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婴到哪儿都不会觉得拘束,虽没怎么来过外头,表现得却很理所当然“自然是来玩的。你们这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事儿,都给我们说说。”他想起太上皇生前之事,印象有些模糊,却隐约记得太上皇喜欢琵琶,便装作很懂地说道,“先找几个会弹琵琶的弹给我听听,跳舞的也要。”

李元婴这倒是装对了,北里虽都是那市妓汇聚之地,却不会直来直往地做皮肉生意,寻过来的大多是新科进士或者达官贵人,都风雅得很,极少有那强取横夺的腌臜事。

听李元婴吩咐得熟门熟路,苏二娘虽是纳罕,却还是收下李元婴叫人递来的银钱去吩咐底下的姑娘们做准备。

有些事看破不点破更能保平安,她当寻常客人一样收了这银钱,若是这几个小孩身份当真不一般也不至于追究到挽翠楼上,毕竟这只是开门做生意而已。

反倒是不收钱或者不接待,闹起来会惹祸上身!

左右的小婢好奇地看着李元婴几人,见苏二娘去吩咐姑娘们做准备了,便热络地上前给他们引路,领他们去二楼最好最宽敞的房间。

李元婴带着高阳几人一溜坐开,便有几个妙龄女子鱼贯而入,为他们端上精致的点心瓜果。

这些女子衣着和宫中女子不太一样,都露胸束腰,俯仰之间尽显婀娜身姿,相貌虽不算是顶尖,胜在年轻俏丽,瞧着总是讨喜的。

魏姝心里咯噔一跳,已明白这地方显然不知是听歌看舞的,这约莫便是书中所写的“风月之地”了!

魏姝虽时常穿着男装出行,却也不至于觉得自己可以跑到这种地方来。

她看向一旁的李元婴。

李元婴这厮看都没看那些女子一眼,倒是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一碗绿汪汪的茶水一会儿,转头对她们说“我小时候喝过这个,是一个南边来的人进献给父皇的,我当时吃了很多烤肉,喝这个挺解腻的。不过父皇不喜欢,后来就没人煮过了,没想到竟在这里见着了!”

魏姝“…”

好,看来这些女孩儿是白装扮了。

李元婴和魏姝她们随口一提,周围的女子却听得心中一惊。

挽翠楼也会接待不少达官贵人,但皇家之人来这里一般是遮遮掩掩的,绝不会像李元婴这样不仅带着几个小女娃过来,还大大咧咧地提到“父皇”。

有人已经悄悄退出去找苏二娘了。

苏二娘本就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听了这话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可真是招来了不得了的人啊!

眼下她只能盼着好好招待完这几个贵不可言的客人,顺顺利利地把他们送走,别闹出什么大动静来!

“我去为他们弹琵琶。”一旁侧耳听着她们说话的少女开口。

少女名叫苏七娘,乃是自小被苏二娘收养的,约莫十三四岁,却已学了八年琵琶,楼中数她才名最高,出场也最少,在北里之中素有“一面千金”之说。

苏二娘知道七娘性格一向倔强,便是身在这挽翠楼中也从不曾想过攀附哪家权贵,要不凭她这相貌与才名,要过上富贵日子太容易了!七娘这是看她为难,想帮他分忧解难。

苏二娘想了想,叮嘱道“你莫要冲撞了贵人。”

七娘点头。

这会儿李元婴正游说魏姝她们试试那茶水。

茶叶多产在南方,北人是不怎么喝的,李唐乃是关陇起家的,自然也没有喝茶的习惯。

兕子几人都不曾喝过,觉得绿汪汪的不太好喝。等见到李元婴就着茶点用茶,一副好喝得不得了的样子,兕子几人才心动地试着喝了起来。

魏姝也跟着试了几口,发现原本有些腻人的点心就着茶水用下后竟变得刚刚好,尝着确实有些独特之处。

几个小家伙正讨论着这茶的奇妙之处,苏七娘已抱着琵琶推门而入。

李元婴抬头看去,只见这少女相貌姣好,气质动人,身姿也依稀有了豆蔻少女初现的婀娜。他对此不甚在意,反是被她手中的琵琶吸引住了。

这琵琶一看就是好琵琶。

待苏七娘朝他们行了一礼开始弹琵琶,李元婴更确定这琵琶好得很,若是太上皇在世一定会喜欢。

高阳见李元婴紧盯着苏七娘那边,忍不住戳了戳他。

李元婴回神,朝高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记性自小便好得很,太上皇去时他才五岁,如今他却还记得太上皇如何把他抱起来逗弄,如何纵容他胡作非为。

李元婴无心去听苏七娘弹了什么曲子,等苏七娘弹完了,竟直接开口问“卖吗?”

