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本市年轻才俊知道她如今单身,虽说有过婚史,但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一个个蜂拥而上前来追求,不过都被苏叶礼貌地拒之门外。

苏叶自己在夜深人静地时候,时常想起杜衡。

从那天墓地重逢之后,她再也没见过杜衡,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杜衡的消息。

只听说杜老爷子竟然去了国外,不知道什么原因,苏叶暗暗猜想,也许是去看孙子了吧。

杜衡,离开了自己,有妻有子,和家人又重归旧好,这可真是万事通顺,人生得意莫过如此啊。

苏叶对着镜子望着里面的自己,只觉得虽然脸蛋依然娇嫩平滑,可眼底却分明写着疲惫和沧桑。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只觉得再这样下去,她恐怕就要华发早生垂垂老去了。

女人还是要对自己好一些的,虽说自己可以学着别人在商场拼杀,可是到底会累的。

身体累,心更累。

人一旦累了,躺在这偌大的床上,就越发的凄冷孤单。

这一天晚上,苏叶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最后当窗户外开始透白时,她猛地坐起来了。

一个决定在她心中萌生。

第二天,本市头条:丽影女强人苏叶骤然引退,个中缘由谁能知晓?

一时之间,众人哗然,舆论纷纷。

苏叶不知道这些身后的议论,她一个人,一个包裹,一双球鞋,踏上了漫漫旅游的路程。

祖国山河辽阔,她竟然一直闷在都市灰暗的钢筋混凝土中,实在是自寻烦恼。

她有时候坐火车,有时候坐汽车,有时候坐颠簸的小三轮车,甚至还坐过乡下的牛车,当然更曾经徒步行走过。

她走过了很多地方,看过了很多人,偶尔也有萍水相逢要留下电话号码的,可是苏叶早已没有了手机。

她在人潮汹涌的喧哗景区到处观看,也到过人迹罕至的小路慢慢踱步。她最初的那双球鞋早已破了,于是便随后在地摊上买了一双,很廉价的鞋子,才二十块。

有时候走过人群中问路,别人热情地和她说话,言谈间竟以为她还是个大学生。

她低头看自己,简朴的衣着,风尘仆仆的面容,随手扎起的长发,想着就是罗子沙在自己面前,恐怕也认不出自己了吧。

至于杜衡,她已经很久不想起这个人了。

此时这个名字犹如一道闪电般入了脑中,顿时觉得万念俱灰心痛不已。

她的心疼得不能自已,情不自禁地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肩膀。

泪水忽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涌下来。

此时此刻她才知道,走了这么远的路,原来那个人一直都住在她心里。

一直都在,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在,早已犹如一粒种子般在她心中发芽,早已盘根错节拔不走拿不去。

我爱你,自始至终。

路旁的行人走过时关切地看着她:“小姐,你没事吧?脸色这么苍白?”

苏叶麻木地摇摇头,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你现在可好?是不是在地球的另一边享受着天伦之乐?

是不是……再也不会想起我?

这一次,苏叶大病了一场。

好心人将她送到了当地的医院,她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醒过来的时候,护士松了一口气,又问起她为什么一直叫着杜衡。

苏叶愣愣地说不出话。

护士一边换着吊瓶一边却继续话唠:“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着杜衡这两个字,我开始以为你是说的药名,后来才琢磨,这是不是个人名啊?”小护士笑吟吟地望着她,眸子里都是好奇。

苏叶木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杜衡是什么……”

也许杜衡是一味毒药,早已将她的心毒得面目全非。

护士见她没有聊天的兴致,想着她也要休息,就让她自己睡会儿,关门离开了。

苏叶扭头望着窗外,此时正是梅雨季节,斜风细雨,窗外的爬山虎带着水汽在风中摇摆着。

南方的小镇,总是潮湿得让人发愁,引起人心中一片片的惆怅。

苏叶拔掉针管,出去结了住院费用,背起行囊,一个人离开了。

狭窄的青石板路,两旁是高低落错的小阁楼,细雨轻盈落下,落在她的发间。

此时已是近黄昏,路上并没有几个行人,阁楼窗口已经透出灯光来,氤氲在傍晚的雨气中,显得格外柔和温暖。

苏叶鼻中一酸,她如今方知自己的落魄。

纵有万贯家财,她却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她低头,蹲下来,挽起裤腿,可是就在这时,一双脚站在了她的面前,雨丝不再落下。

