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吞吞地说:“这不合适吧?”

  薛放离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本王昨晚给你上药,怎么不说不合适了?”

  “这又不一样……”

  上药是特殊情况,他怕疼,腿根处的皮肤又格外娇嫩,手指怎么碰都会疼,所以才会、才会——让王爷用舌头。

  说到最后,江倦自己都有点底气不足,他不想挨咬,在接着睡与被王爷玩身上的痣之间,江倦选择了早起。

  他从来没有起床起得这么利索,也从来没有起这么早还不抱怨,江倦坐好,侍女走来替他梳理头发。

  梳着梳着,侍女突然说:“王妃,您还记得昨日您救下的那名马夫吗?”

  江倦点点头,“嗯,记得。”

  侍女既然提起来了,江倦连忙问她:“他怎么样了?”

  侍女道:“人昨日就醒了,还想来向王妃道谢,只是被人拦了下来。”

  江倦“哦”了一声,“那你能不能帮我给他说一声,没事的,以后小心一点。”

  侍女犹豫了一下,“他一早便又来了,想与王妃您亲自道谢,王妃,您见是不见?”

  “若是不见,奴婢就替您转告他。”

  见一面也无妨,就是他为了救这人,王爷还与他生了场气,江倦犹豫地问薛放离:“王爷,我可以见他吗?”

  江倦起了床,薛放离也坐了起来,见江倦问自己,他伸手捞过江倦,把人抱坐在怀中,懒洋洋地说:“问本王做什么?”

  江倦捏他的手指头,“你这么难哄,谁知道你还介不介意。”

  “本王该怎么哄,你会不知道?”

  薛放离低低地笑,而后凑到他耳边,嗓音低沉,“刚才不还与你说了本王想做什么?”

  王爷想做什么?

  咬他。

  不行,这个真的不行。

  江倦立马对侍女说:“还是不见吧。”

  薛放离垂眼看他,江倦也仰起头,一脸无辜地问:“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骨节明晰的手指轻轻掐住江倦的脸,好似惩罚一般的把他的脸捏成了一团,江倦烦死了,只好再来推他的手,薛放离却又开了口:“传进来吧。”

  江倦看看他,忍不住弯了弯眼睛,“王爷,你真好。”

  说出来觉得不对,江倦又紧急打了一个补丁,“……除了欺负我的时候。”

  薛放离没搭腔,只是松开了捏住他脸的手,转而去抓江倦的手指了。

  薛放离下了令,侍女忙不迭走向帐外,与人轻声道:“快把那马夫——谢白鹿带来,王爷与王妃要见他。”

  江倦:“???”

  谢白鹿?

  怎么会是谢白鹿?

  在小说中,谢白鹿是一个重要的工具人。

  到了中后期,时局变动,天灾人祸也接连出现,这个谢白鹿就在这个时候出的场。

  他对四书五经不感兴趣,就喜欢阅读一些杂书,尤其是水利方面的,也一个人折腾出了不少发明创造。

  在原文中,主角受凭借着上辈子的记忆,知晓有这么一个人,他与安平侯亲自拜访,甚至三顾茅庐,最终总算让这个谢白鹿答应出山。

  主角受与安平侯是在哪个地方找到他的来着?

  好像就是……御马场。

  江倦:“???”

  他怎么好像不小心抢了主角受的戏份?

  作者有话要说:王爷:夫人真好♂玩。

第66章 想做咸鱼第66天

  不管怎么样,谢白鹿是主角受的工具人,与江倦无关。

  ——他发明了再多的水利机械,在水利方面再有造诣,日后造福一方百姓,也是主角受与安平侯慧眼识人。

  江倦丝毫没放在心上。

  说了要见他,没过多久,谢白鹿就被人领了过来。

  “小人见过王妃与王爷。”

  谢白鹿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江倦赶紧说:“你快点起来吧。”

  他起了身,谢白鹿一身粗布衣衫,人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也颇为清爽。

  这么厉害的人,却在御马场做马夫实在是大材小用,江倦回忆了一下,文中对此倒是有过简单的介绍。

  ——谢白鹿不擅长八股文与试帖诗,是以参加科举屡次落第,时日长了,他自己也心灰意冷,便接了他父亲的班,在这御马场做起了马夫。

  “小人落水,多谢王妃搭救。”

  谢白鹿言辞诚恳,江倦却摇摇头,不太好意思地说:“也不算是我救的,是禁卫军救的你。”

  “王妃此言差矣,”谢白鹿笑了笑,“若非是您,小人现在已然成了一个溺死鬼。”

