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爸妈知道这并不是“正好”,静安当然也知道。

  等电话挂断,她翻出西桐给她发来的照片,沈西淮多半在认真工作,偶有几张看着像在发呆。

  西桐也给她发消息:“嫂儿,这几天我都跟着哥一起工作,晚上十二点都没得睡,我怎么感觉他要把所有担子都丢给我,再也不来公司了?”

  “他以前也老这样,没日没夜地工作,偶尔也发一发呆,像是有心事,可现在时不时就要走神,你们……没吵架吧?”

  静安看着照片里的人,回复西桐:“没有。”

  她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机发呆,隔一会儿就点一点快要暗下去的屏幕,几乎要把手机里的人看穿了,才记得把脸上的水擦掉。

  她这几晚看了从高中以来所有的日记,也试着把能想到的所有细节写下来。

  她想找个人说一说,可似乎谁都不合适,倘若真的要说,又好像没有任何词汇可以描述她的心情,还有沈西淮,那个傻瓜,他所做的一切压根没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她回忆加州的一切,回忆和他重逢后的每一次见面,反复回想在试听间里听见她提议后他的反应,后来他想把自己的车给她开可是被她拒绝了,他撒谎说她喝醉后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一起去露营,她给他弹吉他,甚至和他说过那个暗恋的故事,他当时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在日记本里写:“我一遍又一遍地想,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就不应该喝醉,如果没醉,我就不会忘得那么彻底。你当时是不是很不开心呢,还是跟其他时候一样,沉默,不作声?

  你总是这样啊,什么都不说,我以前怪你,现在我怪我自己,那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你要怎么跟我说呢?从高中到现在,十几年的时间,你该怎么说呢?我说我会对你好,可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像怎么对你好都不够。

  你发呆的时候都在想什么?我甚至在想,我要是换个时候让你看我的日记,看那个拨片,你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受了?不,我应该早就告诉你,早在加州的时候我就应该直接跟你告白,我要告诉你,我只见了你几面,就忍不住要想你,看见你也总是控制不住地要心动,我想跟你一起去看演唱会,去旧金山的唱片行……

  可是我太傻也太胆小,哪怕我就冲动一点点,就一点点,我们也不会错过那么久。我已经这么后悔,现在你知道了,又是怎样的心情呢?是不是比我还……”

  静安没法再写下去,她想起那只表,那一次短信,眼泪掉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很想很想沈西淮,晚上总睡不好,也总后悔没留他在家里住。

  他每晚都来粮仓口吃饭,爷爷奶奶大概以为他们在吵架,总是在客厅里坐一坐就走,给他们留出空间。

  她以为自己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可每每想开口,回头对上他的眼睛,就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所以她虽然总是要后悔,但始终没有留他。他几次靠近她,也总是欲言又止,眼睛里的情绪快要溢出来。他或许也想留下,可最后还是起身出门。

  隔天晚上他再带着点心来,面对爷爷奶奶时仍然是那副样子,积极主动地帮忙,认真说自己的日常。

  触动在白天发布了一份声明,简述此次案件实情,表明针对此次人肉行为,警方已向人民检察院移送审查起诉,触动则会联合聚点以及幽默工作室一起跟踪此次案件。并严正声明,如若再有任何造谣,触动仍然会使用法律武器追踪到底。声明中包含一张图片,是静安先前的立案回执,名字打码隐藏,只留下一个姓。舆论开始一边倒。

  屋里开着暖气,沈西淮帮忙从厨房端菜,动作间衬衫上绣着的黄色柠檬像要掉出来。

  静安知道奶奶在观察他们,故意避开视线不看她。

  奶奶只好去看另一个,用公筷给他夹菜,“怎么看着又瘦了不少?今天还忙吗?这么晚就别来回跑了,留下来住一晚。”

  静安跟着看过去,桌子下的手正要去拉身边的人,就听见他回:“不了奶奶——”

  她动作立即止住,刚要收回来,另一只手立即将她手捉住,放去了他腿上,只听他声音落过来,“今天还是回贰号住,过两天我们再一起过来。”

