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早课上完,两个人都比累了, 一起去食堂用早膳。

唐观没特意去寻杜荷他们,直接在李元婴的邀请下跟着他们坐在一块,参与李元婴这一圈人的聊天。

唐观这人从家世上来说和寒门子弟有着天渊之隔,脾气搁在纨绔子弟圈子里不大合群,平时和杜荷他们其实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只不过是父辈相识,杜荷又和他兄长一样是太子那边的,唐观以前才和他们凑在一起。

现在唐观和李元婴走得近,杜荷等人也没说什么,反正太子和李元婴这幺叔走得近,李元婴算起来是太子这边的!

杜荷这边没反应,房俊那边却注意到这一变化,寻机往外面递了消息。别看房遗直在太子身边当值,房俊私底下却和李泰走得近,房家两兄弟两边下注,那边都没放下!

李元婴在国子监中的许多举动,就是从房俊这里传出去的。自打上回李元婴带高阳去挽翠楼那种地方,害他挨了一顿打,房俊心里就不太喜欢李元婴。

知晓是李元婴说动李二陛下让李泰就藩,险些破坏了他们的谋划,房俊便主动拦下盯着李元婴一举一动的要务。李元婴在国子监这般肆意横行,不就仗着李二陛下纵容他吗?让他得意!捧得越高,摔得越狠!

李元婴没想到国子监里还有李泰的“内应”。他被武媚邀去她们的院子里说话,从武媚和魏姝那里看到了更多的“夸誉”。要不是他还有那么一丁点自知之明,昨夜又被唐观提了个醒,看到这些夸赞的话肯定要飘飘然了。

武媚道:“我觉得这些事是魏王所为。”

李元婴坐在亭下,一语不发。

生在帝王家,真不知算不算是幸事。若没有生在李家,他们可能一辈子忙忙碌碌也出不了头,永远过不上现在这种优渥的生活。可是生来就拥有这一切了,他们又觉得仍不满足,这也想要,那也想要。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李元婴道:“人都是贪心的。”

他皇兄从兄弟相争、父子相逼的惨烈局面里得到了天下,也贪心得很,既想创下万世伟业、名垂千古,又想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他四侄子被他皇兄疼着宠着,享受着与承乾别无二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待遇,便也有了想要更进一步的心思。

如果能要得到,谁会不想要?

李元婴觉得自己也很贪心,他想带母亲过好日子,又想按着皇嫂的嘱托照顾好几个侄子侄女,还想快快活活地尽情玩耍。他也是这样想要、那也想要,这也想做、那也想做。

李元婴说:“我也一样。”

武媚和魏姝齐齐注视着他。

李元婴把武媚两人收集到的消息都收了起来,问武媚:“你们没和城阳说这些事吧?”

武媚摇头。

虽然魏姝年纪更小,但是魏姝更能跟上她的思路,所以武媚没和城阳提这些。

武媚还有另一重顾虑,那就是城阳到底是李二陛下的女儿、李泰的妹妹,和城阳说这些事就等于当着城阳的面猜疑城阳的父兄。不管于情于理,这种事都不该做,所以她们才趁着城阳和金胜曼相约去找书时找李元婴过来。

李元婴道:“别让她知道了。”他叮嘱完,又让武媚两人不要担心,他自有办法解决。

武媚和魏姝对视一眼,都点头应下。

李元婴虽然爱玩爱闹,却从来都能把自己惹出来的事圆圆满满解决,既然李元婴说有办法,她们也不再多说。

李元婴离开时碰见城阳和金胜曼抱着书回来了,高兴地迎上前拦着问她们都借了什么书。

城阳把书亮给李元婴看了,又问李元婴过来做什么。

李元婴刚才早和武媚她们对过说辞,回答起来顺溜得很:“我来和媚娘她们讨论几道算学问题,你是知道我的,遇到难题不马上做出来就浑身难受。”

