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婴是看到高阳后才晓得这事的, 因为高阳堵完房俊便带着人出了城门,直奔鄠县, 投奔她幺叔去了。

这桩婚事一开始大家都不喜欢, 她就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她嫁给房俊, 房玄龄是肱股之臣没错, 可是那和她有什么关系!

高阳虽是没独自离过家的人,可左右有那么多人跟着,她也不怕出事儿,径直去了鄠县。

一看到李元婴,高阳就把事情原委和李元婴说得清清楚楚:原来房俊当初虽没抢成苏七娘, 却和另一处的姑娘勾搭上了,本来他去了吐蕃, 这些事倒是没什么人提起了。结果房俊回来之后, 那姑娘叫人递信说她病倒了, 一来二去便又把房俊勾了去。

高阳得了消息,气得不轻, 叫人去警告房俊要点脸面,结果房俊反而还去得更频繁了。

高阳着实咽不下这口气,便带着人去堵着房俊放了一通狠话!

高阳眼眶都快气红了:“幺叔,反正我不嫁他!”

李元婴见高阳少有地红了眼睛,也觉得那房俊简直十恶不赦。你寻欢作乐也得寻个上得了台面的,不是李元婴瞧不起欢场女子, 像苏二娘、苏七娘那样的女子哪怕是出身风月之地,他也不会觉得她们有什么不好。但是这种耍手段攀附一个纨绔子的女人, 李元婴确实有些瞧不上。

李元婴道:“行,我绝不叫皇兄把你不嫁他。”他叫人去挑个西瓜去后厨,做碗西瓜冰沙给高阳尝个鲜,拉着气呼呼的高阳问起更多京中的情况。

李元婴这边迎来了高阳,李二陛下那边也接到了高阳出城直奔鄠县的消息。

李二陛下听完整件事,一时不知该骂高阳好还是骂房俊好,而房玄龄已经第一时间过来请罪,说自己教子不严,惹出这样的闹剧来。

这事确实是闹剧了,现在整个长安城都在议论这件事,有的说房俊身为天子的准女婿居然还跑去平康坊,着实勇气可嘉;有的说高阳这样泼辣嚣张,一个女子还敢去平康坊堵人,敢娶她才是勇气可嘉!

总之,所有人都在看笑话,既看皇家的热闹,也看房家的热闹,若他们出身不是这般显赫,旁人可能都是看看就算了!

勇气可嘉的房俊被他爹收拾了一顿,这时候又躺在床上嚎叫个不停。等他娘卢氏来了,他更是声泪俱下地哭着说:“娘,我不要娶她,我死也不要娶她!”

儿子第二次因为高阳公主被揍,卢氏心疼得不得了。这还没嫁过来就闹成这样,嫁过来以后可怎么相处啊?卢氏坐下安抚儿子:“你爹回来了,娘一定好好和他说!”

房俊这才收了泪。

别人都说尚主好,可他们家又不缺那点好处,凭什么要他娶个凶婆娘回来供着?他还是喜欢那种温柔可人的女孩儿,不喜欢高阳这样的!

母子俩合计了一番,卢氏让房俊好生躺着,自己去等着房玄龄回府。

此时李二陛下已派人去鄠县那边接高阳回来,顺道告诉李元婴,国子监其他出去实习的监生陆陆续续都回来了,他也该完成各项交割回京。

李元婴对此没什么意见,反正鄠县这边他都玩得差不多了,他早前可还和李治约好要去太原玩呢。他没让人把高阳带走,而是让人带信回去,说先让高阳在鄠县玩几天,等他们手头上的事情交接完了再一起回长安。

李二陛下虽生气高阳的胡来,却还是默许了李元婴的要求,没再派人过来逮高阳。

李元婴把交接的事交给武媚和狄仁杰,自己和城阳她们领高阳四处转悠吃吃玩玩,顺便问问高阳不嫁房俊想嫁谁,她年纪和李元婴相近,长乐在这个年纪都嫁到长孙家两三年了,所以退了这桩婚事可得想好接下来嫁谁好!