  静安一怔,对面奶奶笑眯眯看过来,“那东西可别忘了拿,小bin的小黄鸭子还在楼上呢。”

  静安仍在发怔,是旁边人替她应了,“就放家里吧,到时候binbin跟我们一块儿来。”

  一顿饭吃完,静安被奶奶催着收拾东西,她上楼的脚步很慢,刚察觉到身后的人跟上来,手就被捉住了,沈西淮箍着她手腕,径直牵着她上楼去。

  东西是他收拾的,不过两分钟就收捡好,又一言不发地牵着她下楼。

  爷爷奶奶没像往常那样送到院子门口,静安坐上车,沈西淮沉默地帮她系好安全带,车子即刻飞速往外驶了出去。

  一路上都没人说话,等停在11号别墅门口,静安低头要去解安全带,听见身边人终于开口:“别动。”

  她动作一止,只见他迅速下了车,绕过车头到了她这边,猛地拉开车门,紧跟着整个人覆身过来,替她解了安全带,动作算得上是粗暴,随后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那一侧车门甚至都没有关,院子里的灯应声亮了,他脚步飞快,静安听见他的喘息声,她伸手紧紧环住他脖子,靠过去亲他嘴角,等再要去亲第二下,他低头看她,“按密码。”

  她照做。

  门是被沈西淮踢上的,发出“嘭”一声巨响。

  静安脚刚着地,背就重重磕上门板,屋里没开灯,她下意识去摸身前的人,他紧跟着贴过来,有气息落在她脸上,她嘴微微一张,立即就被用力吻住了。

  沈西淮近乎在咬她,手狠狠用着劲,像是要把静安的腰给掐断了。

  静安踮着脚,用力勾住他脖子,他大衣的领子很暖,但她并没有停留,而是一把揪住往后扯。沈西淮没有配合她,舌尖探进她嘴里,纠缠着翻搅着,好一会儿才松开一只手,然后换另一只手,配合她的动作,外套旋即应声而落,紧跟着是衬衫。

  衬衫是静安做的,一排柠檬纽扣并不好解,她刚握住其中一枚手就被捉住,连同另一只,被身前的人一并拉着往上,摁在头顶。那股麻意从脸上蔓延到身前,又久久停留在别处。

  好一会儿,静安将手挣脱出来,低头环住身前人的脖子,下一刻就被托着抱了起来。

  她低头去亲他额头,再去找他的嘴唇,紧跟着人被丢进旁边柔软的沙发里,旁边人覆过来,吻断断续续往下落。

  身体里顷刻间潮湿起来,那水像是要往外渗,静安想去捉沈西淮的手,还没碰上,人忽地被往下拖了一截,她顺势抱紧他,随后被他一把抱坐在沙发扶手上。

  他就站在身前,仍旧一言不发,身上是滚烫的,灼热的呼吸落在脸上,她重新抱紧他,吻不断落在他脸上。东西就在旁边的抽屉里,沈西淮拆开的速度很快,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跟她说话,而是直接将她脸往上抬,再捉了她手过来。

  ……

  几乎每一下都用了重力。那些懊恼,悔悟,愤怒,遗憾,愧疚,以及突如其来的惊喜,振奋,和几日来的忍耐,一点一滴尽数溶解在两人交缠的唇舌和重重的喘息当中。

  静安在发颤,眼睛里蒙起一层雾,她就用这双蒙着雾气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他眼睛里的情绪几乎跟她类似,她将他拉过来,摁在沙发上,紧跟着自己坐过去,手腕被箍得生疼,她好一阵都只是无声张着嘴。

  一遍又一遍地卷土重来,两人始终都紧紧严丝合缝地贴着,谁也不愿意松开谁。

  又一次极致的感受涌上来,静安紧紧抱住身前的人,听见他凑在耳边喊她。

  “陶静安。”

  她脸被扳回来,两人对视着。

  他又喊第二遍,“陶静安。”

  似乎是哽咽了一下——

  “我爱你。”

  三个字重重落下来,静安的眼泪紧跟着往下砸,她一瞬不瞬望着他。

  声音哽咽,“什么?”

