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巡察厅派来的调查组到了!”有人似乎怕他们不够难受,大声喊道。

“省建筑研究院派来的专家组到了!”另一个人紧接着喊出另一个消息。

贾副主任一下子失了神。

完了!完了!发财梦完了,升迁梦完了,什么都完了!

黄主任也呆了一下。省建筑研究所可不是他岳父能压下去的,更别提省巡察厅!要是扒出萝卜带出泥,把岳父那边也牵扯进来了,本来就对自己不太满意的岳父肯定会像他决定让贾副主任顶罪一样——把他给推出去扛下所有事!

完了!

完了!

第119章 新政策

小孩哭累了, 抱着他父亲的尸体不动了。省巡察厅下来的调查组里有个女警, 约莫二十四五岁, 看见小孩的模样眼眶都红了,上前做小孩的工作。

在女警的疏导之下, 小孩逐渐接受了自己已经失去唯一的亲人的事实,红了眼睛守在他父亲的尸体旁边。

巡警向工人了解情况,才知道包工头已经离开。一些有经验的工人脸上都是悔意:“我就知道这样不行, 我就知道这样建不行。”

黄主任强打起精神,上前与巡察厅的人套近乎,却被巡察厅的人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打发了。越是这样, 黄主任心里越是不安,顾不得旁边同样惊慌的贾副主任, 急匆匆地回了办公室, 给妻子打电话。

调查组的人何等精明?光凭黄和贾两人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必然有古怪。他们和建筑研究院的人对完调查结果, 立刻申请了搜查令,去黄主任和贾副主任家里进行详细的搜查。

由于调查组的动作太快了, 黄主任和贾副主任都来不及做准备, 家里藏着的东西被搜了个正着。黄主任家里搜出了大批财物,现金, 珠宝, 黄金, 数额十分巨大,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初中办公室主人能够拥有的资产!仔细一核算,各种财物林林总总有好几百万!按初中教师岗位的工资来算, 赚个几百辈子几千辈子可能都赚不着!

黄主任妻子眼看资产暴露,急切地说:“这不是黄世建的!是我的,都是我的!这些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

调查组:“…”

其实他们并不想查得太深,可是家属这么积极配合他们怎么拒绝得了!出发前他们就知道了,让他们跑这一趟的是章家,而这黄主任的岳家恰好占了个人人都想要的肥缺。

想到顶头上司刘厅长站的是章家,调查组毫不犹豫地把黄主任妻子的话记录下来,准备做下一步调查。

另一边,调查贾副主任的调查组成员找到了更恶劣的罪证。贾副主任有记录的习惯,除了账本和来源不明的巨额资产之外,调查组还找到了一本记录着贾副主任猥亵对象的本子,里面夹着不少不堪入目的照片,看起来常常被贾副主任拿出来回味。

上面记录的受害者都有详细的描述,家庭背景,长相特征和性格。他所挑选的受害者都是年纪非常小的小孩,大部分都是幼童!这些孩子家境一般,性格怯弱,遇到事情不敢对外声张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长达十年的作案周期之中竟没有被任何一个受害者告发——这就是可怕之处!家长把孩子送到学校,对学校老师都非常放心,谁会想到会有衣冠禽兽对孩子做这种事?

遇到孩子受了影响,学习成绩下滑,他们甚至还会责备孩子不认真读书。这年纪的孩子还没有真正进入青春期,可是周围的人已经隐隐有了性意识。因为缺乏对这方面知识的了解,他们非常敏感、非常抗拒,比那衣冠禽兽更怕被人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天啊!这些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按照年龄和时间来算的话,有些应该已经连大学都读完——或者已经进入社会工作了,他们现在还会不会受到这些阴影的影响?