苏七娘被问得愣住。

她对上李元婴澄澈的眼睛,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等苏七娘定神再看,才发现李元婴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琵琶上。

他不是要买她,而是要买她的琵琶。

李元婴见苏七娘下意识地抓紧手中的琵琶,已知这是她的心爱之物。他摇头说道“算了,你留着。”

高阳还是很关心小伙伴的,凑到李元婴身边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李元婴道“也不知为什么,一走进这北里我就想起了父皇,看到这把琵琶后更想了!父皇一直喜欢琵琶,我想着买下来送他的,想了想又觉得还是留给能弹的它的人,他又不能弹了。”

兕子几人听李元婴这么说,都围过去抓住李元婴的手安慰“幺叔不难过!”

李元婴哼道“我才不难过。人总是会死的,有什么好难过!”他正要让苏七娘她们换点热闹的玩法,别弹这婉转幽切的琵琶曲了,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几人侧耳一听,却是有人在高喝“我当你们苏七娘有多难请,原来只是瞧不上我房俊!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马上去把人带过来!”

听到“房俊”两字,李元婴眉头一跳,转头看向高阳。

虽没正式赐婚,李二陛下却早就和房玄龄通过气,要把高阳嫁给这房俊。

这件事高阳也是知道的,她和城阳不一样,城阳性情柔顺,她性格性格火爆得很。

一听是房俊在外头吵吵闹闹,还是要抢正在给她们弹琵琶的苏七娘,高阳立刻风风火火地起来,打开房门和门外那位房家二郎针锋相对“让我看看,是谁要抢我们这边的人!”

房俊见鬼一样瞪着她。

第 32 章

房俊这一刻只觉得, 老天是不是在玩他。

李二陛下要把高阳许给他的事他是知道的, 不仅知道, 他还认得其他几个驸马!自打从他们那里得知驸马的生活有多惨, 房俊就决定及时行乐,免得以后想行没得行!

最近房俊迷上了这挽翠楼的苏七娘,本来他不爱听琵琶的, 这苏七娘弹的他却爱听。偏偏苏七娘号称“一面千金”, 而且也不是你想请就请的, 还得经过重重考验,麻烦得紧,让他很不耐烦。

刚才房俊在楼里听小曲喝酒, 听人说苏七娘抱着琵琶去了别人那里, 顿时有些气不过, 不由领着仆从出来找茬!

结果他看到了谁?他看到了高阳!别的公主他不一定见得到,这高阳他却是见过的,因为她是公主之中最骄横跋扈的一个,整日穿着骑服打马球,出门更是不可能带什么幕篱。

这都什么事啊!

房俊整个人都是懵的,这不是北里吗?这不是挽翠楼吗?高阳为什么会在这里?

高阳见房俊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吱都没吱一声,拧起小眉头看着这刚才还来势汹汹的“准驸马”。

房俊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敢置信地问高阳:“你怎么会在这里?!”

高阳觉得这家伙可坏了,还想来抢人,闻言哼了一声, 很不高兴地道:“你们这些人真奇怪,听个小曲儿而已,你们听得,我们为什么听不得?”

听高阳说的是“我们”,房俊心里咯噔一跳,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他走过去一看,只见那雅间里头除了他刚才惦记着的苏七娘之外,还有李元婴、城阳、兕子、衡山!

房俊眼前一黑,差点要当场昏了过去。

这是把李二陛下最宠爱的几个小孩都一锅端了!

李元婴看见房俊,眨巴一下眼,热情地邀请:“是遗爱贤侄啊,来,坐下一起听曲儿。你常来这里吗?知不知道什么曲儿最好听?”

房俊知道李元婴那混不吝的臭脾气,忙不迭地反驳:“没有,我不常来,今天是第一回,哦不,第二回过来。我就是来听个曲儿!”

李元婴奇道:“当然是来听曲儿的,不然还能做什么?”

房俊背上冷汗淋漓,斩钉截铁地说:“不能做什么!”

李元婴觉得房俊怪怪的,虽说他不太喜欢这个准侄婿,可也想深入深入了解再决定要不要把他和高阳的婚事搅和掉。李元婴自认是个非常讲道理的人,好歹房俊他爹也是太子太师,很得李二陛下信任,若没个像样理由很难成事!