  他亲她脸上的泪,“我爱你。”

  她摇头,“听不见。”

  他捧住她脸,“我爱你。”

  静安的眼泪瞬间决堤,“我知道。”

  她凑近他,看着他湿润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着,“沈西淮,我也爱你。”

  “以后也会一直一直爱你。”

第96章

  静安一直在哭。

  她以为过去几天已经哭得够多了,可只要一对上沈西淮,对上他眼睛里跳跃的光,眼泪仍然不受控地往下掉。

  沈西淮抱着她去洗澡,给她穿上睡衣,又抱着她到床上,好不容易停了的眼泪却又落到被子上,他指腹蹭着她的脸,一点点将眼泪擦去,静安望着他,钻进他怀里,腿故意压住他,捧住他脸亲个不停,亲着亲着却又哭了起来。

  沈西淮一直在忍,终于忍不住,下一刻胸腔不住地发着颤。

  静安眼角还挂着泪,伸手捶他,“你还笑……”

  沈西淮将她眼角的泪亲了,又捉起她手亲她指尖。

  他当然要笑,陶静安哭,是因为她心疼他,在意他,爱他。

  他连续几天被复杂的心绪笼罩,那些情绪甚至排不出顺序,震惊,不同层面的自我谴责,秘密被发现后的耻感,发现陶静安心思后的巨大欣喜,还有无止境的悔恨……每一样都像巨石重重压在他心上,郁结的一口气怎么也排遣不出去。他没法原谅自己长久以来的误解,每回想一次过往的细节,都会被莫大的遗憾围绕,以致于每晚去粮仓口吃饭,对他来说都像是渡劫。但陶静安的存在让这个劫难变得容易逾越,只要看着她,感受她,那些负面的情绪就自发自动地慢慢消解,然后是越来越多的释怀,最后是当下,是现在。

  他跟陶静安已经错过那么久,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再被浪费。

  现在他抱着陶静安,陶静安还在为了他哭,他觉得此时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好,所以他不仅要笑,还低低笑出声来。

  他将她拢得更近,低下头去,一路从她耳朵旁边亲到她嘴角,他一边亲一边笑,手指一下一下拂过她散落在枕头上的黑发。枕套还很新,是之前静安用做衬衫剩下的布料做成的,一只缝了两人结婚的日期,一只缝的两人名字,每次两人睡在一块儿,沈西淮都会将枕头垫在静安腰下,静安不想抓伤他,只好抓住另一只枕头,将那上面沈西淮的名字狠狠揪住。

  沈西淮的笑似乎怎么也下不去,静安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原本想跟他一起笑,又故意避开他,不让他亲到嘴唇,他却不知疲倦,没完没了地往别的地方亲。

  隔会儿低声问她:“困不困?”

  静安这几天睡得并不多,可现在跟沈西淮在一块儿,压根没有任何睡意。

  他又捉紧她手指,“我们说说话。”

  静安将脸偏向另一侧,故作不配合,“不想跟你说。”

  她想要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可声音听起来并不是那么回事儿,沈西淮又笑了,撑起身体去找她的视线,“那就不说,听我说就好了。”

  静安忍不住笑了下,看向他时又故意板住脸,“如果以后你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那现在也不用说了,我不爱听。”

  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沈西淮忍不住要去亲她,却被她伸手抵住胸膛,她故意恶狠狠地,“答应我才能亲,不然以后也没得亲了。”

  沈西淮并没有直接点头,将她手往旁边一摁,低头就往她唇上亲了下。

  又迅速将她捶过来的另一只手捉住,摁在自己身前,“答应你。”

  他笑得那样开心,怕是任何要求都能答应,静安只觉得自己又要哭了,伸手紧紧抱住他,声音低低落在他耳边,“以后你要跟我说很多很多的话,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喜欢听。”

  沈西淮的性子静安已经了解得很清楚,比起说他更倾向于多做,她并不想改变他的性格,但他分明有很多时候是想跟她说话的。

  她说着又故意捏了捏他耳朵,语气凶起来,“听见没?”

