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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愿意,是不是能够,我都不知道。”

“我只是要告诉你,我姓沈的,这辈子没有亲人,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无论发生什么事,这个事实都不改变。”

他趋前一步,拥致寒入怀:“我的问题我都会解决,你呢,自由自在做你想做的事,只要记得一点,沈庆平这个人,会等你等到死为止。”

周致寒身体和他紧紧贴着,最后一丝挣扎的痕迹,是头向一边偏过去,而眼泪控制不住地一颗颗落下来,她觉得自己荒唐,滑稽,愚蠢,但比痛恨更多的,是不可思议的幸福。如毕生至宝,失而复得。

花园酒店的门口永远人来人往那么热闹,周致寒匆匆跑进门的时候几乎撞倒人,她一叠声说着抱歉,赶去坐电梯,一面大口喘气,和昨晚一样,她简直把花园酒店的大堂当作了健身房。

早上出门忘记了带墨镜,哭过的眼睛浮肿,怎么补妆或冷敷都掩盖不住,等一下进了房间,谭卫文倘若问起,又拿什么借口去应付---或者都不用应付了。

这一念转过,心便定下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周致寒不是没见过场面的人。倘若过去两年的蛰伏沉寂,都是因为苦苦思索自己到底要什么,从沈庆平办公室出来的,已经有了答案。

大喜大悲,胜过哀乐两忘,人生苦短。

至于对错聪明,谁是谁的上帝。

她深呼吸,深呼吸,脑海里浮现出谭卫文不动如山的沉实脸孔,忽然觉得,下了这个决定的同时,打心里,她是出了一口长长长长的气。

和他在一起好不好?任谁都要说,好,真的好。但凡一个女人想要的,连婚姻他都二话不说地愿意给,最私密的床第间,他对她还充满一个五十岁男人罕见的热情,视若珍宝。

只是周致寒,到最后知道自己在保险柜里呆不住,在谭卫文这里,或是说被保护着,或是说被隔离着。两者都不是她的那杯茶。

她宁愿去操劳,奔波,殚精竭虑,忧心忡忡,同仇敌忾,感同身受,把自己和沈庆平牢牢联系在一起,看着他和自己的身影并列成两棵树,根基在地底互通,血和泪彼此擦拭,融合一体,每一寸光阴里都看到共同经历的证据。

怎么样辛苦或被辜负,她被需要,被依靠,被寻求,她的存在感和成就感是实实在在的。

过去两年如恍然一梦,倘若不离开沈阳,她永远恍惚下去也就罢了,可是回到广州,回到沈庆平身边,就是在利苑,那门一开,看到沈庆平的第一眼,那颗心猛然从混沌苟且中一挣出来,便醒了。

不然怎么会去打那个女孩子一巴掌,明知她身不由己,比自己更甚,换了往日,内心未尝不先有三分怜惜,大家都不过护着自己的所有,有什么能责备。

她打那一巴掌,是要看沈庆平的反应,她被这个男人从浅到深地爱过,他的爱会是什么样子,周致寒是全世界最知道的。

那个巴掌落在那个女孩子脸上时,周致寒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沈庆平身上,看他眼神有无痛惜,动作有无轻微变化似要护卫,或不忍心偏过脸去,甚至些微忍耐浮现唇角,代表内心其实反对。

要看到这一些,周致寒才会承认,自己该愿赌服输走开,不复有十足把握对他予取予夺。那些生搬硬造出来的误会,终于彻底成活,贴上身来,反噬其始作俑者,大势已去。

但沈庆平仿佛知道她的心思,垂手站在那里定定望着她,炽热如火,赤裸裸都是对她的哀恳,渴望和爱慕。全世界没有其他。

他不是对女人缺义气的人,唯一那刻电光石火,他只能用对另一个人极为残忍的方式,把自己的心放在天平的一端,去到尽才看得出,沈庆平还是周致寒的沈庆平。

而她周致寒,也始终都是沈庆平的周致寒。

两年以来,不,甚至是十二年以来,她和沈庆平的关系之不可逾越,不可断绝,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明晰斩截过,周致寒身轻如燕地穿过大堂,正要按下电梯键。

有一种奇怪的犹疑升上脑海,带点第六感才领会的恐惧,她后退一步,细细想,那是怎么一回事。

是不是刚才,在大堂走过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人。

心里在纷纷乱乱想自己的事,视而不见便走过了,可是那熟悉的印象印入大脑皮层,得到一点空隙时便冒出来,提醒她注意。

到底是什么。

她再后退一步,干脆走出电梯间,在大堂中央的喷泉旁站着,若有所思,然后眼光投向咖啡座那面,最靠近这边的座位上,有一个人穿白色西装,背影健美提拔,望上去极像顾子维。

原来她以为自己见到了顾子维。

但那分明是个外国人,大概是南欧一带的外贸客商,深眼凸鼻,正侧脸和服务员说话,一望便知,只是背影接近而已。

周致寒刚刚松了一口气,脸色随即又沉了下来,她来不及思考,只是凭借一种本能,走到花园酒店的前台。

“用顾子维的名字订的房间。”

她气质优雅,前台立刻趋前接待,礼貌周到,查询后问:“请问订的哪一天的房间。”

周致寒皱起眉头,那种缺乏耐心的姿态被演得活灵活现:“我现在才到,当然是今天。”

前台查看记录:“不好意思,顾子维先生定的房间前天已经入住。”

她心里一沉,脸上却绽放笑容:“他到了?居然不告诉我,哪个房间。”

一面问,一面拿出电话,做拨号的姿势,其实已经多此一举,服务员很爽快地告诉了她顾子维的房间号。

他果然还是住花园酒店。他现在竟然在花园酒店。这么巧?