恍惚抬头间,如在梦中,眼前竟然是那张熟悉的容颜。

杜衡微蹙着眉,颇不赞同地说:“你生病了,不应该乱跑。”

苏叶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她以为一眨眼,杜衡就会不见了。

可是她眨眼,眨眼,再眨眼,杜衡依然在。

视线模糊了,她拼命地让泪水回去,她总觉得只要泪水模糊了,杜衡也许就不见了。

杜衡轻轻叹息了声,和她一起蹲下来,抬起温暖干燥的事,替她拭去了泪水:“你变得爱哭鼻子了。”

苏叶摇头,望着朦胧泪花中的他,喃喃地说:“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有妻子,有儿子……

杜衡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轻轻地说:“我在这里等着你啊……”

他温柔地将她揽在怀里,低柔地在她耳边说:“我在这里等着你,等了好久,好久……”

他的声音一如许久以前那样低沉沙哑,可是却带了几分哽咽。

苏叶再也抑制不住地“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她紧紧环抱住他的肩膀,在他怀中哭得犹如小时候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大结局,敬请期待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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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2013年7月从第三十五章开始修文,附上修文版

35三十五章(修文)

从杜家离开时,苏叶的心情一直比较灰暗。杜衡自然察觉到自己身旁妻子的沉默寡言,

杜衡叹了口气,哑声说:“昨天我不是故意对你说重话的,当时我刚从父亲的房间出来,心情不好……”

苏叶弯起唇角,勉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知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杜衡转过头来凝视着苏叶的侧脸,只见她微垂着脑袋安静地坐在那里,在这车外霓虹灯的喧闹中,柔顺的眼睫毛却在精致的脸庞上投射出一小片静谧的阴影。

就在这时,前面遇到了红灯,杜衡停下来,一手伸过去想要握住苏叶的手,可是苏叶却微动了下,手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杜衡一愣,转头再看过去时,却发现苏叶身上充满了排斥之感。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想再看清楚,可是灯影交错,红灯变为绿灯,后面的喇叭声不断,一时之间他开始恍惚起来。

她可爱的带有婴儿感的唇如今紧紧抿起,透着冷漠和疏远,她美丽的侧影柔和,但却是那么坚硬的姿态。

杜衡苦涩地笑了下,自己那个简单的小妻子忽然之间变得好遥远。明明她就在身边,可是他却好像没办法看懂她的心事了。

一路无语,当车子停在车库后,苏叶径自提起自己的包包下车去了,连个招呼都没有和杜衡打。杜衡看着她走远的背影,眉头深深地皱起。他伸手拿起放在车里的一根烟,点燃了火慢慢吸起来。

他在高中时期曾经有过一段不羁的生活,那时候他学会了吸烟。后来他烟瘾越来越大,身体也一度差起来,于是下定决定要戒烟。可是戒烟哪是那么容易的,有时候手不由自主地就去摸烟点燃了,等自己反应过来已经抽完了半根。那时候的杜衡坚信自己要做的事情一定要完美地执行,于是他给自己定下规矩,只要吸一根烟,就要把自己的手臂如同受伤打石膏一般缠上榜单固定在胸前。

外人并不知道他的规矩,那时候的同学就时常看到他手臂受了伤迟迟未好,甚至有人纷纷过来问候,都被他一张臭脸吓跑了。

如今多年过去,杜衡偶尔会抽一两根烟,都是在心情极度低下或者遇到重大难题时才去拿一根。

香烟袅袅,杜衡皱眉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太过糟糕,虽说在外人看来风光至极,但其实只有自己知道晚上站在高处落地窗前俯视着下面车马人流的落寞和悲哀。

晚上杜衡原本想着打起精神好好哄着苏叶,问问她这是到底怎么了。可是苏叶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苏叶直接打了个车出去了。杜衡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命人跟着苏叶不要出什么事。

这一晚苏叶没回来,杜衡一个人睡的。他并没有睡安生,闭上眼睛脑中就浮现出一幕幕,有女人压抑的哭声,有刺耳的刹车声,还有血红的颜色。那些噪杂的声音和画面在他脑中回荡,仿佛像扯断了的丝线一般,纠缠不休。

而苏叶离开家后,径自打了辆车去市区北边的一处别墅,这是苏叶的父母留给她的。其实苏叶的父亲生前擅长理财,留给她很多不动产,可那都只是产业罢了,冰冷到对她来说只剩下数字了。只有这栋别墅,里面的一草一木仿佛都融入了父亲母亲的身影。

