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林有些茫然。

袁宁有点印象:“黎学长是今年开学典礼上讲话的学生代表。”

“看来你们是我师弟啊。”袁宁话刚落音,一个温和的声音就从他们身后响起。

袁宁转头看去,看见走廊外的秋海棠开了,红艳艳的,非常漂亮。花下站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身穿休闲的运动服,白色的,素净得不得了,那张脸却还是给人一种艳丽的感觉。袁宁一愣,定了定神,再看去,那男生长相俊逸,神色柔和,瞧着是个脾气极好的人,哪来的艳丽?

袁宁靠着记忆认了出来,乖乖喊道:“黎学长。”

“没想到是袁学弟,”黎雁秋仿佛也才认出袁宁来,“没想到袁学弟还会下棋。”

袁宁顿时迷茫起来。他和这位黎学长好像没见过啊!

“袁学弟你可是很有名的。”黎雁秋一笑,柔和地注视着袁宁,“我叔叔就跟我们提起过你。你应该记得我叔叔吧?我叔叔叫黎云景,是书法协会的,向来不爱管别的事,一心扑在书法上。你能让他记住,书法上的造诣肯定了不起。”

袁宁没往黎云景身上想,听黎雁秋这么一提就觉得对方有些面熟。他说:“原来黎学长是黎先生的侄儿!”被当面夸了,袁宁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我写得不够好,远不如米哥他们。”

“米哥是指焕然学长吧,”黎雁秋含笑说,“焕然学长的字可是很受欢迎的。”

黎雁秋提起了两个熟人,袁宁的防心顿时少了大半。

黎雁秋和气地和他们一起进训练室,陪他们练棋。

袁宁经过这段时间的“实战”,棋力提高了不少,他没有立刻上场,而是在一边看黎雁秋和周聿林对局。

周聿林落子依然很快。相比之下,黎雁秋每一步都下得不慢不紧,相当从容。

要输了!

袁宁很快看出周聿林那边的不妙。

周聿林也看出来了。他的黑子已经到了绝路。周聿林停了下来。

黎雁秋说:“你下得很好,就是太直来直往。”他把棋局复位,给周聿林指出其中暗藏的陷阱。周聿林曾与西川江、肖盛昶下棋,当时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与他们的差距,可过后要他分析差距从何而来他就有点困难了。肖盛昶这段时间也有指导他,只是肖盛昶的棋路也比较凌厉直接,不如黎雁秋这绵里藏针的下法来得诡谲多变。

黎雁秋指导完周聿林,又和袁宁下了两场。袁宁的下法灵活多变,只是计算能力不如周聿林好,同样被黎雁秋困得死死地。袁宁不由说道:“自从加入了棋协,我才发现高手这么多!”

周聿林点头。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想学一学黎雁秋布局的本领。三个人轮流对局,一早上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黎雁秋说很久没尝过棋协食堂的饭菜,和袁宁两人一块去了食堂。袁宁和周聿林都很喜欢这个平易近人的学长。

午饭后做了短暂的休息,肖盛昶过来了。瞧见和袁宁他们呆在一起的黎雁秋,肖盛昶有些意外:“难得你会过来。老爷子身体可还康健?”

“自然很精神。”黎雁秋一笑,“用拐杖打人时还挺有劲的,爸爸他们还是被他打得嗷嗷叫。小叔要是再不娶老婆,中秋回来可能也是要挨揍的。”

肖盛昶一乐:“黎云景还没娶啊!我还以为他早就生了一窝。”他转向袁宁和周聿林,“你们也是首都大学的吧?比赛前多去找他练练,他棋路多变,又是师承他家老爷子,那可是真正的棋坛泰斗——你们和他下比和十个人下都能攒经验。”

黎雁秋说:“肖叔您这话听着可不像在夸我。”

肖盛昶没理他,让袁宁和周聿林都坐下,同时和他们下了一局。不一会儿,他就摸清了袁宁和周聿林这段时间的进步。肖盛昶一向不夸人,这回却点了头:“长进不小,说不定还真能给你们混进决赛。”

黎雁秋说:“你一个人指点两个人,难免要分心。不如这样吧,从今天开始你专心指导一个,另一个交给我。到时说不定我们能多占两个名额。”

肖盛昶狐疑地看着黎雁秋。别看这小子脾气温和,瞧着像团软面团,实际上连这小子的老子都有点怕他。

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

不过难得黎雁秋有心指点晚辈,肖盛昶当然不会把人往外推。他看了眼袁宁和周聿林。周聿林是故友之子,又有心要走围棋这条路,他怎么都不想把他交到别人手上。虽然他更喜欢袁宁的灵活——

须臾之间,肖盛昶做出了决定:“周聿林你继续跟着我练习,袁宁你跟着你们黎学长。没问题吧?”