  那一日,谢白鹿虽然在水中沉浮,意识已然模糊,但他始终记得有一个少年向他伸出了手,甚至在少年也不慎落入水中、被救上岸以后,开口说的第一句也与他有关。

  “湖里还有一个人,快救救他。”

  他虽落魄,可也不愿就此丧了命。

  “不会的。”

  不知道他是谢白鹿就算了,现在知道此人是谢白鹿,江倦就肯定如果没有自己,也一定会有其他人施救,但是这些江倦又没法对谢白鹿说,他只好说:“以后你小心一点。”

  “小人知晓,”谢白鹿说,“多亏了王妃,小人才可以苟活,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小人定会惜命,以期报答王妃之日。”

  江倦:“……”

  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不用报答,”江倦说:“不过你还是好好保重一下自己吧。”

  他这样说,谢白鹿听来只觉得更为感动,也更加坚定了报答他的决心,“小人会好好保重的。”

  话音落下,谢白鹿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至此,谢白鹿已经亲口道了谢,不敢再叨扰贵人,他主动告退,只不过在临走之前,谢白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双手捧起恭敬地呈给江倦,“王妃,小人闲暇时喜爱做木工,这是小人昨晚连夜赶制的,请您收下。”

  毕竟是一份心意,江倦收了下来,木盒无法打开,只有一个把手,江倦轻轻一旋,竟然发出一阵轻响。

  他好惊讶地说:“八音盒?”

  谢白鹿不解其意,不过稍一思索,这盒子转动起来,会拨动铜片,响声清脆,他羞涩一笑,“小人并未取名字,王妃的八音盒——倒是一个好名字。”

  江倦又转了几下,这才发现这盒子并不完全与八音盒一样,它只是能发出响声而已,并不足以构成一段旋律,不过也已经很好了,算是古代版的八音盒。

  低头玩了好一会儿,江倦还把它分享给薛放离,见他没有一点对此类奇淫技巧的轻视与不屑,谢白鹿心中更是感激不已。

  ——这位王妃,当真是心地善良。还有离王,似乎也并不如传闻中一般暴虐。

  谢白鹿悄无声息地告退,江倦还在玩这小玩意儿,谢白鹿何时走的、蒋轻凉又是何时来的,他都没有发觉,直到蒋轻凉喊了他好几声。

  “倦哥!倦哥!”

  江倦抬起头,这才发现蒋轻凉来了,他问蒋轻凉:“怎么啦?”

  蒋轻凉看看薛放离,拿出来一张请帖,“我爹请你们晚上来府上吃宴。”

  其实应当骠骑大将军亲自前来的,只是临要来访,他又被弘兴帝叫了去,蒋轻凉又乐得跑腿,这才是他来送请帖。

  作为一条咸鱼,江倦出门一趟就得躺平好几天,还没回离王府就又有了新业务,营业也太频繁了,江倦不太想去,他幽幽地说:“王爷,蒋将军请你吃宴呢。”

  江倦故意划掉了自己,想做漏网之鱼,薛放离瞥他一眼,自然听出了江倦的抗拒,“不想去?”

  江倦点点头,“我好累。”

  蒋轻凉一听,忙劝说道:“倦哥,你不能不去啊,我爹就是想见你。”

  江倦不已,“啊?见我做什么?”

  蒋轻凉不确定地说:“好像说是你外祖父救过他一命,之前就想见你了,只是一直没找着时机。”

  江倦:“?”

  驸马说他外祖父救过自己,怎么连这位将军,他外祖父也救过啊?

  他外祖父什么情况啊,怎么感觉什么人都被他救过似的。

  江倦心里挺奇怪的,决定回去了向兰亭打听一下,不过蒋轻凉都这样说了,江倦再不情愿也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他蔫蔫地说:“那好吧。”

  有薛放离在,蒋轻凉也不想多待,请帖送到江倦手上了,他便也就走了。

  怎么白天营完业,晚上也还要营业呢?

  好不想营业。

  江倦叹了口气,往薛放离怀里一倒,生无可恋地做好了决定。

  他得狠狠地再睡上一觉。

  薛放离垂眼看他片刻,知道江倦觉多,便把人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王爷真是太懂他了,江倦喃喃地说:“王爷,你对我这么好,以后你要是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薛放离笑得漫不经心,“若是真有这么一天,你自然要为本王守一辈子寡。”

  守一辈子的寡。

  江倦一怔。

  本来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把王爷熬死,再为他守一辈子的寡,再快乐地咸鱼躺平。

  可是——王爷真的去世了,就没有会再把他抱来抱去,也没有人会陪他睡觉了。

  江倦突然不觉得快乐了。

  不高兴地睡了一觉,再醒过来,江倦已经在马车上了。

  江倦茫然地坐起来,“王爷,我们怎么走了?”