谭卫文在沈阳见过顾子维,

这一回到广州,见的是不是顾子维。

他要自己立刻回到酒店,会不会要和他一起见顾子维。

谭卫文要做什么,为了什么,会如何行事,周致寒从来不知,甚至不问—不愿问也不敢问。

只好完全是猜测,建立在直觉之上,惊弓之鸟一般的猜测,说出来极为可笑,她自己都要笑,但暗笑之中,致寒再次走进电梯,按下的是顾子维住的楼层。

按门铃,良久无人应答,半是失望,半是解脱,致寒转身,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忽然从对门的客房里正打扫卫生的服务员探头出来,很有服务意识地说:“这位房客到大堂咖啡厅去了,他忘记拿房卡,说一个小时后上来我们帮他开门。”

致寒微微错愕之后点头致谢,转头又坐电梯下到大堂,顾子维在花园酒店见人,一定坐最里面靠栏杆的座位,她径直围着咖啡厅走了一圈,远远一望,不出所料。

不会错,那是顾子维。黑色西装,不打领带,铁灰色的衬衣,最上面两颗扣子都松开,头发剪到不能再短。他在四十岁的男人里,算是很好看的一类。

桌子上放三份意式浓缩咖啡,在看英文的财经报纸,每隔五分钟他喝掉一杯,但是三杯之后就什么都不再点不再喝,顾子维讨厌喝茶,喜欢浓烈的味道,醇酒,苦咖啡,骑马,开快车,最难征服的女人。一把年纪了,还会在夜店和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他的人生浓墨重彩,一处白都不肯留。

周致寒定定神,走过去,在顾子维对面,自己拉开凳子,坐下。

永远是这么自大的男人,眼角只瞥见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眼睛不离报纸,说:“不好意思,有人坐.”

致寒不出声,服务员这时走过来,柔声问:“小姐您要点什么。”

她淡淡说:“一壶柚子茶。”

顾子维猛然抬起头来。

随即大叫一声,四周的人都来看,他不管不顾:“致寒?致寒?”

看样子是要趋前来抱着她喜极而泣,似结发夫妻乱世仳离老来重逢在异乡一般夸张的戏码,致寒身子往后一仰,先发制人:“有人要我见你。”

顾子维一怔:“要你见我?”

他颇诧异,摸摸自己几乎光光的头:“我的确是在等人,但是我的生意伙伴不会那么明察秋毫,居然知道我想等到的人是你吧。”

他兴致勃勃趋前,欢喜姿态里有三分真,三分假,三分打探猜测不明就里:“小寒,你去了哪里,说到上海读几天书,隔两天手机号码就停了,再找你不到。”

有时候他只要愿意,居然也有几分轻佻:“一夜夫妻百夜恩,你急死我之前,也要跟我说一声嘛。”

周致寒脸色冷冷地看他神情,毕竟是曾朝夕相处的人,他的虚实,她比常人看得清楚。布局设计沈庆平,正在最紧锣密鼓的时候,周致寒忽然不请自来,从天而降,他不会认为这是一件好事情。

“子维,我们那么熟,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欠你的六千万,我还给你, 不关沈庆平事。”

顾子维嘴角抿紧,支在桌子上的双臂放下来,坐坐好。

那种洋溢着半真半假惊喜意外的语调消失了,演员的顾子维下幕,生意人的顾子维登场:“你啊,就像沈庆平养的一只鸟,怎么给你自由,外面的天空你都不爱,怎么都要飞回他身边。”

属于他的冷酷精明,第一次在周致寒面前彻底袒露,他撤去最后一丝温情脉脉的顾忌:“致寒,你不说,我永远不提,既然你说了,那我也就不用客气了。下周一之前,六千万现金转账,否则就是沈氏的百分之十一的股权归我,两者都没有的话,法庭上见。”

他自信已经将对方所有退路堵死,很显然他设想中自己正在对话的并不是周致寒:“随便哪一样,我都奉陪。”

周致寒面无表情。

她的柚子茶上来,倒一杯,缓缓喝下,润了润唇舌。

心尖上有滚油在煎,她说话却从冰雪还冷静:“你能说服老简他们配合你对老沈逼宫,照我猜测,一定不是用你的人格魅力。”

“他们有多贪婪,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们用一百万一个点的价钱卖回股份给老沈,绝不是因为顾虑双方的交情,而是你用了更多的钱去贴补他们这种行为。”

“也许是额外一百万,也许是两百万,你做事不择手段,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但是你只是项目操盘手,你不会有那么多现金。”

“支撑你这样子做的人,是真正的幕后主事者。”

到这里,顾子维脸上强作镇定的表情证明了周致寒心里的断定。

今天他在这里,是要见一个可以支援他巨额现金的大投资人。

这个人是谭卫文。

公仔画出肠,就在这一时三刻。

周致寒强自支撑自己,在心脏都要爆开来以前,对面前的男人,也许不止是顾子维而已,放声吼出来:“你做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周围人侧目,周致寒顾不了那么多,她趋前紧紧抓住顾子维的手:“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我,我周致寒不值得你这样苦心孤诣,我只是一个副产品,但是,就算我求你,让我知道,到底你为了什么要这样恨沈庆平,花那么多时间精力金钱,一定要致他于死地?你让我们死,也死个眼开!”

顾子维垂下眼睛,他看着周致寒按住他的手,那双手曾经在他最隐秘的地方游走,带他到天堂,尝到灵肉合一所能有的极乐---多少年的事了,此时和彼时之间,多少女人带着她们的美貌和热情闯进来过,又离开了,剩下微茫的记忆,混在俗世碌碌的泥沙之中。

唯独她的身影留下,因为他从未彻底得到过的,永远会怀念,总是在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