  沈西淮垂眸看她,眼睛亮亮的,“听见,现在就说。”

  他将被子掀开,静安意识到他似乎要换个地方,但并不知道他要换去哪儿,她躺着没动,到嘴边的话还没出口,他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下一刻忽地弯腰靠近,在她环紧他肩背的同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静安的意愿被满足,她靠过去往他脸上亲了下,沈西淮看过来,也往同样的地方亲她脸,静安又亲他额头,他也跟着亲额头,静安再亲鼻尖,他仍然学着做。

  就这样亲到另一个房间,沈西淮将她放到沙发上,又拉过毯子将她裹住,站直前捏住她下巴亲一亲她嘴唇,才转身开了旁边的落地灯。

  静安将旁边抱枕捞过来,坐着没动,只默默看他摆弄几下电脑,将屏幕投映至对面的幕布上,又起身出门,回来时手上拿着她的包。

  包里有静安所有的日记本,沈西淮甚至没有问就自发自动地帮她装进去,再带了过来。

  静安隐隐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只见他坐过来,笔记本放在伸手就能控制的地方,然后回头看向她,并不说话。静安却看明白了,将毯子掀开,正要将他一起裹进来,腰上却忽地一烫,紧跟着天旋地转,等视线终于一定,人已经坐到了沈西淮腿上。

  毯子重新搭到两人身上,静安笑了起来,“待会儿给你坐麻了。”

  沈西淮也笑,轻轻掐了掐她的腰,“才几斤几两?一点肉都没有。”

  静安只觉得这话很耳熟,“你之前也这么说过。”

  沈西淮当然记得,“那时候还是有一点肉。”

  静安的笑只维持几秒,就又有些难受起来,“那天是我第一次见binbin,你说我要是想再见他,你就让人送来我这儿,可是……”

  可是她间接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沈西淮也好奇她的想法,“为什么拒绝?”

  “因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你看着……”静安忿忿地戳他胸口,“看着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沈西淮有些意外,“有吗?”

  “有!”静安一口咬定,“你每次都那样,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好像什么都掌握在你手里。”

  他笑着看她,“装的。”

  静安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你研究生的时候也不那样。”

  他捏她手指,“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声音轻得不像话,“你说呢?”

  静安立即有了答案,还能有什么不一样……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她在加州冲动邀请他上楼,然后睡了一觉。

  她长吸一口气,又直直望进他眼睛里,“你要我说,我只能说我们都太傻了,”她说着有些激动起来,“你怎么……”

  她卡了壳儿,沈西淮却笑了,替她问下去,“怎么就不要手表了?”

  她点头,“嗯,为什么?”

  “那为什么我们再见面你要跟我道歉?”

  “因为我觉得那时候你生气了,所以才不要表了。”

  “我确实生气了,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上回静安喝醉的时候已经跟沈西淮坦白过,她以为沈西淮并不想跟她睡觉,可是又想要解决他个人的生理需求。

  静安这几天也思考过,可对于原因仍然很困惑。

  “那是怎样?”

  沈西淮无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因为我太傻,因为我误会了。”

  静安当然知道两人之间存在的误会是什么,“郑暮潇?可是跟他有什么关系?他都不在加州。”

  沈西淮并没有预料到,两人的谈话一开始就发展到这一步,而这恰恰是他最无法接受也最想给自己几拳的地方。

  静安察觉到他的情绪,立即伸手抱紧他肩膀,“你要是不想说……”

  沈西淮低头亲她,直接将她的话打断了,“那时候我刚听说郑暮潇跟梁相宜在一起了。”

  静安仍旧没听明白,她再次努力回想,“对,他们刚在一起不久,我是毕业的那个暑假才见了相宜,那时候程烟在群里问我听没听说,我知道她其实是想侧面试探我,不止是她,还有……”

  脑袋里忽地一“嗡”,静安没再说下去。

  那时候程烟她们并不直说,但偶尔会侧面八卦,多半以为她跟郑暮潇有什么,她起初直接否定了,程烟她们没再八卦,可她知道她们仍然有些误会。她们见面机会并不多,她那时候又常飞国内,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解释,不久后郑暮潇就交了女朋友,这个事实显然要比口头解释有力得多。

  她抬眸看向身前的人,“你以为我当时失恋了?”