  薛放离回答:“父皇回宫了。”

  江倦“哦”了一声,他被喂了几口水,终于清醒了一点,江倦拉开帘子,朝外张望。

  “王爷,我们这是去哪儿?”

  “回王府。”

  江倦想了一下,问他:“可以不回王府吗?”

  他一回王府,肯定就不乐意再出门了,唯一的办法只有不让他回去,江倦诚实地说:“……不然我肯定要赖在床上。”

  薛放离看他一眼,回不回王府,薛放离都无所谓,江倦既然不想回去,薛放离就道:“找个地方坐一坐?”

  江倦没什么意见,“好啊。”

  薛放离颔首,淡声吩咐了几句,马车改了道,没过多久,他们来到一间酒楼。

  这家酒楼,名字就叫“一间”,起名随便,但是规模颇大,装修也格外豪奢。

  马车一停下来,掌柜就恭恭敬敬地迎上前来,把他们请入雅间。

  说是雅间,也不尽然,这并不是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面向栏杆,往下一望,就能看见坐在一楼的说书先生。

  江倦只是多看了一眼,薛放离就给了掌柜一个眼神,屏风立刻被搬来,江倦无法再到处观察,外面是更无法再窥视分毫。

  “王爷,这还怎么听说书啊?”

  江倦向他抱怨,薛放离只是给自己斟了杯酒,头也不抬地问:“你用眼睛听的?”

  江倦:“……”

  可恶,好有道理。

  江倦被问住了,他只好闭上了嘴,见薛放离在喝酒,江倦也低头看看,他不敢再喝酒,于是给自己倒了茶,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砰”的一声,醒木一拍,楼下的说书人开始了。

  “今儿个咱们不讲女中豪杰花木兰,换一位美人讲。”

  说书人道:“说是在前朝,有个美人生得那叫一个美。有多美呢?她啊,已为人妇、已有所出,结果就是去庙里上个香,却被皇帝给看上了,还被带入了宫里,倒霉吧?”

  这个开场,让江倦一愣,只觉得熟悉。

  “被皇帝看上了,那能怎么办呢?美人只得改名换姓入了宫,还为皇帝诞下了一子,更倒霉的事情来了。”

  说书人叹了一口气,“她生了个疯子!”

  “有多疯呢?她这儿子,什么也不吃,只食这美人儿的血肉,他还养了一群凶兽,平日最爱把人丢进去看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分食、被撕碎,撕得越碎,他便越是开心,这还没完,他若是真的发起疯来,那更是一片血腥,说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都不为过!”

  酒楼惊呼声一片,说书人停顿片刻,接口道:“再说回那美人。她被掳走之前,已为人妇,但凡有点血性,哪个男人又忍得下这口气?”

  “美人的相公就没忍,”说书人摇了摇头,“他托人给美人传了信,要带她走。”

  “入宫本就非美人所愿,她也日日思念着这位相公,知晓她这相公还挂念着自己,美人自然喜上眉梢,也欣然答允,只是好巧不巧地,她那疯儿子也看见了这一封书信。”

  “美人求他为自己保密,她那疯儿子也答应了,可真到了那一日……”

  说书人长叹一声,“她从白天等到黑夜,与她递送书信,说要带她走的相公都没有出现。”

  “你们猜是怎么回事?”

  醒木又是一拍,说书人痛心疾首道:“还不是她那疯儿子——”“闭嘴。”

  说书人讲得正兴起,楼上忽而传来一道声音,好似是个少年,酒楼一片嘈杂,他的声音也有些模糊不清。

  说书人抬头望去,却被屏风挡住了视线,他倒也没有多想,毕竟来此酒楼多的是达官贵人,说书人好笑地问他:“这位公子,小人这是怎么了,您就要让小人闭嘴?”

  江倦犹豫道:“这个故事我不喜欢,你换一个讲。”

  薛放离才与侍卫吩咐完什么,见状若有所思地望向江倦。

  说书人一愣,哭笑不得道:“公子,您不喜欢,可有的是人喜欢啊。”

  江倦还是很不讲理地说:“有人喜欢是有人喜欢,但我不喜欢,你快些换一个故事,若是再不换,那就……”

  起初江倦只觉得这个故事耳熟,他还当是巧合——美人已为人妇却被皇帝看中,改名换姓入了宫,只是说书人越往后讲,许多细节也越是吻合,很明显已经不止是一桩巧合了。

  故事里的美人,应当指的是虞美人,至于疯子,更是不言而喻。

  江倦担忧地看看薛放离,男人又执起酒杯,姿态优雅地饮酒,见他望来,甚至还悠悠然地回以一笑,可江倦就是觉得王爷不高兴了。

  王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再提起过虞美人,江倦也不想他再被那些痛苦的回忆所裹挟,思考了一下,江倦对说书人撂下了狠话。

