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自由。

武才人坐在原处,久久没有动弹。

烛火静静地燃着,让她手中的书卷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另一边,李二陛下离开武才人居处,没再转向任何一个妃嫔那边,而是径直前往李元婴的住处。

左右对看一眼,快步跟上,不敢多言。

李元婴此时正在挑灯夜读,《列子》这书果然和武才人说的那样有些他看不太动的东西,不过有趣的故事还是有的,比如《疑人偷斧》这个故事就和他前头看过的《智子疑邻》差不多。说的是有个人把自己的斧头忘在干活的地方了,回去后没找着斧头,越看邻居越像是偷他斧头的人;第二天在干活的地方找回自己的斧头后,他看邻居又觉得不像是偷儿了!

李元婴正读得津津有味,柳宝林就端着绿豆汤给他送来,说是天气还有些热,喝点才能静心看书。

李元婴接过绿豆汤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才问柳宝林自己喝了没。

柳宝林笑着道:“当然喝了。”她见李元婴案上摆着看到一半的书,也不吵着他,只叮嘱他看着冷热增减衣裳,若是一会夜深了天气转凉要记得披衣。

李元婴没有丝毫不耐烦,一一应下。

柳宝林刚转身要往外走,却见李二陛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李元婴的小书房门口。

柳宝林忙低下头向李二陛下行礼。

李二陛下免了她的礼,着她先退下,自己撩起袍子在李元婴对面坐下。

柳宝林虽担心李元婴和李二陛下闹起来,却不敢违抗君命,只能依言退了出去,回到自己房间叫人注意着小书房这边的动静。

李元婴不知道李二陛下是为什么过来的,他还记恨着葵园的事呢,搁下手里的绿豆汤转过身不理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见他给自己留个后脑勺,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兕子她们对上他时越来越无法无天,显然都是和李元婴学的。

李二陛下伸手揪着李元婴的后领让他乖乖转回来。

李元婴被领子勒得气闷,更生气了,转身气鼓鼓地推走李二陛下伸过来的手:“我再也不理你了!我再不去找你,你也不许来我这!”

李二陛下道:“看不出来啊,气性还挺大。”

李元婴不理他。

李二陛下拿起案上一卷《列子》,说道:“刚才有人拦下我,说你时常去找武才人?”

李元婴听到李二陛下意有所指的话,暂且收了恼意,奇怪地看向李二陛下,不太懂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么一句。他哼道:“那有什么稀奇的,还要特意拦下你说!”

李二陛下道:“你很喜欢她?”

李元婴本来不想再回答李二陛下,可看李二陛下神色与平时不太相同,想了想又哼哼着回答:“我当然喜欢了,她可厉害了!在九成宫时我和她说‘为什么老魏和老孔都送我文房四宝里的一样,我却觉得老魏是在勉励我、老孔是在嘲笑我’,她就给我找了《韩子》,我看完里面那个‘智子疑邻’的故事就懂了!”

李二陛下耐心听着,未置一词。

话头都起了,李元婴的嘴巴根本闭不上:“说起来今天我还和她说,长乐文章和算学都学得很好,每日只在府中侍奉公婆什么的太闷了!皇兄你这么一提我就觉得武才人在宫中也很浪费,如今后宫里那么多女人,皇兄你又那么忙,根本宠幸不过来的!时间一久,怕是连她们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了。照我说,您该放一些没空闲宠幸的女孩儿出宫,省得她们在宫中独守一生!我听说,当初嫂嫂就放走了三千宫女!”

李二陛下淡淡地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连后宫之事都敢插嘴。”

李元婴不吭声了,继续贯彻“再也不理皇兄”原则。

李二陛下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不听。”他瞅着李元婴,“我把武才人赐你可好?”

李元婴一愣,抬起头看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目光幽邃,看不出是喜是怒。

李元婴不解地问:“您把她赐给我做什么?”他觉得自己身边不缺人了,他也没到娶妻的年纪。再说,也没有弟弟娶哥哥宫里人的道理啊!

李二陛下道:“你想让她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她得听你的。怎么样?就当是我拿她换你的玉米花生。”

想到武才人那么厉害,李元婴有些心动,可他想了想又犹豫起来,说道:“那皇兄你可亏大了,她那么厉害!而且,她不一定想到我身边来的,若她不高兴过来,来了我这边不快活,那还不如不来。”

李二陛下道:“我让她来,她就得来,有什么快活不快活的?你说让我放人出宫,怎么就没想过她们愿不愿意?”