袁宁点点头。他知道肖盛昶和周聿林父亲有交情,肖盛昶想亲自带周聿林很正常。袁宁对黎雁秋说:“那就麻烦黎学长了!”

黎雁秋伸手揉揉袁宁的脑袋。

袁宁一愣,下意识地躲了躲。

黎雁秋满含歉意地收回手。他向袁宁道歉:“我有个弟弟和你差不多大,揉他脑袋揉习惯了。”黎雁秋看了眼一旁的黑面,“你要不要去和其他人练习练习?我在旁边看着你下,更全面地了解一下你的棋路。”

袁宁这才想到自己早上忘了和黑面他们打招呼。他说:“那我去和阎哥他们下!”黑面姓阎,这段时间袁宁每次过来都会和他下几局,时间久了也就熟悉起来了。袁宁没和其他人那样喊他黑面,而是喊他阎哥。

黑面还是很沉默。他没有拒绝袁宁的邀请,和平时一样跟袁宁下了起来。他的棋力在青少年这一批里算是中上水平。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有着难言的震动。

袁宁进步太快了。

如果说来棋协的第一天大龙被屠是他的失误,那么现在袁宁几乎每次都可以逼得他在中盘认输!黑面看着棋盘上七零八落的白子,对袁宁说:“再来。”

袁宁欣然应允。

黎雁秋却拦住了袁宁:“不用了。”

袁宁疑惑地看着黎雁秋。

黎雁秋说:“继续和他下已经没多大用处,他跟不上你。”黎雁秋的语气很平和,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丝毫高高在上的傲然。

黑面拳头一握,霍然起身离开了座位。

袁宁怔了一下,忙拉住了黑面:“阎哥!”

黑面说:“他说得对。”黑面挣开了袁宁的手,“我去上厕所。”

袁宁只能放开手。

黎雁秋淡淡地说:“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袁宁转过头,看见有风把黎雁秋额前的发吹开,露出黎雁秋额角那淡淡的星芒状疤痕,很小,也很淡,却让他整张脸都带上了几分奇特的靡丽。

“我觉得不对,”袁宁斟酌着措辞,“下棋是为了开心。”他以前在华亭棋社和谁下都觉得很好玩,不会因为对方年纪小或者棋力差而觉得没意思。

“周学弟可不会同意你这种想法。”黎雁秋说,“以前周学弟一直对围棋不太上心就是因为没有遇到真正的对手。直到败在西川江手上,他才决定到棋协来。”

袁宁沉默。

黎雁秋说:“下棋和这世上所有事一样,不力争上游就会被淘汰。没有人不想开心,但如果一直输的话肯定开心不起来。”

袁宁还是觉得黎雁秋刚才做得不对,却没办法反驳黎雁秋的话,只能在黎雁秋的注视下继续和其他人下棋。黎雁秋三点多的时候有事先离开了,袁宁悄悄找到黑面向黑面道歉。黑面说:“不用。”黑面顿了顿,难得地多说了一句话,“他的背景不简单,你多注意一些。”

“你是说黎学长吗?”袁宁皱起眉头,“肖前辈好像说黎学长爷爷也是下棋的啊!而且他叔叔是黎先生,我认识的,人很好。”

“他姥爷家。”黑面言简意赅。

“谢谢你的提醒。”袁宁暗暗记在心里。他想到肖盛昶看到黎雁秋出现时的意外以及黎雁秋和肖盛昶说话时那种近似于平辈对话的态度,知道黑面说的话很可能是真的。这里是首都,在首都能被说“很厉害”那自然非常厉害!

