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执法钓鱼吗?

  怎会如此。

  江倦内心很抗拒,光誊写一本,他可能都得不吃喝地写上一整天,更别说是誊写四本,何况站了这么久,他的脚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江倦犹豫地说:“太后娘娘,我脚上有伤,站不了太久。”

  皇太后看他一眼,笑吟吟地说:“若是站不了太久,那就跪着抄完吧。”

  江倦:“……”

  不行,这么多他抄不完的,手也会疼。

  他得想想办法。

  江倦平日懒趴趴的,不爱动更不喜欢动脑子,可是一旦面临过度营业,咸鱼大业受到阻碍的情况,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克服困难,好让自己翻个身重新躺平。

  好比这一刻。

  写四遍简直是要鱼命,还不许他坐下来,江倦思来想去,他忍不了,决定划个大水。

  江倦低下头,重新握住了笔,又开始一行一行地抄写经书,仿佛已然接受现实,决定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写到天荒地老。

  皇太后见自己不需要再费什么口舌,对江倦的识时务颇是满意,她让宫女扶着自己坐下来,开始慢条斯理地饮用茶水。

  江倦抬头看看她,又看看周围的环境,瞅准了铺着绵软红丝毯的地方,“啪嗒”一声,松了手里的笔。

  下一秒,江倦的手按在桌上,他蹙眉道:“……心口好疼。”

  放在胸口处的手指缓缓收紧,江倦轻轻地喘着气,慢慢俯下身来,他额头贴在桌子上,动也不敢动一下,好似痛苦到了极点。

  皇太后一愣,记起江倦的心疾,霍然起身道:“来人,快来人!”

  宫女正要过去,就在这个时候,慈宁宫外,也是一阵喧闹。

  “王爷,未经太后娘娘传召,您不得入内!”

  “王爷!王爷——!”

  “太后娘娘,王爷闯进来了!”

  脚步声、呼喊声接连响起,四处乱成一锅粥,江倦也如愿倒在柔软的红丝毯上,一点儿也没摔疼自己。

  装病,他最行了。

  他可是资深心脏病患者呢。

  江倦安详地躺平装死,浑然不知有人大步走入慈宁宫,男人的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委地的衣摆几欲扬起。

  “砰——!”

  下一刻,薛放离面无表情地踹开门。

  “本王的王妃呢?”

  他笑得阴鸷不已,血色在眼底翻涌,浑身的戾气也大到好似才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第22章 想做咸鱼第22天

  宫女扶江倦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抬头,随即短促地惊呼一声。

  声音不大,可薛放离还是听见了,他望了过来。

  这一眼,他几近疯魔。

  江倦倒在丝毯上,衣衫堆叠,乌发倾泻一地。他的皮肤很白,却不是养尊处优的那种凝脂似的玉白,而是带着病气的颜色,像是白雪。

  丝毯一片艳色,他又闭着双眼,本就孱弱的少年此刻更显得单薄,比云烟还易散开,又比琉璃还易破碎。

  他一动也不动,好似了无生机。

  恍惚间,薛放离又看见了那个女人。眼前一片红色,既是猩红的血泊,也是上窜的火舌,女人一身嫁衣,手指攥住锋利的刀刃,血珠一滴一滴地落下。

  她笑得温柔,“放离,你听我说。你这一生,来时无人期待,走了更无人牵挂,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留不住。”

  薛放离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步子迈得不沉,也很缓慢,可一下又一下,宫女只觉得一阵骇然,巨大的压迫感让她浑身僵硬不已。

  薛放离向江倦伸来一只手,还未碰触到人,这只手又掩入袖中,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宫女,他冷冰冰地说:“看看他怎么了。”

  被这样凶戾的目光注视着,宫女惊惧不已,她含着泪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触江倦的鼻息。

  江倦:“……”

  怎么会这样。

  他前脚刚昏过去,王爷后脚就赶来了,好像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这也太巧了吧。

  他要不要翻个面啊?

  如此尴尬的场面,江倦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思索了一下,逃避可耻但有用,决定继续装死,不过江倦还是特意控制着让呼吸更为平稳。

  “还、还有气,”宫女战战兢兢地说,“王爷,王妃只是昏过去了。”

  “只是昏过去了?”薛放离意味不明地重复了她的后半句话,每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还不叫太医?”