不管是生在权贵之家还是寻常百姓家,嫁娶都不一定能如意,说不定日子过得还不如留在宫中!

当初长孙皇后释放三千宫女,不过是因为当时处于贞观初年,百姓需要休养生息,裁减宫女一来是为了减少宫中支出,二来则是缓解百姓嫁娶艰难的燃眉之急,希望能鼓励百姓多生孩子,多为大唐添些新丁。

李元婴还真没想过这一点。

想到在骊山脚下遇上的那群流民与乞儿,李元婴安静下来。

李二陛下道:“怎么样?想好了没?”

李元婴道:“我能明天再告诉您吗?”

李二陛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头说:“行,随你。明天你若再不说,你的玉米花生可就白给我了。”

李元婴一听到玉米花生就来气,气咻咻地起身去推李二陛下,把李二陛下推起来后还一个劲地把他往门口推去,口里不客气地说道:“您该走了,我要睡觉了!”

李二陛下哈哈大笑,也不恼他的以下犯上,大步迈出李元婴的小书房,带上左右离开。

李二陛下一走,柳宝林便过来问李元婴李二陛下为了什么事过来。

李元婴没与柳宝林多说,只说李二陛下是过来哄他的,说要给他一些补偿。现在他勉强决定理一理李二陛下了,但是具体要什么他还没想好!

在柳宝林看来,那玉米花生再好吃,和李二陛下的恩宠比起来也不足一提。只有得李二陛下的心,儿子将来的日子才能过得舒坦!她既怕儿子闹得太过失了圣心,又怕她若把教儿子学别人一样对李二陛下毕恭毕敬、恪守礼仪,李二陛下可能再也不会多看他一眼,毕竟那样的人比比皆是。

柳宝林只能拉着李元婴的手劝道:“既然陛下都亲自来了,你可别再生他的气了。”

李元婴哼哼两声,没答应也没反驳,只哄柳宝林去睡觉。

第二日一早,李元婴直接溜去找武才人。

武才人昨夜睡得并不好,容色略显憔悴。

看到李元婴大咧咧地跑过来,武才人心头一跳,止不住地想到李二陛下昨天夜里问的那句话。

李元婴见武才人少了几分平日里的从容,关心地问:“怎么了?是生病了吗?可请了太医来看看?”

武才人见李元婴行止一如往常,也笑了起来,回道:“没事,昨天夜里没睡好而已。”

李元婴瞧着也觉得武才人不像生病,点点头拉武才人坐下说话。

武才人本不想再与李元婴多往来,对上李元婴却说不出太冷硬的话,只好跟着坐下问:“殿下已把《列子》看完了?”

李元婴道:“还没呢。都怪皇兄,昨晚他突然到我那儿去了,害我没心思看书!”

武才人心猛跳两下。

李元婴是藏不住话的,也不顾武才人好不好奇李二陛下找他做什么,径自把李二陛下昨晚去找他的事噼里啪啦地告诉武才人。提到有人拦下李二陛下告密,他还觉得奇怪呢,纳闷地和武才人嘀咕:“我找你让你帮我找书,有什么好和皇兄说的?”

武才人听李元婴这么说,心里那根原本紧绷的弦蓦然一松。

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似乎永远都沾不到李元婴心上。

她笑了起来,说道:“是的,没什么好说的。”

李元婴觉得找到了知己,高兴不已。他直接把李二陛下剩下那些话也告诉武才人,见武才人有些怔愣,便拉了拉武才人的袖角,说:“我没马上答应,虽说怎么算都是我赚大了,但我还是想先问问你才回答皇兄。我也和皇兄说过,若是你来了我身边觉得不快活,那就没意思了。”

武才人定定地看着李元婴。

这小孩双眼明亮逼人。

宛如天上星。

李元婴也不避开武才人望过来的目光。他没有给武才人允诺什么,也没有夸口说往后要带她一起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认真地询问她的意愿:“你愿意来我身边吗?你愿意的话,我就去和皇兄说,你若不愿意,我就不去说了。”

第58章 第 58 章

屋里变得静悄悄, 只有清早的阳光悄悄蔓上案头。

武才人安静片刻,注视着李元婴说:“昨天夜里,陛下也来找过我。”

李元婴听了就纳闷了,他皇兄是先找他还是先找武才人?李元婴道:“他也与你说了这件事吗?你答应了吗?”