调查组中的女警握紧拳头。光凭这本记录本,还不足以坐实这衣冠禽兽的罪名,还需要些人证。瞧见同僚大多都比较关心账本,她开口说:“我想让这上面被记录下来的孩子能出面作证。”

年纪稍大些的同僚说:“那这事就你去办吧。不过我们也只能尽人事,没办法影响结果。很多人遇到这种事后根本羞于报警,更别提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是啊,”另外一个同僚插话,“前些年我遇到个来报警的女孩,还没说上话就被她家里人慌里慌张地带回去了。唉,那段时间遇上南广那边的传染病传到我们这边,局里气氛一直紧绷着,大家都被抽调到医院那边巡查。我忙完后按照她登记的地址去跟进,才知道她已经跳楼自杀——那么年轻、那么漂亮的女孩啊。”

“所以才更要去找他们。”女警握紧拳头。

“但是按照刑法,这方面以‘猥亵儿童罪’对他提起公诉大多只会判五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男性被猥亵、被强奸,几乎是法律上的盲区,即使受害者有心报警也没法追究。像贾副主任那衣冠禽兽这种恶劣的做法,顶多也只能判个五年。

面对这样的盲区,女警也无能为力。她坚定地说:“能加五年也好。”

“你要有心理准备,”同僚说,“家属们对你可能不会太友好。”

女警说:“能选这一行,我什么都有准备的。”从她考警校开始就遇到不少异样的目光,经过这么久的锻炼,她要是连受害者家属的情绪都应对不好,怎么可能一步步升到省巡察厅那边?

女警做好记录,开始走访受害家庭。

*

袁宁在参加一场简单的葬礼。

小孩的父亲在挖掘出来时就没了呼吸。他不是一个成功的人,没有房子,没有家,带着孩子到处游荡。可是他是一个成功的父亲,他想让孩子走更好的路,他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孩子。

小孩叫郁斌,不是个常见的姓,他很乖,知道福利院会为自己父亲准备一个墓地之后不哭也不闹,乖乖跟在袁宁身后。郁斌对袁宁很依赖。在失去父亲那一天,郁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袁宁——袁宁把他父亲记账的本子捡给了他。虽然袁宁没有开口安慰,他却知道袁宁和他一样难过。

郁斌像个小尾巴一样紧紧挨着袁宁,让袁宁想起当初的自己。袁宁这几天帮郁斌去收容站把他们的东西都收拾整齐,又帮郁斌筹备他父亲的葬礼。

葬礼简单而又快速。

男人下葬之后,郁斌拉着袁宁的衣角:“袁宁哥哥,你会来看我吗?”

“会的。”袁宁摸摸郁斌的脑袋,“我会过来的,不信你可以问一下其他人。”

郁斌这才稍稍安心,松开了攥住袁宁衣角的手。

袁宁牵起郁斌的手,去找站在一旁等他们说完话的老院长。老院长仔细端详着郁斌,说道:“真是个好孩子。”她对袁宁说,“中秋节会有家庭过来收养孩子,到时你过来问问他和其他孩子的想法。他们愿意和你说话,也愿意听你说话。”

“没问题。”袁宁一口答应。能给孩子们找个适合的家庭,他也会很高兴。

郁斌拉拉袁宁的衣角。

袁宁半蹲着,与郁斌对视:“怎么了?”

“我不想叫别人爸爸妈妈。”郁斌说。

袁宁听郁斌这么说,心里莫名一酸。即使原来的日子过得再穷再苦,只要可以的话谁都不愿意去别人家里、当别人孩子的吧?当初他到章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喊薛女士他们的时候都会结结巴巴的。

“如果有人来收养你的话,他们会对你很好的。”袁宁温声相劝。

“我不想。”

“好,那就不想。”袁宁抱了郁斌一下,“福利院可以把你养大到十八岁,到时你就可以自己独立了。不过为了能独立生活,你明年要好好上学知道吗?”