城阳点点头。

李元婴说自己还有事,目送城阳往回走后便回了自己的住处。他取了笔墨,把夸自己的诗、歌谣、文章、传闻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做出了一个厚厚的册子。这么沉的东西,靠李靖送他的那只白头鸟当然带不出去,李元婴直接跑去寻孔颖达。

孔颖达挺久没面对面地和李元婴说话,见他来了,便邀他坐下吃茶,问他来做什么。

李元婴也不含糊,把自己抄得齐齐整整的册子掏出来呈给孔颖达。这个时候李元婴就挺遗憾戴亭还没回来,要不然的话以戴亭的能耐,肯定能收集得更全面,这份册子能做得更厚。

“我想把这册子呈给皇兄,”李元婴开门见山地道:“但是您看,我这么遵纪守法的学生没到休沐日哪能离开国子监是不是?所以我想让您帮我把它带给皇兄,您可是国子祭酒,经常要上朝的,帮我捎去吧!”

孔颖达听了觉得这要求不太过分。不过他也不可能什么东西都往李二陛下面前呈,便问道:“这是什么?”

李元婴道:“这是我亲自做的册子,里头全都是我觉得写得很好的诗文。我近来时走到哪都能听到,据说整个长安城一夜之间都流传起来了!”

孔颖达近来有些忙碌,还没听说过外面的传闻,听李元婴这么说顿时好奇起来。他打开李元婴带来的册子一看,先是觉得李元婴的字大有进益,难怪书学博士们总想把李元婴抢过去教。等看完第一首诗,孔颖达脸色便有些古怪:这诗写得十分浅白,容易传唱,内容则是夸太子和李元婴的!

再往下翻,后头的诗文也差不多,还有一些相关的俗讲故事也是同样的核心:无一例外都是把太子和李元婴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宛如神明降世,有这样一位太子是大唐之福,有这样一位滕王殿下也是上天眷顾大唐。

听人说,李元婴还弄回了一副龙骨,那龙骨有几层楼那么高,极有气势。连龙骨都为他现世,这滕王殿下不是福星降世是什么?

这就涉及到祥瑞了。

一般祥瑞是往君主身上弄的,没人会往臣子或者藩王上弄。你弄了条龙出来,又不是皇帝不是太子,那你是什么居心?!

孔颖达越看越心惊,看完后严肃地看着李元婴。

李元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平心而论,孔颖达以前是很看不上李元婴这混世小魔王的,别的皇子都安安分分坐着听他们讲学,独独李元婴这家伙永远和安分不沾边。不是爬树上房,就是溜出去玩耍,从来不会乖乖听你教训。可是这两年李元婴长进了不少,又做了许多正经事,孔颖达对他已经大为改观。

这会儿李元婴好好地在他们国子监学习,外面却突然疯传起这些诗文和故事,说是里头没有人推动,孔颖达是不信的。

这些事确实都是李元婴做的没错,但是李元婴哪一样没有在李二陛下面前过明路?让监生们协助李元婴开图书馆,还是李二陛下亲自下的命令,那牌匾还是李二陛下亲自写的!

孔颖达道:“好,我帮你呈上去。”

李元婴进了国子监,那就是国子监的学生。他孔颖达哪怕算不得位高权重,也绝不能叫别人平白把国子监的学生欺负了去!不管背后传这些话的人是谁,他都要把事情捅到李二陛下面前,让李二陛下查个清楚!

第107章 第 107 章

李二陛下最近还挺清闲, 既没大的战事,又没遇上大灾, 还喜闻宝贝儿子又要给他添皇孙, 心情轻快得很。

这段时间他没去关心李元婴在国子监的情况了, 他觉得这糟心弟弟有点过了线,自己确实太纵着这糟心弟弟,让这糟心弟弟什么话都敢说。

青雀看着样样都好,让去封地青雀也只是哭着说舍不得他,那像是有那种心思的人?最后之所以没去就藩, 也是因为阎氏腹中皇孙的意外降临,是他开口留的,不是青雀开口求的。

于是孔颖达求见李二陛下时, 李二陛下便在和李泰说话,父子间很是亲密。

听人说孔颖达来了, 李泰便知趣地说要回去看书。李二陛下没留他, 点头许他离开, 叫人把孔颖达宣进来。

刚和宝贝儿子聊完, 李二陛下心情很不错, 脸上还带上了几分笑意。他让孔颖达坐下说话, 问道:“孔卿有何要事?”