高阳想了想,哼了一声,说道:“我还不想嫁人!”

李元婴道:“为什么?你嫁了人可以自己开府,不比现在住在宫里自在吗?”

高阳道:“可那些人我一个都不喜欢,不喜欢为什么要嫁?”她拉着李元婴的手可着劲摇晃,“幺叔,你帮我想想办法!”

李元婴觉得高阳的话挺有道理。他想了想,说道:“办法倒不是没有,你可以先出家,到时我带你去封地,随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高阳睁圆了眼:“你要我当尼姑?”

李元婴道:“不是,你可以当女冠。”

所谓的女冠,就是女道士。女子一般无冠,只有女道士有冠,所以称之为“女冠”。

李元婴从小爱听各方故事,论起最爱传故事的无疑是佛门与玄门,他给高阳讲其中门道:“这是古来便有之事,比如晋时有位南岳夫人就是女冠。我帮你寻个由头让你出家,不用你剃发,也不用你守戒,只先换几天女冠衣裳便好。等你将来寻到喜欢的人了,再还俗嫁他也不迟。”这事李元婴还真有点把握,因为孙思邈和李淳风都是道士出身,他让他们帮忙牵个线应该没问题。

高阳听完李元婴的计划很有些意动,可一想到李二陛下的脾气,她又有点担心:“父皇会同意吗?”

李元婴道:“不管同不同意,先试试再说,别没试就放弃了。”

高阳认真点点头,虽然她还不算成熟,但是她很确定自己不想嫁给房俊。

李元婴摸了高阳的底,心里有数了,便带着小伙伴们收拾行囊回京去。来的时候带了多少东西,回去时也带了多少,除了多出几张地契之外什么都没多拿。

只不过他们一行人没走出官宅多远,便有百姓陆陆续续上来和他们话别,最后竟成了夹道相送。知道李元婴什么都不缺,沿途的百姓也没给他送什么,只是派代表送了李元婴一麻袋米,瞧着塞得鼓鼓囊囊的。

李元婴一点都不嫌寒酸,只好奇地问道:“你们还怕我饿着吗?”

负责扛米的汉子是个能说会道的,当即为李元婴解惑:“知道殿下不爱收我们东西,所以我们才准备这个。这不是一家出的,而是所有人一人勺一筒凑起来的,您吃完要是还想吃鄠县产的米,就回来鄠县看看。”

这么说,这可能是“百家米”——甚至“千家米”了!

这礼物很合李元婴的心意,他高兴地说:“好!”

汉子又说:“再过几个月,苌楚就熟了,您可还没尝过!”

终南山一带产苌楚,苌楚外头看丑不拉几,还毛毛的,但是切开看还挺漂亮,果瓤绿莹莹的,吃起来酸酸甜甜,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胜在吃个新鲜。

李元婴道:“到时我再过来尝一尝,若是赶巧有事来不了,我也叫人过来采些回去!”

话别点到为止就差不多了,再多说可能会招泪,李元婴翻身上马,欢欢喜喜地和百姓们挥手道别,得儿得儿地驱着马儿回京。

武媚坐在马车上撩起车帘往外看,只见百姓们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们的车驾,哪怕她们已经走出一段路也不曾散去。她看了一会,放下车帘,转头对魏姝她们说:“下一次,我也想骑马。”不必什么幕篱,不必什么遮掩,她想挺直腰坐在马上接受所有人的注目,就像她这几个月在鄠县一样光明正大、从容自若。

魏姝一愣,接着说道:“便是你现在想骑马,那也是可以的。”

武媚听了,抬手撩起门帘往前看,只看李元婴还在和百姓挥手道别。李元婴这家伙觉得光自己挥手不够过瘾,见狄仁杰有些木然,还去推推狄仁杰,让狄仁杰也表现表现,既然是热热闹闹地来,那就该热热闹闹地回去!