郁斌伸出软乎乎的手回抱袁宁,鼻子又酸又涩,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他说:“我会的,我会好好上学的。”爸爸还在的时候一直叨念着让他去上学,每天起早摸黑去和别人抢废品,为的就是给他攒够上学的学费。要上学才有出息,要上学才能变得和别人一样。

袁宁拍抚着郁斌的背,等郁斌哭完了,才站了起来,问起老院长孩子们的学费够不够。

老院长说:“多亏了你们去跑动,上头的经费给得很痛快,学费早就够了。书包、文具、校服也有厂商捐赠,你放心吧,没有问题的。”她慈和地看着袁宁,脸上的皱纹完全舒展开,“宁宁,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也还在上学,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郁斌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他悄悄仰头看向袁宁,觉得比自己高两个头的袁宁那么地可亲、那么地好看,怪不得福利院其他人听说袁宁要过来都那么期待。

福利院离家比较近,袁宁忙完后回家一趟,看看薛女士她们。

章先生正巧也在家。章先生已经从章修文那得知华大附中发生的事。自从袁宁来了以后,章先生渐渐习惯了这时不时发生的意外。

那栋新宿舍楼倒塌的原因是中间伸手的人太多,从上边批款的人到底下监工的工头都刮一层油水,最后用到新宿舍楼上的只剩少得可怜的一点点——这可怜的一点点还得用来做面子工程,里子自然顾不了了。

袁宁乖乖向章先生问好:“父亲!”

章先生说:“处理完那孩子的事了?”

袁宁点点头。他说:“希望他能适应福利院的生活。”

章先生觉得应该没问题。在袁宁他们这几年的努力之下,他们东区的福利院条件可以说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不少外地考察组过来都会去转悠一圈,学习一下它的模式。章先生说:“我现在需要你做一件事,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做。”

袁宁讶异:“什么事?”

章先生说:“你吴老先生和他孙女的事,还有这次这孩子的事,把文字资料和照片资料交给我。我会让媒体陆续出一些报道。”他顿了顿,“现在是开学月,我需要点舆论助力把一项新政策推行下去。这两天给我可以吗?”

袁宁愣住了。他说:“是什么政策呢?和小斌他们有关系吗?”

“加大教育经费投入,免除中小学学杂费。”章先生说,“上次上面已经通过了初议,答应可以先在我们省内试行。不过这必然会大大加大人力和物力的投入,如果推行不顺利就没办法普及到全国。”

章先生从来都是手段强硬的人,一向不会考虑舆论与阻力。但在看到福利院从光靠政府支持艰难维持的模式过渡到几乎可以靠社会关注独立运作的新模式之后,章先生决定把脚步放慢一些,先把舆论和人心抓住了再大力推行——否则这个出发点是想惠及民众的政策很可能会变成某些人用来谋取私利的工具。

不管是吴溪笔的重现,还是这次塌楼事故里死去的拾荒者父亲——都可以让群众更关注教育这一领域存在的问题与短板。

事实证明群众不是听不懂道理和政策的,只是听不懂假大空的道理和政策。

章先生继续向袁宁解释:“对于乡镇、农村教育建设会开设绿色通道,保证师资和其他资源充足。这几年我已经让人针对这方面的情况搜集到足够多的资料和数据,暑假时我也带你大哥去下面跑了整个假期,实地考察过省内大部分乡镇的情况。”

袁宁呆了一下。

原来父亲和大哥暑假下乡调研是在忙这个啊!袁宁眼眶热热的,鼻子也酸酸的。他会被二婶送给章家就是因为二婶送不起他念书,父亲什么都没说,这几年却一直在做准备——

一直在为改变那一切做准备。

袁宁扑进章先生怀里,紧紧地抱住章先生。

眼泪悄悄地往下掉。

章先生极少和人亲近,被这么一抱有些不太适应。他顿了顿,伸手拍拍袁宁的背,绷着声音说:“都十岁的人了,别动不动就哭。”

袁宁吸了吸鼻子,眼泪还在往外冒,心里却满满的都是高兴和欢喜。

父亲和大哥真像呢!

连绷起脸假装教训人的时候都这么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

空间:好歹你出现了一句话。

大哥:哪句?