孔颖达神色严肃地坐下, 把带来的册子呈给李二陛下:“陛下且先看看这些诗文。”

李二陛下不明所以,接过册子翻开。刚开始李二陛下脸色还算平和, 看到后面可就不太好了,没等看完, 李二陛下就把册子搁下,问孔颖达:“孔卿这册子是从何得来的?”

孔颖达据实以告:“滕王殿下给臣的。”他不卑不亢地道明情况,“臣叫人去打听过,这些诗文在长安城内流传甚广,一些歌谣更是街头巷尾都有人传唱。臣认为此事十分蹊跷,应该下令叫人明查!”

李二陛下神色莫测。

他记得孔颖达以前对李元婴很不喜,如今李元婴去国子监不到两个月,孔颖达倒是来替李元婴出头了。

李二陛下道:“朕会让人查个清楚。”

孔颖达得到李二陛下的答复便退下了。

李二陛下静坐片刻,拿起那本册子把后头的文章也看完。他再往回翻,只见上面的字迹工整漂亮,和从前那乱七八糟的笔法很不一样,瞧着当真大有进益。那天李元婴伏拜在地的一幕又出现在李二陛下脑海中,别看这小子天天嬉皮笑脸,其实这小子气性大得很,要是不给他一个公道,他怕是又要说“我再不回来了”。

谁有这个能耐指使这么多文人操刀?

谁有这个能耐在天子脚下煽风点火、剑指太子跟滕王?

答案其实很容易想出来,但李二陛下并不想深想。他吩咐底下的人去彻查此事,便将那册子收了起来。

作为被带出场的另一个主角,李承乾近来很忙,主要是李元婴去国子监前把一摊子事交托给他,是以虽然今年他不用代外出避暑的李二陛下监国,却也有许多事要做。

比如在襄城宫那一带养骆驼和大象的事儿。

李承乾原以为那地方就是随便散养些牛羊马象之类的,等亲自过去走了一遭,才发现自己实在太天真了。

李元婴把襄城宫周围一带全圈了进去,划区养了各种飞禽走兽,光是马就养了许多种,更别提牛羊之类的。因为地方足够大,所以李元婴大手一挥,分了大一片地方给他们研究什么马好生又好养,什么肉禽肉质肥美好吃。

更过分的是,有人说自己擅长养王八,李元婴便许他们挖了几个池塘研究什么王八最值得养。又有人说池塘里种藕好、有人说池塘边种桑好,争持不下,又挖了许多池塘让他们分开试试看。

李承乾走了一圈,发现光是池塘,这边就挖了三十来个,看起来很是壮观。要不是这边水源丰足,光是这些池塘就把水都引光了!

跟着李承乾过来看看为什么襄城宫养点禽畜就能一掷千金的房遗直等人脸上都木了,李元婴手里的钱当真不是钱,别人提个主意他就掏钱给地让人去试,就不怕亏了吗?

李承乾在襄城宫小歇几天,觉得这地方虽然有些燥热,能玩的东西却多,光是骑马就能骑个十天八天不重样的,让你天天都有新鲜感。吃的也是,入春之后,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样样都很肥美;树上出的、山里长的、地里买的,样样都很鲜甜。

李承乾这趟过来,是要帮李元婴的丰泰楼襄城宫分店开起来的。

襄城宫的养殖研究工作不是一年两年能看到大成效的,长期往里面白投钱不太好,总要能自负盈亏才行。这边不管肉类还是蔬果都很丰富,完全可以就地取材,要是过来吃饭玩乐的人看中了哪匹马哪只鸟,大可以花钱买回去。总之,只要能招来客人,襄城宫这边就能自己赚运转资金了!