袁宁继续找人对局。到了四点半,周聿林走过来推了推专注于棋局的袁宁。袁宁抬头一看,瞧见章修严笔挺地站在窗外,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袁宁马上结束了对局,跑出去和章修严一块走了。很快就是中秋节,他们要趁着周末给家里买点东西。虽然家里什么都不缺,不过亲自挑的感觉还是不太一样。

袁宁和章修严拿着清单跑了几个百货大楼,把车箱和车后座都塞得满满的。等坐回副驾座,袁宁才和章修严说起遇到黎雁秋的事和黑面的警告。

章修严听到“黎雁秋”三个字,眉头一跳。

袁宁说:“大哥你也听说过黎学长吗?”

“听说过。”章修严顿了顿,“他看起来斯斯文文,骨子里却透着股狠劲。他额角上有个疤,已经很多年了,是被他父亲打的。本来那疤有办法去掉,他却一直留着,像是要把它变成一根扎人的刺——据说他父亲现在在他面前还是像鹌鹑一样畏畏缩缩。”

袁宁恍然:“原来是这样来的。”听起来并不是令人愉快的事,袁宁没再多问。

章修严说:“他要教你下棋?”

袁宁点头。

章修严眉头皱了一下,最终还是客观地评价:“他爷爷是棋坛有名的前辈,你想提升棋艺跟他多学学也不错。至于其他的你不用太在意,他姥爷家再厉害也影响不到你身上。”

袁宁瞄见章修严皱起的眉头,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说:“那就好!我觉得黎学长挺好的,脾气好,下棋好,长得也好。不知道为什么,他露出额角那个疤痕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特别好看——”

章修严盯着袁宁。

袁宁半跪到车椅上抱住章修严的脖子,用力亲章修严越皱越紧的眉头。大哥真的太太太可爱了!明明不喜欢他和别人走太近还要逼自己理智地说“跟他多学学也不错”!袁宁亲来亲去,亲够本了才夸道:“当然,最最最好看的还是大哥!”

章修严明白了袁宁玩的把戏,一把扣住袁宁的腰,注视着袁宁近在咫尺的唇。

袁宁顿时紧张起来。

大哥是不是要亲他了!袁宁渗着汗的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搂住章修严。

章修严眼底掠过淡淡的笑意,无情地把他的小爪子挪开,把他塞回副驾座:“坐好,该回家了。”

袁宁:“…”

大哥学坏了!大哥肯定是故意的!

袁宁晚上洗完澡,赤着脚抱着枕头,趁着章修严在洗澡躲进了章修严被窝里藏着。

章修严洗完澡出来看了一会儿书,关灯上床,蓦然碰到个暖烘烘的小火炉。章修严啪地把床头的灯打开,只见袁宁从被子里探出半颗脑袋,红着脸用蚊子一样大的声音说:“大哥,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睡了。”

章修严把袁宁连人带枕头从床上拎了起来,直接打包回袁宁自己的房间,绷着脸扔下一句话:“不许胡闹!”

袁宁看着章修严迅速关上的房门,脸上红通通的,高兴地在床上滚了几圈。

他刚才发现大哥下面硬硬的!大哥不敢让他亲亲是因为大哥也很想和他更亲近一些!要是他长大得更快一些就好了!

袁宁遗憾地抱着枕头滚来滚去,最后把红红的脸蛋埋进被子里。

他在想什么呢!

另一边。

章修严重新冲了个澡,把袁宁抱着枕头躲在自己被窝的画面从脑海里冲掉。

他真是太纵容那小混蛋了。

章修严穿好睡衣躺回床上。

被子还残留着袁宁的体温。

章修严很快沉沉入睡。

晚安,小混蛋。

*

袁宁也慢慢进入梦乡。

他又到了“梦里”。泉眼依然活力充沛,甚至有越来越活泼的感觉。鱼儿也游得不见踪影,大概是在水田那边玩耍。大树又开始结出果子来,小黑趴在树上饱餐了一顿,直勾勾地盯着池塘里的莲蓬。那莲蓬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

这莲子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袁宁给各家都送过不少莲子,也种了一部分在牧场那边,如今牧场也开始出产鲜藕和莲子,都比市面上的要好吃。莲花们给袁宁送了两个莲蓬。

袁宁抱着莲蓬坐到小黑身边,边给小黑剥莲子吃边问起牧场那边的事。徐靖和肖青青在牧场那边不愿走了,他们和罗元良一起负责牧场和森林的规划,把牧场那边发展成了和各大学校都有合作的度假胜地,连带周围的村庄也发展出不少“农家乐”,热闹极了。

招福还是天天和象牙呆在一起,招福的岁数对于秋田犬来说好像已经很大,所以小黑没有勉强它和自己到处“收小弟”。小黑很平淡地说出自己如今的地位:“那一带的飞禽走兽现在都听我的。前段时间来了只小老虎,白白的,挺好看的,你要不要和它玩玩?”