  宫女吓得一个哆嗦,“是,奴婢这就去!”

  说完,她仓皇起身,满头冷汗地冲出去。

  薛放离低下头,伸手拂开江倦脸上的头发,他的动作放得很轻很轻,可苍白的手背上,青筋全然浮出。

  滔天的怒火,无尽的戾气几乎要将他吞噬,这一刻,哪怕鼻息间萦绕着少年清而浅的气息,薛放离也无法再平静下来。

  他这一生,活在无尽的憎恨与厌倦之中,他什么也不在乎,更不曾想留下过任何人。

  除了江倦。

  “皇祖母,好久不见。”

  薛放离掀起眼帘,平静地开了口,嗓音冷冽如冰。

  皇太后抬起下颌,冷漠地问他:“谁许你进来的?”

  薛放离没理她,只是抬眼看向神台。许久,他淡漠地开口:“皇祖母罚人,向来只罚跪,您让他跪了多久?”

  皇太后冷冷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你倒是记得清楚。看来那年哀家让你跪了一段时日,你尚且有印象。”

  薛放离笑得凉薄,“本王记忆犹新。”

  皇太后叹了口气,“怪哀家。住持一早便道你天生刑克,哀家不信,结果如何?”

  “你那母妃——虞美人倒是让你生生克死了。”

  皇太后感慨道:“还好哀家及时找来了化解之法,才没让你这扫把星再酿成什么灾祸。”

  薛放离安静地听她说完,微笑着说:“究竟是不是本王克死的,皇祖母会不知道吗?”

  “您声称一心向佛,不问前朝事,可心里比谁都清楚,”薛放离说,“不是您不问,而是您想问也问不得,父皇他敬您,但他更恨您。”

  “你——!”

  皇太后面色沉了下来。

  自春深殿那场火后,她与弘兴帝的确生了罅隙,弘兴帝足有十年再未踏足慈宁宫,她怨过恼过,可弘兴帝就是不为所动,母子二人彻底离了心。

  她深居后宫多年,只是弘兴帝不愿见她,但弘兴帝到底为她保留了几分薄面,只说她一心礼佛,今日竟被薛放离直言说出,皇太后恼火不已。

  “哀家才让人把你这王妃接进宫没多久,你就从妙灵寺赶了过来,你对他倒是上心,”皇太后说,“比起哀家,你倒不如担心你自己。他本就是薄命相,也不知捱不捱得了你这刑克命。”

  薛放离缓缓一笑,“他如何,不劳皇祖母费心。”

  顿了一顿,薛放离问她:“您让他跪了多久?”

  江倦先是胡诌一通童子命格,又提起阿难大师,皇太后并未让他跪,但她并不打算如此相告。

  ——她贵为太后,就算真的让江倦跪了,他又能如何?

  皇太后笑了笑,“你以为他是怎么昏过去的?”

  薛放离颔首,眼底一片凛寒。

  皇太后又道:“你既然还记得哀家也让你跪过,那也应当还记得如何化解,你若当真对你这王妃上心,不若也替他化解一番。”

  薛放离没有搭腔,只是走向神台。佛祖端坐莲台,双目轻垂,眼神悲悯。

  他曾在此跪过十余日,身旁就是虞美人的尸身。一把锁落下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腐烂,看着红颜化为烂泥,他恐惧过,他也哀求过,可无人理会。

  佛祖悲悯,他却未受过分毫。

  许久,薛放离一字一字道:“本王不信鬼神之说。”

  话落,他抬起手,广袖一挥而下,“砰”的一声,佛像被掀倒在地!

  “你怎敢如此造孽?”皇太后惊坐而起,“你摔佛像,出佛身血,犯五逆十恶罪,死后是要下地狱的!”

  薛放离微笑道:“我本就在地狱。”

  他又挥袖一掀,牌位尽数扫下,“本王不信鬼神,让本王的王妃跪——”“他们受不起。”

  皇太后气极,指着他怒道:“这是薛家的列祖列宗,你怎敢如此?你这不肖子孙,你怎么敢……”

  薛放离漫不经心道:“本王如何不敢?”

  “他们在天有灵,绝不会轻饶你!”