李承乾当然不会行商贾之事,那会被百官喷死。他只是受他幺叔之托过来跟进一下襄城宫的改造进展,顺便给周围的世家子弟下个帖子,分批邀他们过来玩玩而已。

李承乾陆陆续续邀了几批人过来,自己玩得很尽兴,洛阳一带的世家子弟却玩得意犹未尽,主要是襄城宫这边很大,能玩的东西很多,玩个一天完全不够看。李承乾是每天邀不同的人玩不同的项目,所以过足了瘾,只被邀请了一次的世家子弟们只能等襄城宫对外开放时在过来了。

这些人得了太子的邀约,都十分自豪,回去后便和人吹嘘了一通,说是太子如何如何亲善,如何如何与他们说话,又把襄城宫那边的景致和吃食都夸了一通,说那丰泰楼不愧是国子监专供、今年状元郎吃过都说好的,荤菜素菜都很好吃。

李承乾玩够了便启程回长安。

李承乾前脚刚走,襄城宫这边就热闹起来,正是冰消雪融的好天气,大伙都爱出去踏青。既然都要出门的,去哪不是去?都去襄城宫那边玩个新鲜吧!

这时候李承乾才知晓京中突然有人散布起把他和李元婴绑在一起吹嘘的歌谣和故事。信里还提了一嘴,说是李元婴向李二陛下提出让李泰就藩,李二陛下听进去了,但是过了小半个月李泰表示王妃阎氏有孕,此事便又搁置了。

若是李承乾早前得知了后面这个消息,心情肯定起起落落。现在事情都这样了,李承乾心里反而平静得很,父皇偏爱老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真要让李元婴一说就让老四就藩反而不现实。

李承乾此行没带女眷,一行人骑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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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花的时间便少了。一回宫,李承乾便先去见李二陛下,和他说起襄城宫那边的情况。

经过一批捕蛇人的努力,襄城宫的毒蛇全都成了羹汤,连蛇蛋都被摸出来烤着吃,这些原住民的境况之惨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现在襄城宫对外除了吃吃喝喝之外,还有许多骑行项目、马崽预定项目、抓鱼捞王八项目等等,丰富得很,入春后还能观赏各种北归的飞禽,甚至弄上一两只亲人的回家养着去!

上回的襄城宫之行给李二陛下留下了一段不太好的回忆,听李承乾这么一说,也不知该不该夸李元婴头脑灵活。好好的行宫经他一捣腾,倒成了吃喝玩乐的好地方!

照李元婴这么经营下去,襄城宫可能会成为洛阳边上一大游乐场所,连吃带玩能晚上好几天的那种!

李承乾说起这些事是眉眼都染着笑意,不再是平时那沉郁寡言的模样。李二陛下一看,长子的眉眼其实和他母后有些相像。

李二陛下语气也和缓下来,留李承乾说了一会儿话才打发他回去。

李承乾离开后,李二陛下倚着凭几静/坐在原处,思索着近来发生的事。

要是没人把李元婴这几年做的事凑在一起做文章,他都没发现李元婴做每一件事都会拉上承乾一起:开图书馆,他让承乾去揭幕;设馆报,他把承乾的名字写在最前头;收留流民,他拉上承乾一起;改造襄城宫,他也交托给承乾。

搁在别人眼里,李元婴就是坚定不移地站在承乾那一边的,事事都在为承乾铺路,自己也捞了个好名声。

若是将来承乾继位,他便是从龙功臣!

只是,李元婴真的是想挣从龙之功吗?

就李元婴天天明里暗里地表示想去封地的德性,李二陛下觉得可能性并不高,最大的可能还是有人看李元婴不顺眼,要把他推到风口浪尖,顺便也让他对承乾心生猜疑。

谁会这样揣度他?

谁会想用这种方法离间他和承乾?

谁会觉得他容不得自己的儿子和弟弟贤名远播?