武媚看着拉着狄仁杰一起朝百姓挥手的李元婴,目光染上笑意,轻声说道:“是啊,想做什么都可以。”

虽然送行拖延了一点时间,但李元婴一行人还是按照原计划回到了长安。鄠县不算大,可李元婴这几个月几乎把它都走遍了,不管踩在哪块土地上都觉得很踏实。

现在在看看人流如织的长安城,李元婴心里莫名地觉得有些陌生。

其实在很久以前,李元婴就觉得长安不是他会长留的地方,他会和其他兄弟一样在十二三岁时就被安排去就藩,带着他娘在封地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但是,很多事在不知不觉间全变了。

李元婴的停顿让狄仁杰注意到了,也勒马问他:“怎么了?”

李元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点事。”他是忽然想到,人真是太贪心了,一旦知道自己能做更多事,就这也想做那也想做。

高阳的事他也没多大把握,但就像他说的那样,总要先试试才知道可不可行,若是连试都不试就放弃,那么窝窝囊囊、憋憋屈屈地过一辈子也是活该!

李元婴道:“等会你帮我送媚娘和曼曼她们回国子监,我先送姝妹妹回家,再带城阳和高阳回宫。”

狄仁杰点点头。

两拨人很快分开,狄仁杰护送两个女孩子往国子监走去,李元婴则是把魏姝送回家。都到家门口了,李元婴自是带着两个侄女向裴氏讨了碗茶吃,与裴氏说了些鄠县的趣事才回宫。

这时李二陛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李元婴早就来信说今天一早就出发回来,结果今天早上鄠县百姓夹道送李元婴的消息传来了、李元婴抵达长安的消息传来了,偏就是没见着人影。着人出去打听,底下的人倒是很快回来回禀:李元婴去魏征家吃茶了!

李二陛下本就因为高阳的事憋了一肚子火,听李元婴回长安竟不立刻回宫,反而绕道去魏家吃茶,当下拍案道:“一会那小子来了,你们也别让他进门!”

左右喏然应是,不敢贸然插话,惹恼正在气头上的李二陛下。

第 141 章

若是寻常回宫, 李元婴是不会闲着没事往李二陛下跟前凑的,毕竟李二陛下乃是一国之君, 日理万机, 每天都忙得不得了, 哪有空天天见他。

这次不同, 这次高阳跑去鄠县找他,他又多留了高阳几日且答应高阳帮她挡了婚事,李元婴当然得护着高阳她们去见李二陛下。

结果到门口,守在门前的人说李二陛下不许他进门。

李元婴纳闷地问:“那高阳和城阳呢?”

对方答:“可以进。”

李元婴眼巴巴地看着高阳和城阳入内,再看看左右有些奇怪的脸色, 一琢磨,明白了, 李二陛下这是生他的气。虽然不知道这次生的是什么气, 反正就是气!李元婴眼珠子转了转, 乖乖立在门外扯着嗓子和李二陛下打商量:“皇兄,不许进门, 我翻窗可以吗?”

李二陛下正虎着脸看着高阳,要采用冷处理的方式让高阳好好反省反省,结果听李元婴冷不丁地扯这么一嗓子,他脸差点没绷着。

李二陛下骂道:“你翻!”

李元婴一听,放心了,这生的是假气。他朝挡在门前的禁卫得意地笑了笑, 真不进门了,跑一旁麻利地翻窗进屋, 堂而皇之地潜入李二陛下的议事堂。

李二陛下远远见他动作利索地爬窗,脸更黑了,一瞧这动作就知道这小子从小顽劣,爬树翻墙都很熟练。

李元婴翻完窗,见李二陛下黑着脸坐在那,城阳和高阳则跪坐在李二陛下跟前不敢说话。他跑过去,跟高阳她们跪在一起,抬头看了看脸色不怎么好的李二陛下,很是关切地说:“皇兄你怎么瘦了,是不是最近没吃好?还是旧疾又发作了?夏天这宫里还是不好住人,等明年皇兄就可以去太和宫避暑了!其实,等过两个月,皇兄也是可以去的,今天鄠县百姓给我送行时说了,□□月的时候那边的苌楚能吃了,酸酸甜甜很好吃!”