  沈西淮并没有开口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静安一瞬间觉得尤其难受,胸口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我跟程烟她们解释过的……可是……”

  她忽地话锋一转,“可是,就算你没有误会,我也不会再找你。”

  沈西淮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下一刻果然就听见她说:“那时候我找你确实冲动的成分更多,就算你当时回头来找我要表,我也不会跟你说什么,只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你知道的,奶奶身体不好,爸妈又在摩洛哥,我就只想找个高薪工作,然后攒钱。”

  静安说着笑了起来,“我对男人都没兴趣,我只对钱有兴趣。”

  事实上她自己也并不确定假若沈西淮没有误会,她会不会试着去跟他进一步接触,或许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可她现在必须将这百分之一的可能抹煞掉,这样沈西淮才不会难受。

  而沈西淮清楚地知道这一点,陶静安在尽力地安慰他。

  他确实设想过种种可能,也无限地懊恼后悔,但看见陶静安这样在意他一点一滴的情绪,他心里留给懊悔的空间也就越来越少。

  他冲她笑,“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在飞机上了,那时候我决定要回国,你留在加州,我们就算有接触,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他也想要安慰陶静安,即便这个借口完全没法说服他自己。

  静安自然也察觉到他的目的,捧住他脸狠狠亲了一下,“以后我们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整天都待在一起呢,说不定你哪天还觉得太多了。”

  沈西淮胸腔发颤,“不会的陶静安,怎么都不会多。”

  “说了不算,以后我会随时检查你的,”静安一下一下戳他,“沈,西,淮!”

  见他仍然在笑,她示意旁边的电脑,“你要给我看什么?”

  他却摇头,示意她的日记,“先看你的。”

  静安笑了,“从头看起?”

  他仍然摇头,却问她:“你想从哪天?”

  静安看着他,像是临时一想,“那就从凌霄路8号的密码开始吧,你觉得怎么样?”

  沈西淮笑了,“好像没什么差别,高中你不是都不记得我?”

第97章

  说完见面前的人神色倏然一暗,他忙托住她后颈让她看着自己,“我开玩笑的。”

  静安默默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先前问过她的人很多,可她每每都告诉对方,自己和沈西淮在高中并不熟,甚至那次在奶奶病房,她直言跟沈西淮没说过话,还拉着他跟她一块儿承认。

  她确实记不得了,这是事实,可对沈西淮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捉起他手,眼眸往下一垂,想要说点什么,又急忙忙低下头去。

  那滴眼泪恰好落在沈西淮手背上,他忙把人搂住,要去看她脸,胸口却被她用力一推。

  “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她语气听起来尤其委屈,沈西淮先是一愣,等捉住她手,又忍不住颤着肩笑了。

  他笑声克制着,静安愈发气不打一处来,“你又笑了……”

  沈西淮静静望她几秒,紧接着凑到她眼前,声音往下压,含着笑,“陶静安,我以前不知道你眼泪这么多。”

  静安立即反驳他,“我的眼泪才不多——”她想捶他,又没舍得,只再推他一把,“还不是因为你。”

  沈西淮不太想承认,可他确实很喜欢陶静安这些小动作,他从没见她对其他人这样,这是陶静安对他专属的。

  “嗯,怪我,”他欣然接受,努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得太厉害,伸手将日记本抽过来,低声问她:“密码猜到了?”

  “你不说我怎么猜得到?”静安故意撒了谎,将日记本摁住,“我要听你说。”

  沈西淮没有任何犹豫,依言说了,他曾经试过很多次要把那些细节给忘了,但怎么都没成功。

  “那天是文理分科表提交的截止日,我跟苏津皖一起去排练,后来她临时有事,我就先去了活动楼,乐队排练室在四楼,但我在三楼就停下了,”他顿了一顿,“那天很安静,一点都不吵,我听见有人在弹钢琴……”

  沈西淮看见静安眼睛里有光在一闪一闪,似乎下一刻就要滚落出来。

  她的反应说明了一切,她显然已经知道了。

  他冲她笑,“日记里写了么?”

