回一定得来,你们都太忙了,这段时间我给相宜发消息,她都得老半天才回,暮潇说她在出差,有时差,我也就不发了,下回我提前跟你们约好时间,你们一块儿来。”说着去看自己儿子,叹了口气,“以前喝一点也就算了,现在倒好,还得麻烦你们给送回来,都要成家的人了,倒是越来越不懂事儿!”

  “他那是工作需要,我们先上去吧。”

  他妈妈摆手,“我自个儿能行,你们赶紧去忙自己的。”

  旁边助理这时回头去看他老板,得到眼神示意后,主动将送人的任务揽了过来。

  三人进了大楼,剩下两人则坐回车里。

  静安想说话,可压根没有机会,沈西淮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还是上一个,他仍然讲英文,语速很快,在车子驶入潮北2号院时才将将结束了这通电话。

  院门前已经停了辆白车,车子的主人正在院子里跟binbin玩儿。binbin两只脚扒拉着要去开那篱笆门,可好一会儿也没能成功,最终是静安过去帮了忙。

  binbin在静安跟前卖了一会儿萌,紧跟着去后头找他舅。

  西桐跟苏津粤最终分了手,binbin最终也留了下来。

  静安去看西桐,她一改先前的消沉,正霸道地跟她哥抢binbin,也算不上抢,因为另一个人压根没上手,binbin摇着尾巴,茫然地看了一会儿,拔腿就往屋里跑,西桐踩着高跟紧随其后,嘴里骂着“狼心狗肺的狗崽子”。

  静安在旁边站着没动,等沈西淮过来,她伸手拉住他,他反手将她手握住,在她开口之前小声说道:“进去吧。”

  静安望住他几秒,很快点了下头。

  西桐的声音从屋里断断续续传出来,最后一句尤为清晰:“裴致逸你快别打下手了,赶紧来给我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