李二陛下听李元婴一通嘘寒问暖,又提及重修好的太和宫,脸色稍霁。他淡淡地说道:“朕要不去,你这一套往后就行不通了。”

李元婴道:“行不通就行不通,反正我又不会再使第二遍,皇兄你是那么好请的吗?我就请这么一次,让那些不肯出钱的小气鬼后悔去!”他又给李二陛下讲了一通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发誓绝不轻易动用皇兄这个重量级武器,要让已经出钱的人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没出钱的人哭着喊着求他们给机会让他们花钱!

李二陛下不知道李元婴哪来那么多歪理,但是听李元婴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心情总算好了不少,寻了个空档让他们都在自己身边坐下。

李二陛下看向高阳。

李元婴见李二陛下显然要谈高阳的事了,抢先说:“皇兄,我觉得高阳和房俊的婚事不太妥当。”

李二陛下转过头横他一眼。

李元婴迎难而上:“我觉得有四大不妥。”

李二陛下被他气乐,骂道:“行,你说说有哪四大不妥!”

李元婴还真给李二陛下数了起来:“第一,对高阳不好,高阳与那房俊想看两厌,即便成亲了也不会开心。”

李二陛下神色淡淡。

李元婴再接再厉:“第二,对房俊不好,您看房俊那喜好,一个欢场女子说自己病了,他都巴巴地去看,显然是个悯弱恶强的,你给他塞个高阳这样的女孩儿,他心里难道不会有怨言?”

李二陛下冷着脸:“他敢?”

李元婴道:“天下之人都有七情六欲,即便不敢言,谁不敢怒?高阳已经叫人去提醒他,他不仅不听,还变本加厉,难道不是有怒在心?”

李二陛下冷哼。

李元婴道:“第三,对房家不好。还没成亲就闹成这样,房家上下能安宁吗?我听说,老房家里那一位性格很是悍辣,您当初要给老房赐美女她都不许老房收。到时候一家子三个要强的,都拧着没人愿意服软,老房的日子该怎么过?您这样做,怕是结亲不成反结仇。”

李二陛下想到房玄龄家里的悍妇,也有点头疼。

那卢氏性格确实悍厉,当初他给房玄龄赐美人,她不许房玄龄收,恼得他叫人取了杯醋当做毒酒送过去,说既然抗命就喝了这杯毒酒吧!结果卢氏还真仰头喝了!于是美人没送成,房玄龄倒是越发地夫纲不振,看看他们那儿子都惯成啥样了!

李二陛下道:“你接着说。”

李元婴道:“第四,对皇兄您不好。”

李二陛下注视着李元婴。

李元婴说:“您为高阳挑了房家当归宿,一边是您疼爱的女儿,一边是您倚重的心腹重臣,不管哪边受了屈,您心里肯定都不好受。但是,高阳从小就是这性子,房俊眼看一时半会也改不了,真要成了亲,她们起矛盾的时候还多着呢!到那时,皇兄您就得一直夹在中间,和老房的处境也差不离。解除婚约固然有损颜面,但高阳不愁嫁,房俊不愁娶,回头各自觅得佳偶,指不定能成就两桩好姻缘。相反,要是非把他们绑在一起,到时三天一大闹、两天一小闹,满长安天天看您和老房的笑话,到那时,即便老房心里本来没怨言的,被笑话多了也会和您心生隔阂。”李元婴积极游说,“皇兄,反正你当初说赐美人给老房不也反悔了,不差这一次!”

李二陛下怒道:“闭嘴,那能一样吗?”

他还真有胆子把赏赐美人和公主下嫁联系在一起说!