苏叶在父母骤逝后太过伤心,以至于再也不愿触景伤情,于是杜衡便带她离开。

如今重新来到这里,苏叶透过铁栏杆朝里面望去,却赫然发现院子后面仿佛是有灯火的。

她的心一惊,便试图推开门往里面走。门却是锁上的,她推不开,推门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一个穿着工人服的老人走过来,手里还拿着手电筒。他对着苏叶照了下,疑惑地打量着苏叶:“小姐,请问您是要找人吗?这里没有人住。”

苏叶见这人衣着,猜测这应该是守门人:“您好,我叫苏叶,是这里的主人,能不能请你把门打开,我想进去看看。”

这守门老人先是诧异,后来明白过来,恍然大悟说:“您是苏家的小姐?”

苏叶点头,礼貌地说:“是的,我原来是住在这里的。”

守门老人一边热情地打开门,一边请她进来,同时嘴里唠叨着这个宅子的情况。原来他几年前就被请到这里看守这个宅子,并定期地打理里面的草坪和花木,而杜衡也派人有规律地来打扫房子内部。

守门老人把宅子里的灯打开,苏叶推开门走进了大厅。

望着曾经熟悉的一切,苏叶眼圈泛红了。

就是在这个楼梯拐角处,她曾经调皮地把楼梯当做滑梯穿着裙子来回上下,搞得奶妈束手无策;就是在那个沙发上,她曾经抱着洋娃娃眯着眼睛听妈妈的钢琴声。

目光右移,她看到了窗台下那架白色的钢琴,据说那是爸爸送给妈妈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她迈步走过去,多年过去,曾经华贵的钢琴如今已经有了岁月的味道,她抬起手里细长的手指轻轻滑动,钢琴便发出优雅的声音。

这是妈妈曾经弹过的曲子,闭上眼睛,苏叶仿佛能够看到穿着蓝色裙子的妈妈坐在这架钢琴前的背影。

不过是几个音符罢了,岁月就这么流淌过去,亲者已逝,再无可追,留下的只有伤痛的回忆。

苏叶微一仰头,让自己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不要流出来,她毅然地起身,迈步上了楼梯到了二楼。二楼左转第三个屋子,那是她的房间。

走进去时,里面的摆设竟然和多年前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只除了床上少了那对米老鼠的蓝色抱枕。

苏叶走过去摸了摸床单被褥,竟然干净得很,没有一丝灰尘。

她苦笑了下,看来杜衡实在心细,竟然一直派人来打理着这里。她甚至自己给自己在心里开玩笑,难道杜衡一直打扫着这里就是预料到有一天她会想要回到这里吗?

苏叶轻轻叹了口气,疲惫地倒在昔日自己的床上。

她真得累了,什么也不想去想。

她只想像小时候一样,躺在柔软的属于自己的床上,什么都不想,安静地睡一个晚上。

她彻底进入梦乡前,她模糊地想,爸爸和妈妈会不会到梦里来和她相会呢?他们会不会告诉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第二天,她在这个宅子里逗留了半天,最后终于离开这里出发去学校。这一天杜衡并没有打来什么电话,这显然不同于他最近对待自己的风格。

苏叶回想着昨天杜衡疲惫的神态,她想也许他也累了吧。

其实宠爱一个人是需要力气的。

回到学校后,苏叶的心情好了许多。尽管这个学校里已经没有吸引苏叶的友谊或者其他,可是这里的空气更为平民,这让苏叶感到放松很多。

而随后听来的消息更是让她感到安慰,原来石磊的父亲已经离开了本国去国外发展了,职位很不错非常有钱途,而石磊已经不再去寻找一个能够接纳他的业界公司,而是和自己的几位师兄自己开办公司。目前虽然刚刚起步,但大家对这个行业的未来很是看好。

在学校里一周,苏叶没有见过石磊,她想着石磊应该是毕业离开了,况且如今开了公司,应该很忙。谁知道第二周的某个晚上,她看到石磊和一群同学去聚餐,就在学校里的某个餐厅。

那是晚上,在路灯下,距离比较远,她不知道石磊是否看到了自己,但感觉他的目光好像向自己的方向扫了一下。

苏叶默默地躲开了,她知道自己还是要和石磊保持些距离的好,她不想再连累这个男孩子了。

晚上刚回到宿舍,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本里没有存那个号码,但苏叶一看就知道,这是石磊的。

她犹豫了下,电话铃声却一直响着,最后她只好接起。

石磊开始并没有说话,两个人在手机的两端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苏叶最后实在忍不住,她想挂上电话,可是这时候石磊忽然开口说话了。

“我可能要离开这个城市了。”石磊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和一个老朋友说着今天天气很不错。

苏叶倒没听说过这个:“你去哪里?”