  “倘若他们当真有灵……”薛放离厌烦道,“父皇欠我,她欠我,您欠我,他们——也于本王有所亏欠!”

  “住持道本王是天煞孤星,孽根祸胎,”薛放离说,“皇祖母,您信因果循环,报应不息。”

  “那也该信您造孽太多,本王这是来讨债了。”

  他笑了笑,浑身血腥气,可怖至极。

  “皇祖母,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本王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怕。”

  皇太后指着他半晌,气到浑身发抖,到底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跌坐在椅子上。

  她怎么就忘了,他自然什么都不怕,光脚的又岂怕穿鞋的。她贵为太后,可薛放离却是个疯子,发起疯来不管不顾,什么都敢做,偏偏弘兴帝还有意纵容!

  皇太后急促地喘气,气得眼前直发黑。

  江倦的心情也很复杂。

  王爷以为他跪了太久,这才心疾发作昏了过去,又在帮他出头。

  可是他根本就没有跪,更没有心疾发作,他只是想偷个懒。

  王爷好生气的样子。

  江倦十分心虚,后悔没有早点翻面,现在他再想翻面也晚了。

  太医已经赶到了。

  薛放离抱起江倦,让太医诊为他脉,尽管知道自己是有先天不足的设定,江倦还是不免有点紧张。

  “王妃他……”

  太医皱眉道:“脉来缓慢,又有歇止,此为代脉,主脏气衰微,会昏倒应是心疾发作,不过王妃似乎护养得不错,气血调和,暂时没有大碍。”

  江倦松了口气。

  薛放离问:“他什么时候醒?”

  太医思忖道:“这……说不一定,但不会很久。”

  薛放离“嗯”了一声,既然没有大碍,他便不打算在此久留,抱起江倦走出慈宁宫,并未发现有人正在注视他。

  或者说,他发现了,但是连一个眼神也懒得分出去。

  待他们走远,江念从假山后走出来。

  丫鬟点翠惊异道:“公子,刚那是离王殿下吗?他怎么、他怎么……”

  传闻之中,离王阴狠暴戾,可依她方才所见,离王抱着怀中的人,神色倒是阴鸷得吓人,动作却是轻柔得很,好似、好似——“唯恐弄碎他怀里的人。”

  点翠感慨完,头一抬,正对上江念怨毒的眼神,她吓了一跳,心脏咚咚咚跳不停,“公、公子,奴婢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江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升腾的嫉妒与不甘,微笑着说,“怎么了,你吓成这样?”

  点翠鼓起勇气又望他一眼,刚才的怨毒好似只是错觉,江念笑得温柔可亲,点翠也没多想,“刚才看错了,以为说错了什么话,公子生气了呢。”

  江念无奈地问他:“我何时与人生过气?”

  点翠吐舌头,“看错了嘛。”

  江念笑了笑,放在袖中的手却是狠狠一掐。

  他知晓皇太后与虞美人之间存有夙怨,也知晓皇太后厌恶离王。

  上辈子,因着他是离王妃,在照安寺遇见皇太后之时,被她好生磋磨一番,是以前几日他特地提起了江倦。

  凭什么只有他一人受辱?

  思及被抱走的江倦,江念只觉得痛快不已,江倦也受了一番磋磨,看样子还昏了过去。

  可离王也在,想也知道是为接江倦而来,他又隐隐有着几分不甘。

  凭什么呢?

  想着想着,慈宁宫到了,江念平复几分情绪,推开门来。

  “太后娘娘……”

  他抬起头,只见上辈子对他颐指气使、这辈子慈眉善目的皇太后,正抚着心坐在椅子上,宫女也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太后娘娘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哀家怎就心软,没让他那王妃给哀家好生跪一场!”

  满地的狼藉中,佛像破碎,牌位倒地,如此大胆的行径,只能出自一人之手,而皇太后之言,让江念仅存的痛快也没了。

  到头来,仍是只有他一人受过磋磨。

  而磋磨漏网之鱼,江倦,正在薛放离怀里想东想西。

  主角受不愧是团宠本宠。在小说里,皇太后那么和蔼,结果换了他和王爷,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他们果然是特大反派。

  啊,还有,皇太后也让王爷跪过,王爷还说记忆犹新呢。

  江倦本来打定主意装死到底,又改了主意,他慢吞吞地睁开眼睛,假装中途转醒,“王爷……”

  他纠结该怎么说,眉心拧了起来,薛放离却问:“还难受?”