空间:宁宁脑海里那句。

大哥:…………

第120章 蟹酿橙

眨眼间到了九月底, 这个月来华中省最受关注的事情就是华大附中宿舍楼倒塌案。这案子牵扯出了宿舍楼招标过程中的重大贪腐案, 并让在建的、新建成的各大建筑都开始进入紧张的盘查之中, 生怕在闹出这样的意外。

伴随着贪腐案的揭露,郁家父子的遭遇也受到了广泛关注, 那本写得绝不算好、看着却叫人格外辛酸的记账本几乎在一夜之间变得广为人知。谁都知道世上有穷人,可是并不清楚他们到底穷到什么程度,看到有人为了攒那一点点学费丢了性命, 不少人都为此感到震动。

新政策紧锣密鼓地开始推行。这绝对是这一整年里最多人关心也最得人心的一项政策,不少人都自发地宣传,知道有谁读不起书的赶紧让他们带孩子去补报名, 现在免费了!老师们虽然被迫加班加点地工作,心里有些怨气, 可看看那陆陆续续出现的失学儿童报道, 再听听校长说接下来财政会加大教育经费投入、教师工资会大涨, 那点怨气又消了。

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好事,为什么不做呢!

当然, 也有人是持嘲讽态度的。比如章家大伯。上次没有弄倒他视为眼中钉的弟弟, 还想着对方什么时候会反击,没想到章先生忙了那么久, 居然只弄出这么个政策来!章家大伯冷笑:“这不是夺了一大帮人的好处吗?我就不信能推行下去!免费?我等着看你免出问题来!”

章老爷子也把章先生找回家, 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章先生说:“没怎么想, 做点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时机倒是不错。”章老爷子说,“你不因为被恶意攻击而急于报复,反而踏踏实实地推行新政策, 上面破例给你开了绿灯。要不然的话,你这项提案从提出到施行少说也得拖个几年。”

章先生点头。

“其实还是早了些,”章老爷子叹了口气,“经济还没有真正跟上来。教育这一块经费多了,其他的经费肯定会少,到时你的处境可不太妙——说不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就让经济跟上。”章先生说。

“你说得倒轻巧!”章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经济你以为是皮球吗?吹吹就能跟上?”

“我有准备的。”比起推行免费教育,经济才是章先生的老本行。别说是华中省这种繁荣富饶的地方,就算是更偏远的省份他也能拉起来。

章老爷子见章先生语气笃定,也就不再多问。别人都说他不偏帮任何一个儿子,事实上他心里认定的章家继承人、未来的章家掌权人只有一个!

这才是章家大伯狗急跳墙、不惜联合外人对付自己弟弟的原因。

章老爷子说:“你心里有数就好。”

章先生回到家,发现袁宁在和人打电话。

章先生稍稍停了一下,见袁宁挂断了电话,问道:“又和你大哥通电话了?”

“不是!”袁宁说,“是小岚和宋星辰他们,他们说他们爸爸今晚一起过来我们家吃饭!”

章先生眉头一动。

都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果真不假。以前他一心和章家大伯较劲,想方设法拉拢一些人,对方却都不为所动。如今他做了件章家大伯眼里的傻事,倒是让宋星辰父亲他们主动上门来了。章先生扫扫袁宁脑袋,说:“那你可要好好招待他们。”

袁宁认真答应。

他正要说话,门又开了,是章修严从首都回来了。袁宁马上跑了过去,喊道:“大哥!”

章修严“嗯”了一声,仔细瞅了瞅袁宁,发现袁宁脸色依然红润,人也没有变瘦,顿时放心了不少。

前段时间的事他是从别人口里听到的。这狡猾的小结巴总是报喜不报忧,遇到这样的事都不和他说。他有心要教训这小结巴,却又狠不下心去教训,一腾出假期就找了借口回来,看看遇上那样的事袁宁有没有受到影响。

精神还不错。

看来这小结巴已经渐渐学会面对这些事。

章修严伸手揉袁宁脑袋。

袁宁绷着腮帮子,抓住了章修严的手:“父亲揉我脑袋,大哥也揉我脑袋!”他拉住章修严说,“大哥,我们去买橙子吧!廉先生让人送来了一些蟹,我和沈姨可以做蟹酿橙!”