  他并不敢确定,但无论如何,他都很好奇那一天陶静安在日记本上写了些什么。

  静安并不直接回答,翻开日记递给他,再靠去他肩头,“你念给我听。”

  沈西淮的心跳忽然就快了起来,他低头往她额头上印了下,将本子送到跟前。

  “2009年6月3日,”他立即就笑了,“热到晕厥,对,那天特别热。”他继续念下去,很快就又不笑了,“晏清,你的学费怎么那么贵……为了赚钱,我决定去学理。”

  他停下看向静安,“本来想去学文?”

  静安点头,“爸妈他们是支持我的,差一点点,我差一点点就被家里说服去学了。”

  这个事实在沈西淮的意料之外,可只要稍微一想就又在情理之中。

  他心情骤然微妙起来,先是捏一捏怀里人的腰,再捏一捏她的手,然后喊她:“陶静安。”

  静安被他的反应逗笑,伸手环住他,“虽然我不后悔没去学文,可还是有点遗憾,但现在我一点也不那样觉得了,”她故作恼怒起来,“都怪你,我现在甚至都要感谢我自己坚持去学理,不然……”

  不然沈西淮或许就再也见不到陶静安。

  一股强烈的庆幸感猛地涌上来,沈西淮继续捏着她的手,好一会儿才平静开口,“陶静安,你要是去学文,我估计要疯了。”

  静安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亲一亲他的脸,“还没念完呢。”

  沈西淮也亲一亲她,继续往下念,“把表交上去的时候我有点想哭……音乐老师放了《海上钢琴师》……”

  他又停了下来,“我们大概是同一个音乐老师,他估计给每个班都放了。”

  “就是这样,我5月21号那天的日记就写了,音乐老师每个班轮着放这部电影。”

  沈西淮笑了,他没急着去验证,而是继续往下念,“本来以为快要忘记谱子……可是,被人打断了。”他手忽然发起麻来,语气却不急不缓,“有女孩子在喊他,他应该也想弹钢琴,不过被我霸占了……”

  他没再念出声,将后面的内容一口气看完。

  心情再度复杂了起来,他脑袋有些乱,可很快就被一个事实完完全全地占据——原本以为只有他自己记住的那一天,竟然也被陶静安写进了日记里,即便她并没有看见他。

  静安看见他笑了起来,心里却尤其难受,低声问他:“这是你第一次见我?”

  “嗯,”沈西淮说不上自己什么心情,“那天之后我一直在找你,去别的班,别的教学楼,暑假也每天往学校跑,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静安又哭了,她使劲忍也没忍住,这回直接上手打他胸膛,“沈西淮你就是个大傻子,”说着又故作凶悍地命令他,“你把日记从头开始翻,一页一页念给我听。”

  沈西淮给她擦掉眼泪,又被她催了一声,“快点。”

  他忍不住笑了,立即将日记翻到第一页,也是这一年的第一天。

  静安催他,“念。”

  “2009年1月1号,天气阴。”

  “2009年的第一天,见到了传说中的——”心像是被猛地拽了一下,沈西淮声音有些抖,将剩下三个字念完,“沈——西——淮。”

第98章

  “2009年的第一天,见到了传说中的沈西淮。

  学校里好多“名人”,沈西淮应该是最有名的那个吧。要是可以,真想写封匿名信,问问他触动到底出不出音乐软件。触动,快点出音乐APP吧,我会继续去你们家底下留言的!

  为什么叫黄杨树乐队呢?海报上写的是Yellow Poplar,难道是家里种了黄杨树?第一次听竟然就看到他们翻唱MCR,本来想看主唱,可是太挤了,只能站到旁边看贝斯手。天太冷,他手都被吹红了,脚上穿的匡威好像是跟谁人的联名款!

  想了想,上网的时候会看到很多贝斯笑话,贝斯确实很难让人听见,但它一直都在。就像有些人也是这样,爷爷跟妈妈的话就很少,可是可以无时无刻感受到她们的爱。

  今天的晚安曲就是《Teenagers》啦!”