  江倦一愣,还是点了点头,演完了全套,“嗯,还有一点。”

  “我刚才好像听见……”江倦小声地说,“太后娘娘也让你跪了好久。应该不是梦吧?”

  “嗯。”

  “那……她让你跪了多久?”

  江倦问得小心翼翼,本是十来日,他大可语焉不详地代过,可薛放离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一日不落地说:“十四日。”

  江倦一听,惊到了,跪这么久肯定很难受,他为薛放离打抱不平:“她怎么这样啊,还欺负你。”

  薛放离垂下眼,与他对视。

  少年瞳光清亮,眉尖轻蹙,似是同情不已。薛放离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几分悲悯,与那尊佛像如出一辙。

  可佛像看得是万物,悲悯的是苍生,而江倦看的是他,在这一刻,他只看着他一人。

  再无可平息的怒火、再惊人的戾气,都在此时被浇灭,薛放离几乎溺毙于江倦眼中的怜爱里。

  江倦轻声安慰他:“都过去了。”

  薛放离凝视他许久,应了一声,“嗯。”

  鼻息之间是少年清甜的气息,怀中又是一片温热。

  “你都痛昏了过去,却偏又听见了这件事。”

  薛放离掀起殷红的唇,低低地笑了,“你可真是我的小菩萨啊。”

第23章 想做咸鱼第23天

  江倦:“?”

  总觉得王爷好像误会了什么,可是解释起来又得从装病说起,江倦只好选择默认。

  “昏一会儿醒一会儿的……”

  王府的马车候在宫门口,上了马车以后,江倦很善解人意地说:“先去妙灵寺,然后再送我回别庄吧。”

  “你也去妙灵寺。”

  “我可以去吗?”江倦一愣,“王爷不是不想让我去。”

  “你还是该放在身边,”薛放离平淡地说,“身体太差,也太容易被欺负。”

  江倦辩解道:“我没有……”

  薛放离又说:“妙灵寺的住持擅长针灸术。你这段时日总是心口疼,今日也又昏了过去,让他给你看看。”

  江倦:“……”

  心口疼,他装的。

  昏倒,还是他装的。

  江倦挣扎了一下,“不用了吧。太医说护养得不错,没有大碍的。”

  薛放离轻嗤道:“真有大碍,他也不敢说出来。何况——”“你疼得太频繁。”

  江倦欲言又止好半天,慢吞吞地说:“……好吧。”

  实际上,他心里很慌,并且拉响了十级警报。

  针灸好疼啊。

  江倦很后悔。早知道他就不装心疾发作了,老老实实地抄会儿经,反正王爷很快就会赶到。

  等一下。

  他抄的经。

  “王爷,”江倦说,“之前我还在太后娘娘那儿抄了经,但是没抄完。她说是给虞美人的,没写完会有事吗?”

  薛放离掀起眼帘,若有所思地问他:“她让你抄的什么经?”

  江倦想了一下,回答道:“好像叫什么《毕兰经》的。”

  薛放离微笑道:“无事。”

  ——《毕兰经》用以镇压邪灵。死后不得往生,即使侥幸逃脱,也只能坠入畜生道,生生世世,死于非命。

  江倦不知情,只当《毕兰经》与《大悲咒》之类的经书无异,是生者对死者往生的祝愿,皇太后却不可能不知情。

  更有甚者,她礼佛多年,对因果报应深信不疑。《毕兰经》如此阴毒,于誊写之人自然也福报有损,她是特意让江倦抄的。

  江倦却一无所知,还为自己没抄完而担心。

  薛放离淡淡道:“果真不能留你一个人。”

  江倦眨眨眼睛,“啊?”