买橙子这种事只要一个人就可以了,章修严却没有拒绝,和袁宁一块出了门。知道宋星辰和郝小岚的父亲要过来之后,章修严和袁宁一起挑了不少菜,才去选橙子。袁宁觉得超市里的橙子不够新鲜,去外面找,找过市场,又找到大路上,最后在一个开着拖拉机到城里来的卖橙人挑了不少,一些拿来做蟹酿橙,一些用来榨汁喝。

对方见袁宁年纪虽然小,却挑得又快又准,不由切了个橙子给袁宁和章修严尝,口里夸道:“看来遇上了小行家啊,来尝尝看,准甜!”

“谢谢。”袁宁接过卖橙人递来的橙子,张口吃了,朝对方竖起拇指,“甜!”

不少路过的人见了,也停下来问了价格,纷纷准备买一些回去。卖橙人本来正愁着没人买呢,见状顿时乐开了花,笑呵呵地送走袁宁开始忙活。

袁宁和章修严提着食材和橙子往回走。到家之后,袁宁跑去厨房找沈姨,把对下厨一窍不通的章修严赶了出去,开始忙活。

蟹酿橙是把橙子掏空,将蟹肉或者小蟹塞进里面,蒸!橙汁可以去腥、橙香可以提鲜、橙皮可以锁汁,对于这道菜来说,橙子浑身都是宝贝,做出来的蟹肉又鲜又香!而且颜色亮亮的,看着就很好看!

傍晚时袁宁和沈姨忙完了,郝小岚和宋星辰两家人也到了。郝小岚经常来章家,也不拘束,一进门就吸着鼻子往厨房跑:“哇!宁宁你做什么吃的?好香!”

另一边的章先生和章修严已经和宋星辰父亲他们说上话了,一直聊到饭菜上桌。

桌上最受关注的果然还是袁宁做的蟹酿橙。袁宁说是廉先生送来的蟹,其实不是,是他养在泉眼那边的池塘里的。小黑食物充足,吃不完那么多,大方地分了一些给他。秋天正是吃蟹的好时节,袁宁给它们安了个廉先生让人送来的名目就弄出来了。

经过了泉水滋养,这些蟹的蟹肉十分肥美,一只就能填一两个橙子。连沈姨都吃惊不已,觉得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的螃蟹。沈姨给每个人分了一个“橙子”,所有人都忘了谈话、顾不得客气,动手尝了起来。

好吃!

佐料和橙香完全没有掩盖住蟹肉的鲜美。不管是口感还是味道,都有着平时尝不到的特别滋味!

郝小岚说:“宁宁你手艺越来越好了!怪不得林大石他们整天都往你们宿舍凑呢!”

章修严眉头一跳。他不动声色地问:“林大石又是谁?”

郝小岚还是有些怕章修严。听章修严问了,她马上把袁宁卖得干干净净:“就是宁宁隔壁宿舍的体育生,长得可高了,看着一点都不像初中生,反而大学生!说他二十岁都有人信!人倒是挺好的,特别热心,宁宁他们开学到现在都没下楼去提过热水!”

袁宁:“…”

见章修严脸色不太好,袁宁知道章修严不高兴了。章修严对他们的要求一向很严格,他们能自己做的事情绝对不允许他们推给别人去做。

袁宁说:“大哥,不是我偷懒!”

章修严睨着他。

袁宁说:“每次我们还没去提,他们就已经把热水拎回来了。有次我和宋星辰他们想自己去,林大石他们还把我们的热水壶给藏起来…”

现在的初中生还这么殷勤?章修严压下心中的狐疑,问起另一件事:“你在宿舍还做吃的?宿舍可以让你煮东西?”

“我跟苏姐借锅子煮的。”见章修严有些疑惑,袁宁又解释,“苏姐是我们的宿管,对我们可好了!”

章修严盯着袁宁。

虽然袁宁每天都给他打电话,但是其实什么都没说吧?