李元婴再次邀房俊一起听曲,房俊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和别人有约,逃也似的下了楼,一溜烟地跑出挽翠楼。

高阳压根不了解这个未来驸马,见他这么不给李元婴面子,坐回李元婴身边气道:“他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魏姝斟酌着开口:“他恐怕不是不识好歹,而是害怕了。”

李元婴几人纷纷看向魏姝。

魏姝便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这也许不是单纯听曲子的地方,而是男人出来寻欢作乐的风月之地。

李元婴听完后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都说女孩子不能来。”

高阳也反应过来:“所以那房俊刚才才吓得跑了!”

兕子和衡山听得一脸茫然。

还是城阳提出最重要的事:“幺叔,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要是父皇知道她们来这种地方,一定会很生气的!

李元婴不慌不忙地说:“不急。”他还有事想和这挽翠楼的人聊聊,便给了城阳几人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头端起那碗茶汤问那苏七娘,“你们这里有南边的人吗?”

苏七娘一愣,思及李元婴几人把房俊吓跑的事,当即恭谨地答道:“是的,母亲是南边来的。”她说的母亲正是苏二娘,即便苏二娘一直表示收留她们只是为了让她们替挽翠楼赚钱,也只给她起了个“七娘”当名字,她依然感激苏二娘当年救她一命。

李元婴道:“这茶喝着很不错,不知是哪个地方产的,你知道的话和我说说。”

苏七娘便给李元婴说起这茶的来处,原来苏二娘的义兄每年都会遣人从江南东道那边送茶了,那地方远得很,几乎是最南边了,好像叫福州。这煮茶之法也是苏二娘从那边学来的,若是有不爱喝酒的客人来了,苏二娘便送上茶汤,算得上是挽翠楼的一个特别之处,过去有些个文人尝过了格外喜欢,还曾赋诗称赞。

李元婴道:“我也想要这茶,若是你母亲那义兄在送茶来,你们着人去西市的图书馆给我送个信。”

苏七娘听了李元婴这话,眼中忽地绽放出一丝异样的光彩,伏地拜道:“苏七娘拜见滕王殿下。”

李元婴一愣,一思索便明白苏七娘是怎么猜出自己身份的,奇道:“你也去过图书馆吗?”

苏七娘道:“去过,里面有许多曲谱。”她去的时候用幕篱遮挡半身,左右虽也有窥探的目光,但馆内大体上安宁静谧,找书看书的人各不相扰,叫人非常安心。

她们这些市妓不像教坊的官妓那样有专人教导,同行女伎都是靠这个吃饭的,自然不会愿意将曲谱倾囊相授,只能自己费心收集和揣摩。现在不一样了,过去她们花大价钱都求而不得的曲谱,全都大大方方地放在那图书馆里供人阅览,她一介女伎进出其中也无人阻挡、无人恶语相向。

当时苏七娘就在想,这滕王殿下定然不是一般人。如今苏七娘亲眼见了,更觉李元婴与别人不同,他生在帝王家,却有着一副赤子心肠,便是到了北里这种地方也不曾生出邪念,反倒是触景生情、睹物思人。

苏七娘拿起自己的琵琶,双手奉给李元婴:“七娘想把这琵琶献给殿下,报殿下广传曲谱之恩。”

李元婴听苏七娘这样说,便叫随行的董小乙把琵琶收下,回头送去献陵给他父皇在九泉之下弹着玩。

李元婴和苏七娘聊完了,正要带着忐忑不安的城阳她们离开,忽听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竟是有两列禁卫齐齐冲进挽翠楼。为首的是李靖将军之子李德謇,这李德謇平日里和李承乾交好,今日李承乾在李二陛下跟前旁听政务,忽听有人来报说李元婴带着几个小公主往北里去了。

李承乾一听就知道要糟,见李二陛下脸色发黑地吩咐禁卫出宫逮人,便提出让李德謇来一趟,免得别人不知轻重害了兕子她们的清誉。至于李元婴,那是虱子多了不愁抓,他干出什么事来别人都不会觉得稀奇!