武才人把自己的回答娓娓告知李元婴。

李元婴听不太明白:“那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武才人道:“我不能答应, 也不能不答应。”她替李元婴倒了杯水,稳住双手将温水呈到李元婴面前, 温言与他分析其中利害。她的生死去留都在李二陛下的一念之间,所以她不能有自己想法,其实同样的,李元婴也不能。武才人望着李元婴说, “你把我要过去,可能会给你和你母亲带来灾祸。”

眼下的好,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即便现在是真的,将来说不定也会变。

如果李二陛下并不是真心要把她赐给他, 而是出言试探,那李元婴走这一趟就已经大错特错。

李元婴听武才人给他细细分析,摇头说道:“我听不懂这些。”他坐直了身体, 和武才人说出自己的打算,“皇兄金口玉言地与我说了, 还能改口不成?他若是改口,我就坐到他议事堂外边举着牌子说他言而无信, 还要去街上贴布告骂他!”

武才人:“…”

李元婴反过来和武才人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又没问他要, 皇兄他自己说要用你换那玉米花生的, 他若因为这个生我的气就太没道理了。”李元婴哼道,“皇兄要是因为这个不喜欢我了,那我也再也不喜欢他!听雉奴说我的封地离海很近,旁边还有个很大的大湖。到时我悄悄在那边造个几个大船,直接带着人扬帆出海去,再不回来了,让他后悔了想我了也见不着我!”

武才人怔住。

过了一会儿,武才人笑道:“你这话可不能在陛下面前说,要不然他把你的封地换到西边去。”

李元婴道:“那我就养许多骆驼,一直往西走,再不回来了!”

武才人含笑看着李元婴,说道:“殿下当真是天下第一快活人。”

李元婴喜欢听这样的夸,得意洋洋地说:“那是自然的,便是皇兄也不能叫我不快活!”

武才人算是明白李二陛下为何对李元婴这个幺弟这般宠溺,他心中别有洞天,与别人都不一样。谁对他好,他便对谁好;谁对他不好,他便对谁不好;他从无所求,只好那吃喝玩乐之道,所以别人骂他他不在意,名声、地位、权势于他而言全无意义,他只做他想做的事。

即便是贵为一国之君,身居高位、坐拥天下,李二陛下也是寂寞的,而且这份寂寞会随着膝下儿女的长大而与日俱增,永远不可能消减半分。若有一个人不当他是予求予取的天子,只当他是家中兄长,不想和他要什么、不想和其他人争什么,只快快活活地做所有他不能放肆去做的事、说所有他不能放肆去说的话,那么他有什么不喜欢的道理?

若是没登上那至高之位,李二陛下原也该活成这样。

李元婴得意完了,才想到自己还没从武才人口里得到准信,便问:“那你是愿意来还是不愿意来?”

武才人安静下来。

李二陛下已动了把她送走的心思,这事便是不成,她怕也不会再得圣宠,一个膝下没有一儿半女的才人,将来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青灯古佛长伴一生。

她才十六岁。

一边是宫中暂时的安稳,一个是宫外未知的前程,这样的选择并不容易。

武才人柔声问:“我若答应了,你让我做什么呢?”

眼前的李元婴比她入宫时还小,她当年尚且懵懂,更何况是年仅十岁的李元婴?

果然,李元婴道:“我昨天夜里思来想去,让你在我身边伺候太委屈了,还不如继续当才人呢。我是这样想的,若是你愿意的话,暂且先替我管着葵园的学堂。将来我去了封地便让你管我的大书院,你看了那么多书,也算是有用处了!”

武才人没想到李元婴会有这样的打算。

她说道:“在外求学之人多是男子,他们如何肯听我的?”

李元婴道:“你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他一脸的理所当然,“若是有人不听你的,你就把他们赶走,不让他们来我们书院读书!更何况,我们书院也收女子的,若是他们不愿来我们就全收女子,他们不来就算了,让他们学不到好本领!”

武才人安静地听着。

提到自己伟大的书院计划,李元婴两眼熠熠生辉:“我跟你说,书院的头一个学生就是我姝妹妹,我早和她约定好啦。到时我们就在滕州广收学生,什么学问都给他们教,教出来让他们喜欢出海的出海、喜欢科举的科举、喜欢领兵打仗的领兵打仗,士农工商想干哪一行就干哪一行,各行各业都有我们书院出去的人才!”

武才人听他欢欢喜喜地和自己分享将来的安排,她也没提醒他魏姝一个女孩子等闲是不可能跟他去封地的。她虽然早听说过他要在封地开书院的事,但那也只是听听而已,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参与进去的可能。

昨夜用一宿平息下来的心动,此时再一次复苏,而且有种按捺不住的期待在心底疯长。

李元婴见武才人神色有些松动,便趁热打铁地再问一遍:“那你要不要来?”