袁宁觉得解释完了,又问宋星辰和郝小岚:“明天我想去看看小斌,宋星辰你们要一起去吗?”

章修严:“…”

小斌又是谁?

第121章 亮相

女警来到最后一位受害者家里。她已经走访了二十五家, 其中二十一家都拒绝出面, 十一家已经搬到外地生活。更令人难过的是, 其中一家人的孩子得了疯病,精神已经不太正常。那孩子是单亲家庭, 他母亲独自把孩子拉扯大,遭遇这样的事情后那位母亲的腰背都苦得弯了下去,似乎永远直不起来了。

女警取出证件, 向最后一位受害者的家长说明来意。这家人家境一般,房子有些老旧,墙上糊着几张孩子的奖状, 把有些坑洼的墙面给挡住了。听了女警的来意,受害人的父母哆嗦了一下, 咬咬牙说:“我们不会出面…”

“我们保证为所有受害者保密, 没有任何人会知道这些情况。”女警耐心地劝说。

“没到那一天, 谁都说不准。我们相信学校,把孩子交给学校, 结果——结果你也知道的。”受害者父母痛苦地说, “那些事我们从来不愿意在小康面前再提起半句。你说会保密,可是那么多人看着, 要是有哪个人泄露出去了, 小康怎么办?他好不容易才走出来, 正准备考大学…”这种时候要是再把往事翻出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女警叹了口气,没有再多劝。她收拾起东西准备离开, 房间门却打开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眉目有些沉郁,还穿着球服,似乎准备去踢球。

女警和少年父母都一愣。少年母亲说:“小康你不是出门去了吗?”

“没有,今天约定的时间要晚一些。”少年看起来很平静。他打量着女警,对上女警那灼亮又清直的目光。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窥探、没有他所厌恶的小心翼翼。少年说,“什么时候?”

女警怔了一下。

“我愿意去作证。”少年说,“什么时候要我到场?还是只要写一份笔录签上名就可以了?”

“都要。”女警回过神来。她补了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

少年坐下,等女警把记录本拿出来,就开始陈述当年的事。当年他刚随父母搬到城里,学习还不错,别的什么都不懂。靠近华大附中之后,就遇上了那个衣冠禽兽。那时他没有现在开朗,没有多少朋友,几乎每天都独来独往,那衣冠禽兽发现了,就时不时地找他谈话,像个再和善不过的师长。可过不了多久,对方的真面目就暴露了。那一切是痛苦的,少年却一点一点地用平静的语气陈述出来,没有漏下任何一个细节。

少年父母已经退到房间里,却还是不放心,挨着门板在听。少年还没说完,他们已经捂着嘴巴哭了出来。当时他们不敢问,怕刺激到儿子,所以一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那衣冠禽兽所做的不仅是猥亵,还喜欢一些残忍的虐待。怪不得那时儿子经常恍恍惚惚,被人碰到都会发抖!

女警写字的手也隐隐发颤。即使已经听了不止一遍,她心里还是充满愤怒和不平。畜生!那个畜生!

女警做完记录,隐去眼角的泪光,说道:“你放心,贾斯文已经被绳之于法!证据也已经搜集完了,十月中旬就会提起公诉。”

少年木然地点点头,球衣下的身躯已经没有伤痕,心里的伤疤却再一次被揭开,无声地流着血。

“小康!小康!”外面传来少年同伴的呼喊声,“去踢球了,你怎么还不来?再不出发,场地可要被人占掉了!”