李元婴一看这架势,心大地觉得有人来接自己挺好,招呼兕子她们一起下楼。李德謇见李元婴压根不心虚,还欢欢喜喜地迎上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几个小的是要回宫的,魏姝却该回家去。李元婴本想亲自送魏姝回西市,李德謇却一脸坚决的表示必须一个不少地带回宫,李元婴只好命董小乙代自己送魏姝回去。

魏姝误入这种地方,心里其实有点慌,不过她遇事向来镇定,上马车时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李元婴一眼。见李元婴毫不担心地在车下目送她坐进车里,魏姝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这事着实不能怪他们的,毕竟他们也不知道北里是什么地方。

她祖父说过,李二陛下是个讲道理的人,她相信祖父的话!

李元婴也很乐观,带着四个小萝莉钻进李德謇叫人赶进来的马车里回宫。李德謇多留了一会,告诫苏二娘等人不许泄露李元婴他们今天来过挽翠楼的事。苏二娘能把挽翠楼安安稳稳地开这么久,自然不是笨人,立即诚惶诚恐地应了下来。

待李德謇护送着李元婴一行人离开,苏二娘转身看向犹自望着街道尽头的七娘,抬手拍拍她的手背,说道:“别傻站着了,进去。”

七娘应声回神,跟着苏二娘入内,把李元婴交待的事讲给苏二娘听。

苏二娘道:“若他当真要茶,到时去知会一声也无妨。”她顿了顿,出言提醒七娘,“这位滕王身份尊贵,这次显见是误入北里而已,往后会不会再来这边还不一定,你可莫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七娘道:“我知道的。”

人和人生来就是不同的,有人天生贵不可言,宛如天上之星辰;有人天生卑微下贱,只能在泥沼里挣扎着活下去。她自小生活在这淤烂之地,见识过多少多情与薄情之事,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她比谁都明白。

只是看到世上有这般明亮快活之人,她心里也觉得很欢喜。

仅此而已。

另一边,因为不能让兕子她们跑去北里的事传扬开,李元婴一行人难得地坐着马车进了宫,一路上连个检查都没接受。到了要下马车的地方,李元婴最先跳下去,把高阳她们一个个扶下车。

李元婴才奇怪地问李德謇:“皇兄怎么知道我们在那里啊?还这么快让你来接我们。”

李德謇显然不是个多话的人,他言简意赅地回道:“有人向陛下禀报的。”

李元婴琢磨着是不是随行的侍卫里头有人去通风报信了。毕竟拦是拦不住他们的,只能及时回去通知他们家大家长了。

高阳气呼呼地说:“一准是房俊那家伙去告的状!”

李德謇听了有些惊讶。

他没得到房俊也在那边的消息。

准驸马在北里遇到公主,这都是什么事啊?这要是让李二陛下知道了,怕是会火上浇油!

李元婴可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不就是去了下风月之地嘛,又没做什么!他边牵起兕子她们的手跟着李德謇去李二陛下那边,边客观地否定了高阳的猜测:“遗爱贤侄才走没多久,哪有那么快跑到宫里告状,你不能冤枉人家!”

高阳哼道:“看他那样子就像是告状的!”

作者有话要说:房遗爱:我没有,我冤枉,后来你…我…

高阳:?

*

二更达成√

甜甜春有个小愿望!想让小王爷和隔壁王小雱在频道金榜上会师!差不多了!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暗中观察

第 33 章

李二陛下脸色很不好看, 坐在御座上等着李德謇把李元婴几人拎回来。

李承乾有些担心几个妹妹, 又担心李二陛下气坏了身体, 想劝一劝, 却又不知该从何劝起,他们父子俩已经许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李承乾没退下,静坐在一旁和李二陛下一起等候。等有人来报说李元婴他们已经回来了, 李承乾才坐直身体往外看去。

首先跑进来的不是别人, 是被李元婴牵着的兕子。兕子平日里最得李二陛下喜爱, 李元婴和她咬了两句耳朵,她进门后便一马当先地冲到李二陛下面前,扑到李二陛下怀里喊:“父皇!”接着高阳和新城她们也跑了过去, 脆脆甜甜地齐齐喊人。

被四个宝贝女儿围在中间, 李二陛下的火气一下子散了大半。

李元婴见李二陛下脸色稍缓, 才慢腾腾地凑上前试探着自己有没有机会卖个乖。

李二陛下瞥见他那鬼鬼祟祟的模样,心里的怒火又腾地一下上来,骂道:“你给我站一边去!”

