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金虹道:“你若想死,很容易!”

  阿飞还是没有动。

  上官金虹道:“你现在若死了,绝没有人会为你悲哀,更没有人会觉得可惜,不出三天,你的尸体就会像野狗般腐烂在阴沟里。”

  他冷笑着,接道:“因为一个人若为了那种女人而死,简直连狗都不如。”

  阿飞突然跳了起来,反手拔出了剑。

  上官金虹背负着双手,冷冷地瞧着他。

  阿飞的眼睛血红,嘴里塞满了泥土,看来就像是野兽。

  上官金虹道:“你想杀我?是不是?为什么还不出手?”

  阿飞的手颤抖,手背上一根根青筋暴露。

  上官金虹道:“你若想去杀她,我也绝不阻拦你。”

  阿飞霍然转身,又停住。

  上官金虹冷笑道:“难道你现在已连杀人的胆子都没有了?”

  阿飞突然弯下腰,呕吐起来。

  上官金虹的目光渐渐柔和,道:“我也知道你现在活着比死困难得多,你现在若死了,就是逃避,我想你绝不是这样的懦夫。”

  他缓缓接着道:“何况,你答应我的事,现在还没有做。”

  阿飞的呕吐已停止,不停地喘息着。

  上官金虹道:“你若还有勇气活下去,现在就跟着我走!”

  他骤然转过身,再也不瞧阿飞一眼。

  阿飞望着自己吐在地上的东西,突也转过身,跟着他走了出去。

  他始终没有流泪。

  不流泪的人,只流血!

  他已准备流血!

  穿过侧门,还有个小小的院子。

  院子里一株孤零零的白杨正在秋风中叹息,叹息着生命的短促,人的愚蠢,竟不知对这短促的生命多加珍惜。

  还有灯光。

  灯光从门缝里照出来,照在上官金虹脚上。

  上官金虹停住了脚,忽然转身拍了拍阿飞的肩头,道:“挺起胸膛来,走进去,莫要让人瞧着恶心。”

  阿飞走了进去。

  这屋子里有什么人?

  上官金虹为什么将他带到这里来?

  阿飞根本不去想。

  一个人的心若已死,还有何惧?

  屋子里有七个人。

  七个绝顶美丽的女人。

  七张美丽的笑脸都迎着他,七双美丽的眼睛都瞧着他。

  阿飞怔住了。

  上官金虹目中又闪过一丝笑意,悠然道:“你看,世上美丽的女人并不止她一个,是么?”

  少女银铃般笑了,走过来,拉住了阿飞的手。

  脂粉中还有酒香。

  屋角堆着几只箱子。

  上官金虹打开了一只箱子,灯光立刻黯淡了下去。

  箱子里珠光宝气辉煌。

  上官金虹道:“你只要有这么样一口箱子,至少也可以买到一百个少女的心。”

  少女们吃吃笑着道:“我们的心已经是他的了,用不着再买。”

  上官金虹笑了笑,道:“你看,会说甜言蜜语也不只她一个,这本是女人天生就会说的。”

  少女们道:“我们说的是真话。”

  上官金虹道:“真就是假,假就是真,真真假假,本不必太认真。”

  他慢慢地走到阿飞面前,凝注着他,道:“你还想死么?”

  阿飞将一壶酒全都喝了下去,突然仰面大笑道:“死?谁想死?”

  上官金虹笑了,道:“好,只要你活下去,这些全都是你的!”

  阿飞用力抱起了一个少女。

  他抱得这么紧,似乎想将她揉碎。

  上官金虹悄悄退了出去,悄悄掩起了门。

  笑声不停地从门里传出来。

  上官金虹负手走到院中,仰望着天边残月,喃喃道:“明天一定也是好天气……”

  上官金虹喜欢好天气。

  天气好的时候,血干得快,人死得也快!

  好天气!

  飞沙、尘土、长街。

  阳光新鲜而强烈。

  一骑快马,自“如云客栈”内飞驰而出。马上人浓眉、环眼、神情剽悍,身上的黄衣服敞开,铁一般的胸膛迎着阳光和飞沙。

  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将阿飞带到这里来,要他杀两个穿紫红衣裳的人!”

  这是上官金虹的命令!

  金钱帮属下,只要得到上官金虹的命令,心里就再也不会去想别的。

  龙啸云的脸色,几乎就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红得发紫。

  他并没有喝酒。

  权力之醉人,比酒更强烈。

  上官金虹居然亲自来迎接他,这是何等威风,何等光彩。

  他恨不得将武林中所有的人全都请到这里来,瞧瞧他今日的威风和光彩。

  只可惜来的人并不多。

  在江湖中混的人,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惹麻烦的。

  酒筵已张。

  三杯酒下肚,龙啸云的脸更红了,举杯笑道:“大哥的隆情厚意,实令做兄弟的永生难忘,来,兄弟敬大哥一杯。”

  上官金虹淡淡道:“我从不沾酒。”

  站在身后的龙小云立刻倒了杯茶过来,赔笑道:“既然如此,老伯就以茶代酒如何?”

  上官金虹道:“我也不喝茶。”

  龙啸云怔了怔,勉强笑道:“大哥平日喝的是什么?”

  上官金虹道:“水。”

  龙啸云又怔了怔,道:“只喝水?”

  上官金虹道:“水能清心,只喝水的人,心绝不会乱。”

  龙小云已倒了杯水过来,双手捧上,道:“这是清水。”

  上官金虹道:“我只有渴的时候才喝水,现在我不渴。”

  龙啸云脸色已有些发苦。

  龙小云还是面不改色,赔笑道:“既然如此,小侄就替老伯喝一杯如何?”

  上官金虹道:“你倒的,你喝。”

  龙小云将一杯茶,一杯酒,一杯水,全都喝了下去,缓缓道:“古人歃血为盟,以示高义,老伯与家父都是通达之士,自然不必如此看重形式,但香烛之礼却总是不可少的。”

  上官金虹道:“香烛又有什么用?”

  龙小云道:“祀天地,祭鬼神。”

  上官金虹道:“鬼神不来祭我,我为何要祭他?”

  龙小云笑道:“不错,像老伯这样的盖世英雄,鬼神必也十分相敬。”

  上官金虹道:“我不敬他,他为何要敬我?”

  龙小云咳嗽了两声,赔笑道:“那么,老伯的意思……”

  上官金虹板着脸道:“是令尊要和我结拜,还是你?”

  龙小云道:“当然是家父。”

  上官金虹冷冷道:“那么你就站到一边去。”

  龙小云躬身道:“是。”

  他垂手退下,居然还是面不改色。

  龙啸云脸上却已有些发青,勉强道:“犬子无礼,大哥千万莫要见怪。”

  上官金虹突然一拍桌子,厉声道:“这样的儿子,怎能说是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