李元婴乖乖闭嘴,心里却觉得这两件事对李二陛下来说瞧着没什么不同,都是闭着眼睛乱指一气。

李二陛下看了眼高阳,这女儿明明也出落得水灵可爱,怎地房俊反被那些个欢场女子迷了眼,不晓得哄哄她?婚前就闹成这样,真要成婚怕是真的会像李元婴说的那样三天两头叫人看笑话。

李元婴见李二陛下态度有些松动了,抓紧机会把让高阳先当个女冠的事说了出来:“既然不能无故悔婚,那就叫高阳装个病,让孙师说她得当几年女冠才能好,把婚事拖一拖。至于房家那边,且说不好耽搁他们,趁机将婚约解除便是。反正您也没下明旨立婚书,哪里算反悔!”

李二陛下冷笑道:“你这么有办法,怎么不连我也一起糊弄了?”

李元婴道:“您可是我皇兄,高阳的亲耶耶,我糊弄谁也不能糊弄您啊!”

李二陛下未置可否。

李元婴拉着李二陛下的手和他说起婚育之事来:“我听孙师说,女子太早成亲不好,身子骨没长开就要生儿育女,危险着呢。您看长乐她们早早嫁了,得伺奉公婆、伺候丈夫,管理一府事务,身体虚得很,上回我去看她替她把过脉,真是太让人担心了。”他说出自己的意见,“我觉得高阳和城阳她们还是晚一点再嫁好,她们自己还是孩子呢,怎么就要生孩子了?”

李二陛下听完他这番论调,气结。他说道:“那行,你等个十年八年再娶你姝妹妹进门。”

李元婴得意地道:“反正我上哪都带着姝妹妹,等个十年八年再娶又有什么关系。”

李二陛下想把他撵出去!

李元婴挪到李二陛下身边坐,跟李二陛下说他堂堂一国之君,不该为这点儿女小事操心,只管全交给他这个幺叔来办,他会办得妥妥帖帖,不叫任何人挑出毛病来。说完他还感慨了一番,说皇兄你如果不当这破皇帝,嫁个女儿哪用人指手画脚,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哪有那么多人对着我们的家务事一顿乱喷!

高阳和城阳听得冷汗直冒。

李二陛下瞥李元婴一眼,说道:“你让高阳当女冠,怕不只是为了解除这桩婚约吧?”

李元婴道:“有这一重身份,高阳也好随我到外面走走,长长见识,也多让她接触些出色的青年才俊,随她挑喜欢的嫁!”李元婴满眼期待地望着李二陛下,“要是你直接许高阳自由行走,那就不用孙师来扯出家的谎了!”

李二陛下断然拒绝:“这个头不能开。”高阳生性活泼,他平日里偏爱一点,才有耐心听李元婴来和自己商量这种荒唐事。可其他公主许的也都是朝中重臣之子,房俊确实让他不满意了,其他人选他还是满意的,哪能让高阳起这个坏头?万一其他公主都想学她,全要自己挑夫婿,岂不是乱了套?高阳的事只能是特例,不能是常例!

李元婴早料到李二陛下会拒绝,也不失望,便央着李二陛下让他帮高阳解决这桩明显会结为怨偶的婚约。

李二陛下左思右想,终是松口让李元婴去试试。

李元婴一听李二陛下答应,不再多留,麻溜地拉着高阳两人跑了。

被李元婴拉着跑出一段路,高阳还有些不敢置信:“成了吗?我不用嫁那房二了吗?”

李元婴给她打包票:“准成的,剩下的交给我。”

第二日,李元婴便大张旗鼓地带着人去千金堂寻孙思邈,张口便喊:“孙师,你可要救救我侄女!高阳她要不好了!”

周围的人听了一耳朵,都好奇地往千金堂张望。李元婴像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围观,一脸急切地把孙思邈接了上车,只留给人无数猜想,什么高阳被房俊气死啦,什么小两口八字不合还没成亲就开始相克,什么据说房俊在吐蕃也曾奄奄一息好悬才捡回一条命——反正,都说得有板有眼,这两位贵人不合适哪!