袁宁:“…”

这是连老虎都听小黑的吗!

袁宁把小黑抱进怀里,用脸蛋蹭了蹭小黑毛茸茸的脑袋:“小黑你真厉害!我要去看小老虎!”

人参宝宝们从水田那边玩耍回来,看见袁宁抱着面无表情的小黑,都觉得很好玩,也跑了过来:“要抱!要抱!”袁宁一乐,放开小黑把它让给人森宝宝它们。人参宝宝们高兴极了,立刻齐心合力地把小黑抱得严严实实。

小黑:“…”

要是在森林里,你们这样是要被我打死的。

第137章 家用

袁宁这边一夜安睡, 这一夜却有许多人睡不好。

宋星辰和郝小岚最近接到一个麻烦的任务, 为学生申诉委员会的建立做前期准备。

这学生申诉委员会主要是处理学生与学生、学生与老师、学生与学校之间的矛盾。宋星辰在这方面也算是经验丰富, 只是做准备时要把校规院规彻底理清、要搜集过往案例的处理先例、要和学生和学校双向沟通,做起来非常棘手。

宋星辰骨子里非常好强, 已经两个周末没有回过家,一心扑在这件事上。郝小岚也陪着他忙。

周一上午的公开课上完,袁宁就看到郝小岚站在大教室外面等自己的。袁宁忙和左右的同学道别, 跑过去问:“小岚你找我?”他发现郝小岚有些憔悴,不由关心地问,“昨晚没睡好吗?”

郝小岚看着大教室里涌出的人潮, 拉着袁宁往安静的地方走。四周都静了下来,郝小岚才说:“宁宁, 我觉得宋星辰被人为难了。”

袁宁皱起眉:“怎么回事?”

郝小岚把学生申诉委员会的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她不太高兴:“哪有把这么多事交给新人办的道理!宋星辰又是要强的脾气, 交给他的事他不会往外推。可他又刚加入学生会, 别人也不愿听他调配。你记得蔡元凯吗?高中跟着他父亲去了外省念书的那个,他父亲以前是省教厅的。他也在学生会, 好像和首都那些人很熟, 我们是外来的,就被排挤在外面了。”

袁宁看着郝小岚整个人蔫答答的, 眉头皱得更深。郝小岚和宋星辰其实也没遇到过多少挫折。即便是被为难了, 宋星辰也认为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去应对。

上周来宋星辰问他要不要加入学生会, 其实已经透露出难得出现的求助讯号,只是他当时考虑到自己有挺多事要忙,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袁宁说:“快到吃饭时间了, 我们一起去找他吃饭去。”

郝小岚点头:“宋星辰现在在学生会那边呢。”她难过地说,“他都快把那边当家了,天天呆那儿忙活。”

袁宁宽慰:“没事的。宋星辰肯定也是因为觉得这件事能办好是件大好事,所以才这么认真。”袁宁不是很想惹上麻烦,可如果是好友已经深陷麻烦之中,他自然不能置诸度外。反正亚联冬季赛那边他本来就只是走个过场,没有非要抢到那十六个名额的野心。

袁宁边想着边与郝小岚走向学生会那边。首都大学目前已经非常注重对学生自治能力的培养,所以单独划出两层楼给学生会当活动中心。因为已经快到饭点,所以学生会这边静悄悄的,没什么人。

袁宁跟着郝小岚走上三楼,蓦然看见走廊外的树枝上站着群白色的鸽子。鸽子的羽毛洁白如雪,像是缀在枝头的大团大团的白花。天气有些凉了,它们看起来不太有精神,黑溜溜的眼睛瞧上去没什么光彩。察觉袁宁看向它们之后,鸽子们才突然激动起来,纷纷拍动着雪花一样的翅膀,嘴里发出尖尖的叫声。

袁宁仔细一看,发现鸽子们都朝着一个方向,仿佛想告诉他那里正发生着什么。四楼!