  薛放离却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江倦等了一会儿,只好撩开帘子,看了一路的风景。

  妙灵寺建在山间,不同于别庄的紫藤花海,这里草木葱茏,黄墙黑瓦,别有一番意境。

  马车停好,江倦刚松开帘子,薛放离又要抱起他,江倦摇摇头,“我走得了。”

  薛放离撩起眼皮,江倦自己往外钻,结果他没扶稳马车,脚底也突然滑了一下,幸好有只手及时揽住了他的腰。

  “怎会柔弱至此。”

  薛放离漫不经心地说着,把江倦扣入怀中重新抱了起来。

  江倦:“我只是脚滑了。”

  薛放离:“嗯。”

  他应了一声,但明显没把江倦的话放在心上,只当他在逞强,仍是把人抱在怀里。

  江倦:“……”

  他一度怀疑王爷把他当成了人形抱枕,不然没法解释怎么抱他抱得这么顺手。

  不过,他这条咸鱼连面都不用自己翻,还是有点快乐的。

  江倦咸咸地叹了口气,薛放离也没看他,只是问:“怎么了?”

  江倦反思自我:“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连路都不用自己走,我好过分。”

  “这又如何?”

  薛放离口吻平常,好似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还道:“本王见你不爱让人伺候太多,若是你愿意,只会更闲适。”

  江倦十分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

  他的临终关怀还没有结束,王爷虽然病得严重但还健在,现在他得支棱起来,不能躺得太平,他还要营业。

  薛放离抱着江倦走出马车,高管事候了好一阵子,见状小跑过来,“王爷、王妃,你们可算来了。”

  顿了一下,高管事小声地说:“王爷,奴才刚才似乎瞧见了蒋公子。要是奴才没看错,将军府上也来了人……”

  他在同薛放离说话,但连续两个关键词——蒋公子、将军府,让江倦也跟着警惕了起来。

  主角受的至交好友之一,蒋轻凉,就是将军府上的公子。

  应该碰不上吧?

  江倦心不在焉地想着,薛放离淡漠的“嗯”了一声,抬脚踏入妙灵寺。

  妙灵寺不算什么大寺庙,但香火还是不少,而薛放离身份尊贵,自有小沙弥跟着他。他再度返回,小沙弥忙不迭行礼:“王、王……”

  江倦好奇地抬头张望,小沙弥看见他的脸,愣了一下。

  薛放离掀起眼帘,似笑非笑地问:“还未看够?”

  小沙弥脸是红的,心却又是凉的——吓得。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王、王爷,贫僧……”

  江倦奇怪地看他,后颈突然被一只手按上,迫使他把脸埋入自己怀中。

  “王爷?”

  薛放离动手动得猝不及防,江倦也挣扎不开,他茫然地问:“怎么了?”

  薛放离低下头,少年睫毛眨动,眼神又无辜极了,他压抑着内心无名的躁动,温和地说:“有风来。”

  江倦信以为真,“哦。”

  他被按在怀里,什么也看不见,毫无安全感,只好紧紧地抓住薛放离的衣袖。

  薛放离盯着他看,忽而生出了一个的念头。

  不止想让他留在自己身边。

  他还想要更多。

  想让少年就这样乖顺地由他抱在怀中,想让少年伸出手只抓得住他,想让少年永无止境地对他心软对他同情,更想让少年——不期而然地,薛放离想起小沙弥看江倦的眼神。

  惊艳的、痴迷的。

  薛放离脚步一顿。

  出于惯性,江倦一下撞在了他的胸口处,不算很疼,但江倦还是被撞得有点发懵,他抬起了头。

  薛放离与他对视。

  江倦专注地看他,目光润泽、眼神纯然。

  模糊的欲念在心底发酵,他却无法勘破。

  “王爷,”江倦唤了一声,正要问怎么了,突然看见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他停顿几秒,这才又说,“罗汉堂……”

  “王爷,我想去罗汉堂数罗汉,可以吗?”

  数罗汉是一种挺有意思卜算方式。罗汉堂内摆放有许多尊罗汉,每一尊罗汉都有一个灵签,以特定的方式数到罗汉之后,根据灵签上的偈语,所求、所问之事也有了结果。

  江倦每次看见罗汉堂,都喜欢进去数一下,不过他纯粹是觉得有意思,倒也没什么所求、所问之事。

  薛放离侧眸望去,片刻后,抬脚走入罗汉堂。

  “罗汉要自己数的,”江倦说,“王爷,你真的可以放我下来了。”

  薛放离却置若罔闻,只问他:“你想走哪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