李元婴一路上和孙思邈说明原委,孙思邈原不想扯谎,可看李元婴一脸的期盼,最终还是应了下来。但他还是告诫李元婴:“姻缘本天定,你拆了这桩,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李元婴道:“即便没有更好的,那也好过天天闹得家宅不宁好。”

孙思邈不再多劝。

隔天李元婴就去房家做客。

卢氏虽一直对李元婴有点不喜,但李元婴到底是李二陛下的亲弟弟,李元婴登门她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李元婴没在意房家上下对自己的观感,开门见山地和卢氏说了自己的来意:他代表李二陛下过来退了高阳和房俊的婚事,从此两家各自嫁娶,两不干涉!

卢氏正为这个和房玄龄怄气,两个人吵也吵了,打也打了,房玄龄还是说不能去提,眼下听李元婴是来说这个事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热情地问是不是真的。

两边坐下一商量,一拍即合,决定明日房玄龄这边上书表示自己儿子德行不佳配不上公主请求解除婚约,李二陛下那边同时下诏表示高阳身体不佳需要当几年女冠不好拖累房俊,双方都给对方做个脸,和和美美地解决这桩婚事!

第 142 章

房玄龄下衙后才晓得李元婴来过一趟的事。关于房俊和高阳的婚约这段时间来来回回地折腾, 房玄龄家里家外都遭到逼问,早已身心俱疲。

房玄龄这人本来就不是擅长拿主意的人, 既然李元婴转达了李二陛下的意思, 家里的妻子又步步相逼, 房玄龄终是答应明日上书替儿子请个罪, 表示自家儿子配不上公主。

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基本都按照李元婴的想法推进,没出什么意外。只是散朝时房玄龄的身影有些伛偻,养子容易教子难,房俊闹出这么一出, 着实让他这个当父亲的面上无光,背地里更是不知会有多少人说他教子无方!

虽然他有女儿嫁给韩王李元嘉当王妃, 长子房遗直在太子面前也很得力, 但是他这个二儿子是个不开窍的, 文不成武不就,若能尚主, 只要不造反自可保一世荣华并荫及儿女。可现在来了这么一出,往后他有什么出头之路?自己没点出息,谁家肯让女儿嫁进来?若是往低里娶,他往后更抬不起头!

房玄龄气得肝疼,偏这儿子一打就狼哭鬼嚎,直往他娘那边扑, 年纪也不小了,还被他娘惯得没边!房玄龄是没办法了, 人家李二陛下都退了一步,给他面子说是高阳暂时不宜婚嫁,和和气气地让两家解除婚约各自嫁娶。

房玄龄这边一下子愁白了头,李元婴那边却欢快得很,既然是要做女冠,自是要有个修行地。李元婴跟李二陛下讨了个离宫门近的地方,叫李淳风帮忙拾掇拾掇,变成高阳“修行”的观子。

地方不算大,就是有一处高楼可以越过宫墙去,看到宫外的好景致。

根据李淳风介绍,这地方其实是用来观星的,李淳风既是道士出身,由他来布置这地方自是处处妥帖。李元婴压根没操什么心,只在落成之日带着小伙伴来庆祝高阳回归单身!

高阳也很高兴,搬出自己叫人窖藏的果酒,和小伙伴们喝了个尽兴,还推挤着上了观星楼。他们并不看星,只辨认着从这个方向看去能看到的地方,虽是有宵禁,但夜里的长安城依然灯火通明,各家灯火都亮亮堂堂的,宫墙外的坊市有的他们去过、有的他们没去过,但不妨碍他们快快活活地讨论。

李元婴一个人带着一串小伙伴从观星楼上往下跑,脚步欢快得不得了,不想一抬头却看到李二陛下站在月色之中看着他们,也不知来了多久。

李元婴脚步一个停顿,后头的人没来得刹车,都往他背上撞去。李元婴回头叫喝:“停停停,再撞上来要摔了!”他带着一串长大了不少的小萝卜头去向李二陛下问好,力邀李二陛下留下来跟他们一起烤肉。

李二陛下瞅了眼高阳,说道:“不是要当女冠吗?不用守戒?”