石磊笑了下说:“去C市,那里刚刚发展起来,很多大公司都在C市设分处了,我想发展的机会应该多一些吧。”

苏叶点头:“嗯,那里机会应该很多。”

石磊沉默了下,笑了下,又继续说起了自己新开的公司:“我和几位师兄一起合作的,那几位师兄我很熟悉,都是很优秀的人,很有眼光和能力,只要我们努力,将来总不会差的。”

苏叶点头,不过她很快意识到那边的石磊看不到她点头,于是她轻轻地“嗯”了声。

石磊便不说话了,他好像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们的通话在一番沉默后,终于苏叶先说了句:“还有事吗?”

石磊艰难地回了句:“没什么事了。”

于是两个人仿佛商量了一番:“那我挂了?”

“好的,挂吧。”

商量完了后,电话到底没有马上挂,而是又静默地持续了几分钟后才彻底挂上。

苏叶笑了下,她望着桌上的手机,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祝你成功,祝你幸福。”

说完了,她眼神黯淡了下,然后在心里对自己说:“也祝我自己幸福。”

在学校里逗留了几天后,杜衡也一直没有打来电话。苏叶开始竟然还有些不自在,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后来想来想去总算给自己找到一个解释。她是听说过一个故事,牛在小时候总是用一个缰绳拴在木桩上,无论它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一直到有一天,它彻底绝望不再挣扎。等它长大后,缰绳即使早已不在,可是牛却再也不会离开木桩了。她是不是就如同那只牛,早已离不开木桩了呢?

苏叶烦躁地将自己摔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仰脸望着天花板。这些年来和杜衡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在心头。

当自己最为脆弱无助的时候,是躺在他宽厚的怀抱里才慢慢地摆脱了噩梦,后来懵懂无知的最好年华来,也是这个男人牵着自己的手一点点度过。他如同父亲一般保护着幼时的自己,宠溺娇纵,有求必应,呵护备至,如果说她是一朵娇贵的兰花,那唯一的土壤便是他的手掌心。

可是等到自己长大,却又不容置疑地采撷,霸道自私,却又冷硬难懂。

苏叶闭上眼睛,摇头甩去自己刚刚的这一切想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早已经将杜衡是自己丈夫这件事看得理所当然,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因为没有那个人的消息而寝食难安起来?

苏叶轻出了一口气,她是不会忘记,当杜菲告诉自己郑晕的事情时,自己内心的那种滋味。

那是仿佛原本以为天经地义属于自己的东西却仿佛突然归了别人的滋味,心仿佛被猛地揪了一下,痛得不能自已。

而痛过之后,便是震惊,原来在她心里,不是不在意那个男人,而是因为安枕无忧地以为那个男人就是自己的,所以不会去珍惜吗?其实她竟然是在意他的,以至于听说他曾经和别的女人有过孩子,竟然嫉妒得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除了嫉妒,她的内心还有一丝深深地忧虑,杜衡当年和郑晕的分手,正是六年前。如果他们真得那么相爱,为什么仅仅因为一个失去父母的自己就那么轻易分手了? 而这六年来,他们是无话不谈的知己,关系亲密到自己这个枕边人都要嫉妒的知己!

自己呢,自己在杜衡心里是什么?为什么当年要为了一个小女孩放弃那个曾经为自己打胎的女友?当他将自己放在手心里仔细呵护时,到底想得是什么?

苏叶苦涩地笑了笑,这六年来,她的周围一直笼罩着浓浓的迷雾,而杜衡那高深莫测的神情仿佛就在烟雾缭绕中,看不清弄不明。

她忽然觉得身上好冷,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扑朔迷离,外人看来仿佛童话一般的婚姻,却是建在沙滩上的城堡,那么脆弱,用一根手指头捅一下,仿佛就能轰然倒塌。

苏叶这一晚没有睡好,她睁着眼睛想了许多。一直到天快要亮了,她终于迷糊地睡去,可是刚睡着,便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面前一堵永远爬不过去的墙,她仰头望着那堵墙,拼命地想要翻过去,可是无论如何却也翻不过去。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旁边的冷笑声,扭过头一看,竟然是杜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