武才人直起身子,正色朝李元婴行了一个大礼,行完之后才认真回道:“我愿意去。”

李元婴高兴极了,扶起她说:“那你等着,我这就去和皇兄说!”

武才人起身送他离开,站在门边看着李元婴那明显透着迫不及待的背影飞快跑远。此时朝阳高高升起,明灿灿的日光洒落满庭。

她的目光转向庭中浓绿深翠的花木,看着枝叶上随风曳动着的细碎阳光微微笑了起来。

若能从此挣脱樊笼,天高海阔自在翱翔,便是有那折翼失鳞、折戟沉沙之险又何妨!

另一边,李元婴跑到议事堂那边蹲守李二陛下。见李二陛下从前头回来了,马上殷勤地跑上去和他问好。

李二陛下睨了他一眼,领他一起入内。

李元婴拉了个蒲团很不见外地在李二陛下近前坐下,说道:“皇兄你昨天说的事,我去找武才人说过了,她说愿意到我身边来!昨儿我们说好的,玉米花生皇兄你已经让人围起来,皇兄你赶紧下旨把人给我。”

李二陛下挑眉道:“哦?我昨夜去问她,她好像不太愿意,怎么你去问她又愿意了?”

李元婴从不藏话,把武才人给他分析出来的东西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和李二陛下说了。他问李二陛下:“皇兄您当真不是真心把她赐给我的?我要了她您真的会生我的气?”

李二陛下瞅着他。

这种话没几个人敢这样问出口,亏武才人仔仔细细地和他分析其中利害,他倒好,一转身直接把人家给卖了。李二陛下道:“她都和你这样说了,你还敢要?”

李元婴说:“我为什么不敢要,您自己说要给我的!”他哼了一声,把和武才人说的话也给李二陛下说了一遍,“我跟她说了,您真要是那样的人,我就在封地偷偷造个大船出海去,再也不回来啦!您不和我好,我才不高兴和你好呢!”

李二陛下抬手往他脸颊使劲掐了一把。

李元婴生气了,费劲地把李二陛下的手扒拉开,鼓着脸警告:“不许掐我脸!”

李二陛下往凭几上一靠,施施然地道:“看来我还得下一道旨意,明令不许你封地造船才行。”

李元婴说道:“你们这些人真麻烦。”

李二陛下朝他挑眉,示意他说说怎么个麻烦法。

“给就给,不给就不给,”李元婴说,“哪有口里说给,心里却不想给的。我要不想给,我就藏得严严实实,根本不让别人知道!”

李二陛下睨着他问:“你个黄毛小子,讨我的才人去做什么?”

李元婴道:“本来我也不知道让她做什么,昨儿你那么一提,我晚上就想了一宿!我不是要开个大书院吗?我先让她管着葵园的学堂,往后我就让她去管我封地上的大书院!一开始我是想请老师帮我管的,可老师说他年纪大了,管不了,只允诺给我推荐几个学生帮我把书院办起来,所以,书院可以交给她管!”

李二陛下听完李元婴这番打算,便明白武才人为何会答应李元婴到他身边去。他看了眼巴巴地坐在一边等自己给个准话的李元婴,淡淡地道:“那行,回头我就让人去传旨。”

李元婴高兴了,又绕着李二陛下大献殷勤,又是磨墨又是捏肩的,把左右的活全抢光。

想到最近李二陛下突然喜欢上乱捏他可怜的脸蛋儿,李元婴还和李二陛下别有居心地分享起捏李小圆球脸的好手感:“皇兄我跟你说,我上次去青雀家遇见小侄孙了,小侄孙像他爹,长得圆滚滚的,像个小圆球!他脸上肉多,特别好捏!不信你下次捏捏看!”

李二陛下最宠爱李泰,自也亲自抱过自己的皇孙,闻言骂道:“什么叫像个小圆球?有你这么说自己晚辈的吗?”

李元婴把那天李小圆球哭着要皮球的事告诉李二陛下:“那孩子哭得鼻子红红,拿回自己的小皮球又笑了!小圆球抱着小皮球,多可爱!”

李元婴积极地表达一个意思:李小圆球贼可爱捏起来手感贼好,改天我们一起捏李小圆球去,可千万别再捏我!