李二陛下合上眼。

既然已经让人去彻查传言的源头,相信很快便能知晓答案。在那之前,他暂且不去猜测。

下午用过膳后,李二陛下微服去了国子监,这一次他没带上其他人。

到了国子监,李二陛下独坐在静室内,叫人去把李元婴寻来。

李元婴听人说李二陛下找自己,与其他人说了一声,乖乖跟着人去见李二陛下。

兄弟好些日子没见,相见后却没了往日的亲厚。

李元婴端端正正地坐在一边,没有吭声,等着李二陛下发话。

李二陛下也不说话,只注视着李元婴。

最终还是李元婴先沉不住气:“皇兄,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没有我要回去看书了!”

李二陛下说:“你脾气倒大。”

李元婴坚决不承认这个指控:“我才没有!”

李二陛下瞥着他:“没有?”他把李元婴借孔颖达之手往上递的册子推到桌上,“你抄这些诗文的时候是不是又在想,我不替你主持公道,你就到封地去再也不回来了?”

李元婴吃了一惊。

皇兄怎么看出来的?

李二陛下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哪还不明白自己猜准了?他骂道:“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瞒得过谁?”

李元婴不吭声。

李二陛下招手让他坐近些。

李元婴乖乖坐到李二陛下身边。李二陛下不骂他还好,李二陛下一骂他,他眼眶就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这些天他是真觉得委屈,他觉得四侄子去封地对谁都好,才劝皇兄让四侄子就藩。可是四侄子不想去,四侄子还恨上他了,唐观和媚娘她们都说疏不间亲,四侄子是亲,他是疏,四侄子是皇兄的亲儿子,他只是皇兄同父异母的兄弟,和他一样的兄弟还有十来个,他不该去劝的,白讨人嫌。

他是挺讨人嫌的,从小到大都有很多人不喜欢他。

他也不喜欢他们。

但是皇兄不一样。

皇兄不喜欢他了,他就再也不回来了,免得回来伤心。

李二陛下没料到李元婴突然哭了起来,还只是哭,并不说有什么委屈。自登基以来多是别人哄着李二陛下,鲜少有李二陛下哄人的时候,他没多少哄人的经验,只得生硬地保证:“你也十二三岁了,别学小孩儿哭鼻子,该给的交待我肯定会给你。”

李元婴抬起头看李二陛下,眼睛红红,鼻子也红红,脸上湿漉漉一片,看着又狼狈又可怜。他吸吸鼻头,抽噎着分辨:“我就是小孩儿。”

李二陛下瞅着他沾着泪的脸蛋:“这年纪都差不多能娶王妃了,还说自己是小孩儿,真不害臊。”

李元婴哭过就不难过了。他把眼泪抹得干干净净,拉着李二陛下的手认真地对李二陛下说:“我不用皇兄给我什么交待,只想皇兄什么时候不想再见到我了,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不要觉得我不好、疑心我要做坏事也不说。只要皇兄和我说了,皇兄你让我走多远我便走多远,让我再也不回来我便再也不回来。”

李二陛下对上李元婴红通通的双眼。

这小子倒是敢要求。

有时连李二陛下自己都不太信任自己,他今天喜爱的,明天可能又厌恶了,不管对人对物都是如此。他能永远都对这个弟弟不猜不疑,永远都放心让他做所有他想做的事吗?若是有一天他当真对这个弟弟起了疑心,他会坦然相告还是会毫不留情地剪光他的羽翼?

李二陛下注视李元婴片刻,终是允诺:“好,我答应你。”

一个弟弟,他还是纵容得起的。

第108章 第 108 章

人心都是偏的, 谁没个偏心眼?李二陛下心也是偏的,两个年长些的儿子他开始时都无暇教导, 到他们来到眼前了, 一个样样都合他心意, 一个越发叛逆,他偏爱哪个?当然是偏爱合他心意的那个。

现在李元婴这一茬长起来了,眼瞅着这小子聪明机敏,做事有一套,又对他这个兄长敬爱得很, 什么话都敢和他说,什么东西都愿意和他分享,李二陛下看着又觉得这孩子颇得他心。