袁宁转头对郝小岚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到楼上看看!”

郝小岚一顿,点了点头。她与袁宁认识这么多年,多少也习惯了这样的事,乖乖在原地等着,看着袁宁往上跑的背影。鸽子在袁宁走上楼时就静了下来,仿佛刚才躁动起来的不是它们似的。

袁宁走上四楼,发现楼上空空荡荡的,再一听,转角处似乎有动静。

“黎雁秋,别以为爷爷喜欢你你就有多了不起!”走近之后,一把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转角处传来,“信不信我这就揍你一顿!”

袁宁一愣,跑了过去,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把黎雁秋堵在走廊尽头,一步步紧逼,伸手抓起黎雁秋的衣领,像是要把黎雁秋按在栏杆上打。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假惺惺的样子!”那男生骂咧着说,“妈的,我忍够你了!别人吃你这套,我可不吃!”

黎雁秋皱着眉头,看向转角处出现的袁宁。

那男生这才注意到有人上来了。

黎雁秋甩开男生的手,对袁宁说:“袁师弟,你有什么事吗?”

那男生阴沉着脸站在一边,目光沉沉地望着袁宁:“哟,小护花使者?”他冷笑起来,“你知道他喜欢男的吗?他就是个变态!平时假惺惺地装好人,心里装的都是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想法!”

袁宁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事。他望向黎雁秋,发现黎雁秋低垂着头,微微握着拳头。这就是别人的看法吗?变态,龌龊!袁宁也握紧拳。他跑上前挡到黎雁秋面前:“龌龊也没龌龊到你身上,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男生瞪圆眼。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黎雁秋:“你居然对这么小的娃娃下手!”

袁宁:“…”

那男生说:“信不信我回去告诉爷爷!”

黎雁秋不耐烦了:“你爱说不说。”

那男生看看袁宁,又看看黎雁秋,咬牙切齿地走了。

黎雁秋看着男生离开的方向,直至男生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才开口:“他是我表弟,叫韩闯,二十岁的人了还像个热血少年一样冲动,总闯祸,和他名字挺配的。我外公叫我管着他一点,这德行我可管不了,”也许是袁宁窥见了自己和韩闯之间的矛盾,黎雁秋反倒大方起来,“你以后别理他。他说的话倒也不假,如果你在意的话——”

“我不在意。”袁宁说道,“喜欢同性喜欢异性都是自己的事。”有时候这种事连自己都控制不了,别人更没有权利指手画脚。

黎雁秋有些意外地看着袁宁。

袁宁倒不至于把一切都告诉黎雁秋。他说:“我查过这方面的资料。现在有研究表明,喜欢同性或者喜欢异性有时是由基因控制的,有一部分人天生只会被同性吸引,异性对这一部分人而言没有半点吸引力。”袁宁望向黎雁秋,“就像大部分人习惯用右手,有的人却是左撇子一样。这个世界很多东西是为右手设计的,对左撇子而言有点危险、不太方便,所以周围的人会试图去纠正习惯用左手的人。”

黎雁秋听袁宁认认真真地安慰自己,心情有些愉悦。想到韩闯说袁宁是个小娃娃,如今再仔细一看果然挺小,那黑溜溜的眼睛与少年时的韩闯有几分相像。黎雁秋笑了起来,伸手揉揉袁宁的脑袋:“谢谢你的安慰。”

袁宁知道黎雁秋这样的人并不需要别人的宽慰。他对黎雁秋说:“我朋友还在楼下,我得去找他们一块吃饭!”