  “你若是再不换一个故事讲,你给我出去。”

  薛放离眉头一动,缓缓地望向江倦。

  江倦对他对视,神色颇是无辜。

  江倦让说书人出去,与王爷惹恼他,把王爷撵出去一样,单纯是让说书人出去,也没有想对说书人做什么,可是听在他人耳中,就不止如此了。

  ——这少年如此跋扈,他的出去,大抵是不许人家再在酒楼说书,夺了人家的生计。

  说书人也是如此做想,闻言一惊,他还没说什么,楼上有人缓缓地开了口:“这位公子,先生只是说说书,讲讲故事,他又何错之有?他说书,你不爱听,你走便是,怎么还不许他说了?”

  安平侯斥责道:“天子脚下,竟有人行事如此蛮横跋扈,浑然不讲理!”

  在座多的是达官显贵,见安平侯站起来,他们纷纷望过去,给了一个赞叹的眼神,安平侯照单全收,神色不变,颇为沉稳地看向被屏风遮挡的雅间。

  ——他向来知道如何收买人心。

  江倦:“……”

  安平侯?

  他听出来了安平侯的声音,可是安平侯又好像没有认出他。

  这也太巧了吧?

  江倦有点绝望,不过再怎么绝望,他瞄了一眼薛放离,还是担忧占了上风,江倦幽幽地说:“我讲不讲理,关你什么事?”

  安平侯眉头一皱,“你——!”

  “你可知陛下平生最恨有人仗着出身为非作歹?”安平侯道,“你既然出入这间酒楼,说明出身非富即贵,并非不识礼教之人,你学的仁义道德都吃进了狗肚子里吗?”

  江倦很坦然地说:“我在乡下长大,没有上过学。”

  竟会有人自己不学无术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安平侯听完,心中更是厌恶,“你——”“我也没有学过仁义道德,”江倦补充道,“我就是蛮横跋扈,你再多说一句话,你也给我出去。”

  隔着几扇屏风,又在酒楼之中,杂音颇重,少年的声音听不真切,但他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安平侯却又觉得有点熟悉,不过安平侯并没有深究。

  这少年,没有上过学还不以为耻,想必也并非来自什么高门大户,安平侯冷笑一声,自报家门:“你好大的胆子,我乃安平侯,该出去的,想必是你才对!”

  “来人——把他给本侯轰出去!”

  江倦:“???”

  他看不懂,也不理解,安平侯居然还想反手把他给轰出去,怎么看都是他比安平侯更高贵吧!?

  江倦正要说什么,薛放离低笑好几声,终于不再置身事外,他命人把屏风挪开,也缓缓地开了口。

  “侯爷当真是威风。”

  薛放离懒洋洋地说:“侯爷可知道,在王府上,本王的王妃就算让本王出去,本王也得老实出去。”

  “你倒是胆子大,非但不出去,竟连他也想轰出去。”

  话音落下,屏风被完全挪开,薛放离撩起眼皮,冷冷地扫过来,随即满座俱惊。

  竟是离王!?

  作者有话要说:咸鱼卷撂狠话:你给我出去!

  王爷dna乱动,并下意识想出去(bushi)

第67章 想做咸鱼第67天

  这位活阎王,怎么会在这儿?

  这一刻,酒楼之中的来客,全然寒毛直竖。

  离王性情有多阴鸷、行事有多暴戾、手段有多狠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来客都吓到了,更别提说书人,他眼前一黑,只想捶胸顿足。

  离王在此,那么与他同行之人,也就是方才不许他再讲这个故事的少年,想必就是近日在京城大出风头的离王妃。

  ——据说生得极美,连丹青圣手杨柳生见了他都惊为天人,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还深受离王的宠爱。

  早知道他就老老实实地闭嘴。

  早知道他就马不停蹄地滚出去。

  说书人越想越觉得自己性命垂危,几乎抖成糠筛。

  安平侯倒不像他这般,吓得面色灰白,只是屏风被挪开,看清里面的人之后,也是瞳孔一缩。

  离王与……江倦。

  自从上回在妓子身上看见他们订婚的信物,安平侯对江倦,心情便极度复杂。

  他恨江倦。恨江倦不给自己丝毫颜面,把玉佩赏给妓子,让他受辱,也恨江倦任由自己误会,看着他像个傻子似的一再表明会补偿却也不解释。

  他也怨江倦。嫁入离王府之前,江倦日日向自己诉衷情、表情谊,嫁入离王府之后,往昔的情愫江倦收得一干二净,专注的目光只给了离王一人。

  思绪渐渐飘远,安平侯注视着江倦的眼神也变得怨恨交加,直到他听见薛放离又开了口。

  “侯爷,看什么这么入神呢。”