李元婴替高阳回答:“自是不用的,孙师他们不也喝酒吃肉。民食刍豢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我读遍老庄,发现不管老子、庄子都不会在意这些旁枝末节,天上的神仙自然更不会在意,自古以来祭拜不都要用牲畜、献美酒吗?断没有神仙吃得,修道之人反而吃不得的道理!”

李元婴自觉很有道理,又给李二陛下继续掰扯:专人饲养的禽畜本就是养来吃的,主家不吃,别人也不敢吃,养老了多浪费粮食,所以得趁着它们鲜嫩可口时赶紧吃掉;外头跑的飞禽走兽,他们吃它也是为了它们好,他们把跑得慢的、不会躲的给猎完了,剩下的就都是跑得快的、警觉性高的,往后它们在山林间生活也不至于被天敌捕杀。

所以,不管是自家养的还是外头猎的,他们吃掉这些肉都是一种怜悯和仁慈啊!

李二陛下懒得理会他的满嘴歪理,但也没有转身就走,由着几个女儿围在自己身边玩烤肉,还吃了点由兕子亲手烤的。直至炭火渐渐烧没了,李二陛下才命人把一群小的撵回住处,不许他们再闹腾。

李元婴解决完高阳的事,很快又忙碌起来,拉着小伙伴们写实习报告,主要是总结一下鄠县经验。

对鄠县这种已经相当成熟的富县,他们能做的改变其实不多,李元婴叫武媚她们分头总结的有两方面——

一方面是本册记录方面,比起现在一卷卷的文书,武媚等人都觉得做成本册更方便。

记得汉时各地搞上计,都得用车拉着一车车的集簿往上送。李元婴这段时间把县里会算数的、会写字的全征集过来了,直接叫人把户籍、田籍、屋籍以及账目等等都用本册重新梳理了一遍,都按照他叫人印刷的模板来做,效率很不错,原来繁复又含糊的记录全被他当废品锁起来了,等户部认可了他的本册模板就可以把它们全送给买不起纸的人练字去!

至于模板是怎么来的,那自然是系统帮忙搞的,系统着实是记录好手,他只要扫描一遍就可以轻松把各项数据整理好,并且给李元婴圈出有问题的地方。

李元婴把这些地方和上次户部的审查结果一比对,发现户部找出来的系统全找出来了,户部没找出来的系统也找出来了!李元婴不动声色地把几种记录挑出来都录入了一份,系统的分析模板就全弄到手了!

事实证明,先进的记录方式果然清晰又高效。

李元婴这次回来,就带了几份模板和几份范例,准备连着自己的实习报告交上去。

实习报告的另一方面,自然是李元婴那些天马行空的发展手法,这些方法可借鉴的地方比较少,主要是一般人没李元婴这样的财力和号召力!但是武媚和狄仁杰都认为这些是需要记录的,不记录下来,谁知道他付出过什么呢?做了事,就该让人知道!

要不,外面的人老觉得李元婴逼人捐钱翻修行宫。实际上李元婴自己掏钱完全没问题,西瓜这买卖他自己赚钱也没人敢来抢,真算起来,李元婴才是出钱最多、吃亏最多的人!

带你赚钱让你先拿出点诚意来,很过分吗?一点都不过分!

六个人分工合作,很快把旁征博引、佐证一堆的实习报告写了出来。李元婴带着厚厚一摞文稿回国子监报到,把自己一行人的实习成果上送到孔颖达案前。

孔颖达这人搞了半辈子文学研究和教育工作,于内政一道其实不甚精通,但是他看完李元婴带回来的几本模板和副本,也觉得眼前一亮!

李元婴在实习报告上说,这些模板他已经叫人做出雕版,只需要极低廉的成本就能迅速印刷、装订成册。这几本样册看着就清晰明了,便是连不怎么精擅此道的人都能看出有没有问题来!

这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