李二陛下和他待久了又觉得烦,摆摆手打断了他张口就来的唠嗑,让他自己滚去玩儿,别妨碍他处理政务。

第59章 第 59 章

才人分位不算高, 却是实打实的后宫妃嫔,李二陛下有需要时还兼有女官之职。

李二陛下把这么个一个人安排到李元婴身边,着实让不少人吃了一惊,首先睡不着觉的自然是拦下李二陛下告密的人,其次则是魏征这些朝臣。

哪怕知道李二陛下偏宠幼弟, 这种后宫妃嫔说送就送的做法还是让魏征等人有些受不了。

早些年李二陛下就不太讲究,连已故剌王的王妃杨氏都收入后宫之中。这次不收弟弟的王妃了, 改为把宫里的才人赐下给自己弟弟,这像话吗?朝廷上下好不容易营造的一点点好名声,被李二陛下来这么一出怕是又要没了!

首先捋起袖子开干的就是魏征。

当初长孙皇后病重时亲自给李二陛下挑了个继后,家世相貌样样都好, 各种程序也走完了,就等着先接进宫里准备准备。不想魏征从别人那里知晓这个准继后曾和人有过婚约,当即上书死谏了一番,表示李二陛下这样干不行。

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后来长孙皇后去了, 李二陛下有意从后宫之中随意挑个适合的妃嫔来主持后宫之事,结果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被魏征等人劝下。李二陛下贵为天子,他的家事便是国事, 天下那么多眼睛盯着看,哪能开这种乱来的风气!

魏征气得晚饭都吃不下, 把自己闷在书房里憋奏疏,卯足劲要让李二陛下把武才人从李元婴那边收回去。

魏姝起初不知是什么事, 小心地摆了蒲团在魏征身边坐下细问, 才知道这事与李元婴还有关系。

魏姝依稀见过那位武才人几面, 不过没有正式结识过,听说是赐到李元婴身边去了,她心中有些好奇,说道:“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魏征是外臣,自然不知身在宫中的武才人是什么样的人。他看了眼魏姝,说:“我如何能知道?”

魏姝笃定地道:“滕王殿下不会随随便便和陛下要人,其中必然有些因由。我听殿下提起过她,说她学识广博,每回他想找什么书,她都能准确无误地帮他找出来。”魏姝的想法和李元婴不谋而合,“陛下能随便把她给了滕王殿下,必然不甚看重她。既是如此,还不如让她到殿下身边去,这样的人一辈子困守宫中太浪费了。”

魏征道:“既已入宫,便得守得住寂寞。今日陛下开此先河,焉知来日百姓之家会有多少人效仿?”

见魏征如此坚决,魏姝不再与魏征多说。她走出外间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得给李元婴传个信,把这事和李元婴通通气,免得李元婴被她祖父打得措手不及。

在魏姝看来,既然武才人在李二陛下那边不重要,于李元婴而言却是有用之人,那自然是去李元婴那边好。

魏姝寻了纸笔,躲在树底下飞快地把自己知晓的情况写在信里,并在信中表达了自己对李元婴这个决定的支持。他们的书院要开得足够大,正需要厉害的人来筹谋,既然李元婴都夸这武才人聪明,她觉得拉武才人一起来开书院正适合。

不经魏征的手,魏姝自是没门路传信入宫的,不过图书馆那边有李元婴派出宫坐镇的人,魏姝和他们熟悉,径直去了图书馆那儿托人尽早把信送到李元婴手上。要不然的话,可能她祖父明天就要把折子递上去了!

李元婴身边的人都是从小给他讲故事讲出来的,口才好,人也伶俐。他们早就知道李元婴铸的金牌只给了魏姝一个,自是不敢怠慢,当着魏姝的面便派了个人赶在宫门落锁前回宫递信。

魏姝见他们办事这么利索便放下心来,踏着夕阳走回家。魏征已经写完一份声情并茂的劝谏折子,正在屋里煮茶喝,见魏姝从外头回来,便问:“怎地又出去了?”

魏姝可不会承认自己给小伙伴通风报信去了,坐到茶壶前接过煮茶的活,边仔细地把茶末取出来放入水中,边埋汰起自己祖父来:“祖父您喝着殿下送来的茶,却要坏他好事!”

魏征横了魏姝一眼,冷哼道:“他总来拐带你出去玩的事我还没和他算账,他们兄弟俩干了这种浑事我岂能不上书劝谏?若我不劝谏,等天下骂声四起就迟了!”

魏姝知道自己说不过魏征,不再多说,专心煮茶。

很快地,茶香飘了满室。

李元婴有时候挺没心没肺,有时候又很有心,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给自己喜欢的人送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