  他下意识望去,男人一身深色的长袍,生得倒是唇红齿白,可笑起来却只让人觉得一片森然,唇色红得好似饮过血一般。

  “……没什么。”

  安平侯心中一惊,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见过王爷与王妃。”

  “此时倒是知道客气了,”薛放离笑吟吟地问他,“侯爷,可还要让本王的王妃出去?”

  停顿片刻,他眉眼凉薄道:“亦或许是本王与王妃都出去,为你腾个地方,你看如何?”

  安平侯艰难道:“我并不知晓是王爷与王妃。”

  “不知晓,好一个不知晓。”

  薛放离笑了笑,神色微嘲,“侯爷真是好大的官威,本王都自愧不如。”

  见他执意要追究此事,安平侯暗暗地咬了下牙,他双手高抬,又弯下腰来,行了一个揖礼,主动赔罪道:“王妃,方才之事,多有冒犯,望您海涵。”

  “不论如何,您贵为王妃,我都不应与您如此说话。”

  安平侯好似在赔罪,实际上,却是在暗地里踩江倦。

  他的“不论如何”,既指的是江倦之前的跋扈行为,也指的是自己并不知晓屏风后为何人,意思也很明显。

  他赔罪只是因为冒犯。在王爷与王妃面前,他一个侯爷自然不能如此说话,但他还是不认同王妃的做法。

  如此一来,安平侯不仅道了歉,也能为自己换来些许声誉。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座的来客大多吃他这一套,他们就算面上不显,听完安平侯所言之后,心中也喟叹不已。

  安平侯当真是高风亮节、高德高义!

  不愧是白先生指点过的人,果真得了白先生几分真传!

  白先生又是何人呢?

  他全名白雪朝,为两朝之臣,年少时因一首《白雪辞》而名动京城,才学冠绝当世,后来白雪朝从官,深受先帝的重用,在先帝驾崩后,又尽心尽力地辅佐弘兴帝多年,也深受信赖。

  白雪朝此人,大公无私、刚正无恶,他为官多年,手下判处贪官污吏数不胜数,也一心为民谋求利禄,是以广受推崇,被尊称为白先生。

  安平侯师从白先生,在京中并不是个秘密,见他堂堂正正赔罪,却又坚持本心,众人自然赞叹不已。

  可这并不包括江倦与薛放离。

  江倦受不了这委屈,连王爷都没对他说过这种话,管他什么安平侯、小心做人的,反正已经得罪过很多次了,江倦破罐子破摔道:“为什么你说海涵我就得海涵?我心眼比针小。”

  江倦在记仇,并没有多想,安平侯的惺惺作态,薛放离却是看出来了。

  他握住江倦的手,广袖掩住了薛放离揉弄少年指尖的动作,他腔调悠悠然,“侯爷可听见了?王妃耿耿于怀呢,你说该怎么办?”

  “他有心疾,平日在王府上,本王可都舍不得让他受一点气。”

  安平侯低头不语。

  薛放离又问江倦:“想让本王怎么处置他?”

  江倦想了一下,他不擅长折腾人,思来想去,也只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王爷,你把他给我撵出去。”

  “只撵出去?”薛放离眉头一动。

  撵出去还不行吗,江倦不确定道:“那再给我好好道个歉?”

  “你可真是……”

  好似很会恃宠而骄,真要给他做主了,只会“宠”却不会“骄”,薛放离瞥了江倦一眼,笑笑地说:“那你按你说的来。”

  “来人,把安平侯给本王撵出去。”

  他递去一个眼神,几名侍卫来到安平侯面前,安平侯并不意外,只是说:“本侯自己出去。”

  可侍卫却无动于衷,甚至连一声“得罪了”都没有,直接上前困住安平侯,又以一种押送要犯的动作,制住安平侯。

  “松手!”

  安平侯挣扎几下,他是一个成年男性,力气不小,可侍卫本就受过训练,又不止一名侍卫,是以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没有挣脱开来,还被扭送下了楼。

  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安平侯又好面子,意识到自己的狼狈之后,安平侯不再挣扎。

  只是被撵出去而已。

  只是道个歉而已。

  安平侯反复在心中默念,终于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风度,他被侍卫拽到酒楼之外,安平侯掩去不悦,只是隐忍地说:“该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