  沈西淮只念了第一句,默默将后面的内容看完。

  他表情没有太大变化,静安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他的惊愕。

  “我不知道写进日记了,”她声音很小,“但是对那天隐约有点印象,上次我在小路面前说不知道你们乐队是为了配合你,其实我一直记得。不过那次元旦之后没多久,家里就投资失败,房子也卖了,后来我基本没去看过这些活动。”

  沈西淮在她的声音当中平静下来,忍不住捏捏她脸,“看了乐队表演,你就一点都没记住我?”

  静安笑着坦言,“我本来是想去看程前的……”

  沈西淮很是无奈地笑了,“那你也不记得,开学那天我跟你说过话?”

  静安愕然,“高二开学?”

  沈西淮点了点头,他隐约猜到陶静安为什么会一丁点儿也记不得,等翻到开学那天的日记,上面果然只一行字——

  “不想去学校。”

  静安看了两眼,又把日记往前翻一页,“那个暑假奶奶都在住院,我甚至想过不读书了,或者干脆先休学,但家里不同意。上学的时候我手机就一直放在口袋里,它只要一震我就很害怕,怕听到医院的消息。”

  静安只是平静讲述,说完又冲他笑:“你那天跟我说了什么?”

  “你猜。”

  “我猜不到!”她揪住他衣领,“说不说?”

  沈西淮笑了,把短短一段对话告诉给她。

  静安听完很是懊恼,“我那段时间肯定都心不在焉的……”

  沈西淮的手托在她颈后,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又碰一碰她耳后的碎发,“那时候你还剪了短发。”

  静安记得并不清楚,她继续去翻日记,日记告诉她,头发是她自己在医院里剪的,嫌洗起来太耗时间。

  她捉住沈西淮的手,“我开学就请了十天假,那时候你都在干什么?”

  他状似思索了一下,然后回:“不记得了。”

  静安一时间特别想打他,“你又骗我!”故意掐住他脖子,“快说!”

  沈西淮依旧是思考的神态,似乎想得很艰难,“除了上学好像也没干嘛,顶多写写笔记,本来打算等有人请假回来把笔记给她,不过她太受欢迎了,她的同桌和以前4班的同学都抢着送给她,我就不好再给了。”

  这个事实很悲伤,静安却忍不住被他的表述方式逗笑,又惊讶于他甚至记得她先前在4班。

  她将日记往后翻了几页,指着其中一个名字,“你说的人应该是他,他之前是我同桌,我们前后桌关系都挺好的,但是……”

  沈西淮没有看日记,而是看着眼前的人,“他跟你告白了?”

  静安的表情算不上高兴,“没有,有一次我们在图书馆,他来碰我的头发,我觉得有点奇怪,但他说确实有东西,我就没说什么,后来我就开始避着他,有一天他坚持要送我回家,他问我……”

  静安没说话,捧着沈西淮的脸亲了下,“问我能不能这样,我说不能,之后就没再跟他来往了。”

  沈西淮胸口梗了一下,又用力亲回去,静安躲着,忽地又笑了,“你是不是误会了?”

  沈西淮不说话,只是继续亲她,答案显而易见。

  静安笑着,忽然又一顿,将手摁在他胸前,“你经常去图书馆的,对不对?”

  这个问题并不需要他回答,静安又问:“你是不是去找老师开过空调?”

  沈西淮仍旧不说话,静安却倒吸一口气,“我在日记里记了!记的是图书馆忽然开始每天开着暖气,我还说学校也太体贴学生了……”

  沈西淮听得笑了,静安却笑不起来,伸手抱紧他,“你快点跟我说说,所有事情都要说,不说就不理你了!”

  沈西淮依言说了一件,又在陶静安的威逼利诱下说了第二件、第三件……捡排球,送糖,索尼A800,还有那次他故意碰瓷,得到她赔偿的一罐饮料……

  静安听完愈发懊恼不已,沈西淮曾经说过,她不记得的多了,她意识到没有比这句话更正确的了。而她也间接地多次拒绝了沈西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