“是宋星辰和郝小岚吧。”黎雁秋说,“你们三个可是很有名的,没想到上了大学你却跑到棋协去了。”

袁宁有些意外。他腼腆地说:“首都汇聚着全国各地的能人,相对而言我只是很普通的新生而已。”他和宋星辰他们都没有参加高考,直接保送上来的,应该不算太引人注目才是。

黎雁秋耐心地解释:“越往上走,圈子越小。”他注视着袁宁已褪去稚气的脸庞,“有时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当你已经一脚踏入这个圈里,想要回归平静的生活是不可能的。”

袁宁思索着黎雁秋的话。

“我也是盯上你的人之一。”黎雁秋坦然地说,“在不久之前我还对人说,我会想办法让你加入学生会,所以我去棋协那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你。”

袁宁有些吃惊:“黎学长…”

黎雁秋笑了,明明是清俊的长相,笑起来却多了几分叫人移不开眼的奇异美丽。他说道:“看在你刚才英雄救美的份上,我决定不勉强你了。不过如果你自己想要加入的话,我还是可以帮忙把你推荐进来的。”他理好刚才被韩闯弄乱的衣领,指着前面的活动室对袁宁说,“我平时一般会在这里,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和你的朋友们去吃饭吧。”

袁宁乖乖点头。

黎雁秋说:“围棋也要抓紧练习,我正好带了一些录像过来,你可以带回去看看。都是布局比较出色的对局,你的整体布局能力还差点火候,正式比赛前最好能加强一下。”

袁宁说:“好!”

黎雁秋走进办公室把录像取出来给了袁宁。袁宁下楼找郝小岚和宋星辰,没有提韩闯找黎雁秋麻烦的事,只说自己去和黎雁秋请教围棋。宋星辰看起来很疲惫,没说什么。三个人走到楼下,袁宁又看见了韩闯。

韩闯一脸不耐烦地站在槐树下。见袁宁下来了,韩闯粗声粗气地说:“小鬼,你给我过来!”

宋星辰和郝小岚看向袁宁。

袁宁眉头一皱,对宋星辰两人说:“我去和他说两句话。”

韩闯等袁宁一走近,看了眼宋星辰两人,梗着脖子说:“你刚才偷听到的话不许跟任何人提起,要是让我在外面听到半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袁宁:“…”

袁宁反驳:“我没有偷听。”

韩闯没好气地说:“总之不许和任何人说起!”

袁宁点头。

韩闯说:“你真要喜欢那家伙,别让别人知道了,要不然传到我爷爷耳朵里非扒了你的皮不可!”他恐吓袁宁,“就你这小身板儿,绝对挨不过我爷爷一顿皮带抽!”

袁宁继续乖乖点头。

韩闯摆摆手让他快走。

袁宁跑回宋星辰和郝小岚那边。

“宁宁那是谁?”郝小岚问,“看起来凶巴巴的,不会想找你麻烦吧?”

袁宁还没回答,宋星辰已经报出对方的名字:“韩闯。”

“他就是韩闯?”郝小岚瞪圆眼。

“他很有名吗?”袁宁愣了一下。

“是挺有名的。”宋星辰看了袁宁一眼。虽然袁宁是事故体质,总能遇到这样或那样的意外,但不管遇到什么事袁宁都会被保护得很好。很多事袁宁都不需要操心。比起去了解首都各个家族,袁宁更喜欢去了解每条街又多了什么美味的食物、森林里又长出了什么新苗儿。他们也很清楚袁宁的性格,所以很少和他说起这些事。宋星辰说,“首都韩家你应该听过吧?他是韩老爷子宝贝孙子,是有名的小霸王。”

袁宁忍不住问:“那黎学长呢?”

“黎学长是韩学长表哥,”宋星辰顿了顿,“也是韩老爷子最疼爱的外孙,特别偏心的那种疼爱。所以听说他们之间关系不太好。”一般来说长辈偏心了,晚辈之间就会有矛盾——小时候可能是小矛盾,长大了可能就是大矛盾了。

袁宁说:“原来是这样!”黑面所说的“姥爷很厉害”,指的大概就是首都韩家。那确实很厉害,不管是在经济上还是在别的方面都称得上是顶尖的,比之章家还要更胜一层。要不然宋星辰也不会说韩闯是“小霸王”。

要在首都当“小霸王”不可能只靠横。

三人边说边走,已经走到了食堂。既然已经知道韩闯的来头,袁宁也就不再多问,和宋星辰、郝小岚一块吃饭去了。下午袁宁没有课,和宋星辰他们一块去了学生会那边,帮宋星辰和郝小岚整理堆积如山的资料。袁宁一看就知道宋星辰追求完美的毛病又犯了,麻利地把资料分好类,勾出一批需要联系的人:“我们先找这些前辈聊聊。”

宋星辰顿了顿,拿过名单看了一会儿,点头说:“好。”他抬头,看袁宁,“还是不想加入学生会,准备打白工?”