这次的事, 有的人做得太明显了,李二陛下想当做没发生过都不行。

李元婴说不要他的交待, 李二陛下却不能当真不给他交待。这小孩从小活得放纵肆意, 是个不爱哭的, 没谁敢惹他, 更没谁能招他掉金豆子, 上一回李元婴这样哭, 还是因为翻窗溜进屋看到他躺在病榻上醒不来。

可见, 这一次是真觉得委屈了。

李二陛下安抚了李元婴一会才离开国子监。

李元婴从他皇兄那得了个保证,又高兴起来, 往后别人怎么夸他,他都不用担心了, 皇兄说要是要是起了疑心一定会告诉他。那些个暗地里使手段的人再使这种伎俩,也不会有什么用处了!

李二陛下走这一趟,落入了不少人眼中。

武媚她们最先找过来,见李元婴眼眶发红,便问李元婴是不是李二陛下责问了他。

李元婴说道:“皇兄要是不骂我,我才要担心。”他安抚武媚和魏姝,“已经没事了,皇兄不会疑心我和承乾的!”

武媚问为什么不会。

李元婴便把自己要李二陛下答应自己的事告诉她们。

武媚听了一阵沉默,没想到李元婴会直接提“怀疑我你就告诉我”这种要求。

帝王的保证能作数吗?她觉得不能作数。不过看李元婴这么高兴,武媚也没当场泼冷水,或许爱打直球有爱打直球的好处,至少他的心思明明白白,没多少别人做文章的余地。真要换个心思深、手段高的,怕是早被猜疑上了!

不管外面如何,在李元婴心里这桩事已经圆满解决,只要他皇兄不信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别人的看法,他又不在意,他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去!

国子监里暂时恢复平静,长安城却出了不少变故,先是有些纨绔子弟被收拾了,包括房俊也突然被从国子监扔进禁军里历练。据说老房上朝时脖子上挂的彩好几天都没消下去,整个人都不太有精神,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最大的事儿,应该是魏王这回真的要就藩了。

很多事都是一桩连着一桩,拔出萝卜带出泥。照着李泰一贯的作风,明着来的少,暗里的阴刀子多,很少会明目张胆地干点什么,所以哪怕一直都在和太子互别苗头,心思却也还挺隐蔽。

这次李泰却是被李元婴气昏了头。明明他借着阎氏有孕安心留在长安,先别做出什么傻事来,留京的事就稳了。偏偏因为李元婴明白告诉李泰就藩之事是他提议的,李元婴在李泰的仇恨榜上就越过了太子,荣登榜首。

这些年来,李泰根本没把李承乾这个长兄看在眼里。在他看来,李承乾不过比他早出生一年,占着个长子的名头而已,论才学,李承乾比不过他;论声望,李承乾比不过他;论讨父皇欢欣,李承乾更是远不如他。李承乾能当太子,他为什么不能当?

所以当知道是李元婴说动李二陛下让他就藩时,李泰就气炸了。李元婴凭什么?李元婴凭什么可以左右他父皇的决定?李元婴凭什么毁掉他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

这也是李泰在留京后立即使出明捧暗害这一招的原因。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必须马上往外发!

散布歌谣和传言的事,因为准备得急、推行得仓促,所以破绽很多。李二陛下派人一查,便把事情查得明明白白。

结果就是李二陛下最不愿接受的结果,他最疼爱的老四心被养大了,他觉得他是可以当太子的。

除却眼前这桩事,过去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也都是在为谋夺太子之位做准备。因为李元婴提议让他就藩,他便对李元婴恨意滔天,因此而失了往日的耐心,莽撞行事露了马脚!

李二陛下以前有多偏爱他的青雀儿,此时就有多失望。他的青雀儿长大了,再不可能和儿时那样天真可爱,他却希望他们父子之间一直像当年一样亲厚,希望他们兄弟可以相互帮扶、相互依靠,而不是重蹈玄武门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