李元婴只好乖乖退到一边罚站。

唉,要是没高阳她们几个在,他可以更不要脸一点。

闹出这种事,李二陛下是不可能轻易平息怒火的,四个宝贝女儿撒娇也没用,他很快又板起脸来盘问到底怎么回事。同时李二陛下还勒令李元婴和高阳不许出声,这两个小鬼太滑头,李二陛下不信他们胡扯。

平日里最老实的城阳被选做代表,原原本本地把事情始末说了出来。听到李元婴他们都不晓得北里是什么地方, 是高阳听几个皇兄说的,李二陛下脸色稍缓,问高阳:“哪几个皇兄?”

高阳闭嘴不答。

李二陛下道:“还挺讲义气的是?”李二陛下冷笑一声,叫来左右的人把平时和高阳一起打马球的那几个儿子点名了,全部一起罚,公平又公正!

高阳睁大眼,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出卖皇兄,李二陛下还是能把人都找出来。

李二陛下示意城阳继续往下说。

听到李元婴看到琵琶想起太上皇,李二陛下看了李元婴一眼,没说什么。直至城阳提起房俊在外面喊话抢人,李二陛下额头青筋才暴跳起来。这对未婚夫妻真是有能耐了,一个是身为女孩子却跟着她幺叔跑去那种地方,一个更了不得,居然抢人抢到自己未婚妻子头上!

既然城阳已经把房俊卖了出来,立在一边罚站的李元婴就忍不住插嘴了:“皇兄你看,我说了,挑女婿要好好考察的,你还说是你悉心挑的…”

李二陛下朝他喝道:“你闭嘴!”

李元婴转过身去背对着李二陛下站好,不理他了。

城阳老实归老实,还是很懂得给李元婴打掩护的。她没提李元婴还要与那苏七娘约定要通过图书馆联系的事,只说那苏七娘知道李元婴是滕王之后便将琵琶送予李元婴,再然后,李德謇就来了。

这套经过剪切处理的说辞没引起李二陛下的怀疑,李二陛下看向背过身去只给他留一个后脑勺的李元婴,一时不知该怎么骂他才能解气。

这小子糟心是糟心,可也是被误导了才会领着高阳她们去北里,到了那儿也没干什么荒唐事,反而还惦念起太上皇来。

搁别人身上,李二陛下只会觉得他瞎扯淡替自己狡辩,可太上皇搬到大安宫那几年,确实每日醉心歌舞,沉浸在美人堆里,兴起时还会自己抱起琵琶为美人们弹一曲。那时李元婴虽然还小,印象应当还是有的,他走进北里那种地方会想起太上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李二陛下顿了顿,板起脸严厉地教育了兕子四人一顿,罚她们回去抄书并闭门思过。

兕子还想拯救一下李元婴,小心翼翼地说:“幺叔——”

李二陛下一脸“没得商量”的冷酷,无情地说道:“行了,你们回去,不许再乱跑。”

兕子她们一走,屋内只剩下李二陛下、李承乾和李元婴。

李承乾在心里斟酌着该怎么替李元婴说说情。

李二陛下看了李承乾一眼,对仍背对着他们的李元婴斥道:“转过来!”

李元婴见兕子她们都被李二陛下赶走了,直接把李二陛下的“转过来”转换成“过来坐下”,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往李二陛下身边一坐,看得李承乾有些发愣。

李二陛下见李元婴又没脸没皮地赖到自己身边,不由骂道:“你小子能不能消停两天?到哪都能惹出事来!”

李元婴觉得李二陛下这话很没道理,有理有据地反驳:“才没有惹事,我们就是去听个曲儿,有什么不对?难道就因为有的人去北里是想干别的,我们单纯听曲儿的反而不能去了?”他哼了一声,“自己心里有鬼的人才会看谁都觉得龌龊,像那个房二就是,没见到我们时还挺趾高气昂的,见到我们后我叫他一起坐下听个曲,他吓得跟什么似的,一眨眼就跑没影了!”

这就是李二陛下刚才让李元婴闭嘴的原因,什么事经他的嘴一说,好像都挺有道理。想到自己挑的驸马,李二陛下更糟心了,横看竖看都觉得眼前这小子碍眼极了!

李二陛下道:“过两天我要去骊山,你两天内把《诗经》抄一遍,我带上你一起去。”

李元婴一听,脸色有些发苦,虽说他现在长进了,什么书都有看看,可是他对《诗经》着实没什么兴趣。翻来覆去全是诗,乏味得很,还有很多他看不懂的生僻字,有什么好看的!李元婴试探着问:“那我不去骊山,可以不抄吗?”

李二陛下冷笑一声:“可以啊,以后哪也别去了,随你抄不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