少年木然的神色渐渐褪去,脸色也慢慢恢复过来,眼底重新有了属于少年人的光亮。他站起来说:“那我去踢球了。”

女警目送少年回房抱起球跑了出去。她与少年父母道别,走出大门,看见一群少年有说有笑地往前奔走。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越来越多的朋友,才有勇气去面对、去对抗过去的噩梦。

女警回到巡察厅,把这段时间收集的证据都交到调查组那边。刘厅长见她满面疲惫,知道她这段时间肯定没怎么睡过觉,于是给她放了半天假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

宋星辰和郝小岚第二天家里都有事,没办法和袁宁一起去福利院。第二天一早晨练完,章修严突然说:“我和你去。”

袁宁愣了一下,才想到章修严是在说去看郁斌。他悄悄瞄了眼章修严,发现章修严神色没什么不对,小心脏才放回原位。

昨天他总觉得大哥不太高兴,宋星辰他们走了之后,大哥就问了他很多事。大哥看他的眼神沉甸甸,像是在责怪他什么事都瞒着。

他也好想每天都把发生的所有事和大哥分享啊!可是他不能占用大哥太多时间,每天大哥都很忙,他关心完大哥在做什么、大哥有没有好好吃饭,就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他和自己约定好了的,每天不能和大哥打电话超过半个小时——超过这个时间的话他会舍不得挂电话,一直说一直说,说到大哥觉得不耐烦为止。

“大哥。”袁宁小声喊。

章修严看着他。

袁宁抬起脑袋认真说:“大哥去福利院那边可不能板着脸,小斌他们会害怕的!”

章修严绷着脸:“好。”

袁宁:“…”

这个要求对大哥来说好像有点难度_(:з」∠)_

章修严看见袁宁纠结的小脸蛋儿,神色稍稍缓和下来。昨天他认真思考过他们每天通电话的内容,发现大多时候都是袁宁在说、袁宁在问,袁宁把他的一切都问得清清楚楚,还掌握几个他比较要好的朋友的联系方式。相比之下,他所做的只是听袁宁说话、听袁宁汇报一天的学习情况——如果说在他们沟通的过程里有谁没有做好的话,绝对不会是袁宁。

这样看来,他因为袁宁的隐瞒而生气是毫无道理的。章修严和袁宁吃过早餐,没有麻烦李司机,而是和袁宁一起骑着自行车出门。到福利院那边时,程忠正好过来给福利院送山货,还有牧场那边出产的米粮和蔬菜水果。见了袁宁,程忠朗笑着说:“宁宁来了?”

“忠叔!”袁宁跑上去,哼哧哼哧地帮忙把东西往福利院里搬。

章修严也默不作声地帮忙。

等把东西搬完了,孩子们也在一边看很久了。袁宁拍拍手上沾的灰,拉着章修严进了里头,朝好奇地看向自己和章修严的孩子们介绍:“这就是我大哥!”

“袁宁哥哥的大哥!”

“会做风筝的大哥!”

“不会做饭的大哥!”

“在首都大学念书的大哥!”

“看着凶其实很好的大哥!”

章修严:“………”

为什么连不会做饭都知道?

老院长笑呵呵地说:“宁宁常跟我们说起你呢,他最喜欢你这个大哥了。”

章修严心中一软,昨天那种被排除在外的不快彻底烟消云散了。袁宁有多在意、多重视他这个大哥,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不知道那些人那些事,是因为他没去关心、没去询问。如果袁宁不问,他会向袁宁说起交上了什么朋友吗?

袁宁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又抚平了章修严心里的焦躁和不快。他和孩子们说了一会儿话,又特意拉住郁斌问他习不习惯。郁斌警惕地看了看章修严,挨着袁宁坐下:“习惯。”

既然章修严来了,袁宁自然不可能让他闲着。重阳节快到了,孩子们也该出去秋游踏踏青。袁宁一直认为即使是身在福利院,也不该把日子过得凄凄惨惨来引人同情。就算日子再艰难,也该过得快快活活啊!

袁宁和老院长商量着准备做些风筝,等孩子们秋游时去放一放。迎着风跑一跑、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整个人都会精神很多!

章修严被委以重任。

被一群孩子齐刷刷地、满怀期待地盯着,章修严不太习惯。

这一忙活就忙活到吃过午饭。孩子们要午睡了,只能依依不舍地送走袁宁和章修严。

袁宁很高兴。

他瞄了眼章修严,说道:“大哥,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很多很好的事和很多很多很好的人,对吧?”

章修严对上袁宁那双清亮的眼睛,点头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