“坚决不打白工!”袁宁笑了起来,“给我一张申请表,我去走个后门!”

“黎学长?”

“对,”袁宁说,“我们都是棋协的,走后门可容易了!”

宋星辰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抽出一张加入学生会的申请表,给袁宁填资料。

袁宁填完了,和宋星辰、郝小岚一起跑上楼找黎雁秋。

黎雁秋对他们的到来一点都不意外。袁宁能知道宋星辰的困境,他自然也知道。见袁宁三人来了,他温声说:“正要下去找你们。那些家伙把这么多事堆给新人干,无非是不想趟这趟浑水。建学生申诉委员会怎么看都是得罪人的麻烦活,不如我找人来接手吧。”

袁宁看向宋星辰。

宋星辰说:“我不怕麻烦,也不怕得罪人。”这已经是他与蔡元凯那些人的较量,他怎么可能临时退出?

黎雁秋含笑看着袁宁。

袁宁可没宋星辰那么勇敢,他麻溜地顺着杆子往上爬:“我很怕麻烦,也很怕得罪人!黎学长你得快点给我们找些帮手!”

黎雁秋一乐,收下了袁宁递来的申请表:“放心,不会让你们孤军奋战的。”

袁宁向黎雁秋道谢,拉着宋星辰和郝小岚跑了。

黎雁秋看了看手上的申请表,把它摆到了桌子上。这小孩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心软,善良,不争强不好胜——这样的小孩来到首都这种地方,说不定没几天就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他用手抵在额头上,轻轻抚触着那早已不再明显的疤痕。外公最喜欢他的一点,是他的狠,对自己狠,对别人自然更狠。像袁宁这样对谁都心软的人,他还真没怎么碰到过。

不知道经过大学这四年的锻炼,这种心软与善良会不会改变?

*

上了三天课,假期就来了。回家前一晚袁宁去了袁波家一趟,送上中秋礼物,与热情的伍英豪聊了聊足球的事。伍英豪说他的俱乐部最晚在新年就会正式建立,问袁宁要了林大石那几个同伴的联系方式,表示到时会看看他们愿不愿意过来。袁宁高兴地回了章修严那边。

第二天一早章修严载着袁宁、叔载着章修文和章秀灵,一起踏上回家的路途。从章修严住处开车到家里,一共要开三四个小时,袁宁在一边看着,想和章修严说话又怕打扰章修严开车。等章修严把车开进加油站去加油,袁宁才说:“以后我也要考到驾照,到时回家就可以轮流开车了。”

章修严说:“好。”

袁宁往外看去,加油站里弥漫着一股汽油味,不太好闻,连吹来的风都带上了味道。不远处有辆旅游大巴,载着出来秋游的中学生,都穿着中学校服,脸蛋一张比一张稚气。袁宁说:“大哥,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到牧场去玩了!”

“中秋就去,”章修严说,“一家人去那边赏月。”

“还可以自己做月饼!”袁宁两眼发亮,“那边什么都有,水果可以直接摘,面粉也可以现磨,周围的村子也发展起来了,我们可以拿刚晒干的谷粒直接脱壳,拿油菜籽去榨油!罗元良在一片山坡上中了好多茶树,说不定能喝上牧场产的茶呢!”

想到那高高瘦瘦的青年,章修严说:“这几年都是罗元良他们管着牧场,你应该有给他们多些分红吧?”

“有的!”袁宁红了脸,“大哥的也有,一直存在我的卡里。”森林是章修严买下的,这些年牧场一直往森林那边发展,在不破坏森林的基础上多种了不少经济作物。每年的收益袁宁都会分章修严一份,但始终没有交给章修严。自从察觉了章修严有意的疏离,袁宁就没法再像以前那样大大方方地说“大哥我们一起还父亲钱”。

“以后就放在你的卡里吧,”章修严说,“当是家用。”

家用!他们现在像是有了个小家!袁宁脸更红了。